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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在2015年看这句话突然爆红网络的时候,我期待自己啥时候也能这样潇洒的走,当真正经历了“说走就走”之后,才发现“吾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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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黄浦江的夜景再美,和我似乎也没太大关系...

1

我叫王高亮,安徽阜阳的农村,兄妹5人,爸妈是个地道的农民。

我们80后这一代人大部分都经历了“计划生育”,这个政策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开始走向顶峰。

当时我们村大队为了鼓励父辈们成为“计生模范”,直接给符合政策、执行政策的家庭戴红花、发锦旗,还每人奖励30元钱。有的大队更是免了“计生模范”的公粮缴纳。

但在农村,有男丁就有话语权,没男丁,有时候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我爷爷那辈子就是兄弟2人,天天被兄弟多的家族欺负,为了不再走老路,我父亲就让母亲拼命的生,哪怕家里本就没什么粮食,还是让母亲生。

那时,村大队天天堵我们家大门,目的就是抓住母亲,并强制引产。

为了避免母亲被村大队抓住强行人流,父亲带着母亲四处游走,而我则出生在一片高粱地里,为了纪念这段灰暗岁月,父亲给我取名高亮。

在我出生的第5天,村大队的妇女主任、村干部夜里抹黑把我们家给堵住,像抓囚犯一样把母亲拖到医院强行做了结扎手术。

因为孩子多,全家的生活过的很清苦,那个年月,全家唯一经济来源也就是那几亩地。老天爷赏饭吃的时候,我们还能吃个馒头、逢年过节吃顿饺子打打牙祭,如果老天爷不赏脸,饿肚子节衣缩食也是常有的事。

为了摆脱贫困的命运,大哥早早的跟着叔伯们去外地挖鱼塘赚钱,稳定了以后,二哥三个也跟着去了。

四哥看着哥哥们能赚钱给父母,他死活也不想上学了,父亲无奈的同意了。就这样,四兄弟在外地跟着老家的亲戚们挖鱼塘,总算是有口正经饭吃了。

哥哥们陆续都出去打工,家里的负担瞬间轻了很多,家里的粮食也能存住了。

就这样,我在哥哥们的庇佑下茁壮成长着。

或许是老天不忍心让我们老王家一直困于村野,我的学习一直都还不错,本就不大的家,更是被我贴满了奖状。

我似乎成了父母和哥哥们的精神寄托,他们把我看成了“家族的希望”。

高考的时候,我不负众望,以不错的成绩考入“上海华东理工大学”理学院。

当录取通知书寄回家的那一刻,父亲开心的像个孩子。

“我老王家祖上这真是冒青烟了啊!亮儿!好样的!”

那一天,父亲腰杆前所未有的挺立;那一天,从村头到村尾,父亲逢人便说自己的儿子了不起。

那一刻,或许是父亲人生最高光的时刻。

我学的是“信息与计算科学”专业,本科毕业以后,想着不想那么早进入社会,又怕凭着本科找不到理想的工作,于是加入了考研大军。

可能是因为有了学历的光环。

一毕业,就有很多企业向我抛来了橄榄枝,最终,我去了上海某网络,一家如日中天的游戏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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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我离开了我的家乡,奔赴新的征程

2

进公司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当时除了我们研究生在准备入职该公司的时候,同时还有一批本科生也在准备入职。听说他们也都过了笔试面试,还签订了“就业协议书”,但就在入职的前夕却被突然解约了。

当时知道这个事,还以为要把我们也一起优化了,不能刚刚到上海,刚刚把房子租了,刚刚参加工作就要面临失业吧?当时这事儿把我吓得不轻。后来还算有惊无险,我顺利入职了某网络代号《TOP ONE》的项目组。

那一年公司的地盘正在遭受新锐大厂们的蚕食,我一进公司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班加班。

