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一线医生手记:诊室奇闻录》,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人体是一个「黑箱」,经验和教材可以指导临床上遇到的 95% 以上的情况,但有时,你偏偏遇到那剩下的 5%。

三年前某夜,急诊,收了个高龄女性,82 岁,体型消瘦,贫血貌。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看到患者时,只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陪床。

老妇人的主诉很明确:既往没有任何手术史,腹痛,伴停止排气 3 天。

作为一个工作四年却有六年临床经验的大夫(别问了,加班加的),第一诊断已经在脑海里:肠道肿瘤导致梗阻。

这个诊断非常残酷,因为如果诊断得到证实,那么,对于一位 82 岁高龄的老人,又是「老病幼陪」,身边没有拿事的人,多半情况下,家属会选择姑息性治疗,对于手术不会有太积极的态度。而这个诊断下积极治疗的大部分情况,都是人财两空,这一点,医患双方有所共识。

患者血气分析只是轻度的代酸,电解质正常,结合患者还过得去的检查,我建议:「先保守两天吧,不行了再手术。」

站在病床旁的男孩赶忙答应了。

与此同时,我也对治疗方式做了初步判断:对于这类病人,肠梗阻的病因没有解除,无论是营养支持还是通便灌肠,都无异于隔靴搔痒。

很多时候,都是做一些基础治疗。如果病情恶化,往往就是两个字:回家。

然而,24 小时过去了,患者病情恶化,腹胀程度进一步加重,出现了低钠血症,血气分析也提示轻度代酸。

除了与家属积极沟通病情,科室也对患者的治疗方案进行了讨论,就算病人家属拒绝治疗,作为医生,还是要有自己的 Plan B。

结合 CT 检查,患者的梗阻部分在小肠的空肠段,和腹壁粘连,而患者胃肠相关肿瘤标志物不高,小肠本身也很少出现恶性肿瘤。

所以,基本可以判断,小肠部是肿瘤的原发部位。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相反,可能预示着更坏的一种情况——「原发灶不明的腹腔内种植转移」。

那么,手术方案也只剩一个,即「姑息性造瘘」。

简单来说,就是从病变开始后面的肠道全部截断,直接将正常肠管与腹壁连接,做一个「临时性人工肛门」。

需要面临的问题是:患者高龄,不排除恶性肿瘤的可能性,挨下这一刀,恐怕很难从手术台上下来。

退一步说,就算术后顺利,这么短的肠道,容易并发营养不良,不利于术后恢复,预后不良。

我那会儿感觉,无论怎么选择,都会出现最坏的结果。

这是一步「死棋」。

但是患者还在病床上等待救治,不能持续拖延下去了,这棋不管好坏,都得「下」。

讨论结束后,我准备再次和那位年轻的家属沟通。

等我到病房的时候,没想到病床前围了一圈家属,神色关切。

我意识到,2 小时前的一张病危通知书,让患者全部家属到齐了。

「从目前为止的情况判断,做手术,那是九死一生。」我说,「不做,那更是没有任何希望。」

家属们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是齐刷刷怔怔地盯着我。

「但患者本身也是高龄患者,这种肿瘤晚期,本身也不会有多长时间……」我把目前判断的最坏情况道出,反复沟通了一些风险后,家属有一些面色不悦,其中一位站出来质问我:「这风险都是我们承担,你一点责任没有吗?」

对于提出这种问题的家属,我一般不去和他解释免责条款和知情同意有什么区别,而是直截了当告诉他:「对,我们没有责任。如果你觉得你接受不了这个风险,就不做,这样大家都没有责任。 」

这句话并不一时冲动,而是在那个当口必须直截了当地摆明我的态度,手术风险很大,大到大夫也不愿意冒这个险。但我们尊重家属的意愿。

判断一个人的生死不容易,医生不想无情,只是病魔更无情。

家属讨论以后,艰难决定:「我们愿意承担风险,做。 」

压力陡然转向我。

我必须反复问自己:「我的判断正确吗?我能让这位 82 岁的老妇人活着从手术台上回到病房吗? 」

手术前一刻,主任也特意交代我:「如果已经腹膜广泛转移,不要勉强,和家属谈明白就好。」

然而,当我打开腹腔时,眼前看到的和我的预想完全不一样。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进腹后,患者腹膜光滑,没有明显的转移结节,而探查到梗阻段,我更开心了:是股疝!

不同于斜疝与直疝,股疝的位置更难发现,而患者的缺损又小又浅,从体表也很难触及。这使得在复诊时很难发现它侧存在。然而,正因为股疝很浅,很轻松就将肠管游离了出来。

更幸运的是,肠管在温盐水纱布的刺激下,再次出现了蠕动,这就意味着,手术目的达到,可以结束了!

手术中探查的结果否认了当时所有的推断。但还好,只是命运开的一个善意的玩笑。

那天手术中,解决了股疝后,我们反复探查输卵管,尿管,肝脏等腹腔脏器,没有异常。后来的事乏善可陈,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悉心照料,患者出院了。

人体毕竟是一个「黑箱」。再精细的检查,再丰富的经验,也很难一次性对疾病做出精准的判断。就好像,隔着一堵墙听声辩人,哪怕 99% 像你的同学,可门打开的那一刻,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同样的方法、同样的药物,有人安然无恙,有人则会出现意外,这就是生命的复杂性和医学的风险性。

面对复杂多变的病情,医生的决策永远不可能完美无缺。其中,既有客观因素,也有主观因素。

在医患纠纷频繁的今天,越来越多的医生采取防御性医疗措施,以求避免纠纷和诉讼。

例如,让病人做多余的检查、对高危病人进行转诊、故意选择难度低的手术、放弃风险大但价值高的治疗等。显然,防御性医疗是一种隐形的「冷暴力」,使本已脆弱的医患关系雪上加霜。

在这场博弈中,医生未必是赢家,但患者肯定是最大的输家。

这个部分需要医生和患者共同努力,家属对于客观事实的尊重,对于医疗结果不完美的理解,可以最大程度减少医患分歧,争取「利益」最大化,这里的「利益」,是每一个你关爱的人的健康。

救了老人的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

毫无疑问,她是幸运的,我也是。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快四年,时不时还能在家属的朋友圈看到她的生活。

今年,应该 86 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