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选自《国际学舍谋杀案》,作者:不详,有删减,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赫邱里·波罗皱起眉头。
“李蒙小姐,"他说。
“什么事,波罗先生?”
“这封信有三个错误。”
他的话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因为李蒙小姐,这个可怕、能干的女人从没犯过错误。她从不生病,从不疲倦,从不烦躁,从不草率,也就是说,就一切实际意义来说,她根本不是个女人。她是一部机器--十全十美的秘书。
然而,今天上午李蒙小姐所打的一封十足简单的信竟然出了三个错误,更过分的是,她甚至没注意到那些错误。这简直就如同是所有的星球都在轨道上停止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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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邱里·波罗递出那封惹祸的信件。
李蒙小姐接过信,她看着。波罗这一辈子首次见到她脸红起来。
“哎呀,"她说。"我想不出怎么会--至少,我知道。是因为我姐姐。”
“你姐姐?”
又是一个震惊。波罗从没想到李蒙小姐会有个姐姐。在各方面来说,李蒙小姐是如此完全"机器制造出来的"--可以说,是一个精密的器具--想到她有感情,或焦虑,或对家人的担忧,似乎都是可笑的。
“你姐姐?"因此,赫邱里·波罗难以置信地重复说。李蒙小姐猛点头。
“是的,"她说。"我想我从没对你提起过她。实际上她的全部生活都是在新加坡?
过的。她丈夫是在那里从事橡胶生意。”
波罗理解地点点头。在他看来,李蒙小姐的姐姐是该在新加坡度过她的大半辈子。
“我明了。"他说。"继续。”
李蒙小姐继续说下去。
“她四年前守寡。没有儿女。我设法帮她以相当合理的价钱租到一层非常好的小公寓。她过的还可以--虽然手头不象从前一样阔绰,但是她的嗜好并不奢侈。”
李蒙小姐停顿一下然后继续:
“可是,事实上,当然啦,她孤单。她从没在英格兰生活过,她没有老朋友之类?
的,而且当然啦,她有的是时间。无论如何,她大约六个月前告诉我她在考虑要接受这份工作。”
?"工作?”
“看守,我想他们是这样叫的--或是女舍监,一家学舍的舍监。那家学舍是一个带有希腊血统的女人开的,她想要找个人帮她管理。管理餐饮,照料一切。那是一幢老式隔间房子--在山胡桃路上。我姐姐可以得到很好的食宿供应,卧房、客厅和一间独用的浴厨合并小房间--"李蒙小姐停顿下来。
波罗轻咳一声鼓励她说下去。到目前为止,这似乎不是什么悲惨遭遇的故事。
“我自己可不怎么确定,可是我看得出来我姐姐论点的强势。她从来就不曾是个闲得?
来的人,而且在管理方面很有一手。那纯粹是个领薪水的工作--薪水并不高,不过她并不需要那份薪水,而且没有什么吃力的事得做。她一向就喜欢年轻人,而且跟他们处得来,她在东方住了那么久,她了解种族的差异和人的敏感性。因为住在那家学舍的那些学生中各国人都有;大部分是英国人,不过有些是黑人,我相信。”
“自然。"波罗说。
“我们商谈过之后,我姐姐终于接受了这份工作搬了进去。她和我都不怎么喜欢那家学舍的女主人--尼可蒂丝太太,一个脾气非常不稳定的女人,有时候可爱迷人,有时侯,我得遗憾地说,恰恰相反--既小气又不切实际。不过,我姐姐不是个会让别人的脾气影响到她的人。”
波罗点点头。他从李蒙小姐的口述中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姐姐和她的相似之处。
“所以你姐姐就接受了那份工作?"他问道。
“是的,她大约半年前搬进了山胡桃路二十六号。大致上来说,她喜欢那里的工作而且觉得有趣。”
波罗倾听着。到目前为止,李蒙小姐姐姐的冒险事迹一直平淡得叫人失望。
“可是最近这些日子来她很担忧。非常担忧。”
“为什么?”
“呃,你知道,波罗先生,她不喜欢那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那里男女学生都有?"波罗微妙地问道。
“噢不,波罗先生,我不是指那方面的!那一类的难题总是叫人有了心理准备,料想得到的!不,你知道,一些东西不见了。”
“不见了?”
“是的。而且是这么古怪的东西……而且样样都有点不自然。”
“你说一些东西不见了,你的意思是被偷走了?”
“是的。”
“有没有找警方去?”
“没有,还没有。我姐姐希望没有这个必要。她喜欢这些年轻人--也就是说,其中一些--她宁可自己把事情弄明白。”
“这我当然明白,"波罗若有所思地说。"可是这并没有说明,你的顾虑,我想是反映自你姐姐的顾虑。”
“我不喜欢这种情况,波罗先生。我禁不住感到有什么我不了解的事在进行当中,似乎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解释可以涵盖这些事件--而且我真的无法想象还能有什么其他解释。”
波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是一般的小偷窃?也许是偷窃狂吧?”
“我不认为是,我研究过你说的偷窃狂这个课题,"诚实的李蒙小姐说,"我查过大英百科全书,也研究过一本医学著作。可是这个解释我不信服。”
波罗沉默了一分半钟。
他真想让自己卷入李蒙小姐姐姐的麻烦和一家国际学舍的苦难忧伤中吗?不过让?
李蒙小姐在打他的信件时犯错实在是非常令人困恼不便。他告诉自己,如果他要卷入这件事,这就是理由所在。
“大热天里荷兰芹菜沉进奶油里去了,"他喃喃自语道。
“荷兰芹菜?奶油?"李蒙小姐显得吃惊。
“从你们的古典文学上引述的一句话,"他说。"无疑的,你一定熟悉福尔摩斯的冒险。”
“你是指贝克街的那些团体等等,"李蒙小姐说。"大男人了还这么傻!不过,男人就是这样,就象他们玩不腻的火车模型一样。”
波罗优雅地一鞠躬。
“李蒙小姐,你邀请你姐姐来这里--喝个下午茶怎么样?我可能能给她一点帮助。
李蒙小姐姐姐休巴德太太长的跟她妹妹很像。她的皮肤黄多了,而且也较为丰满不过脸上那对眼睛所放射出来的光芒跟李蒙小姐透过夹鼻眼镜所放射出来的一样精明。
“你真是太好了,波罗先生,"她说。"这么可口的茶点。”
“首先,"波罗说,"我们享受一下茶点--然后才谈正事。”
他和气地对她微笑,休巴德太太说:
“你知道,你就跟我从幸福的描述所想象的一模一样。”
波罗在一阵吃惊之后了解到"幸福"就是李蒙小姐的教名,他回答说依李蒙小姐的能力,这是他预料中的事。
“当然,"休巴德太太心不在焉地又拿了一块三明治说,"幸福从来就不关心别人?
我关心,所以我才这担忧。”
“你能否解释给我听,到底是什么让你担忧?”
“要是钱被偷了--这里那里的小钱--那倒是够自然的事了。而且如果是珠宝,那也相当单纯--偷窃狂或是不老实的。但是我把丢掉的东西念出来给你听,我把它们记在一张纸上。”
晚礼鞋(新的一双中的一只)
手镯(人造宝石)
钻戒(在汤盘里找到)
粉盒
唇膏
听诊器
耳环
打火机
旧法兰绒裤子
电灯泡
一盒巧克力糖
丝巾(被割碎)
背囊(同上)
硼素粉
浴盐
烹饪书
波罗深深吸了一口气。
“惊人,"他说,"而且相当--相当令人着迷。我恭喜你遇到了这么一个独特、漂亮的难题。”
“呃,或许对你来说有道理,波罗先生,可是……”
“根本没有道理可言。这令我想起了圣诞节时我被一些朋友说服参加的一种游戏--三角小姐。一群人围坐一圈,每个人轮流说:我上巴黎买了――加上一样东西的名称。下一个人依样画葫芦,加上另一样东西的名称,这个游戏的宗旨是在依次记住如此列举下去的东西名称。当然啦,要记住这些东西难就难在这些东西毫不相关――可以说是?
缺乏连贯性。就像你刚刚念给我听的那张表上的东西。比如说,等到说出十二种东西时,要把它们一一按照次序列举出来就变成几乎不可能的事了。失败的人就得戴上一个纸做的角,轮到下一个竞争者在大家都说出一样东西之后,说:我一个一角小姐。
到巴黎去――一一把大家说出的东西名称按照次序列举出来。三次失败,戴上三个角之后,就被迫退出,最后一个留下来的人胜利。”
“我确信你是那个胜利者,"李蒙小姐以一个忠实受雇者的信心说。
波罗微微一笑。
“事实上,正是如此,"他说。"即使再怎么杂乱无章的东西,还是能理出个条理来,用上一点才智,顺序,可以这么说。这也就是:在心里默记我用一块肥皂来清洗一只大理石白象,它站在一张铁脚桌上――如此继续下去。”
休巴德太太敬佩地说,"或许我给你的那张表上的东西你也可以如法炮制。
“当然可以。一个小姐穿上右脚鞋子,手镯戴在左手上。然后她扑上粉,涂上唇膏,下楼去吃饭,戒指掉在汤盘里,如此继续下去--这样我就能把你的这张表记下来--不过我们要追查的不是这,而是为什么被偷走的是如此散漫的一些东西?幕后是否有任何系统在?某种偏执的想法?我们先要有一套分析程序。首先是要非常仔细地研究一下这张表上的东西。”
波罗在细心研究时,室内一片静寂。
当波罗终于开口时,休巴德太太几乎跳了起来。
“第一件引起我特别注意的是,"波罗说。"这些不见的东西,大部分是不值钱的东西(有些相当不值一顾),除了两项东西例外-听诊器和钻戒。暂时先把听诊器摆到一边,我先把重点摆在戒指上。你只说是值钱的戒指--有多值钱?”
