你好,我是本文作者猫顺妈。

这是个很急很挤的时代,你愿意打开并阅读这篇文字,已赋予了这些文字非凡的意义,我很感动、感谢。

今年6月,我当上妈妈,9月,我开始写 #成为母亲 系列专栏,现在我的女儿猫顺半岁了。

每一位阅读我文字的你,都陪伴我,走过了成为母亲晦暗辛苦并开心的开始。

当一个女人选择成为母亲,从怀孕开始,就要不停地调整自己、转变自己,不停地面对孩子的需求,不停面对外界施加在母亲角色上的意义和作用力。

在生育、养育的过程中,一位母亲需要不断增强自己的能量,才能挺过一个又一个考验。

本文是我去年10月-12月间的真实经历,那时我刚怀上女儿猫顺。

在短短3个月里,我经历了差点失去孩子的恐惧、猛烈的恶心失眠、孕期抑郁、母爱剧烈难忘地诞生……这些令我的世界天翻地覆的事情,在别人眼里都是一个孕妇应该经历的最寻常事。

影视剧里塑造的生育情节,往往是女人得知自己怀孕以后,镜头一晃已经红光满面地抱着孩子。

自我成为妈妈后,我才切肤体会到,真实的生育过程令一个女性感受了什么,付出了什么。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对真实的生育,关注太少,着墨太吝惜。

所以,女性做母亲时,往往都是独自面对身心巨变走过来的。

其实,与生完孩子之后的辛苦劳累相比,怀孕受的苦似乎不值一提。但一个母亲能不能得到支持和理解,往往从最开始、最细微处就可以看出了。

我的女儿才半岁大,我怀她生她时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恐怕有很多妈妈,经受了相当的苦和难生下孩子,现在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如果我再不写,再晚一点,这些记忆就会被永远锁起来,扔进脑海里某个永无天日的地方去了。

去年此时,我刚怀孕不久,今年年末,我已为人母半年。在带娃和工作的间隙,我回忆一年前的经历和感受,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写下了这篇文章。

希望更多人能看到、听到,一个女性似乎很顺利的生育过程,背后也有这么多难言难诉的,辛苦、恐惧、痛苦、剧变。

以下是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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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猫顺的小脚

自从我生完孩子,我那些未生育的女朋友们最爱问我的一句话就是——“生孩子疼么?”

她们指的“生”和“疼”并不是一个瞬间,她们真正渴望的,是我把整个孕期尤其是生产的故事和盘托出。就像我刚刚坐了一趟刺激无比的过山车,从出口出来,看到我的女伴们正排在入口队列中。

那一堆女人的面庞上统统笼罩着被命运抓牢、押送的神色。

她们迫切地打量我,目光中透露出无数追问。她们内心矛盾,既渴望知道全部答案,又想永远不要知道。她们好奇、紧张、无助,即使是她们中曾经最坚强独立的人,也心有戚戚。

她们知道马上就轮到自己上去了,无可避免,她们中有的人异常兴奋,想要体验所有不加掩饰和保护的原始细节,有的人则希望被打晕后再送上去,这样一来,眼睛一闭一睁,就下来了。

当没有生育过的人来探视一个产妇,和她复制出来的小家伙,还有她的生活时,这个生了孩子的女人差不多就是用来展览的。

在人们眼前,在透明的罩子里,她奔来奔去忙东忙西,做着很有必要又奇怪的事情,自成一个系统。人们排着队观摩,或漠然或激动地一个个从她跟前路过,视她为某种实验,或一种警示。

与来探视我的女人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陪她们而来的丈夫/男友,他们所求不多,只想拿到一个答案——如果有了孩子,他自己还有好日子过么?

这些男人站在女人身旁,目光闪烁,有些麻木和抗拒,就像被传唤到医院的事故责任方——来听病情阐述、付款结账的。

他们散发出的肢体语言像随时准备逃跑,女人和孩子在他们眼里天然属于同一个世界,他们对自己出现在生育气味如此浓重的此地,觉得实在有些尴尬,不合适。

这不怪他们,只要你生过一个孩子,便会明白,生育的确是一个孤独的过程。

伴侣、医生、家人、朋友……无论你身边簇拥着谁,你都要靠自己,只能靠自己——你在天上尖叫着被过山车疯狂地甩来甩去时,他们也许只是系在你身上的那根安全带,或者是站在底下喝着可乐等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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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孩子就好像乐园里某个曾经很热门的传说级挑战项目,近些年却人气稍减。乐园的游客手册上只写着:“该项目耗时长达九个月,最后一段会非常刺激,如您患有心脏病、高血压等疾病请务必谨慎乘坐。”

如果你怀着勇气排到了队列里,会发现这个项目的出口队列和入口队列形成鲜明对比。

出来的那组人如获功勋,她们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情讳莫如深,你无法具体得知,她们到底是去了一趟天堂还是地狱,或者是像正弦波那样在两者之间震荡了数个来回。