游戏行业本质上是一个抢时间的行业,你的代码生成的比别人快,你生存的机会(暴富的机会)就比别人多几倍。

当时老板为了让我们“多产奶”,直接在办公室给我们划了一块休息区,当时部门的墙壁上直接挂着“宁抢1秒,不让3分”,“代码生成快1秒,香车美女算个叼”的极致诙谐。

我以为当时的状态已经是身体运行的极限,没想到这种状态在2010年年底和2011年达到顶峰。

2010年年底,公司老板为了巩固城池,直接砸钱2亿推出“TPO”计划,一时间公司旗下狂增7款游戏。为了给这些游戏做底层交互,我2010年春节都是在公司过的。

在公司挥洒5年青春以后,技术能力在项目组也算是中流砥柱了,分管老大看我很Nice,就向大BOSS建议让我再上个台阶,在内部评审考核后,我以优异的评分成为技术组组长。

机会来了,我也抓住了。那一刻我感觉我就像斗战神“孙悟空”一样,即将在空中腾云驾雾踏碎凌霄,我的人生也将迎来新的篇章和巅峰。

可是升职以后,开展工作并没有像我规划的变得井井有条,而是一团乱麻。

升职前我还能自扫门前雪,可升职以后,我再也不能像以前,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万事大吉。

现在的我,身后已经是一个团队。

作为一个组的领头人,每天9:00到公司后,立即就要进入到紧张的工作状态。

开完碰头会,就处理各种技术和程序问题,每天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对着电脑边吃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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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了上项目,女人当男人,男人当牲口

工作忙的连谈个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哪怕有时间,我心里除了那个女孩,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在上海某科技园的一栋办公室,我已经记不清在那里睡了多少个夜晚。中间一段时间由于太忙,除了给家里打点钱之外,很少给家里人联系,家人一度以为我进了传销公司,差点要报警找我。

因为工作量大,晚上频繁熬夜加班,再加上分管技术小组,时间一长,身体明显感觉吃不消,才30出头的我,头发开始谢顶,身上似乎有了中年大叔的油腻感。在年底体检的时候,我还被查出患上了高血压和脂肪肝。

这真是印证了那句“有命赚钱,没命花钱”拿到报告那一天,我真是想笑...

为了改变现状,我开始注重养生,红枣配枸杞,健身房配私教,但工作实在是太忙,直到健身卡过期,我去的次数5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后来眼看着头发掉的越来越多,我也懒得折腾,与其各种遮遮掩掩,我干脆剃了光头,虽然看起来有点社会,有点另类,但是乍眼看起来至少还是个有点朝气的年轻人。

除了身体上的变化,心理上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其中最大的就是公司的政治斗争。

虽然我是做技术层面的管理,但是身在职场,就不得不面对种种斗争。

其实在企业做管理层,主要的精力和时间都不是用在特别详细的事情上,而是在信息不完全充分的情况下做出恰当的决策。

每次谈话都要留意老板和在座同事们措辞背后的潜台词,每说一句话都要像下围棋一样至少算到后面三步以上。但我恰恰又不是一个喜欢阿谀奉承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发厌恶虚伪的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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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我还是喜欢一个人静静的敲代码

3

让我决定离开上海去鹤岗买房的导火索,我因为过度劳累导致了胃出血 ,差点丢了小命。

35岁那年,也是我进公司的第八年,公司人才优化,虽然我在公司也算元老了,但是老员工被辞退的也屡见不鲜,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涌上我的心头,我开始每天超负荷的工作,为的就是不上公司的优化人员的名单。

一方面是舍不得高额的工资,一方面是父母身体不太好,哥哥们买房子的买房子,娶媳妇的娶媳妇,作为当弟弟的,也有一些能力,能帮衬的就尽量帮衬一把。

本想着家里也算是稳定了,我也该追求自己的生活了,可前段时间,母亲突然晕倒抽风,送医院后,被诊断出“脑神经压迫血管”又做了开颅手术,手术费十多万不说,后期护理又是一笔钱。

说实话,我不想我的另一半再跟我过同样的生活,我30多岁没谈女朋友也是这个原因。

人怕什么,就来什么。

刚过国庆节没多久,我的身体就开始出现了问题。

有一次加班到深夜2点,我从工位上起来,准备下班回去,刚站起来,脚下突然发软,猛地一下,一口血从胃里翻涌出来。

我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偷偷清理了地板上的血迹,强忍着胃部的不适,自己叫了个车去医院挂了个急诊。

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我的胃急性大出血,幸好来得及时,要不然今天晚上算是要交代上海了。

第二天我在考勤系统请了个假,躺在病床上开始反思。

我这么舍命工作是为了什么?

