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卧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地处成都平原向青藏高原过渡的高山峡谷地带,它集聚着原始森林、河流、高寒湿地、高山灌丛、高山草甸、裸岩稀疏植被地带和绵延的雪峰等自然生境,辖区面积2000平方千米。这是我国建立最早、野生大熊猫栖息地面积最大的综合性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至今已经走过了近60年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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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从巴郎山之巅遥望群峰绵延的大雪塘。山巅是雪豹栖息的乐园,云海之下是大熊猫的家园。摄影/何晓安

更神奇的是,“竹林隐士”大熊猫和“雪山之王”雪豹在卧龙比邻而居,和平共处。雪豹习惯活动在海拔4000米至5700米的林线之上和雪线之中,栖息在开阔的高山草甸与险峻的流石滩上。大熊猫则习惯生活在海拔3500米林线之下,常栖于植被茂盛、竹林生长良好且环境隐蔽的针叶林、针阔混交林中。在这个高山“寝室”里的“高低床”上,雪豹如同“睡在大熊猫上铺的兄弟”。

2017年大熊猫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以来,四川卧龙开创了“大熊猫+雪豹”双旗舰物种生态系统保护研究及栖息地精细化管理。拥有149只野生大熊猫和26只雪豹的四川卧龙,不仅见证了中国野生动植物资源保护的艰辛历程,而且书写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新篇章。

波澜壮阔的巴朗山云海日出。摄影/何晓安

深山峡谷 自然秘境

四川卧龙位于四川盆地西缘山地,大横断山脉北段邛崃山的东南麓,是四川盆地和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以大熊猫保护闻名于世,属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优先区域。保护区1963年建立时面积为200平方千米,1975年扩展为2000平方千米;整个地势由西北向东南递减,最高海拔6250米,最低海拔1150米,极大的海拔落差形成非常明显的气候和植被垂直带谱。这里属典型的亚热带内陆山地气候,特点是年温差较小、干湿季节分明,给境内带来丰富的降水。

卧龙是野生生物的庇护所,这里至今保存着丰富的森林和动植物资源。据调查,保护区内有近4000种植物,高等植物有217科814属1898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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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绿绒蒿。摄影/何晓安

熊猫的王国 雪豹的家园

中国的大熊猫野外科学研究、栖息地保护、人工繁育和野化放归在四川卧龙率先起步。20世纪70年代,中外科学家们在海拔2520米的“五一棚”建立了全球第一个大熊猫生态观察站,我国第一代大熊猫专家胡锦矗教授在观察站开展了一系列针对大熊猫的保护与研究,先后出版了影响至今的大熊猫专著和论文。第二代专家张和民教授放弃美国爱达荷大学的高薪毅然回国带领科研团队接续研究大熊猫物种保护,率先破解了大熊猫人工繁育的“发情难”“配种受孕难”“育幼成活难”三大世界性难题,逐步壮大形成了全球最大的、遗传多样性最丰富的大熊猫人工圈养种群。

卧龙自2016年在全国率先开始给野外大熊猫“上户口”,对1164平方千米的野生大熊猫栖息地开展动态监测,人工收集野生大熊猫新鲜粪便、毛发等可提取DNA的材料,通过分子水平分析识别个体,获得野生大熊猫群体的个体数量、性别比例等科学数据。

大熊猫宝宝跟在妈妈身后,穿梭在茂密的竹林间。供图/四川卧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通过遗传多样性分析、亲子鉴定和种群遗传结构评估,四川卧龙DNA个体识别野生大熊猫有149只,是全国大熊猫分布密度最高的保护区之一。