准备进去的那组人,她们则像等待被加工的原材料,无辜地颤动着,手里拿着那张薄薄的游客手册,似乎知晓了一切,又好像一无所知。

我怀孕后,我的一个女朋友郑重地给我送来一本书——专门讲解怀孕生产的,有A4纸那么大,厚重精美得像一本用来装点书架的辞典,永远不会有人读完的那种。

我如饥似渴地在十几天内翻完了它,获得了一些警告和知识,最后遗憾地发现,它和一张薄薄的游客手册其实没有区别。

那正好是一年前的此时,我刚得知自己就要成为母亲了,我渴求得到一些指引,例如前人记录的过程,我希望她们的故事可以陪伴我。我也希望有人跟我讲讲那些隐秘的感受,让我知道不是只有我饱尝了这一切,甚至被这些感受淹没其中。

我买了一些书,看来看去,最后很失望——人类著书浩瀚似星海,却很难找到一本专门讲女性生育是什么感受的书。

每个人类的诞生都会征用女人的身体长达九个月,每分每秒都有女人在孕育、生产,这似乎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但它又确实很艰辛,因为对于痛苦和幸福的体验都趋于极端,所以饱尝这一切很艰辛,艰辛到我在那九个月里不断感到震惊。

一年前我决定,等我体验完这趟旅程时,我会真诚地记录整个故事和每个感受。一年后,此刻,我的女儿已经6个月大了,是时候好好谈谈了,再晚一点,这些记忆恐怕就会被永远锁起来,扔进脑海里某个永无天日的地方去了。

不得不承认的一个现实是,每个女人成为母亲都比男人成为父亲早九个月。我的世界从一年前就剧变、重生了,而我女儿的父亲,他至今仍在小心翼翼地探索并寻找成为父亲的感觉。

“父”和“母”这俩角色在接受讴歌和批判时,往往一起登场——“父母最伟大”、“父母皆祸害”,“为母则刚”对应着“父爱如山”。我们的文化中,主张父母对孩子的爱,应是等量并相似的,尽管质地有所不同。

但事实是,从我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刻起,我便感到自己轻轻地爆炸了一下,然后一个新兴宇宙诞生了,随之而来的星光和暗物质,都令我目眩神迷、应接不暇,足以颠覆很多我的既往规律和认知。

而我丈夫的爆炸则在孩子出生以后——“这孩子怎么这么难养?!”

2021年12月,猫顺6个月大

孕期持续九个月、四十周、二百八十天,这是我成为母亲的第一章,最开始的序曲,却也是我和女儿这一生结合最亲密、最深刻的时刻。我从她还是一个细胞时就开始爱她,并给予她所求,她让我重新体会了爱,爱的宇宙为她升维,彻底破格再生。

而一旦她与我的身体分离,就注定了,她将会势不可挡地破土而出,越来越独立,越来越复杂精密,离我愈来愈来远。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无法解读她、懂她,甚至再也无法给予她什么东西。

从这个角度看,孕期是我拥有女儿最完整、最彻底的一段时期。

那时她只有我,她的整个世界都是我。我对她的感情也最纯粹,不包含失望、嫉妒、伤心、厌倦——未来会有无数时刻,她将令我一一品尝这一切。

人一旦爱上什么,就会担心失去。女人怀孕的过程被科学划分为孕早期、中期、晚期,而如果按照她们本人的体会来划分,我觉得第一章,是每天都在担忧失去——尽管那时候我还丝毫感觉不到女儿的存在。

我丈夫小王曾跟我讲过,他的好几个女同事,第一个孩子都没留住。

这些小生命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决定不来这人世间了,他们悄悄地溜走,像羽毛、像幽灵那么轻,你还来不及好好爱他们,就不得不跟他们道别。

在医学界,有个名词形容这种孕早期的流产,叫做“胎停”。他们已经由受精卵长成妊娠囊,又长成胎芽,有几毫米那么长了,像个半透明的、蜷缩的小虾一样。

但他们的心脏永远不会搏动起来,就像死去的星球那样,永恒地定格在那一刻,沉寂地飘浮在子宫宇宙中。

去年10月一个天色阴沉的深秋下午,那是我得知自己怀孕刚好两周的时候,是个周末,我和人有个工作上的约会,去了一家商场的茶馆。除了不能喝茶,要了一杯白水之外,我感觉自己和没怀孕时没什么两样。

我在商场待了2个多小时,兴致高昂地与人谈着话。那感觉是什么时候袭击我的,我已记不清了,只知道我像失水的鲜花,渐渐枯萎了下去,身体运转和思维活动能力正在离我而去,速度之快,令我不可思议。

