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进大雪,繁华落尽,本应“积寒凛冽,雪至此而大也”,然而,不见北风呼啸、冰封地冻,于是,“一夜寒风起,万树银花开”成了一种念想。
  没有雪来,那就在故纸堆里寻觅雪的身影吧。
  毫无疑问,古人是爱雪的,为雪起的雅称,可谓独出机杼。以我有限的阅读,雪的别称,不只是琳琅满目,而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凡草木之花多五出,雪花独六出”,六花、六出、六出公、六葩、六英、六出花、滕六等以形定名;也叫玉妃、玉沙、玉絮、玉花、玉英、玉蕊、玉蛾、玉蝶、玉霙、玉鳞瑶甲等,“以玉比雪之明”;还称为琼华、琼花、琼妃、琼粉、琼芳、琼苞、琼英、琼瑶、琼琚、琼珉、碎琼、琼屑、瑶蜂、璇花、碎琼乱玉、玲珑、璨瑳等,“风渐寒同云密布”,只见雪乱舞满地;又称柳絮、梅片、瑞叶、碎米、银粟、飞花、飞英、天花、空华、雪萼、顷刻花、仙藻、翦水花、五谷精等,“凛冽风吹,雪花飘坠,弥天地,不辨高低”;有叫败鳞残甲、龙甲、蚕叶、鹤毛、鹤羽、鹤衣、龙凤、虎盐、鹅毛的,“乱雪交横飞”;还有叫凝雨、干雨、雨冻、雪彩、霏雪、青盐、叠雪、轻白、铅粉、祥霙、素尘的,“疏疏雪片,散入溪南苑”……
  最让人脑洞大开的,是雪在岭南的别名——犬狂。杨万里在《荔枝歌》写道:“粤犬吠雪非差事,粤人语冰夏虫似。”其实,此名的由来,应该归功于柳宗元:“大雪逾岭,被南越中数州,州中之犬,皆仓黄吠噬,狂走者累日。”
  自古以来,人们喜欢赏景玩雪。古人有九大雅事,焚香、品茗、听雨、赏雪、候月、酌酒、莳花、寻幽、抚琴,闲情逸致到极致。
  雪,给人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特别是在寂寥的北方冬日,“尺雪抵寸雨,瑞雪兆丰年”“冬有三尺雪,人道十年丰”,有雪来,是祥瑞之兆。人们在雪地里撒欢打滚,堆雪人、打雪仗、滚雪球、捕鸟,可尽情享受冰雪世界的快乐时光。
  《东京梦华录》说,北宋都城人,“豪贵之家,遇雪即开筵”,常常“塑雪狮、装雪灯,以会亲旧”。在元杂剧《相国寺公孙合汗衫》里,张员外这样唱道:“既不沙可怎生梨花片片、柳絮纷纷。梨花落,砌成银世界柳絮飞,妆就玉乾坤。俺这里逢美景对良辰、悬锦帐、设华茵、簇金盘、罗列着紫驼新倒银瓶,满泛着鹅黄嫩……”生生把“数九的天道”做成了春天。
  这个习俗,在南宋临安很盛行。《梦粱录》这样记载:“考之此月虽无节序,而豪贵之家,如天降瑞雪,则开筵饮宴,壕雪狮,堆雪山,以会亲朋,浅斟低唱,依五偎香。”同样,《武林旧事》的记载也可作为佐证:“禁中赏雪,多御明远楼,后苑进大小雪狮儿,并以金铃彩缕为饰,且作雪花、雪灯、雪山之类,及滴酥为花及诸事件,并以金盆盛进,以供赏玩。”
  在清代,这种习俗依旧风靡一时:“冬日得雪,每于养心殿庭中堆成狮、象,志喜兆丰,常邀宸咏。乾隆壬申、乙酉,以雪狮、雪象联句。嘉庆戊寅,又堆为卧马二,东西分列,有与内廷翰林联句诗。”光绪年间颜缉祜撰的《汴京宫词》中,就有咏开封行宫中赏雪游艺的诗句:瑞雪缤纷盛上天,堆狮持象戏阶前。
  有雪来,人的性情毕现:“闲来松间坐,看煮松上雪”,陆龟蒙喜欢用雪水煮茶,柴薪烧化雪水烹茶;“中宵茶鼎沸时惊,正是寒窗竹雪明”,司空图喜欢雪天喝茶;“僧同雪夜坐,雁向草堂闻”,贾岛喜欢雪夜静坐;白居易“平生所心爱,爱火兼怜雪。火是腊天春,雪为阴夜月”,喜欢呼朋引伴;李白“雪花酒上灭,顿觉夜寒无”;“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舒亶的喟叹里,是短暂浮生、光阴荏苒;“归鸿声断残云碧。背窗雪落炉烟直”,李清照看到的,是怎一个愁字了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的《江雪》,绘就的是神清骨寒的意象……
  “闲招好客斟香蚁,闷对琼花咏散盐。”没有雪来,“不必学人间暖阁围炉那些俗态,何妨清吟联句,遣此长宵?”让我们如静静飘落的雪花一样,放下自我,冷却内心的燥热,远离喧嚣,回归宁静、祥和。让纯净的白雪擦亮眼睛,才能看到善良和美好,看见诗意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