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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当选总统，就是收复失地的开始……我们要把移民送回老家去”。
12月5日，63岁的极右翼法国总统候选人埃里克·泽穆尔在巴黎北郊的圣但尼举行万人集会，他要收复的正是以圣但尼为代表的移民聚集区。
▲泽穆尔
泽穆尔的反移民言论赢得大量种族主义者的支持，但也引来了超过50家工会和左翼团体的抗议游行，他们要求泽穆尔闭嘴。
▲场面一度混乱
甚至有反对者冲击了泽穆尔的集会，但遭到了泽穆尔支持者的殴打，巴黎警方不得不加派警力维持秩序。
泽穆尔是犹太人，但同时也是一位极端的种族主义者，经常发表过激的仇外言论，这些特点也让他被冠以“法国特朗普”的名号。
▲总有人模仿我
泽穆尔的极端言论在法国却大有市场，民调显示泽穆尔的支持率位居总统候选人前三位。由于他和马克龙在移民政策、对外关系等方面的政治观点相去甚远，泽穆尔的崛起将对马克龙乃至左翼政府构成巨大威胁。
极右翼的泽穆尔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极度排外的言论为何会圈粉无数？
一、“法国特朗普”
法国BFMTV的演播室内，气氛异常紧张。这是2021年9月的一场直播节目，法国参议员梅朗雄坐在主持人的左侧，作为法国极左翼的代表人物，梅朗雄宣布参选总统。虽然距离大选还有半年时间，但包括马克龙在内的12位候选人早就开始了行动。
自2002年起，法国将总统任期从7年缩短到5年，允许连任一次。可成为总统候选人并不容易，必须是年满23周岁的法国公民、至少取得500位来自30个不同省或海外领地的侨民或地方选举官员的签名，且每个省的签名者不能超过十分之一。宪法委员会负责审核候选人资格并公布正式名单。
▲法国总统府
梅朗雄此次电视辩论的对手，正是素有“法国特朗普”之称的极右翼代表人物泽穆尔。与特朗普“推特治国”不同，泽穆尔显然更喜欢通过真人秀来“放狠话”。
左翼代表着改革势力，注重社会变革。而右翼更注重维持现状，在观点上趋于保守。梅朗雄与泽穆尔分别代表这两翼的极端，电视台特意请来二人，希望他们碰撞出最激烈的火花。泽穆尔和梅朗雄也将这次辩论看成是“吸粉”的重要机会，他们的辩论引来了法国民众的高度关注。除现场的观众外，通过电视收看的人数突破了九百万。
▲左右对决
梅朗雄抨击泽穆尔激进的种族言论，他不客气地将泽穆尔称为“法国的危险”。
泽穆尔针锋相对地回应道“正是像梅朗雄先生这样的法国精英，在过去40年里将数百万的阿拉伯-穆斯林移民引入法国，他们对基督教文明怀有敌意……伊斯兰教违背了法兰西自由、平等、博爱的精神”。
▲梅朗雄批评泽穆尔
泽穆尔毫不掩饰自己对移民的厌恶，这点确实与特朗普很像。毕竟限制外国移民入美是特朗普的“政绩”之一。
梅朗雄对泽穆尔的激进观点大加驳斥，认为法国的文化在不断发展和演进，也需要移民的参与，但泽穆尔却不认同，两人在摄像机前唇枪舌剑。
▲我讨厌移民
“穆斯林必须在法国和伊斯兰教之间作出选择，否则就应该驱逐他们”泽穆尔激动地挥舞起拳头，“如果法国的伊斯兰化不被打断……我们将逐渐被其他民族取代……法国将成为一个充满暴力的贫苦国家”。
泽穆尔和梅朗雄几乎在任何问题上的意见都南辕北辙。这场辩论没有让观众失望，双方言辞激烈，现场火星四溅。
▲“泽穆尔的话让人感动，让我们把票都投给他”
虽然泽穆尔观点激进，但支持率却不断升高。大学生维克多就是泽穆尔的拥趸，他在一家酒吧内和朋友们全程观看了电视辩论，看着巴黎街头时不时走过的黑人和包裹着头巾的穆斯林妇女，他厌恶地表示“此前的法国政府对移民大都持欢迎态度，他们不希望因为白人出生率降低而延缓国家发展。大量黑人和穆斯林移民涌入法国，但法国不属于他们”。
涌入法国的黑人和穆斯林大都来自原法国殖民地，例如尼日尔、马里等黑人国家，以及阿尔及利亚、突尼斯等伊斯兰教国家，移民在为法国经济建设作出贡献的同时也造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
▲街头的黑人男子和穆斯林女性
在泽穆尔的眼中，移民制造的问题远大于贡献。由于白人的出生率远低于移民群体，一直有种观点认为法国将面临“绿化”、“黑化”。泽穆尔就一再表示“再不重视移民问题，法国将面临灭亡”。
虽然拥有大量支持者，但泽穆尔只能算一位年轻的政客，直到他和梅朗雄辩论前的两周，泽穆尔才被法国高级视听委员会认定为政治人物，而他此前更为人熟知的身份是作家和媒体人。