我从没有过这种体验,仿佛我的身体正在极力挽留什么,把一切热量和保护手段都倾倒了过去。

那时我面前没有镜子,如果我能看到自己的面容,那肯定与我中午出门时完全不同了,我看上去一定面色灰扑扑,眼神不再光亮,那是一种妆容无法掩饰的疲累和衰败。

我发现我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也无法做出用于社交的表情,我又听了几分钟,头昏脑涨得厉害,于是很突然地说了一句,“抱歉,我怀孕了,感觉不太舒服,我得走了。”在座的两个人表情奇异,可能是惊讶于我突然提到自己怀孕了,或是担心我的不舒服。

我匆匆起身,其中一位同事主动开车送我回家,回去路上,他很应景地跟我讲了他认识的几个女性朋友的经历。

她们刚得知怀孕时兴高采烈地公布了消息,后来突然就胎停了,监测不出胎心。至于原因,有着五花八门的猜测,总之后来她们再怀孕,就没在一开始告诉别人,一直等到过了三个月,确信这次不会莫名其妙失去孩子了,才告诉大家。

我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胎停”、“胎停是什么造成的”、“胎停是什么感觉”,于是好多女性写在互联网上的,像被放在树洞里的留言,一下子向我涌来。

她们有的之前已经胎停了好几次了,这次又感觉不太妙,有的到了应该检测到胎心的周数还没有测到胎心,有的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导致胎停。这些女人独自品尝着命运,哆哆嗦嗦地候着一个奇迹或者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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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根本不懂这些,影视剧里那些女人得知自己怀孕以后欢天喜地,镜头一晃已经红光满面地抱着孩子。真实的怀孕是,有很多女性,从一开始就在担忧失去,在祈祷、等待、不断地猜测和自责里,兵荒马乱、度日如年。

我知道,怀孕生孩子是个科学过程,但一开始,我便尝到了许多神秘力量的作祟。那个下午,在同事的车里,我不禁开始后悔,我为什么一怀孕就把消息散布了出去。

这似乎是为人母的一个忌讳,是我把某种神秘保护罩从我孩子身上拿开了。如果这一次我失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下一次,我觉得自己绝不会在头三个月过去之前,告诉别人我要当母亲了。

人选择迷信有时候真的不是相信迷信的那个东西,而是真的太过惧怕命运的神秘力量。

一回到家,我便立马扎进了床,晕眩的感觉让我一点都不想采用垂直于地球的姿势,只想平平地躺着。那危险的感觉还萦绕着我,像魔法一样难以驱除,但慢慢在消散。

当天晚上,我吃下了平时两倍饭量的食物,那些平时早就吃惯了的热气腾腾的菜和肉,对我产生了致命吸引,我狼吞虎咽,来不及细嚼和品尝,“我需要能量。”身体明明白白地把信号传输给大脑。

于是我发现我怀孕后第一个改变的感受力就是对食物的,仿佛那里有一个战场,而我吃下去的东西都将成为运往那里的必要物资。

我几乎以为我就要失去第一个孩子了,但我没有流血、没有腹痛,这足以证明她没有离我而去。也许她差一点就溜走了,而我的身体通过一系列调兵遣将、驻防工事,阻止了她的逃跑计划,还有我做母亲的强烈愿望,也向她传递了信念。

不久后,我去医院预约了第二次B超检查,第一次做产科B超时,那会儿她还只是一个无回声区,一个代表妊娠的“囊”,灰灰一个圈,嵌在我的子宫壁上,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出。

2020年10月17日,第一次产科B超

就在我去做第二次B超检查的前晚,睡梦中我被一阵剧烈的腹部绞痛惊醒,时间是凌晨3点左右。此后腹痛一直持续,我不断去卫生间脱下裤子看是否有血迹,不断确认她还在我体内,惶惶不安地渡过了一个晚上。

早上,腹痛虽然减弱,却依然时不时揪扯一下。去医院从没有如此紧迫又令我惧怕,那个小小的B超室将为这个小生命宣判生死。

那时我通过经期判断已经怀孕快9周了,如果再监测不到胎心跳动,恐怕就永远不会跳动了。神秘的腹痛像某种凶兆,紧紧攥住了我的心。我试图坐远一点,看看手机转移注意力,却一直控制不住自己,跑去看滚动患者名字的叫号牌。

那个B超室里进出的都是孕妇。有的女人挺着一个看上去正正好大小的肚子,足以让人感到幸福满足又不至于太疲累。那应该是怀孕4、5个月的样子,她们脸上挂着平静而习惯了的神色,让人猜不透心情。

我留意到一个穿着黑色连裤袜、超短裙、白色外套的姑娘,看上去年轻得令人难以置信她能做母亲。她应该是刚得知自己怀孕了,B超室的门被她从里面打开的瞬间,带出了屋里医生的声音,“你去找产科大夫问问,情况比较复杂。”