“呃,我无法确切说出来,波罗先生。中间一颗大钻石,四周镶着一圈小钻石,是兰恩小姐母亲的订婚戒指,据我所知。丢掉是她非常不安,当天晚上在何皓丝小姐的汤盘里找到时我们大家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我们想那只不过是某人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可能是。不过我个人倒认为它的失而复得意味深长。要是掉了一支唇膏,一个粉盒或是一本书--那不足以令你报警。但是一只值钱的钻戒就不同了。报警的可能性很大?。因此戒指物归原主。”
“可是如果打算归还那又何必偷走呢?"李蒙小姐皱起眉头说。
“不错,为什么?"波罗说。"不过目前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搁下。现在我来把这些偷窃行为归类一下,先从戒指开始。这位戒指被偷的兰恩小姐是谁?”
“派翠西亚·兰恩?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来修习史学或是考古学。”
“有钱?”
“哦,不。她自己没多少钱,不过她一向非常小心应用。那只戒指是她母亲的。她有一两样珠宝,不过没多少新衣服,而且她最近戒烟了。”
“她长得什么样子?用你自己的话描述一下。”
“哦,她的肤色可以说是黑白居中,外表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安安静静得像个小淑女,不过没什么精神、活力。是所谓的--呃,一本正经的女孩。”
“截止后来出现何皓丝小姐的汤盘里。何皓丝小姐是谁?”
“瓦丽瑞·何皓丝?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皮肤微黑,讲话带着嘲讽的意味。她在一家美容院工作。莎瑞娜--我想你大概听说过这家美容院。”
“这两个女孩友好吗?”
休巴德太太考虑了一下。
“我想是的--是的。她们之间没多少瓜葛。派翠西亚跟任何人都处得来,并非有不受欢迎之类的。瓦丽瑞·何皓丝有仇敌,是她的舌头造成的--不过她也有门徒,如果?
你懂我的意思。”
“我想我懂。"波罗说。
这么说派翠西亚·兰恩人不错,但却乏味,瓦丽瑞·何皓丝有个性。他回复到他对那张失窃物表的研判上。
“有趣的是这上头所代表的不同类别的东西。有些是足以诱惑一个既爱虚荣,手头又紧的女孩子,唇膏、人造珠宝、粉盒--浴盐--一盒巧克力糖。再来就是听诊器,比较可能是个知道把它拿到什么地方去变卖或典当的男人偷的。这听诊器是谁的?”
“贝特先生的--他是个魁梧友善的年轻人。”
“医学院的学生?”
“是的。”
“他很生气吗?”
“他气极了,波罗先生。他的脾气很暴躁--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不过很快就过去了,他不是那种容得下自己的东西被顺手牵羊的人。”
“有任何人容得下吗?”
“呃,哥波·兰姆先生,一个印度来的学生。他凡事都一笑置之。他挥手说物质并不重要--”“他有没有任何东西被偷?”
“没有。”
“啊!法兰绒裤子是谁的?”
“马克那先生的。很旧的裤子,任何人见了都会说该丢掉了,可是马克那先生非常留恋他的旧衣服,他从没把任何东西丢弃过。”
“我们谈到了看起来似乎不值一提的东西--旧法兰绒裤子、电灯泡、硼素粉、浴盐--一本烹饪书。这些东西可能重要,但是比较可能不重要。硼素粉后续是被拿错了地方,而电灯泡可能是被人借走了忘记归还。裤子可能是某个打杂的女佣拿走了。”
“我们请了两个非常可靠的清洁妇。我确信她们没有任何一个会不先问一下就拿走。”
“你说的可能对。再来是晚礼鞋,一双新鞋的一只,是吧?是谁的鞋子?”
“莎莉·芬奇的。她是个来这里交换学习的美国女孩,傅尔布赖特法案基金会提供她奖学金。”
“你确定那只鞋子不是单纯只是放错了地方?我想不出一只鞋子对任何人能有什么用处。”
“不是放错了地方,波罗先生。我们全都找遍了。芬奇小姐当时正要去参加一个她所谓的正式宴会--要穿着正式的礼服--而鞋子是很重要的--那是她唯一的一双晚礼鞋。”
“这造成她的不便--困恼--呃……呃,我怀疑。也许这其中有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
“还有两样东西--一个被割碎的背囊和一条遭到相同命运的丝巾。这两样东西既非虚荣也无利益--而是蓄意的、怀恨的举动。背囊是谁的?”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有背囊--他们全都经常搭便车。而且大部分的背囊都是一个样子--在同一个地方买的,因此难以区分。不过,看来似乎可以相当确定这一个是雷恩?
贝特生或是柯林·马克那的。”
“而丝巾也同样被割碎。是谁的?”
“瓦丽瑞·何皓丝的。是人家送给她的圣诞礼物--翡翠色,质料真的很好。”
“何皓丝小姐……我明白。”
波罗闭上眼睛。他脑海里浮现的是个不折不扣的万花筒。围巾和背囊的碎片、烹饪书籍、唇膏浴盐;形形色色的学生的名字和简略的描述。没有任何结合或组织。不相关联的事件,一群旋转的人们。然而波罗相当清楚这其中一定有个模式在。可能是几个模式。
他张开眼睛。
“这是件需要思考的事。很需要思考。”
“噢,这我确信,波罗先生,"休巴德太太急切地同意说。"而且我确信我不想麻烦你--”“你并不是在麻烦我。我有兴趣。不过我一边想着时,我们可以一边从实际的方面开始。一个开始……鞋子,晚礼鞋……呃,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李蒙小姐。”
“什么事,波罗先生?”
“或许休巴德太太把那只剩下来的鞋子拿给你。然后你到贝克街车站的失物招领处去。鞋子丢掉--是在什么时候?”
“呃,我现在记不太正确。也许是两个月以前。不过我可以莎莉·芬奇那里问到那次宴会的日期。”
“是的,呃--他再度转向李蒙小姐。"你可以稍微含糊其辞。你就说你在市内火车上掉了一只鞋子--这很有可能--或是在其他火车上掉了。或者是在公共汽车上。山胡桃路附近有几路公共汽车经过?”
“只有两路。”
“好。要是你贝克街得不到结果,就到苏格兰警场去试试看,就说是在一部计程车上掉的。”
“在伦敦大助教宫殿,"李蒙小姐效率十足地更正说。
“你总是知道这些事情。”
“可是你为什么认为--"休巴德太太说了一般停下来。
“我们先看看会有什么结果再说。不管结果是否定的或是坑顶的,你和我,休巴德太太,得再一起商议。到时候你要告诉我一切我有必要知道的。”
“我真的认为我已经把我所能告诉你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不,不。我不同意。我们面对的是一群性情、性别都不同的年轻人。甲爱乙,可是乙爱的是丙,而丁和戊或许因为甲而怒目相视,我需要知道的是这一切,人类感情的相互作用。争吵、嫉妒、友情、怨恨以及一切的冷酷无情等。”
“我确信,"休巴德太太不自在地说。"我对这些都不知情。我根本没跟他们牵连。
我只是管理那个地方,照顾膳食等等。”
“可是你对人有兴趣。你这样告诉过我。你喜欢年轻人。你接受这个职位,不是因为它有多少金钱上的利益,而是因为能让你接触到人类的问题。有些学生你喜欢,有些你不怎么喜欢,或是根本一点也不喜欢。你会告诉我的--是的,你会告诉我!因为你在担忧--不是为发生的这些事--这些你可以报警--”“尼可蒂丝太太不喜欢找警察,这我可以想你保证。”
“不,你是在为某个人担心--某个你认为可能必须为这些偷窃时间负责或至少有牵连的人。因此,是某个你喜欢的人。”
“真是的,波罗先生。”
“不错,真是的。而且我认为你担心是对的。因为那条丝巾被割成碎片,这可不好玩。还有那被割烂的背囊,那也不好玩。至于其他的那些,看起来似乎是幼稚的行为--但是--我可不确定。不,我可一点也不确定!”
休巴德太太踏上台阶,把钥匙插进山胡桃路二十六号门上的钥匙孔里。就在门刚打开时,一个有着一头火红头发的魁梧年轻人在她身后跟上台阶。
“嗨,妈,"他说。雷恩·贝特生通常都这样称呼她。他是个友善的家伙,讲话带着伦敦腔,而且毫无任何自卑情绪。"出去溜达?”
“我出去喝茶,贝特生先生。不要拖延我的时间,我迟到了。”
“今天我宰了一具可爱的尸体,"雷恩说?
