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一线医生手记：诊室奇闻录》，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身为医生，虽然执业过程中遇到的绝大部分病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但是有的时候，难免会因为一些其他的问题，造成误会从而引起冲突。
「人心难测」这四个字，在医院里更容易得到验证，医院发生的很多故事，考验着人性中的真实。
一个炎热的夏天午后，窗外的蝉鸣有气无力，飒姐正在诊室整理过往病历，诊室的门忽然被「砰！」地推开，把我和助手吓了一跳。
飒姐一看是一家子，冲在前面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拉着一个满脸不乐意的孕妇，怒气冲冲地把手里一张 B 超单拍在我的桌子上：「你们这些医生是怎么搞的，你看看你们这医院的检查，我要投诉！我媳妇原来检查，查的明明是是双胞胎，这六个月了，怎么一照 B 超里面就一个了？你们这是什么技术？」
我正欲张口仔细询问情况，他连珠炮弹：「问 B 超室还不承认，说不会出错，什么态度！你们如果今天不能解释清楚，我就去找你们领导！」
得，看来是准备周全地来「兴师问罪」了。
我拿起报告单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一个胎儿声像，同时报告为：宫内孕，单活胎，B 超测量孕周 28 周+。
我在看报告单的时候，一旁的助手对家属进行好言安抚，让这几位先坐下，一旁的孕妇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我只得暂时充当「调解员」：「什么时候检查的双胞胎呢？」
一家人齐刷刷看向孕妇，孕妇低声说：「刚开始怀孕的时候看的，说是两个。」
「那么能不能把检查单带过来看一下呢？」
孕妇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很不开心地说：「早就弄丢了，我就是听检查的医生说了，说是双胞胎。」
这下好了，我瞬间觉得头都大了，看来是无凭无据。
但是，对于正在气头上的病人来说，我又不能直接责怪他们，不然肯定火气更大，正在犹豫折中的法子时，助手插了一句：「你这末次月经是几号呢？」
没想到话音刚落，孕妇脸上忽然掠过一丝慌乱，停了停说：「记不清楚了。」
「那你还记得是哪位 B 超医生给您检查的 B 超吗？」
回答同样是：「不记得了。」
我心中疑窦丛生，旁边的助手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她好像也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于是，我转向丈夫问：「上次检查你跟着对吗？也听到了医生说是双胞胎是吗？」
男的说：「没有，我没跟着来，我老婆说她没那么娇气，都是自己来检查的。不过上个月的时候我们还在说，肚子看起来比较大，应该是两个没错了。」
我想了想，还是跟他们说：「如果刚开始，在孕早期的时候，初次检查认为是双胞胎，后来又变成一个，那么这种情况并不是绝对不可能。」
家属们面露「果然是这样」的神色。
我进一步解释：
「比如有的女性就是在刚开始怀孕的时候，发现了宫腔里面存在两个妊娠囊回声，但是过一段时间再去查，发现两个妊娠囊就只有一个了，这种情况我们一般也考虑为另外一个妊娠囊发生了一些情况，比如发育不良被身体吸收，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跟自然选择有关。」
我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孕妇就接上了：「对对对，可能就是这样，吸收了吸收了！」一边说一边扯着自己老公的胳膊说：「别在这耽误人家医生的时间了，赶紧回家。」
但是这边老公不同意啊，坐着不肯挪窝，余怒未消：「那不对医生，你看我媳妇这肚子，明明白白在这放着呢，而且你说那是早期，要是晚一点，孩子都长大点了，肯定不可能吸收了吧？是不是你们的检查出现了问题，怕担责任才这么说的？」
嘿，这话说的，不过还好飒姐我「久经沙场」，这种责问听过一箩筐，是不会动气的，好好给家属摆事实讲道理：「首先，咱们的 B 超检查，来判断双胎单胎，基本上是不会出错的。因为你只要存在两个胎儿，他们会有两个胎心音，会有多个胎儿的肢体回声，这些以现在的 B 超检查技术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看不到的。况且你已经找过 B 超医生了不是吗？」
病人的老公说：「是的，是找过了，但是还是有点不太相信。有没有什么病可能让另外一个孩子在肚子里变没有的？」
如果要非说出现意外情况，让「双胞胎」变成「单胎」，那么有一种情况可以考虑，就是双胎输血综合征。
说通俗点，就是其中之一把自己的血给了另外一个胎儿。
这会引起的一系列病理生理改变和临床症状，供血儿出现贫血，血容量减少，肾脏灌注不足，最终发育迟缓，生长发育受限，甚至形成「粘附胎」，严重的死亡，是双胎妊娠或多胎妊娠的严重并发症。
如果供血儿早期死亡被其他胎儿压成薄片，出生的时候会发现如同纸片一样的怪胎，这种就称之为纸样胎儿。
双胎输血综合征可分为急性和慢性两种，通常我们所说的都是指慢性。此病的预后比较差。哪怕活下来的受血儿仍然会面临一系列的危险，因为受血容量过多，循环负荷过重，会出现胎儿水肿，胎儿充血性心力衰竭等等。
但是，退一万步说，如果真的是有这种情况，B 超也不可能完全看不到「另外一个胎儿」的。
说完了这个，那边孕妇已经满脸不耐烦了，连连催着回家，旁边的家人气也消了不少，纷纷点头暗自估摸我科普的信息。
男人听了这些可能的「假设」，好像又有点紧张：「目前我们这孩子看着是没啥问题的吧？」
我只能回答说：「目前就 B 超检查的结果，孩子没出现明显的异常。」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当然，你们还需要按时做好产检，而且以后月份大了，活动不便，孕妇需要有家人陪同。」
男人点点头：「嗯嗯，好的好的，我们知道了。不好意思哈医生，刚才脾气有点急，辛苦你解释那么多。」
待他们关上门走了，助手挪过来一脸神秘兮兮地问我：「老师，你觉得这个女的是不是在说谎？其实并不是胎儿消失了，而是他们一开始就不是双胞胎对吗？」
我想起了孕妇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紧张，还有男人说着「怀孕 6 个月」，B 超结果上却显示的「宫内单活胎，妊娠 28 周+」，中间的数值的微妙差距让我觉得有一点点蹊跷。
但是身为医生，我们不能做出无凭无据的推测，更不能随意向病人家属透露未经证实的信息。
有些问题无法解决是因为技术还未进步，有些问题没有答案是因为伦理道德的晦涩。
只能深深叹一口气，这个家庭最后会幸福吗？
也许吧，看着男人那紧张的脸色，还有后面几位老人神色中掩饰不住的关心，只希望他们的生活，可以平稳安定地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