她飘飘忽忽地钻出来,整个人像一条枯了的芦苇,黄黄的长发挽在头顶,并无光泽,一层泛灰的粉底砌在小而凹的脸上,身形薄薄一扇,看上去没有保护任何东西的一丝力量。

她的男伴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她,同样的年轻,手机横在手里,手指飞快地敲击在屏幕上,他沉浸在另一个虚拟的游戏世界里。

足足一个下午过去,终于下一个就轮到我时,我感觉手已经冰凉,内心焦躁到了顶点,腿有些发软。

医生机械地命令我关门躺上来,撩起衣服,冰凉的B超检查液涂抹在小腹上,那里平坦宁静得像一小片虚无的荒原。外面等待区的鼎沸人声闷闷传进来,愈发衬得B超室里静默像修道院。

我盯着天花板,医生则移动着探测头,一名助理医生坐在电脑前“嗒、嗒”地点击鼠标,没有人说话,时间停滞不前。我生怕这静被一个消息戳破,医生终于还是开口了。

她语气柔和、淡漠,就像背一串没有意义的电话号码,“宫体5.6×6.1×4.7cm,宫腔内见胎囊3.5×2.8×1.6cm,胎芽长1.2cm,卵黄囊可见,可见胎心搏动。”——“有胎心!有胎心!孩子留住了!”这强有力的信号不断在我脑中回响,像代表着喜悦的钟声一样叮叮当当,暖意星星洒洒涌出来,压在心头阴沉了一个月的天气,终于拨云见日,时间流动了起来,一股充实感稳稳地将我接住,我差点哭出来。

她被称为胎芽,看起来是一个配置很精简的简单生命体。

她最瞩目的特征是顶着一个小而圆的头,下面连着长长的尾巴,她应该周身都是半透明色的,像琥珀或玳瑁那样,可以从外透视其中的神经血管。她竖立在一个水族箱般的大泡泡里,我不禁想到,人类由水中的原始生命进化而来,古老的鱼儿曾是我们的祖先,如今,人类的孩子在母体内,以另一种高效方式重现了这一起源和过程。

她一厘米长的身体里,除了心脏以外,还没有其余成型的五脏六腑。她微弱地、坚强地,搏动着她的生命,向成为一个高级复杂的生命体发起征程,如同亿万年的进化被浓缩进九个月。

2020年11月2日,第二次产科B超

这是她一年前的样子,一年后,我女儿重达十七斤,光是头围就有40多厘米,笑起来像糖果般闪闪发光,哭起来似洪水轰鸣,是一个能量巨大的宝宝。

我总是不断回想那天我从B超室出来,手里拿着黑白的B超纸,那是她的第一张“照片”。端详生命这脆弱微小的萌发之势,让我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感动的理解。

从社会意义上思考一个人的一生,大部分都平平淡淡,但在生命意义上,每个人从一开始都很精巧、勇敢、出类拔萃。出生前,在母体内从简单到复杂,出生后,在母亲的监护下,从野蛮的小动物到文明人类,人来到世界,和人的种族一样,经历了无数幸运与艰辛。

作为母亲,我知晓我的孩子很伟大这个秘密,我认为她就是一个隐秘的奇迹。

一个健康、复杂,拥有人类完备身体机能与完整灵魂的孩子的诞生,从来都不是理所应当。孕育生命如同闯关,产检多达几十种项目,每一个都代表着可能发生的事故和灾难。

做产检就像坐飞机,起飞前机舱里广播着安全提示,女人们像礼拜仪式上沉默的信众,静静坐着或躺着。我们都知道,这些警告非常有意义的同时,又没什么意义,因为当其中有些灾难真的发生时,早就超出了人类的救援能力。

监测到胎心之后,下一次产检隔得很久,在怀孕三个月左右时,那时你将知道,孩子是否有患“唐氏综合征”的风险,那是一种智能落后、特殊面容、生长发育障碍和多发畸形的疾病。

紧接着是俗称的“大排畸”,非常重要,将从外观上查看四肢、头脑、内脏是否有畸形和异常。在等待这两次产检的漫长时间内,医学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到时候得到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当然大部分是好消息,全凭命运的安排。

在等待的日子里,我读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作者曾是2个孩子的母亲——然而2个孩子都没能来到世界上。

她是天生渴望做母亲的那种女性,在婚礼前夕,她怀上了第一个孩子。她欣喜激动,和其他千千万万的准妈妈没什么两样,她至今没有忘记做产科B超时听到孩子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和孩子父亲一起为孩子想名字、购置物品、布置儿童房,她甚至没有妊娠反应,所有事都顺心顺意。美好戛然而止在怀孕3个月时的产检,她的孩子被查出先天腹壁畸形,可能导致内脏突出甚至脱出。

