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老板后,日子还是照常,没什么变化,单调如一,还好孩子未曾让我们失望,我跟妻子总是耐心认真倾听她回来给我们讲有关学校、老师、朋友的故事,这成了我们唯一且快乐的娱乐活动。

孩子给我们谈及她要好的朋友,以及去她们家中玩耍的经历,“她们有说哪天到我们家里来玩”我只得尴尬地笑,然后安慰说:“以后CX你长大赚大钱了,也住进大房子,你就可以随心所欲邀请自己的朋友到家里玩了。”

有一天,女儿哭哭啼啼回来了,我连忙问她:“宝贝,怎么了,在学校受欺负了吗?”女儿揉着眼,哭哭啼啼道:“她们不跟我玩,说我脏!”“是谁啊?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是XX和XX。”

“你们不是朋友吗?你还跟爸爸讲过她们呀。”“我不知道,她们就是不跟我玩了,还叫我不要靠近她们。”我摸了摸孩子的头,竭尽安慰的话语,哄她入睡。

“应该只是孩子有了些矛盾,吵架罢了。”我认为孩子的世界总是平等的吧!校园里总不会掺杂有黑白的概念,但这一切都只是我美好的幻想,在某一天被悄然地击碎打破。

那天回来,女儿的眼睛都哭肿了,妻子心疼地把女儿揉进怀里,轻拍女儿的背,“跟妈妈说,都发生了什么?”

女儿委屈得近乎是抽噎着说话,话语断断续续,拼凑起来是这样的:“同学丢了支钢笔,那支钢笔很珍贵,是他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们说是我偷的。”

“我确实没有钢笔,也很想要一支钢笔,但我怎么会去偷呢?偷是不对的,他们还要搜我的包,把我的东西翻出来了,没找到,连个道歉都没有,明明是他们误会我了,为什么从头到尾,错的好像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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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旁愣住了,搜肠刮肚想找些安慰的话语,却久久说不出话来,女儿开始反感上学,三天两头以身体不舒服托病不去上课。

当事实摆在眼前,我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作祸不单行,人生端来了一杯装满沙子的水,逼着我下咽。

女儿的事还没解决,妻子的身体突然就垮了!或许早就有预见,只是在自我画饼欺骗,竭力安慰自己这不是真的,看着她蜷缩在床上,难掩痛苦的神色,心几欲碎成两半。

小诊所说了,是不治之症,这病得去医院看,也只有医院有设备,当然能做的也只是争取些时日,让妻子过得没那么痛苦。

其实妻子早就落下病根了,这一切她都知道,辛劳的工作只是推进了病情的进程,一切都是为了在有气力的时候,凑够女儿上学的费用,妻子就像一只临死的蚕,蠕动最后一口气力,吐出最后一口蚕丝。

非常抵触上学的女儿突然不再闹情绪,在妻子面前,恢复了最初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孩童世界里也早早学会了什么叫作伪装。

躺在床上的妻子饱受病痛折磨,但她不常哭,倒是我总不自觉地掉眼泪,我们常回忆刚认识的那段时光,好像这能够让她没那么痛苦。

倘若女儿在家,我会离开卧室,给母女俩单独的空间,我不想看妻子故作坚强,不想听妻子对女儿的语重心长,更不想在她们面前哭,这是作为丈夫、作为父亲最后的坚强。

妻子最后还是走了,见完最后一面,女儿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少了妻子,支离破碎的家如何能缝补起来,看着在家中失去言语的女儿,我也失去了开口的勇气,处理完后事,公司给我下了个通告,因为长时段的逃班,被勒令辞职。

决堤的情绪急需一个合理的宣泄口子,要是公司能让妻子上班,最后的一段旅程也不至于走得那么痛苦,这个想法发了疯似地占据了我的脑子,我觉得我必须做些什么。

我以汇报工作进程为由,进入黑色公司,直奔电梯按下顶层的按钮,对将要做的事感到紧张而止不住地发抖,但是一想到妻子,身子便陡然冷却下来。

天台的风挺大,因为这些时日不修边幅,头发乱得如一堆鸡窝,风一吹过凌乱肆虐,站在天台边缘,世界仿佛一下子都安静了,脑袋放空,全然不用再想些什么。

底下的光景也看得十分清楚,众生一下子都渺小了,如同禹禹独行的蚂蚁。

孩子怎么办呢?我自然想过了,近来不生育的黑色家族不是时兴收养吗?希望能遇到一个好的家庭,不至于像我们这样,我跟妻子也留下了一张卡,密码是她的生日,算是给她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此外,应该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老板,有人跳了!”“囔囔啥,我这不正要看嘛!”老板探头,看见那明晃晃的一摊黑色,口中不觉念念:“嘶,这白色的人竟能造成那样的黑吗?”

是的,我生前没做到的,在我生后却做到了……

过了好久,胸口有些发痒,我忍不住挠了挠,睁眼看,并没有黏稠的液体,从冗长的梦中醒了,如初生的肥皂泡戳了一下便破了,我正趴在松软的草地之上,身子下是生机的绿,周身是层层叠嶂的高山,绿像一层牢固的布袋将我网住。

梦中的一切仿佛昨日的经历,多重身份的转变令我对当下大感陌生,认知自己是大山里的孩子是个艰难的过程,我才知道,最近都在等待着什么。

这些时日,一直都没等到的是录取的通知,几欲高涨的信心已被消磨殆尽,不得不惶恐揣测或许早有人代替我过上了我的生活。

除了颜色不大一样,眼下我的处境,身处草地和沙漠又有什么区别呢?

直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不管是梦境中永远出不去的村子,还是现实中束缚着我们的高山,从什么时候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