“不要这么可怕,你这恶劣的孩子。一具可爱的尸体,真是的!想到就发毛。”
雷恩·贝特生大笑。
“对席丽儿不算什么,"他说。"我顺道到医院药局去。来告诉你一具死尸的事,我说。她的脸像白床单一样。你认为怎么样,休巴德妈妈?”
“这我不奇怪,"休巴德太太说。"想到就怕!席丽儿或许以为你指的是真正的死尸。”
“你这话怎么说--真正的死尸?你以为我们的死尸是什么的?人工合成?”
一个一头散乱长发的年轻人从右边一个房间里跨步出来,像只大黄蜂得说:
“噢,只有你。我还以为至少是一队大男人。”
“希望没让你的神经线都绷了起来,我想不会吧。”
“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尼吉尔·夏普曼说着有回房里去。
“我们这温室里的小花。"雷恩说。
“你们两个可别再吵嘴,"休巴德太太说。"好脾气,这才是我喜欢的,还有互让。
魁梧的年轻人温情地对她露齿一笑。
这时一个女孩正下楼来,说:
“噢,休巴德太太,尼可蒂丝太太在她房里,说你一会来就要见你。”
休巴德太太叹了一声,开始上楼梯。传话哦的高个子、黑皮肤女孩贴墙站着让路给她过去。正脱着雨衣的雷恩·贝特生说:
“什么事,瓦丽瑞?是不是要休巴德妈妈定期大我们小报告的时候又到了?”
女孩耸耸瘦削、优雅的肩膀。她下楼越过大厅。
“这地方一天比一天更像是疯人院了,"她回过头说。
她说着穿过右边的一道门。她走起路来带着那些职业模特儿不必费劲就有的幽雅自豪姿态。
山胡桃路二十六号事实上是两幢房子,二十四号和二十六号半连接在一起。一楼打通成一间,隔成交谊厅和一间大餐厅,屋后有两见盥洗室和一间小办公室。两道分割的楼梯通往保持分离的楼上。女孩的卧室在右翼,南海在左翼,也就是原来的二十四号。
尼可蒂丝太太的客厅温度保持非常高。大电炉开到最大,窗户紧闭。尼可蒂丝太太正坐在围绕着很多有点脏的丝质和天鹅绒垫枕的沙发上抽烟。她是个皮肤微黑的大块头妇人。外表仍然好看,一张脾气暴躁的嘴巴和一对褐色的大眼睛。
“啊!你可来了,"尼可蒂丝太太把这句话讲得让人听起来像是在指责。
休巴德太太不愧是带有李蒙血统的人,丝毫不为所动。
“恩,"她尖酸地说,"我来了友人告诉我你特别想见我。”
“不错,我确实想见你。这真荒谬!”
“什么荒谬?”
“这些帐单!你的帐目!"尼可蒂丝太太以一个成功魔术师的姿态从一块垫枕下变出一叠纸来。"我们拿什么喂这些可怜的学生?山珍海味?”
“年轻人胃口都好,"休巴德太太说。"他们在这里吃顿好早餐和一顿高尚的晚餐--东西普通不过都有营养。这一切都非常经济实惠。”
“经济?你竟敢对我这么说?在我都快被吃垮的时候?”
“你赚取相当不错的利润,尼可蒂丝太太,对学生来说,受费偏高。”
“可是我这地方不是一直都住得满满的吗?哪一次我这儿的空位不是要申请三次以上才能得到?”
“这绝大部分是因为这里的膳食可口而且量够。年轻人饮食必须得当。”
“呸!这些总结的数目真是可恶。是那意大利厨子和她的先生搞的鬼。他们在菜钱上动你的手脚。”
“噢,不,他们不会,尼可蒂丝太太。我可以向你保证,没有任何外国人哦、骗得过我。”
“那么撒你自己--是你在剥削我。”
“我不许你说这种话,"休巴德太太以老派管家可能用来对抗特别粗野的指控的口吻说。"这样说可不好,有一天会为你惹上麻烦。”
“啊!"尼可蒂丝太太把一叠帐单戏剧化地抛向空中,散落一地。休巴德太太紧抿双唇,俯身一一捡起来。"你激怒了我,"她的顾主大吼。
“也许吧,"休巴德太太说,"不过,这样激动对你不好。发脾气对血压很不好。”
“你承认这些总数目比上星期高吗?”
“当然。蓝普逊商店有一些很好的拍卖物品。我趁机会买下了。下星期的总数就会在平均数之下。”
“你任何事都解释得这么合。”
“拿去吧,"休巴德太太把一叠帐单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还有其他的事吗?”
“那个美国女孩,莎莉·芬奇,她谈到要离开--我不想让她走。她是个领取傅尔布赖特奖学金的学生。她会把领取同样奖学金的学生带来这里住宿。她必须留下来。”
“她有什么理由要离开?”
“我怎么记得?不是个真实的理由。我看得出来。我一向都知道。”
休巴德太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一点她愿意相信尼可蒂丝太太的。
“莎莉什么都没对我说过,"她说。
“不过,你会跟她谈谈吧?”
“是的,当然。”
“如果是因为这些黑人学生,这些印度人,这些女黑鬼--那么可以统统让他们走?
明白吧?黑白人种划清界限,他们美国人非常注重这个--对我来说重要的是美国人--?
至于那些黑人--立刻走开!”
“由我在这里负责时可不成,"休巴德太太冷冷地说。"无论如何,你错了。在这些学生之间并没有那种感受,而且莎莉当然不是那种人。她和阿金邦伯先生就常在一起吃?
饭,没有人能比他更和黑了。”
“那么是因为共产党--你知道美国人对共产党徒是怎么样的。尼吉尔·夏普曼--他就是个共产党徒。”
“我倒怀疑。”
“没错。你该听听他那天晚上说的话。”
“尼吉尔只要是能惹人困恼的话,他什么都说得出来。”
“你对他们都这么了。亲爱的休巴德太太,你真是了不起!”
“先给点火药,然后再涂上果酱,"休巴德太太说。
“什么?”
“没什么。不要担心。我会尽我所能。”
她打断她一连串的谢语,离开客厅。
然而休巴德太太还不得安宁。她一踏进自己的客厅门,一个高挑的女孩就站起来说:
“我想跟你谈几分钟,可以吧?”
“当然,伊丽莎白。”
休巴德太太有点惊讶。伊丽莎白·琼斯顿是个来自西印度群岛,研习法律的女孩。她用功、有野心、非常孤独,不与人交际。她一向显得似乎特别平静、能干,休巴德太太一向把她看作是学舍中最令人满意的学生之一。
她现在也是表现得十分平静,然而休巴德太太听出了她话声中微微颤抖的意味,尽管那张黑面孔相当平静。
“有身问题吗?”
“是的。请跟我到我房里去好吗?”
“稍等一下。"休巴德太太丢下她的外套和手套,然后随着女孩走出房间,登上楼梯。女孩的房间在顶楼。她打开方面,走向靠窗的一张桌子。
“这些是我的研究笔记,"她说。"代表着几个月的辛勤工作。你看看搞成什么样子了?”
休巴德太太咽不过气来。
墨水在桌上打翻了,流过笔记,把纸张全都浸透了。休巴德太太用指尖碰了碰,还是湿淋淋的。
她明知故问:
“不是你自己把墨水打翻的吧?”
“不是。是在我出外时打翻的。”
“你想会不会是比格士太太--”比格士太太是负责顶楼的清洁妇。
“不是比格士太太。这墨水甚至也不是我的。我的墨水放在床边的架子上,碰都没碰过,是某人带墨水来故意弄的。”
“多么邪恶--残酷的事。”
“不错,是糟糕的事。”
女孩说来相当平静,然而休巴德太太并没有犯下低估她的感受的错误。
“哦,伊丽莎白,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感到震惊,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查出这件不怀好意的事是谁干的。你自己没有任何看法?”
女孩立即回答:
“这是绿墨水,你看到了的。”
“恩,我注意到了。”
“着种绿色墨水并不太普通。我知道这里有个人用这种墨水。尼吉尔·夏普曼。”
“尼吉尔?你认为尼吉尔会做这种事?”
“我不这样认为--不。可是他写信和记笔记都是同绿墨水。”
“我得好好去问问。我很遗憾这屋子里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伊丽莎白,我只能告诉你,我会尽我所能查名这件事。”
“谢谢你,休巴德太太,还有--其他的一些事--不是吗?”
“是--呃--是的。”
休巴德太太走出房间,朝楼梯走过去。但是正要下楼之时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沿着走道走向尽头的一个房间。她敲敲门,门内穿出莎莉·芬奇小姐叫她进去的声音。
这是个令人愉快的房间,而莎莉·芬奇本人,一头欢畅的红发,是个令人愉快的女孩。
她递出一盒打开的糖果,含糊其辞地说:
“家里寄来的糖,吃一点吧。”
“谢谢你,莎莉。现在不吃。我优点感到困恼。"她停顿一下。"你有没有伊丽莎白?
琼斯顿遭到了什么事?”
“黑贝丝遭到了什么事?”