如果选择继续怀胎,要等再过一段时间能通过羊水穿刺检测染色体时,看是否异常。如果异常,将来可能大着肚子引产,经历开十指的痛和危险的代价,生下没有生命的孩子。

她和家人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最后决定放弃第一个孩子——

2018 年 6 月 27 日,入院引产的前一晚,躺在家里的床上,我感受到小腹处似有一连串的小泡来来去去。

这个时候我怀孕三个多月,这样的感受之前从未有过。我总觉得,是不是孩子意识到了什么,要与我告别。

我翻来覆去看着米非司酮片说明书上的每一个字,再目不转睛看着几粒小小的白白的药片,它们将夺走我腹中小小的生命。

我长久地沉默着,真希望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

我终于还是吃下了药,坐在床上吞声饮泣……

第二天,继续服药。我后悔了,我不想放弃他了。可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只得继续服药。

第三天,痛苦万分的产前折磨。

清晨醒来,服下了米索前列醇片。这就是我入院的目的——引产。服药让我的子宫以为瓜熟蒂落的时候到了,要分娩了。

就要提前感受生产的全过程,我开始紧张了。左等右等,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旁边的床位上,待产妈妈换了一个又一个,眼看她们一个接一个顺利生产,家属满面喜色地收拾东西搬走,我开始焦躁不安。

直到医护人员都下班了,我的肚子仍然没有任何反应。经过检查,口服米索没有效果,再次开药,直接放入了子宫。

半夜,小腹的阵痛把我从睡梦中拉回现实。疼一阵缓一阵,一直持续着,宫缩开始了。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男友在床边沉沉安眠。痛得厉害时,溢出唇齿的呻吟依旧不能把他唤醒,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痛?!

7 月 1 日,我失去了这个孩子,用分娩的方式。

疼时翻来覆去,缓时迷迷糊糊,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如厕的感觉,我立刻翻身下床,疾步跨进了卫生间。

我感到了宫颈的挤压,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滑出了我的身体,紧接着是他小小的身体。我们见面了,一瞬的狂喜,变成了闷痛,眼泪涌上来模糊了双眼。

他曾经是一个生命,我曾经是一个妈妈。

待娩出胎盘,约摸是清晨 6:30。至此,我经历了整个生产的过程,却不是以母亲的身份。

「是个男孩儿……腿长手长,长得也好看……这么小的人儿,五官都能看得清了……肚子上有个包……别哭了,对眼睛不好……以后还能要……」观察完已经死去的孩子,亲属跟我分享着他们的惊叹,我只有一味的伤心。

临床又来了一位待产的妈妈,听着他们讨论为分娩准备的各种妈妈用品和宝宝用品,我心酸难忍;待听到他们自带的胎心监测仪传来宝宝「扑通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时,我嚎啕大哭。

我就像一个机器人,麻木地躺在床上,配合着医生的检查、治疗,只是控制不住眼泪。

很快,医务人员把他带走了。我的腹中空了一块,心里也一样。

两年之后,2020年,她再度怀孕,然而喜悦来得很短暂,HCG数值很低,生化妊娠。她又失去了第二个孩子,在同样的7月1号,如同宿命轮回一般。

读到这些文字时,是一个因妊娠反应难眠的深夜,我躺在床上,泣不成声。

自从肚子里有了一个小生命,我获得了全新的感知系统。这个陌生的女性,她所描述的欣喜和痛苦,描述的那个小生命,我有了实质性、具象的代入。

从此以后我发现,我再也无法对有关母亲和孩子的描述无动于衷。母亲的身份仿佛成了我永恒的软肋,我几乎将所有的感性都包裹在了里面,满满当当,晶莹剔透,轻轻一碰,便咕咚冒泡,或涌出幸福,或酸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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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总强调母亲的刚强与力量,仿佛这角色赋予女人超越凡人的神性。殊不知,每一个女神,都是在这无常之世守护着生命的脆弱,必要时,须以一身薄力与命运之巨人拔河。

这神圣而艰巨的任务,以及她所付出的爱,让她是那么容易受伤。也许每一个养育过孩子的母亲,最终都会变得遍体鳞伤,只不过这伤结的疤,让她看起来无坚不摧。

怀孕分娩,是一场概率游戏,所有在别人眼里的“正常不过”,可能都是很多女性求之不得的幸运。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当你坐上这趟过山车,在空中被甩来甩去时,只能靠自己捱着,有时候,科学也无法彻底解释并左右你的遭遇。

在等待做孕十二周的B超检查时,我和丈夫小王决定去北京郊外的古北水镇散心。

那是我期盼了好几天的旅行,前一晚都兴致勃勃,可早上坐在车里,看着一丛丛、一片片深秋的景色从车窗里飞过,我不知为何,心情像块投入水中的重石,控制不住地渐渐往低处沉去。

到了目的地,我们走在石子路上,迎面看到一棵树,灿金束束直射天空,我举起手机,拍下了这惊艳的一幕。我在手机上查看照片怕得怎样,却惊讶于我的感受——我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湛蓝天光、古房石路、斑斓秋叶、黄昏斜阳。我拍下的这张照片,我只感受到里面景物的存在,却感受不到存在的美好。