2019年4月,科研人员安装的1台红外触发相机记录到全球首例白色野生大熊猫。专家判断该大熊猫是一只极为罕见的“白化”个体,年龄大概在1-2岁,也就是说它还是一个“白衣少年”。2020年2月白色大熊猫活动的画面和视频又被安装在野外的3台红外触发相机记录下来。在两次记录中,这只白色大熊猫都是单独活动,专家推算它目前已3岁左右,可能已离开妈妈,自立“门户”了。北京大学李晟研究员介绍,白色大熊猫的白化突变是否会对其生理和健康带来其他附带影响,目前还没有定论。持续深入研究这一问题,将有助于进一步提升人类对大熊猫这一古老物种的认知,并科学评估白化突变基因对大熊猫野外种群遗传多样性的影响。

白化大熊猫乍看像北极熊。供图/四川卧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2009年,生活在四川卧龙雪山之巅的雪豹被科研人员安放的红外线触发相机首次记录下来。雪豹的发现填补了中国野生雪豹分布区东南边缘的空白,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四川卧龙拥有健康、平衡的高山生态系统。2017年11月举办的“首届横断山雪豹保护行动研讨会”上,四川卧龙首次提出了“大熊猫+雪豹”双旗舰物种立体保护的理念,雪豹的保护被提到重要高度。

2017年,保护区红外自动触发相机首次拍到了一只雪豹妈妈带着3只雪豹幼仔外出活动的“同框照”。近11年的调查数据显示,保护区中雪豹数量不少于26只,种群密度极高,位列全国保护区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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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妈妈带着3个小雪豹宝宝在草地上嬉戏。供图/四川卧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与大熊猫一起共享自然恩赐的密林伙伴

四川卧龙是野生大熊猫的原生栖息地,也是与它相伴生活的众多野生动物的栖息地。人们在保护野生大熊猫的同时,也给整个栖息地的生态环境撑开了保护伞。这里森林生态系统完整而原始,林麝、川金丝猴、小熊猫、毛冠鹿、扭角羚、斑羚等动物也与大熊猫共享着这片健康森林带来的恩赐。

林麝因其雄性分泌麝香而闻名,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入濒危物种红色名录,属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在国内,林麝主要分布于西北、西南的山区,但因人为捕猎等原因,林麝在许多原分布区已经绝迹。在四川卧龙,林麝主要栖于针阔混交林,它们生性胆小、机警,主要的生存技能就是躲避天敌,能登上倾斜的树干,站立于树枝上,属半树栖动物。与野生大熊猫和小熊猫一样,林麝有时也会取食鲜嫩的竹叶。

林麝 摄影/刘伟军

川金丝猴是我国特有的珍稀濒危野生灵长类动物。四川卧龙的川金丝猴分布的海拔范围是2280-3340米。川金丝猴长相可爱,鼻孔向上仰,面部为蓝色,全身覆盖着柔软的金色长毛,最长的可达十几厘米。金色长毛披散下来,它们仿佛穿着一件件耀眼夺目的金黄色的丝状“披风”或“外衣”。川金丝猴有着超强的弹跳能力,能够在树上穿梭自如。

川金丝猴 摄影/何晓安

小熊猫拥有鲜艳亮丽的红色毛发、长长的九道环尾巴、圆圆的脸蛋,还有极具个性的耳毛。它是食肉目动物中的素食者,在千万年的进化中,它们与大熊猫一样,偏离了祖先肉食的习性,以取食竹类为生。作为第四纪冰期的孑遗动物,它们是喜马拉雅山脉至横断山脉一线特有的、喜温湿而又比较耐高寒的珍稀濒危野生动物。在四川卧龙,小熊猫的分布区基本与大熊猫重叠。而鲜为人知的是,在动物学家的物种描述中,小熊猫最早的名称叫“熊猫”。