这是个亲昵的外号,伊丽莎白本人接受的外号。
休巴德太太描述所发生的事。莎莉显得十分同情、愤慨。
“这真是卑鄙的事。我简直不相信有任何人会对我们的黑贝丝做出这种事来。大家都喜欢她。她安安静艰难感的,不太跟人家牵扯、来往,不管我缺陷没有人不喜欢她。”
“我也这样认为。”
“呃--这是跟其他事情一切的一件吧?所以--”“所以什么?"休巴德太太在女孩停住嘴时猛然问道。
莎莉缓缓地说:
“所以我才要离开这里。尼可蒂丝太太有没有告诉过你?”
“恩。她感到非常困恼。好象认为你没有把真正的理由告诉她?”
“哦,我是没有。没有道理让她瞎猜疑。你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不管我告诉你她的理由是够正确了。我就是不喜欢这里发生的事。古怪,我的一只鞋子丢了,然后瓦丽瑞·何皓丝的丝巾被割成碎片--还有雷恩的背囊……被顺手牵羊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毕竟,那随时都可能发生--是不好但是大致上来说正常--但是这另外的事可就不正常了。"她停顿了一会儿,微笑着,然后突然笑咧开了嘴。"阿金邦伯吓着了,"她说。"他一向非常高傲、文明--但是这下他那西非古老的法术信仰可是呼之欲出了。”
“哼!"休巴德太太气愤地说。"我没耐心听这些鬼话。只不过是某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在作怪而已。”
莎莉的嘴唇扭曲成猫般的狞笑。
“重点就在于,"她说,"你所说的普普通通,我有种感觉,觉得这屋子里有个人可不普通!”
休巴德太太下楼去。她转身走进一楼的学生交谊厅里。有四个人在那里。瓦丽瑞·何皓丝,俯伏在沙发上,一双优美的小脚跷在扶手上;尼吉尔·夏普曼坐在桌旁,一本厚书在面前摊开;派翠西亚·兰恩依在壁炉上;一个穿着雨衣刚进来的女孩,休巴德太太走进去时正在脱掉毛线帽。她是个皮肤白皙、健壮结实的女孩,有一对分得很开的褐色眼睛和一张老是微张着看来显得好象永远都在吃惊的嘴巴。
瓦丽瑞拿下嘴唇上的香烟,以懒洋洋的声音说:
“嗨,妈,你有没有给我们那可敬的老家伙灌糖浆让她平息下来?”
派翠西亚·兰恩说:
“她有没有向你开战?”
“战况如何?"瓦丽瑞说着格格发笑。
“有件非常令人不愉快的事发生了,"休巴德太太说。"尼吉尔,我要你帮我。”
“我?"尼吉尔合上书,抬起头来看她。他那瘦削、恶意的脸上突然闪现出淘气但却出人意料的甜美笑容,"我做了什么?”
“物品希望是没有,"休巴德太太说。:不管有人恶意把墨水打翻在伊丽莎白·琼斯顿的笔记本上,是绿墨水。你用的是绿墨水,尼吉尔。”
他凝视着他,笑容消失。
“不错。我用的是绿墨水。”
“恐怖的东西,"派翠西亚说。"我真希望你不要用那种墨水,尼吉尔。我一直告诉你,我认为那太标新立异了。”
“我喜欢标新立异,"尼吉尔说。"淡紫色墨水甚至更好。我得试着去买一些来用?
不过,你是当真的吗,妈?我是指,关于阴谋破坏的事?”
“恩,我是当真的。是你干的好事吗,尼吉尔?”
“不,当然不是。你知道,我喜欢捉弄人,但是我绝不会做这种卑鄙的事--单让更不会对只管自家事足以做某些人模范的黑贝丝作出这种事来。我的那瓶墨水在哪里?我昨晚灌了钢笔,我记得。我通常都把它摆在那边的架子。"他身子弹了起来,跨越过去。"在这里。"他拿起墨水瓶,然后吹了一声口哨。"你说的对。这瓶墨水计划空了。应该是满满的才对。”
穿着雨衣的女孩有点咽不过气。
“天啊,"她说。"天啊。我不喜欢--”尼吉尔猛然一转身一脸指控地面向她。
“你有不在场证明吗,西莉亚?"他以胁迫的口吻说。
女孩喘了一声。
“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不管怎么说,我一整天都在医院里。我不可能--“派翠西亚·兰恩气愤地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尼吉尔该受到怀疑。就只是因为他的墨水被拿去--”瓦丽瑞阴险地说:
“对,亲爱的,替你的小伙子辩护。”
“可是这很不公平--”“可是我真的毫无瓜葛,"西莉亚急切地抗议。
“没有人认为是你干的,小乖乖,"瓦丽瑞不耐烦地说。"但是,你知道,"她与休巴德太太对瞄了一眼,"这可是超出了开玩笑的界限。必须想办法处理。”
“是得想办法处理,"休巴德太太绷着脸说。
“这就是了,波罗先生。”
李蒙小姐把一个纸包放在波罗面前。他打开来,看着一只银色晚礼鞋。
“是在贝克街找到的。”
“这省了我们不少麻烦,同时也证实了我的想法。”
“的确。"天性缺乏好奇心的李蒙小姐说。
然而,她倒还是易受亲情的感染。她说:
“波罗先生,我收到我姐姐的一封信。事情有了一些新发展。”
她把信递给他,看过之后,他要李蒙小姐打电话找她姐姐。
“休巴德太太?”
“噢,是的,波罗先生。”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当然是在山胡桃路廿六号。噢,我懂你的意思。我是在我自己的起居室里。”
“有分机?”
“我用的就是分机。主机在楼下大厅里。”
“有谁在屋子里可能偷听?”
“所以的学生这时候都已经出去了。厨子上市场去了。她丈夫吉罗尼莫听得懂的英语很少。”
“很好。那么我可以毫无顾虑地说了。你们那里偶尔晚上有演讲会,或是演电影吧?”
“我们的确偶尔举办演讲会。”
“那么今天晚上你将说服赫邱里·波罗先生,你妹妹的顾主,潜力对你的学生演说一些有趣案件。”
晚餐时间是七点半,当休巴德太太从楼打夯客厅下楼来,后面跟着一个矮小老人时,大部分学生都已就坐。
“这些是我们的一部分学生,波罗先生。这位是赫邱里·波罗先生,他饭后将跟我们谈话。”
彼此寒暄一阵之后,波罗在休巴德太太一旁坐下。
这时坐在他右手边的一个女孩羞答答地向他开口:
“休巴德太太的妹妹真的替你工作吗?”
“不错,李蒙小姐当我的秘书好几年了。她是最能干的女人。”
“我觉得奇怪--”“你觉得什么奇怪,小姐?”
他慈父般地对她微笑,同时在心里暗自做了注记:
“漂亮,忧心,头脑反应不太快,害怕……"他说: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还有你在研习什么吗?”
“席丽儿·奥斯丁。我没在上学。我是圣凯瑟琳医院的配药员。”

“有趣的工作。”
“我不知道--或许是吧。”
“其他的这些呢?或许你能告诉我一向关于他们的事吧?句我所知,这是外籍学生的家,可是这些学生好象大多是英国人。”
“一些外籍的出去了。仙德拉·拉尔先生和哥波·蓝姆先生--他们是印度人--雷恩吉尔小姐是荷兰人--阿美德·阿里先生是埃及人。”
“在座的那些呢?”
“坐在休巴德太太左手边的是尼吉尔·夏普曼,他是在伦敦大学修习中世纪和意大利历史。他的下一位,戴着眼镜的是派翠西亚·兰恩小姐。她在修习考古学学位。那大块头的红发男生是雷恩·贝特生,他是医学院学生,那个黑女孩是瓦丽瑞·何皓丝,她在一家美容院。她的下一位是柯林·马克那--他在修习精神病学硕士学位。”
当她说到柯林是声音有点改变。波罗注视着她,看到她脸上血色泛起。
他在心里自言自语:
“原来--她是在恋爱,她无法轻易掩饰这个事实。”
他注意到年轻的马克那似乎从没望想佻挞这边来,太忙于跟坐在他一旁的一个满脸欢笑的红发女孩交谈了。
“那是莎莉·芬奇。她是美国人--领取傅尔布赖特奖学金过来这里的。再过去是吉妮维芙·马瑞柯德。她修习英文,坐在她下一位的雷妮·贺尔也是。那娇小的金发白肤女孩是珍·汤琳生--她也在圣凯瑟琳医院。她是理疗医生。那个黑人是阿金邦伯--他来自西非,人好得不得了。再下去是伊丽莎白·琼斯顿,她来自牙买加,研习法律。在我左手边的是两个土尔其学生,大约一贯星期前才来的。他们几乎完全不懂英文。”
“谢谢你。你们全都处得来?或是会争吵?”
“噢,我们都太忙了,没有时间吵架,尽管……”
“尽管什么,奥斯丁小姐?”
“呃--尼吉尔--他喜欢招惹人家,让人家生气。而雷恩·贝特生真会生气。他有时候气得发狂。但是其实他人非常好,很讨人喜欢。”
“那么柯林·马克那--他也会气恼?”