我在古北水镇拍的照片

我仿佛被放进了一个盒子里,“咔”的一下,盒子盖上,里面被虚无的黑暗吞没。

我讷讷地抬起头,发现我看到的世界变了,粘稠、迟钝地运行着,就像放了0.5倍速的影片,我极度厌倦、困乏,什么都不想做,哪里都不想去。紧接着,我闻到的世界也变了,空气里尽是复杂奇怪、暧昧不明的味道。

我走到小吃街,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五光十色的食物,它们像张牙舞爪的鬼怪,散发着浓郁的毒气,人们为之趋之若鹜,只有我能看到它们的另一面——令人作呕。

自此,那世界放慢的感觉,失去意义的忧郁感,一直困扰着我的整个孕期。这是因为激素水平的突变所致,反应表现因人而异,对我而言,感觉就是从断崖边凛冽决绝地一跃而下。

那天后,我的身体仿佛被按下了开关,而开关从此坏了,我反复按它,想要回到从前,却怎么也回不去。至今我都无法向别人解释我对古北水镇的印象,那里是个美丽的地方,我却几乎再也不想去了,这不怪它。

这世上有两类人无法品尝食物的味道,一类是在接受化疗的癌症病人,一类是处在孕吐反应中的女人。

那段时间,我总是不断去想——其实是在抱怨,若人无法品尝到食物的正常味道,所有吃下去的东西,都像某种可恶的化学药剂,或者令人憎恨的泔水,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在千万种食物中,我最受不了的竟然是最没味道的大米饭和水。本应唤起人对粮食那充实幸福记忆的米饭,竟散发着我从没闻过的诡奇腥味。水里则有股酸涩金属味儿,喝一口就能联想到它所经过的每一道锈迹斑斑的水管。

每当哪里飘起饭菜的味道,我都像被闷在密封的套子里被人打,兜头兜脑地昏胀,浑身打颤,恨不得夺门而逃。

我有一位同事,就坐在我正后方,他喜欢在下午3、4点钟叫外卖,然后坐在工位上吃。他钟爱各种热气腾腾味道浓厚的汤,他总是尽可能吃得慢些,发出吸溜吸溜酣畅淋漓的声响,笼罩在幸福的嗅觉味觉体验中,享受着这种时光。别人对食物产生的快乐令我煎熬妒忌。

那些令我不那么恶心的食物,我也失去了曾经对他们的美好感受,它们在我嘴里,就像嚼一把塑料。

如果仅仅是食物失去味道,我只要少吃便能熬过去,但我的食欲却异常亢奋。身体要往那个孕育生命的战场运送物资,大脑每天都疲于应对两种截然相反的信号,一种对食物极度厌恶,一种又极度渴望食物。

在深夜,我像个永不满足的游魂,在冰箱门前制造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厨房里神经质地飘来飘去,甚至在半夜2、3点打开过外卖软件。

我体内的两个狂热分子,一个厌食症一个暴食癖,一个想吃一个想吐,一个拒绝食物,一个渴望全部塞进体内,他们彻夜地折磨我。有时晚饭因恶心吃得略少了一点,睡到半夜,空虚的胃猛烈分泌酸液,灼灼地蚀燎内脏,我靠含着糖,才能熬过身体的拷问。

我感到我的身体不再服务于我的意志,它现在有了权重更高的任务,那就是孕育生命。

我仿佛变成一个仿生孵化器,食物输送管源源不断地灌进营养,花花绿绿的激素咕咚咕咚此起彼伏,整台机器日夜嗡嗡运转。

很多孕妇会因剧烈呕吐瘦掉十几斤,怀孕早期对一个女人来说,其实毫无幸福感,那时我更像一个生了病的人。

孩子和我有着两套不同的DNA,她一开始从自带的卵黄囊中吸收营养,接着子宫会为她准备好一个胎盘,就像转换器,用来过滤我给她的营养或有害物质。它还有一个重要功能,是隔离我们之间的免疫排异,没有它,我俩都活不下去。虽然我那么爱她,但她本质上对我的身体而言是个“异物”。

为了尽快在她和我之间架起保障两条生命的转换器,五花八门的各种激素在我体内疯狂生产、横冲直撞,日夜督促我的细胞听命去建设胎盘,使孩子的房子——子宫环境,成熟落成。

我早就品尝过激素的厉害之处,身为女人,从十几岁起,每个月的生理期,我都会被激素抛高摔低蹂躏一番,但从未像现在这样被猛烈攻击过。

那些天在幻觉中,人仿佛被一条小船载着摇摇晃晃从河沟泻入浓黑的大海,发觉时已置身无边无尽、铺天盖地,由激素组成和掌控的恐怖之内。不一会儿,那海像巨神摇晃的酒杯,狂浪一波赛过一波,如大楼般轰然倒在头顶,像铺天盖地俯冲的海鸟拍碎在脚下,船被掀上万丈山巅,又栽入深陡谷底,反反复复。