小熊猫 摄影/何晓安

川西斑羚跃动在山地森林间,身体大小如同山羊,长有一对小而纤细的向后弯曲的角,然而,它们没有山羊那样的“胡子”。当地人习惯称之为“青羊”或者“野山羊”。然而,动物学分类上,川西斑羚属于兽类偶蹄目牛科斑羚属西南亚种。也就是说,它们不是羊,而是牛。因喉部毛色为浅白色,这一大片的斑块与体毛颜色形成明显的反差,由此得名“斑羚”。川西斑羚喜欢栖息在海拔200-3800米的落叶阔叶混交林和高山针叶林区域,以乔木和灌木的嫩枝叶及青草等为食。它们尤其喜欢在树木稀少、多草的山脊和陡峭岩石坡的地带活动,矫健灵活,如履平地。白天,它们大部分时间都躺着休息,其具有伪装性的毛色能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秋季的晚上,斑羚常外出觅食,以便补充能量抵抗即将来临的严寒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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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西斑羚 摄影/何晓安

毛冠鹿是一种体型较小的鹿,头短、泪窝特别大,雄鹿那一对浅浅的角隐藏得看不见。在四川卧龙,海拔1300米以上都有毛冠鹿的分布,最高可到海拔4000米左右的高山灌丛。它们白天常常在林下灌丛或竹林中休息,在凌晨和黄昏的时候出来,在视野比较开阔的区域活动、觅食。

毛冠鹿 摄影/何晓安

萌点满满而行动敏捷的香鼬,常年在巴郎山的高山草甸和高山流石滩中穿梭活动,捕食高原松田鼠等小型啮齿动物。每当听到周围有异常的动静,香鼬就会突然停下,谨慎地观察四周。香鼬的存在有效地抑制了小型啮齿动物对高寒区域植被的过度依赖和破坏,降低了高山草甸沙化的风险和趋势。

香鼬 摄影/何晓安

豹猫是一种小型的夜行性猫科动物,因身体外表的花纹斑点类似豹纹、体型类似家猫而得名。与家猫相比,豹猫体型更瘦长而苗条,拥有更长的腿和小巧的头部。与绝大多数猫科动物一样,豹猫也是森林里天生的捕猎能手,那些小型的啮齿类、两栖类、爬行类、雉类和大型兽类的幼崽等都是它们赖以生存的猎物。它们是典型的野生大熊猫伴生动物,也是野生大熊猫幼崽潜在的天敌之一。因为豹猫习惯夜晚外出捕猎,人们白天极少发现它的踪迹。

豹猫 摄影/何晓安

跟雪豹斗智斗勇的高山食草动物

雪豹是四川卧龙的雪山之王,它们的捕猎对象主要有岩羊、四川羚牛、喜马拉雅旱獭、藏鼠兔等食草动物,偶尔也会捕食藏雪鸡、雪鹑等高原雉类,正是这种“一物降一物”的食物链关系维持着高寒区域的生态平衡。春夏交替时节,高海拔地区的野草刚刚返青,岩羊习惯成群地在高山裸岩地带活动觅食。为了逃避雪豹的追杀,岩羊练就了一身攀岩的好本领。

岩羊 摄影/何晓安

藏鼠兔作为食物链底层的生物,不仅是雪豹的食物,也是其他食肉动物和猛禽的食物。

四川羚牛为大型偶蹄类动物,是食草类动物的优势物种。它们喜欢集群生活在海拔1400-4300米的高山森林和高山灌丛中,少则3- 5头一群,一般为10-45头一群。当地人将它们叫作“野牛”“羚牛”或者“盘羊”,人们总会被四川羚牛臃肿的躯体、蹒跚的步态迷惑,以为它们笨拙。其实,面对劲敌,它们尖而锐利的角就是最有力的武器,并且会集群达到共同御敌的目的。遭遇危险时,它们还能跃过两米多高的枝头,或者用前腿、胸膛去横扫挡在行进道路上的粗壮树干,使之弯曲直至折断。在人们无法攀登和行走的陡峭山崖上,四川羚牛都可以行走自如。