“噢,不。柯林只会扬扬眉头,显出一副惊奇的样子。”
“我明白。那么年轻的小姐门,你们也有你们之间的争吵吧?”
“噢,不。我们全都处得很好。吉妮维芙有时候会闹情绪。我想法国人是比较过敏。”
“你刚才说你觉得奇怪,你指的是什么,奥斯丁小姐?”
“噢,那个--没什么--其实是没什么--只是,最近有人开了一些傻玩笑--我以为休巴德太太--不过,真的,是我自己傻。我并没有什么意思。”
波罗没有逼她。他转向休巴德太太,随即跟她和尼吉尔·夏普曼展开三角对谈,尼吉尔打开犯罪是种创造性的艺术形式这严格倍受争议的话题,他还说社会的不当之处在于警察之所以当警察只是因为他们暗藏的虐待狂心理作祟。波罗惊奇地注意到坐在他一旁的一个一脸焦虑、戴着眼镜的年轻女人奋不顾身地在他一发表出一句意见边马上帮他解释开。然而,尼吉尔丝毫没主要到她的用心良苦。
“你们时下的年轻人出来政治和心理学什么都不想,"休巴德太太说。"我年轻的时候,我们就比你们欢乐多了。我们跳舞。”
席丽儿笑出声来,同时带着恶意说:
“你以前就常跳舞,尼吉尔。我自己就曾经跟你跳过一次。”
“你跟我跳过舞?"尼吉尔难以置信地说。"在什么地方?”
“在剑桥--五月庆典周时。”
“噢,五月庆典周!"尼吉尔一挥手想把年轻似的荒唐事迹挥掉。"人都有青春期?
幸好很快就过去。”
尼吉尔现在充其量也不过才二十五岁。派翠西亚·兰恩一本正经地说:
“你知道,休巴德太太,我们的功课这么多。忙着上课、记笔记,出来真正值得的事,实在没有时间去做任何事。”
“我亲爱的,一个人只年轻一次而已。"休巴德太太说。
吃过甜点之后他们全都进入交谊厅,各自动手从桌上的一只大咖啡壶里倒咖啡喝。然后波罗受邀开始演说。两个土尔其学生礼貌地告退。其余的人都就坐,面露期许之色。
波罗站起来,以他惯常泰然自若的神圣开口。他轻松、有趣地谈了四十五分钟。
“所以,你们知道,"他结尾说,"我对这位绅士说我想起了我认识的一个肥皂厂老板,他为了跟漂亮的金发秘书结婚而毒害自己的妻子。他把我刚刚替他找回来的钱塞进我手里。他脸色苍白,眼睛露出恐惧的神色。我会把这些钱,我说,捐献给慈善机构。然后我对他说,要小心才是明智之举。他点点头,一言不发。他受了大惊,而我救了他一命。因为尽管他迷恋他的金发秘书,他不会再毒害他妻子。预防总是胜过治疗。我们要预防谋杀--而不是等到事发之后才想办法补救。”
他一鞠躬。
学生们对他热烈地鼓掌。然后,当波罗正要坐下去时,柯林·马克那拿掉唇间的烟斗说:
“现在,或许你要谈谈你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吧?”
一阵沉默,然后派翠西亚带着谴责的意味说,"柯林。”
“呃,我们都能猜,不是吗?"他不屑地环顾四周。"波罗先生对我们发表了一次有趣的谈话,可是这并不是他来这里的目的。他是正在工作中。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吧?”
“你只代表你自己发言,柯林。"莎莉说。
“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吗?”
“我承认,"波罗说,"我好心的女主人私下对我说了一些令她--担忧的事件。”
雷恩·贝特生站起来,他的脸色沉重、粗野。
“听着,"他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不是故意安排好来套我们的?”
“你真的是刚刚才明白过来吗?"尼吉尔可爱地说。
席丽儿惊吓地咽了一口气说,"那么我是说对了。”
休巴德太太果断、权威地说:
“我要波罗先生来演讲,同时我也想征求他对最近这里发生的一些事情的意见。必须想办法处理,依我看,委员的另一个办法是--找警方。”
霎时,一阵激烈的争论爆开来。吉妮维芙冒出一长川激动的法语。"找警方那真是丢人、可耻!"其他的声音,表示同感或是反对意见的都合了进来。在最后一段间隙时刻,雷恩·贝特生的声音决断地扬起。
“让我们听听波罗先生对我们这里的难题说写什么。”
休巴德太太说:
“我已经把所以的事实都告诉过波罗先生。如果他想要问任何问题,我相信你们没有人会反对。”
“谢谢你。"波罗说。他以魔术师的姿态取出了一双晚礼鞋,把它们递给莎莉·芬奇。
“是你的鞋子吧,小姐?”
“怎么--是的--两只都在?丢掉的那只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从贝克街的失物招领处。”
“可是你怎么想到可能在那里,波罗先生?”
“一项非常简单的推理过程。有人从你房里拿走了一只鞋子。为什么?不是要拿去穿或是拿去卖掉。而且由于每个人都会搜查屋子企图找到它,这只鞋子必须弄出屋外或是毁掉。但是要毁掉一只鞋子并不容易。最容易的办法是把它带上公共汽车或火车,在乘客匆忙拥挤的时候把它连同纸包一起塞在座位底下。这是我的第一个猜测,而事实证明这个猜测是正确的--所以我知道我所持的理由是正确的--这只鞋子被拿走?
?是为了使其受扰,因为他知道这逗趣。”瓦丽瑞短笑一声。
“这毫无疑问的箭头指向你,尼吉尔,我的爱人。”
尼吉尔有点不自然地笑说:“如果那只鞋子合脚,那就穿上去。”
“胡说,"莎莉说。"尼吉尔并没有拿走我的鞋子。”
“他当然没有,"派翠西亚气愤地说。"这真是最最荒谬的想法。”
“我不懂荒不荒谬,"尼吉尔说。"我实际上并没有做这种事--如同我们大家都会说的毫无疑问地。”
仿佛波罗就像一个演员在等待提词一样一直在等着他这些话。他若有所思地眼光落在雷恩·贝特生发红的脸上,然后带着询问的眼神扫视其余的学生。
他说:
“我的地位微妙。我在这里是个客人。我是应休巴德太太之邀--来这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如此而已。还有,当然啦,来把一双非常迷人的晚礼鞋还给这位小姐。至于进一步的--"他停顿一下。"这位先生--贝特生?是的,贝特生先生--要我说说我个人对这--难题的看法。可是除非你们全都请我说。否则我说出来就不合时宜了。”
阿金邦伯先生猛点着一颗长满黑色卷发的头。
莎莉·芬奇的声音不耐烦地上扬。
“让我们来听听波罗先生的高见,不要再瞎扯了。”
“我再同意不过了,莎莉。"尼吉尔说。
“好,"他说。"既然你们都向我问这个问题,我回答说我的已经相当简单。休巴德太太--或者该说是尼可蒂丝太太--应当立即报警。”
波罗的回答是他们所料想不到的。
在一时全场瘫痪的掩护下,他被休巴德太太带上她的客厅去。
休巴德太太把灯点上,关上门,请波罗先生坐到壁炉旁的一把扶手椅上。
然后她在他对面做下来,在一阵犹豫之后,她说:
“也许你对,波罗先生。或许我们应该找警方来处理--尤其是在这件恶意的墨水事件之后。但是我倒真希望你没这样说。”
“啊,"波罗说,"你认为我应该装糊涂?”
“呃,依我看似乎应该保持沉默,找个警官过来,私下把事情经过说给他听可能比较好些。不管是谁干下了这些蠢事,那个人现在已经受到了警告。”
“或许吧。”
“没有什么或不或许的!"休巴德太太有点尖锐地说,"即使是今天晚上没在场的仆人或学生,话也会传出去。”
“一点也不错。”
“再说,还有尼可蒂丝太太。我真的不知道她会采取什么态度。她从来就叫人捉摸不定。”
“知道她会采取什么态度会是件有趣的事。”
一阵猛烈、权威的敲门声传来。房门打开,柯林·马克那齿间紧紧咬着烟斗,额头皱起,走了进来。
“对不起,"他说,"我急着想跟波罗先生谈句话。”
“跟我?”
“唉,跟你。"柯林绷着脸说。
他拉过一把坐起来有点不舒服的椅子,四平八稳地坐着面对赫邱里·波罗。
“你今晚对我们发表了一次有趣的谈话,"他放肆地说。"我不否认你是个有着各种长期经验的人,不管我认为你的方法和观念都同样过时了。”
“柯林,"休巴德太太脸色涨红地说。"你太无礼了。”
“我无意冒犯。不管我得把话说清楚。犯罪和惩罚,波罗先生,这是你的经验界限。”
“在我看来这是自然的因果。”
“你采取的是狭窄的法律观念--而且是最最老式的法律。如今,即使是法律也得注意到最新的引起犯罪的理论。重要的是原因。”
“可是,就你的新式观点来说,我再同意你不过了!”
“那么你得考虑到这屋子里发生的事情的原因--你得查出为什么这些事情会发生。”
“可是这一点我仍然是同意你。”
休巴德太太无法容忍,尖声插嘴说,"一派胡言!”