怒涛轰鸣着,变幻着姿态肆虐拍打,一会儿使人忧郁,一会儿命人亢奋,刚刚差点将人撕碎,马上又要与人狂热起舞……一开始船上的人拧着劲抵抗和控制,没过几天她就明白了,人力在如此骇人的力量下毫无意义。

我不知是否有人体验过,疲惫到眼皮都抬不起来,却怎么都无法入睡?只有彻底乱了套的身体,才会这样。

在孕吐反应愈演愈烈的同时,黑夜将我绑架,它强迫我睁大眼睛看它,我曾经的好朋友——睡眠,彻夜也不见来救我。不知有多少个深夜,我绝望地睁着眼睛,清晰地感受着困倦的折磨,细细密密,钻肉噬骨。

睡眠终于来找我时,也只吝啬地给我施一点点仙术,让我浅浅地眠着,就像上了手术台却被麻醉得不彻底的病人,像一个祈求从现实中解脱的人却永远无法灌醉自己,我翻来覆去,恨不得把自己打晕。

幽深甜美的梦乡变成异国他乡,再也不给我颁发签证。至今回想那些日子,记忆全染着大片大片晦暗的夜色。

我常常抚摸小腹,难以相信里面有生命正在火热生长,那里平坦宁静得像沉默的大陆板块。身体反应是孩子唯一能传递给我的信号,所以这信号越是将我折磨得虚弱疲惫,我越能感受到她强劲蓬勃的生命力。但凡哪天恶心失眠略略减轻一些,我反而会紧张不安。

猫顺喝完奶,趴在我身上睡着了

母亲和孩子9个月的共生期间,那个不能说话的小家伙,在很大程度上一直掠夺控制着貌似掌握主动权的母体,生命的本质是自私,所以人们总在强调母亲的无私。

从此时起,一个女人的身体将正式接受监督,且部分开放展览。人们开始关爱她,就如同关爱一个包裹——内含珍贵易碎货物。

很多禁忌须知被反复告诫,拿起筷子前,想想这一口能给孩子最好的营养么?是否会害了孩子?能让人类感到快乐的食物,99%都在禁忌名单上,烟、酒绝对别碰,咖啡因可能会导致早产,冰激凌有感染李斯特菌的风险,饮料零食添加剂太多……在我最需要快乐抚慰的时候,快乐离我远去。

朋友送我的那本孕产百科书上,甚至把精米面和甜点也列入了不建议名单,因为含营养太少而又太容易发胖。还要求女人每天使用有机食材做饭给自己吃——他们不会写让男人做饭给你吃,因为男的一辈子都不会翻开那本辞典一样厚的书。

书上要求我像泰坦尼克号时代的千金小姐一样控制食欲和体重,以便于将来生产时少受一点苦,而现实中,我周围的人恨不得我立马像气球一样胀起来,反正医院会保证女人不会因生产艰难而死掉。

生育王国,这里仍被古典的约定俗成牢牢统治,就像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朝堂势力,而我试图用书本知识与之冲突对抗时,则像某个热心于推翻一切的年轻变法家——你知道,历史上这种人物往往很悲壮。

这个世界上的孕妇们就像一群大着肚子的女兵,我们制服统一、步伐一致、纪律严明——不能生病、不能熬夜、不能生气、不能化妆、不能穿高跟鞋、不能累着自己、不能受一点凉、不能吃不健康的食物、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不能吸雾霾和装修味儿、不能进电影院、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但实际上,一个有着全职工作的现代女性,即使她很想,也很难通过一个人的力量把自己照料得像国家珍稀动物一样。伴侣愿不愿意帮助她,职场愿不愿意善待她,全凭他们的良心。今后,孩子诞生以后,生活对她的要求会更苛刻,日子会更难过。

等待新生命降临的过程,也是等待新生活来袭的过程。在此期间,若之前还没有认真想过,现在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最后期限了——今后该请求谁来帮助我过日子,我可以和她/他共处一室么?要么花钱请人,承担得起么?或者我是否考虑让自己或伴侣放弃工作来育儿——在这方面,人人都觉得应该是女士优先。

孕妇是按周、按月计算日子的,我一开始很不习惯,后来突然意识到,人生计算时间流逝的方式竟然一直在变。

20岁之前,是以学期、年级、寒暑假、一次又一次地毕业来计算的,20岁之后到成家立业前,是以一段又一段的恋爱、一个又一个尝试的工作计算的。

待到一切稳定之后,时间突然变得笼统概括起来,以10年为单位计数,30岁、40岁、50岁……从此一个人精准的年龄很少再受关注,被提起时,将处在一个年龄概念区间内。

对女人来说,计时方式还有些独特之处。

如果她怀孕了,会以周、月作为计算时间的单位。孩子出生后,孩子的月龄、年龄将成为分割时空、检索记忆的书签。这种计时方式变得清晰重要的同时,她自己的年龄往往逐渐模糊、隐退幕后。没有一个母亲会忘记孩子几岁,但孩子们往往不能脱口而出自己母亲的年龄。

