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受唐玄宗诏令入京,被封为“待诏翰林”。他踌躇满志,以为自己“愿一佐明主, 功成还旧林”的理想终将得偿所愿。有一次,他陪伴唐玄宗到骊山温泉“羽猎”,回来时遇到一个故人,便想邀故人入朝做官,一起辅佐“明主”。他在《温泉侍从归逢故人》中说:“汉帝长杨苑,夸胡羽猎归。子云叨侍从,献赋有光辉。激赏摇天笔,承恩赐御衣。逢君奏明主,他日共翻飞。”

可惜,他愿“奋其智能”辅佐的“明主”唐玄宗虽对他恩宠有加,到哪都爱让他侍驾,却好像并不想让他遂愿。据唐代人撰写的多记唐朝诗人逸事的《本事诗》载,唐玄宗常跟宫人行乐,有一次对高力士说:“对此良辰美景,岂可独以声伎为娱?倘时得逸才词人吟咏之,可以夸耀子后。”于是诏令诗才惊世的李白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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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李白“愿一佐明主”的理想只是一厢情愿。唐玄宗看重他,并不是要他“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而只是利用他的惊世之才,为自己的行乐助兴。也就是说,唐玄宗一开始就只想把李白当作供他娱乐的弄臣,而不是助他安邦治国的权臣。因而可以想见,他对故人说要“奏明主”让他入朝为官“他日共翻飞”之语,注定是无法兑现的大话。

当李白终于看清唐玄宗的真正用意和自己的真正地位时,应是非常沮丧和失望的。但作为欲“忠君报国”的臣子,他是不会也不敢忤逆唐玄宗的意愿的。他所能做的,只有麻醉自己,因而唐玄宗每次行乐召他写诗助兴,他几乎都是喝得酩酊大醉。

据《新唐书》记载,有一次唐玄宗召已“醉卧酒肆”的李白入宫,欲让他“造乐府新词”,当醉得不省人事的李白被抬入宫,“以水洒面,即令秉笔,顷之成十余章”。对李白这种“惊世之才”,唐玄宗显然很满意,“颇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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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李白对自己被当作“文学弄臣”,写这种违心的“遵命文字”,应是不满的,但他也只能用“醉酒舞文”这种轻慢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无奈的无声的抗议。他在“遵命文字”《宫中行乐词》中说:“每出深宫里,常随步辇归。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诗中所描写的虽是宫中歌妓的生存常态,但又何尝不是李白当时常被唐玄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作诗娱乐的写照?

也许在高傲的李白眼里,自己以诗词娱君,与用歌舞娱君的歌妓一样,都只是供君王遣兴愉乐的玩物,是可耻的。为维护自己内心的骄傲,他也只能借酒佯狂,让唐玄宗“御手调羹”,唤杨贵妃“捧砚”,“引足令高力士脱靴”。然而他的狂傲不羁,却得罪了唐玄宗身边的宠妃和权臣,遭到了谗毁和排斥。因而他更是意志消沉,生了退隐之心。他在《秋夜独坐怀故山》一诗中写道——

小隐慕安石,远游学屈平。

天书访江海。云卧起咸京。

入侍瑶池宴,出陪玉辇行。

夸胡新赋作,谏猎短书成。

但奉紫霄顾,非邀青史名。

庄周空说剑,墨翟耻论兵。

拙薄遂疏绝,归闲事耦耕。

顾无苍生望,空爱紫芝荣。

寥落暝霞色,微茫旧壑情。

秋山绿萝月,今夕为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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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胸罗锦绣,十数载执着自荐求仕,是希望能用自己的锦绣之才辅佐明主,尽展报国之志。但也许连他也万没想到,自己足以傲世的锦绣之才只是供君王娱乐的工具。报国理想的落空,让他深感悲哀。他在《玉壶吟》中悲叹——

烈士击玉壶,壮心惜暮年。

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

凤凰初下紫泥诏,谒帝称觞登御筵。

揄扬九重万乘主,谑浪赤墀青琐贤。

朝天数换飞龙马,敕赐珊瑚白玉鞭。

世人不识东方朔,大隐金门是谪仙。

西施宜笑复宜嚬,丑女效之徒累身。

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

楚国的屈原不愿糊涂,坚持“世人皆醉我独醒”,最后去投了汨罗江。李白想装糊涂,秉持“世人皆醒我独醉”的处世态度,但不过两年,不愿低眉事权贵的他也装不下去了,于是决定逃离。他向唐玄宗“恳求还山”。唐玄宗并不为难他,“赐金放还”,看来的确有点“明主”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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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初入京城,满怀“ 一佐明主”、“功成不受赏”的报国之志,但在“明主”身边不到两年就混不下去了,竟主动请辞退隐,当了逃兵。他所苦苦追求的仕途,没想到竟是这种结局,若用北方方言讲,实在是有点“操蛋”了。他离去时显然充满无奈和感伤,他在《鞠歌行》中说:“夜光抱恨良叹悲,日月逝矣吾何之?”

也许李白的高傲和洒脱,注定他不可能居庙堂之高,正因他看清了自己,才毅然决然地放下世人所羡慕的荣华富贵,而选择处江湖之远。不过,未功成而身退,他显然有点不甘心。他在离去时写的《东武吟》中说:“才力犹可倚,不惭世上雄。闲作东武吟,曲尽情未终。”

然而,正因他还有这点未放下的“情”,却埋下了祸根,让他后来选择做永王幕僚,以致永王谋反后获罪,差点被杀。作为好修道的“谪仙”,也许这也是他必须要经受的劫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