“你错就错在这里,"柯林头微转向她说。"你不得不把心理背景列入考虑。”
“什么胡言乱语的鬼心理学!"休巴德太太说。
“那是因为你根本一点都不懂,"柯林说。他把目光移回到波罗身上。
“我对这些课题有兴趣。目前我正在修习精神病学和心理学的硕士学位。我们遭遇到各种牵连广泛,极为骇人的案例,波罗先生,你无法单单以原罪的律条就把这个罪犯给打发掉,或是单纯地认为他蓄意藐视法律。你得了解问题的根源,如果你想有效治疗青少年犯罪。”
“偷窃就是偷窃。"休巴德太太顽固的说。
波罗温和地说:
“我的观念无疑是老式的,不管我准备听你的,马克那先生。”
“这样说非常公平,波罗先生。现在我来试着把这件事说明给你听,使用非常简单的术语。”
“谢谢你。”
“我从你今晚拿来还给莎莉·芬奇的那双鞋子说起。一只鞋子被偷走,只有一只。”
“我记得这个事实曾引起我的注意。”
“啊,可是你并不明白其中的意义。这是最最漂亮最最叫人满意的案例之一。灰姑娘情结。灰姑娘,没有酬劳的苦工,作在火炉旁,她的姊妹们穿上她们最好的衣服,去参加王子的舞会。一个仙女也把灰姑娘送去参加舞会。午夜来临时,她漂亮的衣裳变成破破烂烂--她急忙逃走,留下了一只鞋子。我们遭遇的是一个将自己比?
为灰姑娘的心灵(当然是无意识的)。我们所有的是挫折、仰慕、自卑感。这个女孩偷了一只鞋子。为什么?”
“是个女孩?”
“自然是个女孩。稍有一点头脑的人都知道。”
“真是的,柯林!"休巴德太太说。
“或许她自己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样做--可是内在的意愿是明明白白的。她想成为公主,让王子认出她同时向她求爱。另一个重大意义是,那只鞋子是偷自一个正要去参加舞会的迷人女孩。”
柯林的烟斗早就熄掉了,他现在更显热切地挥动着。
“现在我们来谈点其他所发生的事。一个善于偷取各种小东西的人--一切跟女性魅力有关的东西:一个粉盒、唇膏、耳环、手镯、戒指。这有双重意义在:这女孩想要引人注意,她因此甚至要受到惩罚--不良少年常见的案例;这些东西没有一样可以称得上是一般的偷窃罪行。”
“胡说,"休巴德太太充满火药味地说。"有些人就是不老实。”
“可是在被偷走的东西中有一只具有某些价值的钻戒。"波罗说。
“那被归还了。”
“还有,马克那先生,你当然不会说听诊器是女性的小小东西吧?”
“那有较深一层的意义。在女性魅力方面自觉不如人的女人可能在事业发展上寻求升华。”
“还有烹饪书籍呢?”
“家庭生活的一个象征,丈夫和家人。”
“还有硼酸粉呢?”
“我亲爱的波罗先生。没有人会偷硼酸粉!为什么要偷这种东西?”
“这正是我自问的问题。我必须承认,马克那先生,你似乎一切都有个答案。那么,向我说明一下一条旧法兰绒裤子的失踪的意义--据我所知,是你的法兰绒裤子。”
柯林首次显得很不自在。他脸红起来,清清喉咙。
“这我可以解释--不过这有点复杂,或许--呃,有点难堪。”
“那就算了,省得我不好意思。”
波罗突然倾身向前,敲敲年轻人的膝部。
“还有撒到另一个学生文件上的墨水,被割碎的丝巾。这些事都没有造成你的不安吗?”
柯林沉着、高超的态度突然暗自起了变化。
“它们是造成我的不安,"他说。"相信我,她应该接受治疗。不过是医学上的治疗。这不是个警方的案子。这可怜的人尔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她全被一些结困住了。如果我……”
“那么你知道她是谁?”
“我有非常强烈的怀疑对象。”
波罗以概括的态度喃喃地说:
“一个在异性方面不怎么出色的女孩,一个害羞的女孩,一个深情的女孩,一个头脑反应迟钝的女孩。一个感到受挫、孤单的女孩,一个……”
一声敲门声。
门打开,席丽儿·奥斯丁走进来。
“啊,"波罗点头说。"正是。席丽儿·奥斯丁小姐。”
席丽儿以苦闷的眼神看着柯林。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她说。"我来--我来……”
她深吸一口气,急忙走向休巴德太太。
“请不要找警察来。是我。我一直在偷那些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想要偷。"她猛一转身面向柯林。"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我想你大概不会再跟我说话。我知道我很可怕……”
“不要这样说!一点也不。"柯林说。"你只不过有点混淆不清。你只不过是有一种病,看事不清而已。如果你信得过我,席丽儿,我很快就能把你医好。”
“噢,柯林--真的?”
席丽儿以毫不掩饰的崇拜眼神看着他。
“我一直都非常担心。”
“我现在不用再担心了。"他站起来,挽起席丽儿的手臂,坚决地看着休巴德太太。
“我希望,"他说,"现在不要再说什么找警方来的傻话了。没有什么真正具有价值的东西被偷走,而被拿走的东西,席丽儿都会归还。”
“我无法归还手镯和粉盒,"席丽儿担忧地说。"我把它们丢进排水沟里去了。不过我会买新的归还。”
“听诊器呢?"波罗说。"你把它放在什么地方?”
“我没拿过听诊器。而且把墨水倒在伊丽莎白文件上的人也不是我。我从没做过像这样心怀恶意的事。”
“然而你把何皓丝小姐的围巾割碎了,小姐。”
席丽儿有点不确定地说:
“那不同。瓦丽瑞不介意。”
“那么背囊呢?”
“噢,那不是我割碎的。那纯粹是脾气。”
“告诉我,"波罗拿出录自休巴德太太小本子的那张表说。"这次必须说实话。这些事件中有哪一些是该你负责的?”
席丽儿立即回答出来。
“我对背囊、电灯泡、硼酸粉和浴盐的事完全不知情,而且戒指的事其实是项错误。我一知道它值钱便马上归还回去。”
“我明白。”
“因为我真的无意表现不老实。只是……”
“只是什么?”
席丽儿眼中出现了细微警觉的神色。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完全糊涂了。”
柯林断然插嘴进来。
“如果你不盘问她我会感谢你。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从现在开始?
?一切完全由我负责。”
“噢,柯林,你对我真好。”
“我想要你告诉我很多关于你自己的事,席丽儿。比如说,你早期的家庭生活。你父亲和你母亲在一起相处得好吗?”
“噢不,很可怕--在家里--”“正是,还有--”休巴德太太插嘴进来。
“够了。我很高兴你自己过来坦白承认。虽然你引起了不少的担忧和焦虑,你应该自觉惭愧。不过,我愿意说,我接受你的说辞,说故意把墨水泼在伊丽莎白笔记上的?
人不是你。现在你们走吧,你和柯林。”
当门在他们身后关起时,休巴德太太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她说。"你认为怎么样?”
波罗眼睛闪亮。他说:“我认为--我们在一幕爱情戏中担任了助手--现代式的。”
他喃喃地说:
“在我年轻的时代,年轻男人借给女孩子神智学方面的书或是和她们讨论马特林克的青鸟。一切都是感性和高度理想。现在凑合男女的是失调的生活和各种情结。”
“全是荒谬之言。"休巴德太太说。
“不,也不全是荒谬之言。骨子里的大原则是够合理的--但是一个像柯林一样的年轻热心研究者看到的只是各种情结和受害者不快乐的家庭生活。”
“席丽儿的父亲在她四岁时就去世,"休巴德太太说。"而她跟她母亲--一个愚昧的好人--度过了非常愉快的童年。”
“啊,不过她没这样跟年轻的马克那说是够明智了!她会说他想要听的。她爱得很深。”
“你相信他的胡言乱语吗?”
“我不相信席丽儿有灰姑娘情结。或是她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偷东西。我认为她怀着吸引柯林·马克那注意的目的而冒险偷一些不重要的小东西--就这个目的而言,她是成功了。”
“我不认为她有想出这种手段的头脑。"休巴德太太说。
波罗没有作答。休巴德太太继续说下去。
“这么一来,整个事情只是空穴来风!我真的感到抱歉,波罗先生,为了这种小事浪费了你的时间。无论如何,这样结束很好。”
“不,不,"波罗摇头。"我不认为事情已经了结。我们已经清除了一些小事,但是还有一些事没解释通而且我个人有个印象,觉得我们遭遇的是一件严重的事。”
“哦,波罗先生,你真的这样认为?”
“只是我的印象。不管我可不可以和派翠西亚·兰恩小姐谈谈?我想查看一下被偷过的那只戒指。”
“啊,当然可以。我下楼去叫她上来见你。我有话去跟雷恩·贝特生说。”
不久派翠西亚·兰恩进来。
“休巴德太太说你想看看我的戒指。”
她从手指上脱下戒指,递给波罗。
“真的是相当大的一颗钻石,不过当然是老式的镶嵌法。是我母亲的订婚戒。”
“你母亲她还在世吧?”
