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姚赟
视频剪辑殷悦
12月6日，雾后天晴。河北唐山丰南区王兰庄镇，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昨天发生的“大事”。
村民们都听说了。12月5日凌晨5时许，刘迁庄村3位村民乘着面包车出发，沿途在邻村又载了4人，便朝着天津市东丽区某小区驶去。
彼时天未亮，雾气正浓。面包车行驶到么家铺村一个丁字路口时，径直冲进了百戟河。这次事故导致6人不幸遇难，只有1人成功逃生。
车上的村民平均年龄五十岁左右，有男有女，当天，他们正准备去天津做绿化打零工。
出门前备好干粮当午饭
12月5日凌晨5时许，天还没亮。刘迁庄村村民何志睡得迷迷糊糊，他听见妻子肖菊起了床，吃了点东西拿上一把铲子出门了。
往日里，都是何志摸黑起床给妻子做早饭。二人吃了饭，肖菊便会骑上一辆黑色电动车到村口，然后在夜色里等着来接她的面包车，赶往天津做绿化。
4日晚上，何志做工的厂里临时调休。而肖菊也想让丈夫睡个懒觉，便让何志提前炸好了花生米，她再带上馒头当第二天的午饭。
何志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妻子出门没多久，他就接到了电话。“出事儿了，车掉水了。”何志便从床上跳将起来，慌忙地赶往现场，脑子里一片空白。
15公里的距离，何志几乎是“飞”过去的。等他到了么家铺村时，水面上已经没了车辆的踪影，只有消防人员驾驶着皮划艇往水下投放搜救设备。
两个多小时后，面包车连着6个人的遗体被打捞起来，还带着半车的河水和泥沙。早就等在一旁的家属见状，情绪瞬间失控，几度试图冲破封锁线。
有村民告诉记者，面包车被打捞起来的时候，几个人都挤在后座，现场没有人不抹眼泪的。
何志看着院子里的电动车，如今，车还在，但妻子却是天人永隔。
“她手法快，干活利索，一棵苗五六分钱，她一天能挣200多元。”何志说，妻子今年55岁，平时话不多，是个心里能容事的人。
妯娌同行一人幸运逃生
距刘迁庄村三公里外，毕武庄村的陈小丽是这次事故里的唯一幸存者。出事的时候，陈小丽从车里逃了出来，爬上了岸。
陈小丽本能地冲向离她只有几十米远的疫情防控的岗亭。附近村民闻讯赶来，为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有人问她事发经过，她却因害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小丽逃生后，她的大伯哥毕常一直在帮忙操持。他告诉记者，陈小丽因为惊吓过度，目前还在医院接受治疗和检查。
“好在人保住了，但弟媳妇杨云就没这么幸运了。”毕常说，陈小丽和弟媳妇杨云住得不远。当天，她们两人一同上了那辆面包车。可惜的是，杨云已不幸罹难。
在村里人的印象中，40多岁的杨云相貌出众，很开朗，说起话来大大咧咧，干活儿也挺麻利，附近的人都愿意找她做工。
毕常介绍，村里的人文化程度都不高，家家户户也只有几亩地。前些年，地里种了玉米，一亩地能挣几百块，勉强够家用。但这几年，种子、化肥、农药都涨了价，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个钱。
王兰庄镇几个村子情况差不多，年轻人都外出上学打工，村里留下的多是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毕常说，这些年，天津各地绿化需求量大，去干“小工”成了不少村里人主要的收入来源。
只有春节才能短暂休息
5日晚，陈小丽同村的王兰打开做绿化的小工群，看见有人在讨论：以后大雾天别去了，害怕。
前两年，王兰为了贴补家用，也偶尔跟着村里的人去做绿化。但王兰家里还有孩子，有时候抽不开身，只能趁着有空的时候去打打零工。
王兰说，如果第二天有活儿干，“车头”就会在当天晚上打电话询问熟识的一批人，第二天是否去做工。如愿意，“车头”便会告知她们第二天集合的时间和地点。
到了凌晨五六点，附近村里便会陆续驶出几十辆面包车，拉的都是做绿化的村民。面包车司机，一般都会被称为“车头”，他们中有些也是当天去做绿化的人，一天可以挣两份钱。
王兰说，唐山市区没有什么活儿，一般都是去天津。因路途较远，她们每天4点多就要起床，天都是黑的，匆忙吃个早饭后就在约定好的地方等着。
“早上7点钟必须开工。”王兰介绍，做绿化一般都是在室外，有时候给小区栽树、栽花，偶尔也会去马路上的绿化带除草，地点不固定。一般都会从家里带点吃的，中午凑活一下。
每年入冬到来年正月，趁着包工头过春节休息，他们才会休息一阵子。村里出了事，有人心里害怕，打算休息一段日子；但也有人为了挣钱养家，不打算休息。
王兰也只能安慰自己这只是一次意外，以后在大雾天注意点就行。
大雾天不出行就没钱挣
12月6日下午，极目新闻记者重走了么家铺村附近的事发道路，丁字路口一侧就是百戟河，当天仍有消防人员正在附近打捞失物。
面包车坠河的地方，正好在丁字路口交叉处。岸边立着两根电线杆，地上插着一块写有“水深危险，禁止靠近”的黄底红字的警示牌。
事故后的痕迹清晰可见。河岸边的枯草被碾压折断后，露出了光秃秃的土地，马路边还有家属祭拜后留下的大片灰烬。
当地发布的官方通报称，由于天黑雾大路滑，司机操作不当驶入百戟河，造成了此次事故。
附近岗亭值班人员告诉记者，5日凌晨“下了很大的雾”，数十米外都看不太清，有车子不敢开出门。当天早上6时许他赶到岗亭时，雾气仍没散开。他站在岗亭也看不太清岸边的情况，只知道大家在救人。
有村民介绍，百戟河去年清过淤，河床下降后能够储存更多的水，以便于周边村庄的农业灌溉。但河边一直没有护栏，此前曾出现过人车落水的小事故。
有人说，大家都清楚大雾的凌晨出门干活儿有危险，但他们仍会选择坐上面包车外出打零工。“不然没钱挣！”有村民说，以后村民和司机就更得注意了。
（文中采访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