我确定我不是希特勒式的人,也没有那么大的雄心抱负。

那么是什么让我活的那么狰狞?

我发觉是“恐惧”,我害怕家里人对我失望,我害怕身上背负的“希望”的光环突然消失,我害怕穷困潦倒一无所有...

可比起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无休止的加班,日渐虚弱的身体更让我恐惧,我预感到病床的那一头似乎已经站着死神,随时要把我勾走....

我必须要改变了,我不能在这样继续下去了。

现在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接下来的时光,我要为自己而活。

想通以后,离开上海的想法就无时不刻占据着我的思想。

这些年挣得钱一部分补贴家族,一部分自己也留了一点老婆本,说实话自己也动过回阜阳老家的念头,可是家里没有宅基地,也盖不了新房。

唯一存身的房子还是前些年刚刚盖的2层小平房。

这套房子平时由父母和一些晚辈住着,由于母亲生了这场重病,三哥三嫂也从上海回了老家照顾父母的起居。

虽然大哥,二哥、四哥和我常年漂泊在外,每逢过年我们也都会回来。但我们又很害怕过年,因为房子太小,人太多,吃喝拉撒都是问题。十多口人挤在唯一的两层的平房内,我们五兄弟不会说什么,但架不住嫂子们评头论足。

为了避免尴尬,我们家便出现了一个特殊的现象。

每逢年三十的当天,我们几兄弟从四面八方赶回来过年,每年的初一,屁股还没坐热的几兄弟便开始带着一家老小出门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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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趁着天气好,我们一起拍了一张全家福

不是我们喜欢折腾,而是父母衰老的速度肉眼可见,我们又能陪他们过几个节日?人活一世,不就是图个团圆吗?

说实话,自己生了一场胃出血的病,回来又看到“世俗的人从众”以后,我开始有点厌烦这种“世俗的活法”。

就在我寻思该何去何从的时候,偶然间,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叫李海的海员发布了一个帖子,说因为大城市房价太高,他在鹤岗花了5.8万买了一套77平带装修的二手房,现在一个人住着也挺滋润。

我一下子被这个帖子吸引住了,要知道在上海5.8万两平米的毛坯都买不到啊!

“故乡安置不了肉身,他乡容不下灵魂!鹤岗才是我的归宿!”于是赶紧加他好友,向他咨询买房攻略。

在上海拼搏那么多年,虽然买房已成梦幻泡影,但我并没有对生活失去希望。

但是我更想逃离这种“无目的性”的活法,我想找一个可以放空自己,安放自己灵魂的地方。

在做好攻略以后,我向上司递上了辞呈,虽然同事和家人都不理解,但是那个时候我一心就想追逐诗和远方,至于现实的一切都不在我的考虑之中,更不会想到自己后面有被啪啪打脸的一幕。

2019年我一个人拖着行李来到了鹤岗,我提前联系好了一家房产中介并远程看了心仪的房子。

这栋房子处于鹤岗中心,在5楼,南北通透,周边不到100米就有菜场,附近还有学校和医院,90平米带装修,报价5万。

看惯了大城市动辄几万一平的房子,如今5万就能买一整套,我感觉和买大白菜没啥区别,想都没想,就就付了全款,把房子买下了。

不过后面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我发现隔壁另一套一样房型的房子也在出售,竟然要比我的便宜5000块钱,真后悔当时没有货比三家。

前房东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家具,我置办完一些衣柜,冰箱,洗衣机,床等简单的家具以后,就这样凑合着住下了。

手里拽着“个人房屋转让协议”,不由得暗暗感叹:

“漂泊了多年,也算是终于有家了...”

只是感叹小琳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天了,或许她在天堂也可以看见吧...