▲没错，我是写书的
二、法兰西！法兰西！
令人尴尬的是，敌视外国移民，希望彻底同化或驱逐移民的泽穆尔也来自一个移民家庭。作为一个犹太裔法国人，泽穆尔的父母原生活在北非。上世纪五十年代，他们居住的阿尔及利亚正在掀起脱离法国的独立战争。为了躲避战火，老泽穆尔夫妇移民到法国本土的蒙特勒伊。1958年，泽穆尔就出生在这座城市。
历史上，法国的政客们总喜欢拿犹太人和北非等地的移民开刀，多次掀起排外和反犹浪潮。虽然泽穆尔是犹太人，虽然他的父母来自北非，但这丝毫不影响泽穆尔变成一名极右翼分子，强烈的法国归属感让他形成了极度排外的政治观点。
▲蒙特勒伊
1975年，17岁的泽穆尔没能考上在法国政界深具影响的国家行政学院。在巴黎行政学院完成学业后，他放弃从政梦想加入右翼媒体，期间多次因发表排外言论和种族主义文章而被法院处罚。
被起诉的经历不仅没有让泽穆尔吃苦头，反倒让他成为极右翼分子眼中的英雄。他还赢得电视媒体的青睐，加入被喻为“法国福克斯”的右翼媒体CNews节目，成为“面对新闻”节目的主持人。
▲主持节目的泽穆尔
泽穆尔再度化身“法国特朗普”，甚至在节目中与嘉宾发生争吵。他还毫不顾忌地在节目中表示“不是所有穆斯林都是恐怖分子，但所有恐怖分子都是穆斯林”、
到2021年，泽穆尔每场节目的收视人数都能突破90万，泽穆尔也借着CNews的曝光度迅速成为了右翼民众的追捧对象。2021年夏天法国举行地方选举时，法国街头就出现了印有“泽穆尔总统”的海报。
▲支持者在张贴海报
2021年9月，一场新书发布会正在法国南部港口城市土伦举行。书店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而各家媒体的长枪短炮也早已架好。这当然不是“法国郭敬明”在搞签售，只见秃顶的泽穆尔走进书店大厅，队伍中发出阵阵欢呼声。
除了评论家、主持人的身份，泽穆尔还有另外一个著名的身份标签——作家。他早先出版的《法国的忧郁》《法国正在自杀》都获得了不错的销量，此次泽穆尔来到土伦是为了推销他的新作《法国还未放弃》。
▲排队购书的人群
泽穆尔不忘在新书中捎带上法国的政坛大佬，他写道“我曾认为马克龙是不那么粗俗的萨科齐，后来我明白他只是穿衣品味更佳的奥朗德”。一句话把最近的三任法国总统不带脏字的都“问候”了一遍，泽穆尔的毒舌功底可见了得。
泽穆尔的图书签售会大获成功，他还要去其他城市举行签售，迎接更多支持者的欢呼。泽穆尔春风得意的同时，法国传统的极右翼大佬，法国政坛女将，右翼政党“国民联盟”领袖玛丽·勒庞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玛丽·勒庞
在2017年的大选中，玛丽和马克龙分别以21%和23%的得票率进入第二轮。虽然最后败给了马克龙，玛丽并不灰心，她决定2022卷土重来。可最近两个月内泽穆尔异军突起，支持率已经达到18%且超过了玛丽。
副手皮埃尔走进办公室，玛丽缓缓抬起头看向皮埃尔“泽穆尔的报道你看了吗？我可能连进入二轮选举的机会都没有了”。
“还不到下结论的时候”皮埃尔回答道“上一次你败给了马克龙，我们不能一味坚持极右翼观点，为了选票我们必须向中间派靠拢”。
▲泽穆尔位居第二
“但这让我们丧失了太多的极右翼选票！”玛丽懊恼地用手捂住了脸。
玛丽和她的父亲老勒庞一直是法国极右翼的代表，父女二人多次对总统大位发起冲击。在泽穆尔出现前，玛丽的支持率位居候选人的第二位，仅次于现任总统马克龙，可泽穆尔却改变了力量对比。如果泽穆尔的支持率继续走高，玛丽很可能在一轮投票中就被淘汰，留下泽穆尔与马克龙进入最终对决。
▲就这？
泽穆尔也敏锐地嗅到了民意的变化，他不再回避记者的提问，大方地承认将以独立人士的身份参加2022年总统大选。
11月30日，Youtube网站上出现了一段泽穆尔拍摄的视频。一排摆放着羊皮书的老书柜，泽穆尔端坐在一架老式麦克风前。显然，泽穆尔模仿了他心目中纯正法国人的代表——戴高乐将军。
▲是在cosplay吧？
泽穆尔在视频中表示“法国人在历史上创造了灿烂多彩的文化，在政治、科技、文学等领域都有着不俗的成就”。但他随即“告诫”法国人，那个他们“熟悉的法国正在逐渐消失，法国人在自己的国家中变得越来越像外来人”，而造成这一点的正是不断涌入的移民。
泽穆尔表示，自己参选总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和后代不再遭受野蛮的蹂躏，为了我们的女儿们不需要戴头巾，为了我们的儿子们不用屈服于他人……”。他不断强调的拯救法国之路，正是反伊斯兰、反移民、反文化多元……总之，法国优先。
