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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12点,万籁俱寂,修完了最后一辆车,我一天的工作也就结束了。当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看着熟睡的妻子和老母亲,心中无比的踏实和安宁。最近做梦我总是会梦到自己的少年时期,那样的“无药可救”。
不知不觉,离开打打杀杀的江湖快二十年了,一路走来,就像做了一场梦。
图:二十年前,什么女人老子没见过,没玩过
1
我叫刘世坤,山东曹县人,东莞黑道上都叫我“刘屎坤”,如果还有在东莞混黑道的,一定知道我的名字。
在我初中的时候,父母外出工作,留我一个人在老家。当时的我非常叛逆,平时上课的时候也不在教室好好上课,就跑去网吧打游戏、泡妹。
在无数个黑夜里,我结识了一群小混混,他们每个人都纹着身,走路大摇大摆,和电影里的古惑仔一模一样,我对他们也是非常的崇拜。
当年,当时我们流行看郑伊健陈小春的电影,嘴里唱的也是《刀光剑影》,歌词我还记得:
湾仔一向我大晒 我玩晒
洪兴掌管一带
波楼鸡窦与大档 都睇晒
"拖"地至高境界
论背景 之强大
论劈友 我不言败
刀光剑影 让我闯为社团显本领
一心振家声 就算死也不会惊
让我的血可流下来
网吧是这些游手好闲人的集聚地,很多像我这样的败类经常逃课上网,甚至把网吧当成家,如果老师敢管我们,我们甚至会直接砍死他。
因为我们民风彪悍,也都比较莽撞,自从发生过学生围堵并暴打老师的事后,老师几乎不再管我们了。
对于我们这些混混子来说,更是无法无天。
当时我们父母一般都在外地打工,上网一般都是向老板赊账,每礼拜天再回家骗父母拿钱结一次账,但也有些人会当老赖,而这群小混混往往就会帮网吧老板催账。记得有一次,我们学校有个男生在网吧赊账赊了很久也没有还上,这群小混混就找上他了,而我当时正好在巷子里碰上了他们。
一看带头的是我大哥“三中山鸡刚——王刚”,我赶紧凑了上去。
图:那时候,觉得自己真是酷毙了
为了看起来很“混”我开始刻意的模仿他们的行为,嘴巴里一边骂着欠钱的男生,一边手脚并重的给他点颜色瞧瞧,可能是忌惮我大哥的名声,男生立马承诺回家拿钱补账。
男生走后,“山鸡刚”觉得我会来事儿,就让我加入他们,跟他们混。
由于我比较帅,他们还给我分了一个“靓坤”的外号。
自此,我彻底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更加隔三差五逃课,和他们一起纹纹身,打群架,东走西顾,走在大街上遇到一个长得好看的女生,我们这群人会对着她吹口哨,用一些低俗的话戏谑她们,久而久之,我也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小混混。
而这些“光荣”的事迹也传进了老师的耳朵了,在几次通报批评屡教不改后,我在16岁(初三还没读完)就退学回家了。
刚开始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恨铁不成钢,试图找关系把我送去别的学校,但是我的心已经野了,完全不想回去读书,只想着出去挣大钱。
于是,我瞒着东莞打工的父母,买了一张去东莞的票,只身一人前往东莞。
图:听说东莞这边厂很多,我以为我很快就可以找到工作
我以为我自己会很快找到工作,但是由于背的纹身和低文凭,我一直没有找到工作。父母得知我来到东莞后,便让我去找他们,跟着他们身边。
“儿子啊,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回去读书,就过来我们这吧,我们厂收益高,每天晚上加班工资也挺高的,主要是我和你爸都在这里,你能跟在你爸身边,让他好好教教你模具技术,以后生活也能有着落,我们也能经常看到你。”
“我不想靠你们!我一定会混出个人样!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当时的我年轻气盛,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多年以后,这次的叛逆却成为我人生当中最大的遗憾。
2
在东莞流浪了一段时候后,身上的钱也没了,旅社的房子也不能再住了。在这个时候,我又碰到了街头小混混,由于以往的经历,我很快就轻车熟路的加入了他们。我们每天做的就是打牌,帮“牌九、养鸡场”看场子,但是由于僧多肉少,我也分不到什么钱。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逼不得已还干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浑浑噩噩过了两年,虽然我打架凶,但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
有个以前一起混的朋友介绍我去太子辉酒店跟大哥一起看场子,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知道太子辉很叼,跟着他混一定有出头的机会!我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证明我自己!”我暗自发誓道。
当天我进入酒店的时候,酒店里夜色弥漫,灯红酒绿,台上一排女生如模特一样站着,供人挑选,对我来说这仿佛就是另一个世界。
图:只有精挑细选的女孩,才能来太子辉
在酒店的工作里,我们一般只需要负责维护夜总会里的秩序,如果有人喝酒闹事,我们也不会直接拿刀就砍,上去劝说,平安了事,只有对方蛮不讲理,得到头头的同意后我们才会使用一些过激手段!