稳定下来以后,我开始了解这个陌生的城市。

鹤岗全年平均气温只有不到5摄氏度,本地居民80%都是老人小孩,晚上九十点街上就见不着人。鹤岗的生活就像一卷被冻住的老式录影带,缓慢且重复,对于刚从大都市逃亡来的人们来说,初期的幽静会让人神往,但新鲜感一过,无尽的死寂开始笼罩心头。

4

这种强烈的死寂感是在来到鹤岗的2个月后。

时间待得久了,人总归是要回归社会,面对自我价值的实现。

而此时我发现,鹤岗给不了我想要的。

先说生存方面。

虽然口袋还有一些余钱,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啊,本想着在鹤岗找点事情做,可却没有我能做的。

我试着在某招聘网上找工作,满眼望去,98%的工作都是拉人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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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想找个正经工作太难了

稍微找一个跟专业挂钩的,工资也就3000多块钱。这么低的报酬我难以接受,也拉不下这个身段,好歹我是一个名牌毕业的硕士,让我自降身价挣3000块钱,还不如直接把我杀了。

好在我还能接一些上海兄弟们丢来的外包单子,虽说比上不足,也能解决温饱。

除了生存的问题,其实还有“无尽的孤独和不被需要”。

刚开始来的时候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好一个潇洒快活,虽然也认识一些人,但很难碰到有共同话题的,时间久了,发现自己越来越找不到存在感。

原来孤独的杀伤力不比熬夜加班要弱。

眼看着我来鹤岗已经快半年了 ,这半年里,我几乎蜗居在房间里,不怎么出门,小区大爷几次上门,想看看我是不是出什么意外。

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出我的困惑。

就当我习惯孤独的时候,一通关于母亲病重的消息又把我拉回现实。

大哥跟我说“母亲给猪喂食的时候,脚底打滑绊倒了,之前的脑部手术又复发了,人还在医院抢救,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亮子,我们几个哥哥合计了一下,还是打算跟你说一声,也不想让你留下遗憾,现在到处都在传新冠病毒,趁着还没被隔离管制,希望你能回来。”

“好了,哥,我知道了,我这就回来。”

挂完电话,我给大哥卡里转了10万过去。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挣扎了1天,我决定回老家陪伴病重的母亲。

既然要离开,就离开的彻底一些,或者说这个地方本来就不该属于我。

我跟原来的中介打了招呼,钥匙也交给了他, 拜托他帮我把房子处理掉。安排好这一切,我就急忙往老家奔去。

还好有惊无险,母亲被抢救过来了。

“因为你母亲偷偷减少了吃药的剂量,脑供血不足,脚底软无力才摔倒,万幸脑袋没有碰到尖锐物,不然这次大罗神仙也没用!下次一定要遵医嘱,按时吃药!”医生气愤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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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父亲跟母亲说我回来了,母亲开心的笑了

安排好母亲的事情,我又重新回到了上海。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巨人我是不会去了,也不想朝不保夕的只做做外包,只能在网上试试运气。

不知道是不是疫情的原因,我在网上投了很多份简历都石沉大海,后来没办法,就找了一家创业公司先干着。

老板天天给我们十几个人说“梦想~财富~融资~”,我内心一百句草泥马奔腾而过。

先这样凑合着,骑驴找马吧。

今年6月份,之前的中介给我打电话过来,说房子有人出价3万2,问我卖不卖,“卖个毛,你小子吃了买方吃卖方,当地房价啥样你心里不清楚吗?我认亏,但也不能亏得这么离谱,低于4万不卖!”电话里我对着他就是一顿怼。

“大哥,你别生气!我是那样色的人吗?我现在给你瞅瞅,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买家!您别着急!”电话那头中介笑语道。

“不是考虑距离的问题,我特么非要把之前请你吃的烤串让你给吐出来!”这家伙太不老实了,连我的钱都敢坑,真是白瞎了之前请他吃的烤串。

正当我愤愤的时候,他电话又打过来了。

“大哥,人家就相中您这套好风水的房子了!您的价人家也接受,如果您这边没啥问题,剩下的就交给弟弟我办,也免得您来回折腾!您看成吗?到时候您来鹤岗,或者我去上海,怎么着我也要找大哥您品两杯!”

“你看看需要什么手续,我来准备”我附和道。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新的总会到来,就这样,我和住了半年的房子告别了。

回想自己前半生,感觉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有时候我在想,假如哪天父母不在了,我突然发生意外死了,是不是意味着“我从来就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

唉,不说了,明天还要上项目(已经不知道迭了多少代,老板还不满意,我真想掐死他!),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