当我结了婚,站在30-40岁这个区间时,我意识到,我有两个选择——要么选择成为中年人,要么选择永远不做中年人。

这两类人之间的差别,并不在外貌、年龄或其他方面。在攀登人生这座峰时,有人只需背着自己的生命保障品和精神食粮,而中年人之所以显得不那么潇洒,还一边走一边把一些原先代表自己的东西丢弃了,是因为他们要腾出空间为他人负重,保护他们。

在这两者中做选择时我认为,孩子也许会让你趴下、匍匐着前进,但也会令你成为真正的生活的英雄。

2021年10月,猫顺4个月大

有一天,我把孩子的B超图像发在朋友圈之后,一下子收到了好几个女性朋友的信息,她们带着一起加入新兵训练营的兴奋和热络告诉我,她们也怀孕了。

这种神秘巧合令人惊讶。她们有的很久没联系我了,有的在异国他乡多年不见,她们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在前后脚的时间怀上了孩子,竟像商量好了似的。

这让我们建立了新的友谊,一种共同面对命运的关系。就像坐在缓缓启动的过山车上,正倒吸一口凉气时,扭头发现邻座上的人自己居然认识。这种境遇下,哪怕是完全陌生的人,只要彼此一个眼神,也会在冥冥之中产生千丝万缕的安慰和共情。

就在失眠、恶心、忧郁感折磨得我意志坠败到谷底的时候,在那寂尘般的心情上,照进电光火石的一刻。

那是B超医生在我肚皮上的一划,我在屏幕上短暂地瞥见了一个人。手臂细长,头的侧面是饱饱的圆,翘着一个小小尖尖的鼻。是她,我的孩子,她已成长了十二周,构建出苍白完美如月亮的身体,卧在一个黑暗的世界中。我竟不相信这幅缥缈神圣的图景就是我体内,我心跳不止。

2020年12月7日,第三次产科B超

紧接着她扭了扭,在黑暗中晃晃手,向我发出神秘的信号,她正向我而来,或者是,我正向她而去。她好比魔法国度开了一扇传送门,把我的光和热全吸了过去。

时间、空间就像陈列着的一排水晶球,同时播放着我对她的各种想象,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是男孩还是女孩。她的过去已经开始令我留恋,她的将来则令我憧憬。

我之前对她的爱又被推翻了,那爱不够,远远不够,我原先担忧失去她,那担忧不够,远远不够。

我发生了一些变化,之前我是单独的、清晰的,就像一条独奏音轨。以前我觉得人人都是一条独奏音轨,人们需要建立关系时,就像井然有序或乱七八糟的合奏。

现在,我的音轨上方——那里原先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突然出现了另一条轨道。

我像是被扩建了,从此变成两条轨道平行播放。

旧轨道没那么强烈、可辨了,新轨道则很聒噪、跳跃、又细又闪、令人怜爱。

此刻,我这具肉身变得具有悍然守卫之气的同时,又彻底柔软塌陷下去。

震撼感、纯粹感吞没了躺在检查台上的女人,我动情不已,眼泪簌簌而下。

母爱的诞生,令人如此神迷又略带感伤。

2021年冬,猫顺经历的第一场雪

作者后记:

本文记录了孕早期三个月,已有万字。我一直担心,太长的文字在这个时代并不受欢迎,所以就此搁笔。

如果有人看到这里,你已赋予了这些文字非凡的意义,我很感动、感谢。

我的孕期足可以称得上顺利,我的文字所能容纳表述的,是很多女性求之不得的幸运。

下一篇回忆文,我将进入产房,那是我从未想到的惊险时刻,女儿猫顺差点不能健康平安地来到人世。

生孩子前,我母亲常说:“女人生孩子就像马在水缸上跑。”的确,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下一脚是否能踩在安全的地方。

我一开始决定写 #成为母亲 这个系列,是因为想在母亲这本宏大、高尚巨著后面,添加私人化的注脚。

那些在成为母亲路上,无暇顾及或被遗忘的纤细的、敏感的、合理却不讲理的,发生在一个女性身上的感受,我会将它们和盘托出,并公开讨论。

关于成为母亲,你早已开始,或刚开始,或正准备开始,愿我的经历陪伴你。同时,将这些文字记录献给我的女儿。

这些文字将是一场完整的、有女主角的冒险,一场成为母亲的叙事与体验。

愿我可以讨论,成为母亲是怎样的心灵之旅。

愿这种记录存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