平时没事就站在厂子里,到处溜达,工资高,但是风险也大,如果得罪人了,被人堵被人砍也是常事。一般看场子的都是身强力壮的,最起码要有个好身板,然后就是会打架,会点武术什么的。
同时看场子也各有区别,有混的好的去看的,这种人一般就是砸个名号,直接拿钱,毕竟人家混的好,让去夜总会玩的人,都知道这个夜总会是XXX看的!一般人一般混混不敢闹事。当时我就遇到了这样的大哥,跟在他手底下干活。
有一次,太子辉酒店来了个大老板,当时他一个人就点了很多小姐陪着,和公主喝酒玩闹的时候把一个公主带到厕所粗暴的做事,小姐被弄得重伤进了医院,当时我们老板要求客人赔钱,客人不赔,反而带着他的保镖在场子里闹,双方气氛非常紧张。
最后,双方开打起来了。
按道理我当时只是个小罗罗,随意混混划水就完事了,但是我当时太过年轻,一直想着得到老板器重,想出人头地,而且这种场景和我在老家小打小闹不一样,是真刀真枪,我感到了异常兴奋和刺激。于是,在打斗中,异常卖力,拳拳落在对手的要害上,致使对方落下了终生残疾,而我也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入狱三年。
图:在“东莞监狱”我用三年的时间,重新认识了自己
3
三年后,我在过年前刑满出狱,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当初的大哥。希望他还能把我带进太子辉酒店看场子,顺便拿点生活费用,在太子辉酒店门口待了找了一段时间后,我一直没看到大哥的影子,原以为他是受三年前那件事情的影响,需要出去避避风头。哪里想,后来经人打听才知道他再后来的群架中被人拿刀捅死了,当我在这个消息当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的时候,又传来了太子辉酒店被查的消息。
作为一个五星级酒店,太子酒店桑拿中心成为大规模提供卖淫活动的场所,长达十余年,我仅仅在其工作了一年多就知道产业链的庞大和背地里的龌龊,当时桑拿中心将招聘的桑拿技师按身高等条件分别确定了四个嫖资等级,600元、800元、1200元和1500元,年轻气盛的我血气方刚精力旺盛,自然跟很多女孩子有深入的交流。
如果说自己“日日做新郎,天天不重样”大家可能不信,但那番尝尽山珍海味的滋味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图:胡耀辉选头牌拍“一路向西”时,还说带她们进演艺圈,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想到这些,我不免唏嘘,再大的财富只要是见不得光的,总有一天会曝光在太阳底下。那一年,我在出租房里过年,父母几次打电话喊我回家,我都觉得自己无脸回去。大年三十,看着外面万家灯光团团圆圆过大年,我自己一个人在狭隘潮湿的出租房里默默流泪。
我想到父母头上的白发,想到他们此时可能也正在羡慕别人家的热热闹闹就觉得羞愧。在那时,我突然醒悟过来,想想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对身边的亲人,对自己都太不负责任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下定决心抛弃过往,重新做人,经过和父母的商量,我决定去学修车,让自己掌握一门技术。
在年后,等修车铺开门后,我就开始去人家店里面试学徒,但是所有老板看到我身上的纹身和手臂上的刀疤都拒绝了我。无奈之下,我只能上网寻找,那时候网络还不是很发达,找了很久也没什么音讯,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看到网上有人发帖子说大朗镇有个“孙师傅”修车手艺精湛,而且为人非常正派老实。
就这样,我重新燃起了希望,带着身上仅剩的200块钱坐长途汽车前往大朗。在找到孙师傅时,他刚开始也是拒绝我了,可是我不放弃,每天到点就去修车店免费洗车,看到有啥杂事我就干,终于一个礼拜过去了,孙师傅终于答应让我试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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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理厂,我是一名小学徒,每天跟师傅学修车技艺。
早上7点,我就会来到修理厂,开始盘点修车工具,一套手动工具有108件,维修大件套则有308件,都要在师傅上班前整理好。晚上8点多,在师傅收工后,我就会把工具一件件清洗干净,每次至少要洗2个多小时。夏天,酷热难耐,我们在铁皮屋里修车,每一回,都像蒸桑拿,大汗淋漓。冬日,天寒地冻,我双手在水里一泡就两个钟头,双手常常被冻得开裂。
当初和我一起的学徒都受不了这样艰苦的工作条件,没做几个月都纷纷离开,只有我一直咬牙坚持着。
图:修车很辛苦,但是我必须为我的将来考虑