“不,我的双亲都已过世。”
“真令人伤心。”
“是的。他们两个人都非常好,不过不知为什么我从没跟他们很亲近过。人总是在事后才感到懊悔。我母亲想要个漂亮、轻率的女儿。她在我选读考古学时非常失望。”
“你的心思一向认真严肃?”
“我想是的。”
波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他猜想,派翠西亚·兰恩三十刚出头。除了漫不经心地抹上一点唇膏之外,她毫无化妆。
“没有魅力,"波罗颇有感触地在心里自言自语。"还有她的衣服!”
他对她的外表不以为然。"她有教养、有智慧、这个女孩,"他对自己说,"而且,天啊,她会一年比一年更叫人感到乏味!”
派翠西亚正说着:
“我真的对发生在黑贝丝--琼斯顿小姐身上的事感到非常震惊。在我看来,用那种绿色墨水似乎是故意要显得像是尼吉尔干的。但是我向你保证,尼吉尔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啊。"波罗更加感兴趣地看着她。她变得脸红。
“尼吉尔不容易叫人了解,"她急切地说。"你知道,他小时候有过非常艰难的家庭生活。”
“哎呀,又来一个!”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刚刚说……”
“关于尼吉尔。他难缠。他老是有反对一切权威的倾向。他非常聪明--真的聪明,不过我必须承认有时候他的态度非常不好。嘲弄别人--你知道。而且他太不屑于解释或是为自己辩护。即使这地方的每一个人都认为那件墨水的恶作剧是他干的,他也不会站出来说不是他干的。这态度真是非常愚蠢。”
“当然,这可能遭到误解。”
“这是一种骄傲,我想。因为他总是这么受到误解。”
“你认识他多年了?”
“不,只有大约一年。我们在游览罗尔城堡时认识的。他得了流行性感冒病倒了,后来恶化成肺炎,我从头到尾照顾他。他非常纤弱而且完全不会照顾自己的健康。就一些方面来说,尽管他这么独立,但仍像小孩子一样需要人家照顾。”
波罗叹了一声。
“你允许我保留你的戒指吗,小姐?明天一定还给你。”
“当然,要是你想保留的话,"派翠西亚有点惊讶地说。
“你真好。还有,请小心一点,小姐。”
“小心?小心什么?”
“我真希望我知道,"波罗仍然担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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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休巴德太太发现这一天过得令她特别生气。她感到相当轻松地醒过来。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件所造成的恼人疑虑已经解脱了。一个傻女孩,做出现代式的傻事该为那些事负责。从现在开始,一切将恢复常规。
在这种舒适的自信之下,休巴德太太下楼去吃早餐,却发现她最近新得到的安适感受到了威胁。学生们特别挑上这特别的早晨表示得特别地若人讨厌,每个学生都以他或她的个别方式表现。
听说了伊利沙白的文件遭到暗中破坏的仙德拉·拉尔先生变得激动而多话:“压迫,”他说,“蓄意压迫土著民族。轻视与偏见,色种偏见。这是证据确凿的一个例子。”
“好了,拉尔先生,”休巴德太太厉声说。“你没有必要说这种话。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或是为什么要那样。”
“噢,可是,我以为席丽儿自己跑去向你毅然招认了,”珍·汤琳生说。“我以为她那样做很了不起。我们大家都必须对她很好。”
“毅然招认,”尼吉尔打了个颤说。“多么叫人感到恶心的说法。”
“我不明白这样说有什么不对。牛津团体都这样用,而且……”
“噢,看在老天爷的分上,我们非得拿牛津团体来当早餐不可吗?”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妈,你说,偷那些东西的人是不是席丽儿?是不是因为这样她才没下来吃早餐?”
“我不懂,请说明给我听。”阿金邦伯先生说。
没有人理会他,大家都太急于说出自己的话了。
“可怜的孩子,”雷恩·贝特生说,“是不是她手头紧或是什么的?”
“其实我并不惊讶,你们知道,”莎莉缓缓地说---“我一直有种想法……”
“你是说把墨水泼在我笔记本上的人是席丽儿?”伊利沙白·琼斯顿显得难以置信。“在我看来这似乎令人感到惊讶,几乎不可思议。”
“席丽儿并没有把墨水泼到你的笔记本上,”休巴德太太说,“而且我真希望你们全都不要再谈这件事。我本来打算晚一点再静静地告诉你们,可是……”
“可是珍昨晚在门外偷听。”瓦丽瑞说。
“我并没有偷听,我只是正好去……”
“得了,贝丝,”尼吉尔说,“你相当清楚是谁泼的墨水。我,坏尼吉尔,用我小小绿墨水瓶。我泼的墨水。”
“他没有。他只不过是在骗人!噢,尼吉尔,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我这是在表现高尚,袒护你,派翠西亚。昨天上午是谁借走我的墨水瓶?是你。”
“我听不懂,请说明给我听。”阿金邦伯说。
“你并不想懂,”莎莉告诉他。“如果我是你,我会置身事外。”
仙德拉·拉尔先生站起来。
“你去问为什么埃及会怨恨苏伊士运河?”
“噢,他妈的!”尼吉尔用力把杯子放回碟子上,激动地说。“先是牛津团体,现在又是政治!在早餐时候!我要走了。”
“外面风冷,务必穿上大衣。”派翠西亚匆匆追在他身后说。
“咯,咯,咯,”瓦丽瑞不客气地说,“她不久就会长出羽毛,活像只大母鸡。”
那个法国女孩,吉妮维芙,英语程度还不到听得懂快速交谈的地步,一直仔细听着雷妮细声在她耳边对她解释。现在她正快速地冒出一大串法文。
柯林·马克那一直企图让他自己说的话被人听见,但是他深沉、懒洋洋的话被一些高音淹没。现在他放弃他高尚的态度,握起拳头望桌上猛力一击,让每个人都吓得沉默下来。
“你们全都给我闭嘴,听我说。我从没听说过比这些更粗鲁、幼稚、无情的话!难道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稍微懂一点点心理学吗?该怪罪的不只这个女孩,我告诉你们。她正经历过严重的情感危机,她需要以最大的同情和关怀对待——要不然她可能继续无法适应生活。我警告你们,最大的关怀——这是她所需要的。”
“可是,毕竟,”珍以清晰、一本正经的口吻说。“尽管我们相当同样要近人情——我们总不该宽恕那种事吧?我是指,偷窃。”
“偷窃,”柯林说。“这并不是偷窃。呸!你们可真叫我恶心——你们所有的人。”
“她是个有趣的个案吗?”瓦丽瑞说着对他咧嘴一笑。
“要是你对心灵的作用感兴趣的话,是的。”
“当然,她没有拿走我任何东西,”珍说,“不过我真的认为……”
“不错,她并没有拿走你任何东西,”柯林一脸愁容地说。“如果你稍微知道个中意味的话,你可能就不会怎么高兴。”
“真是的,我不明白……”
“噢,得了吧,珍,”雷恩·贝特生说“我们不要再唠叨了。我快迟到了,你也是。”
他们一起走出去。“告诉席丽儿振作起来,”他回过头来说。
“我想提出正式抗议,”仙德拉·拉尔先生说。“对我被功课若得冒火的眼睛非常必要的硼粉被拿走了。”
“你也要迟到了,仙德拉·拉尔先生。”休巴德太太语气坚定地说。
“我的教授经常不守时,”仙德拉·拉尔先生沮丧地说,不过还是向门口移动脚步。“还有,当我出自研究本能问很多问题时他就生气不讲理——”吉妮维芙用法文说了一句。
“你必须用英语讲,吉妮维芙——如果你一激动就用法文讲那你永远学不会英语。还有你这星期日在这里吃晚饭还没有付钱。”
“啊,我现在没带钱包。今天晚上——”法文又冒了出来。
“拜托,”阿金邦伯先生以哀求的眼光黄左右。“我不了解。”
“一起走吧,阿金邦伯,”莎莉说,“我在路上告诉你。”
她要休巴德太太放心地对她点点头,然后引着一头雾水的阿金邦伯走出餐厅。
“天啊,”休巴德太太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到底为什么要接受这份工作!”
唯一留下的瓦丽瑞友善地露齿一笑。
“不要担心,妈,”她说。“水落石出总是一件好事!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的。”
“我必须说我感到非常惊讶。”
“因为结果是席丽儿?”
“是的,你不会吗?”
瓦丽瑞以有点心不在焉的声音说:
“有点显而易见,真的,我早该想到。”
“你一直都在想吗?”