▲只剩白人的法国队还怎么踢？
三、斗法
马克龙正在爱丽舍宫主持会议，目的是讨论执政党接下来的总统选举安排。
“泽穆尔的出现对我们来说或许是好事”马克龙表示“我们的执政纲领更偏左翼，与泽穆尔的观点相去甚远，泽穆尔只会分掉支持玛丽·勒庞的那部分选票”。
▲反对者将泽穆尔比作格格巫
马克龙支持法国在合理范围内继续吸纳移民，在外交上则倚重欧盟等外交平台，维护与美国等西方主要国家的关系，这一点泽穆尔是不同意的。
泽穆尔刮起的政治旋风不仅在法国国内获得诸多关注，在欧盟内部，关于泽穆尔的讨论也逐渐变多。
▲欧洲议会大厅
法国社会党第一书记奥利维耶·福尔正走出欧洲议会大楼，身后的德国社民党领袖诺贝特·瓦尔特叫住了他。
两人的政党同属左翼，瓦尔特对泽穆尔的崛起表示了关注，他说道“泽穆尔表示一旦当选就要退出欧元区，还要脱离北约指挥中心，真不敢想象如果这些都成为现实将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后果”。
福尔耸耸肩“泽穆尔多次强调凡事都必须把法国摆在首位，但我想他这样做只会害了法国”。
▲福尔（左）与瓦尔特
实际上欧盟政客们忧虑的远不止这些。2022年法国将是欧盟理事会轮值主席国，德国进入后默克尔时代之后，法国可说是短期内主导欧盟的唯一力量。与中美俄等主要大国的交涉，欧盟都需要法国的支持。而泽穆尔主张和美国划清距离，退出北约的联合指挥机制，同时拉近法国和俄罗斯的关系。面对一个如此激进的候选人，如果他真的当选法国总统，势必会给法国和欧盟的外交事务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
当然泽穆尔的短板也正是他的长处，他能够在短短两个月内获得大量支持，离不开他对移民的抨击。
▲这是个法国家庭
据调查，2018年法国的穆斯林人口约占法国总人口的10%，已达七百万，平均两年就增长一百万。
可移民对法国的认同感却并不高，他们在文化、宗教等方面与法国白人激烈冲突，这也成为泽穆尔口中移民群体的“原罪”。
2020年的一项民调显示，46％的法国穆斯林认为伊斯兰教义比法兰西共和国的价值更重要。25岁以下的穆斯林中，这一比例甚至升至74％的离谱高度。
▲移民中的极端分子制造袭击
泽穆尔一系列出圈的言论不仅为他赢得大量的支持者，也招来了一大批的反对者。
11月末泽穆尔到法国第三大城市马赛参加一场造势活动，可大批的反对者围堵了车队原计划的前进路线。抗议的人群中有黑人和北非移民，更有不少反对种族主义的白人男女。
▲马赛
泽穆尔只得让车队更换路线，前往马赛的一处教堂。可教堂的神父也不喜欢泽穆尔，拒绝他在教堂发表演讲。气急败坏的泽穆尔准备提前结束行程，搭乘火车返回巴黎。
一个短发女人走到泽穆尔车前，泽穆尔放下车窗，希望这是自己的支持者。可女子却向泽穆尔竖起了中指，泽穆尔的反应也令人大跌眼镜，他以牙还牙地对着这名女子竖起了中指。
▲“礼尚往来”
总统候选人在公开场合做出了如此不雅的举动，泽穆尔竖中指的新闻迅速登上了法国主要媒体的头条。法国政府发言人表示“泽穆尔是从Wish（法国劣质网购网站）上买来的假特朗普”。支持主流派的选民也认为“这样的人不适合做总统”。
法国总统大选向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如不能在首轮赢得半数以上的选票，得票最高的两人将进入二轮选举。玛丽·勒庞的父亲在2002年与希拉克竞逐总统时，一轮投票率分别为18%与16%。
▲希拉克与老勒庞（右）
两人进入二轮投票后，希拉克以82%的得票率绝杀了老勒庞。同样的场景也出现在2017年马克龙与玛丽·勒庞的对决中。法国人为此总结道“竞选法国总统不是看有多少人支持你，而是看有多少人不讨厌你”。
泽穆尔在12月5号的集会上表示“如果我当选，将驱逐所有的非法移民，从他们手中夺回法国人的土地。失业超过半年的外国人也将被驱逐，法国将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国家”。这引来了支持者狂热的追捧，也引来了大量反对者的怒斥。
泽穆尔横空出世的背后，是一个面临分裂的法国社会，而泽穆尔的总统之路还充满了未知数。
▲泽穆尔观点很难被主流社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