我也曾想过要放弃,但是,放弃很容易,坚持才难得。每当心里有放弃的念头时,我都要咬咬牙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以前那种日子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必须为自己将来考虑清楚。
坚持两年多后,在师傅的帮助和教导下,我的各项技能都练得娴熟,还记得师傅当时说“世坤呀,我这一身的本事已经都学到了,现在可以出师了,以后一定要认认真真修车,本本分分做人”!师傅这句话我一直记了很多年,直到现在也不好忘记。在出师之后,我在师傅的修车店了工作了几年,但师傅的修车店有点小了,每个月的工资不是很够,在和师傅坦白以后,我选择了去一家较大的修车店工作。
在修车店工作了一段时间后,父母在过年时把我喊我老家相亲,由于自己有过前科,在相亲的时候被很多女生嫌弃,有一次媒婆带着们去女方家时,刚开始媒婆介绍我在东莞工作,每个月工资一万多的时候,女方的家长喜笑颜开说:“这世坤看起来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喔,没想到还这么会赚钱喔,真的是嫁人的好选择”。
当时,那姑娘也同意了,可是没想到隔天那女孩的家长就来到我家骂我父母骗人,嘴里囔囔着“自己儿子名声这么臭坐过牢也好意思出来相亲娶老婆,还一直骗我们家,你们家就是骗婚”,一边说一边嘴里骂着难听的词汇,当时我的父母气急了也不敢说话,只能一味的赔礼道歉。
看着父母的样子,我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太过混账了。当时我安慰父母说没关系,我以后自己在外面找个外地的媳妇回来。
“怎么能让娃一辈子打光棍呢!我们两口死也闭不上眼啊!”为了我的终身大事父母拜托亲戚四处为我张罗,简直操碎了心。
或许是父母的执著感动了上苍,终于,在他们的努力下,我和隔壁镇的一个女孩子迅速结婚了。
在和老婆结婚以后,我就带着老婆前往东莞继续工作了,在东莞,老婆也在一家服装厂做流水线女工,每天晚上下班后,我们在出租房里过着自己安逸的小日子。
没多久,老婆就怀孕了,正当我以为生活会这样一直继续顺顺利利活下去的时候。
5
突然,已经退休回老家的妈妈哭着给打电话,在电话里,她一直反复说着“坤啊,你爸爸生病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问我妈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于是,我带着怀孕的老婆连夜买车票回老家。
回到老家,我才知道原来爸爸可能得了胃癌。
那段时间,我每天带着我爸去各种医院检查,就希望之前是误诊,可是命运还是没有放过我们,最终多家医院都诊断爸爸是胃癌中晚期。确诊以后,妈妈总是控制不住情绪,每天都在我面前哭,老婆也是毫无头绪加上怀孕我就让她回娘家休息。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每天都去医院看护陪床,好不容易等到爸爸进手术室那天,我们天真以为动完手术就好了,等动完手术恢复好我就带老两口一起上东莞,自己在拼拼给他们一个安逸的晚年,让爸爸剩下来的日子舒舒服服的。
结果,爸爸一进手术室出来后就没有了清醒的时候,连夜转进了ICU,观察了几天又送去了省城肿瘤医院。
在省城医院ICU门口时候我遇到了太多和我们一样的病人家属,简单铺一张草席坐在地上睡觉,每天就吃馒头等便宜的东西。
图:看着父亲痛苦的模样,我希望父亲能够赶快好起来
我一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是个头,过了一礼拜,医生通知回家准备后事,就这样,我带着爸爸从省城赶回老家,一到家,脱离了呼吸机,爸爸就闭眼了。
在料理完爸爸的后事后,家里舅舅就提出爸爸的情况太反常了,进手术室时间太长,出了手术室人就不清醒了,他们都认为医生可能存在问题,就这样,我带着家中亲戚去医院找医生谈判,果然,医院承认了过错,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拉锯战中,总共获赔10余万。
料理完这样事情后,我便打算带着妈妈和老婆一起回东莞生活,临行前看着家中门口的那把大锁,我深知爸爸离开后,自己是时候真正承担起家庭责任了。
就这样,到了东莞后,我们一家三口居住在出租房里,等到儿子出生后,我和老婆都觉得出租房太小了,加上最近手头比较宽裕,而且我通过自己努力自考了专科文凭,未来的薪资应该会上调很多,还贷没有压力,于是我们决定在东莞贷款买房。
图:五一的时候,我们全家去上海玩,老婆给我拍了张照片
如今,在年近40的年纪,在东莞飘荡了将近二十年的我终于在东莞有了一个安身之所,我们全家5.1去上海旅游了一趟。
这些年在东莞的经历让我明白了人不怕走错路,有错就要认错,挨打要立正!只要知错能改,及时回头,总有出路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