“呃,有一两件事令我感到奇怪。无论如何,她是如愿得到了柯林。”
“不错,我不禁感到这不对。”
“你无法用枪得到男人,”瓦丽瑞笑出声来。“但是装作有点盗窃狂就骗过去了吧?不要担心,妈,还有,看在老天的分上,叫席丽儿把吉妮维芙的粉盒还给她,否则我们吃饭时将永远不得安宁。”
休巴德太太叹气说:
“尼吉尔把他的杯碟敲裂了。”
“要命的早晨,可不是吗?”瓦丽瑞说。她走了出去。休巴德太太听见她愉快的声音在大厅里说:
“早,席丽儿。时机正好。一切已经都明白了,一切都将被原谅。至于柯林,他为你吼得像头狮子一样。”
席丽儿走进餐厅。她的两眼因哭泣而红肿。
“哦,休巴德太太。”
“你来得太晚了,席丽儿。咖啡冷了,而且没剩下多少东西可吃。”
“我可不想跟其他人碰面。”
“我正这样猜想。可是你迟早要跟他们碰面。”
“噢,是的,我知道。可是我想——到今天晚上——会容易些。而且当然我不会留在这里。我这个周末就走。
休巴德太太皱起眉头。
“我不认为有此必要。你必须为一些小小不愉快做准备——这很公平——但是他们大致上都是心胸开阔的年轻人。当然你得尽呢能补偿。”
席丽儿急切地打断她的话。
“噢,是的,我把支票簿带来了。这是我想跟你谈的事之一。”她手里拿着一个支票簿和一个信封。“我写了一封信以防万一我下楼来是你不在,这封信是向你说明我有多么的抱歉。我本来打算放张支票在里头,还让你跟他们结清帐目——可是我的钢笔没水了。”
“我们得列出一张表。”
“我已经列出来了——尽可能列出来了。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去买新的回来还人家好还是直接还钱好。”
“我会考虑,这难以马上说上来。”
“哦,但是务必让我现在就开张支票给你。这样我会觉得好过多了。”
正要强硬地说“真的吗?为什么我们该让你觉得好过些”的休巴德太太想到由于这些学生一向都缺现金用,这样一来整个事情会好办些。而且这可以安抚可能到尼可蒂丝太太那里去若麻烦的吉妮维芙。
“好吧,”她说,看着表上的东西。“很难马上说出要多少钱。”
席丽儿热切地说:“你先大致说个数目,我开给你,然后你去问问他们,多退少补。”
“好,”休巴德太太试探性地说出一个高估的数目,席丽儿立即同意。她打开支票簿。
“哦,我的钢笔真讨厌,”她走向放置各个学生杂物的架子去,“这里好象除了尼吉尔的可怕绿墨水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哦,我就用这种墨水吧,尼吉尔不会在意的。”
她灌满钢笔水,走回来,开好支票。
把支票给了休巴德太太后,她瞄了一眼腕表。
“我要迟到了。我还是不吃早餐的好。”
“你还是吃一点好,席丽儿——即使是一点点面包加奶油——空着肚子出门不好。什么事?”
意大利男仆吉罗尼莫走进来。正做着强烈的手势。
“老板,她刚刚进来,她想见你。”他加上一句说,“她很生气。”
休巴德太太离开餐厅,而席丽儿急急切下一片面包。
尼可蒂丝太太在她房间里像一头狮子一般走来走去。
“我听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她劈头就说,“你找警察来?没先跟我说一声?你以为你是谁?”
“我并没有找警察来。”
“你骗人。”
“尼可蒂丝太太,你可不能这样说我。”
“噢,不能。错的人是我,不是你。总是我不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十全十美的。警察到我这高尚的学舍来。”
“这不会是第一次,”休巴德太太想起了各种不愉快的事件。“以前有一个西印度学生因为靠伤风败俗的收入过活而被警方通缉,还有一个用假名住到这里来的年轻共产党煽动分子——还有——。”
“啊,你妈这些来塞我的嘴?他们持假文件来这里骗我,结果警方要他们去说明谋杀案件,这是我的错吗?你竟然拿我受苦受难的事来责备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不过是点名警察人员到这里来并不是新鲜事——也许有一些复杂的学生住在这里,这是不可避免的事。但是事实上并没有找警察来。一个很有声誉的私家侦探昨晚正好应我之邀来这里吃饭。他对学生发表了一次有关犯罪学的谈话。”
“你说的好象有必要对我的学生发表什么犯罪学谈话似的!他们已经懂得相当多了。足够随他们高兴去偷窃、破坏、阴谋活动了!却没有人想想办法对付——什么行动都没采取!”
“我已经采取了一些行动。”
“是的,你把我们最最内部的事务都告诉了你的这位朋友。这可以说是侵犯了隐私。”
“一点也不。我负责管理这个地方。我乐于告诉你,现在事情已经搞清楚了。有个学生承认她是这次大部分事件的负责人。”
“把她丢到大街上去。”
“她准备自动离开这里,而且她正在做全数赔偿。”
“这有什么好?我漂亮的‘学生之家’现在名声被败坏了。没有人会来这里住了。”尼可蒂丝太太坐在沙发上,眼泪涌了出来。“没有人想到我的感受,如果我明天死了,谁会关心?”
休巴德太太明智地不回答这个问题,走出门去。
“愿上帝赐给我耐心。”她自言自语,下楼到厨房去找玛瑞儿谈话。
玛瑞儿并不合作。“警察”这个字眼避而不谈,却在空气中回荡不去。
“会被控诉的人是我。我和吉罗尼莫——在异国的土地上你能期望什么正义?不,我无法照你建议的方法做炖菜——他们送错了米。我做了细通心粉来代替。
“我们昨天晚上才吃过细通心粉。”
“没有关系,在我的国家里,我们天天都吃通心粉——每一天都吃。”
“是的,可是你现在是在英格兰。”
“好吧,那我就做炖菜。英国炖菜。你不会喜欢,不过我还是做,把它做得惨白惨白的。”
玛瑞儿说得这么带有恐吓的意味,令休巴德太太感到她正在听她叙述一件谋杀案。
当天晚上六点钟,休巴德太太再度恢复了以往的效率。她在所有学生的房里留下字条要他们晚餐之前去见她,当大家都遵命前来时,她说明席丽儿要她代为安排处理的事。她觉得,他们全都表现得很好。甚至吉妮维芙,在她的粉盒被慷慨估价的软化下,也高兴地说过去的就算了不再计较。
雷恩·贝特生在休巴德太太下楼时把她拉到一边去。
“我到外头大厅去等席丽儿,”他说,“然后带她进来。好让她知道一切都没事了。”
当大家在传递着汤时,雷恩的声音从大厅里传了过来。
“进来,所有的朋友都在这里。”
尼吉尔不怀好意地说:
“他今天总算做了一件好事。”然而除此之外,他控制住他的舌头,在雷恩揽着席丽儿的肩膀走进来时,扬手跟他打招呼。
各种愉快交谈声爆起,他们一个个找席丽儿谈话。
几乎不可避免的,这种善意的表现消失成了疑忌的沉默。阿金邦伯先生一脸微笑地转向席丽儿:
“他们已经把一切我当时不了解的都说给我听了,你偷东西很有一套。”
莎莉·芬奇大声说,“阿金邦伯,我会被你害死了,”全场完全自然地爆起笑声。
柯林·马克那迟到了。他看起来含含蓄蓄的,比往常更不多话。其他人还没吃完之前,他站起来,以含糊、难堪的声音说:
“得出门去看一个人。想先告诉你们大家,席丽儿和我希望明年我修完学位时结婚。”
一副面红耳赤的惨相,他接受他朋友的祝贺、欢呼,最后非常羞怯地逃了出去。另一方面,席丽儿脸色粉红,泰然自若。
“有一个好人‘归西’了,”雷恩·贝特生叹道。
“我真高兴,席丽儿,”派翠西亚说,“我希望你会非常幸福。”
“现在一切都是完美的,”尼吉尔说。“为什么我们亲爱的珍脸色看起来这么沉重呢?你不赞成婚姻吗,珍?”
“当然不是,尼吉尔。”
“我一向认为婚姻比没有约束的爱好多了。对孩子比较好,他们的护照会看起来好些。”
“可是母亲不应该太年轻,”吉妮维芙说。“在我们的生理学课堂上谈过一个例子。”
“真是的,亲爱的,”尼吉尔说,“你这不会是在暗示说席丽儿还不够‘性交认可年龄’吧?她未婚、白种人,二十一岁。”
“这,”仙德拉·拉尔先生说,“是最最冒渎的一句话。”
“不,不,仙德拉·拉尔先生,”派翠西亚说。“这只不过是——一种惯用语。并没有什么意思。”
“我不懂,”阿金邦伯先生说。“如果一句话没什么意思,那么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伊利沙白·琼斯顿突然抬高一点声音说。
“有时候一些似乎没什么意思的话说出来却有很多意思。不,我指的不是你说的那句美国话,我说的是别的。”她环顾桌上的人。“我说的是昨天发生的事。”
瓦丽瑞突然说:
“什么事,贝丝?”

“噢,,求求你们,”席丽儿说。“我想——我真的这样想——到了明天,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了。我说的是真心话。你文件上的墨水,还有那只背囊的蠢事。如果——如果那个人像我一样坦白承认,那么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了。”
她说来热切,脸色通红,有一两个人以奇特的眼光看着她。
瓦丽瑞发出一声短笑说:
“然后我们都将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然后他们都起身走进交谊厅里。他们有点竞相到咖啡给席丽儿。然后收音机打开,一些学生离开前去赴约或是去做功课,最后山胡桃路二十四号和二十六号的居民都上床去了。
这真是漫长累人的一天,休巴德太太怀着感谢这一天终于已经过去的心情回想着,钻进被单里去。
“谢天谢地,”她自言自语。“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