四川羚牛 摄影/何晓安

丛林间的美丽飞羽

四川卧龙鸟类资源丰富,至今记录到的390余种鸟类是整个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对维护保护区生物多样性和维持生态功能有着重要作用。根据IUCN(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公布的全球生物多样性地区标志鸟类的数据分析,绿尾虹雉、红喉雉鹑、斑尾榛鸡、四川旋木雀、林沙锥、红腹山雀、银脸长尾山雀、丽色噪鹛、三趾鸦雀、斑背噪鹛、黑喉歌鸲和蓝鹀等12种鸟类是生活在四川卧龙的标志鸟类。同时,四川省内有记录的雉鸡类有25种,卧龙记录有13种,其中10种是四川省特有种。也就是说,四川省一半的雉类可以在卧龙自然保护区范围内见到。

绿尾虹雉是中国特有的一种大型雉类,体长可达80厘米,主要分布于海拔3500米以上的寒湿型草甸、灌丛和裸岩地带,尤其喜好多陡崖、灌丛茂密的环境。春季,气温日渐回暖,食物愈加丰富,绿尾虹雉也进入了繁殖期。绿尾虹雉雄鸟总是在晨曦微露的时候就站到高高的悬崖上,伴着初升的太阳,用中气十足而又婉转悠远、响彻山谷的歌声向异性宣告自己的情意。

绿尾虹雉 摄影/何晓安

晨光中,绿尾虹雉雄鸟的羽色熠熠发光,宛如远山迷雾中的彩虹。一旦发现有雌鸟在附近活动,绿尾虹雉雄鸟便立刻滑翔过去,在灌丛空地上围着雌鸟扇动翅膀、翘动尾巴,急促而卖力地跳一段华丽的舞蹈,以期获得雌鸟的青睐。当气温逐渐升高,猛禽准备翱翔高空觅食的时候,绿尾虹雉就悄无声息地躲回灌丛里觅食。待太阳西下,猛禽归巢后,绿尾虹雉再从灌丛中走出来,站上岩石纵身一跃,滑翔回到森林里过夜。在雨雾绵延的阴天,绿尾虹雉雄鸟会充分利用雾气的掩护持续鸣叫求偶,一旦有雌鸟回应就会滑翔过去,开始又一场求爱的舞蹈。

丰富多样的自然生态环境,吸引着迁徙途中的鸟儿在此小憩。2016年3月,春雪弥漫,作者在巴郎山海拔3300米的贝母坪观鸟时,意外拍摄到黑胸麻雀,成为四川省境内鸟类记录的新分布种。

猛禽是掠食性鸟类,在四川卧龙的天空上,猛禽个体数量较其他鸟类少,但它们处于食物链顶层,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领鸺鹠为中国最小的鸮类,昼夜多栖息于高大的乔木上,夜行性,由突出的栖木上出猎捕食,飞行时振翼极快。

领鸺鹠 摄影/何晓安

盛开在幽谷和雪山的花朵

在四川卧龙不同海拔高度、不同地形和生长环境中,生长着高山针叶林、高山灌丛和草甸、流石滩植被和冰缘植物等,丰富的植物群落构成了景象独特的山地风光,而多姿多彩的高山花卉则是这旖旎风光的重要组成部分。

岩须 摄影/何晓安

盛夏,高山悬崖上盛开的高山杜鹃。摄影/何晓安

雪莲因其黄白色半透明的苞片形似莲花、且生长在雪山之上而得名。四川卧龙高山流石滩稀疏植被带就生长着4种雪莲,其中巴朗山雪莲是近年科学命名的新发现物种,它的分布地域十分狭小,仅分布在巴郎山垭口附近海拔约4400米的高山流石滩方圆10平方千米以内,其发现者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高山生物多样性研究组的张亚洲博士表示,“成熟个体小于100株,保守估计植株数量少于500株”,可见巴朗山雪莲的珍稀程度。

雪莲可以分为两大类,分别属于风毛菊属的两个亚属:雪莲亚属和雪兔子亚属。这是雪莲亚属的巴朗山雪莲。摄影/何晓安

这是雪兔子亚属的水母雪兔子。摄影/何晓安

兰科植物是世界上被子植物中种类最多的科之一,四川卧龙兰科植物种类较为丰富,目前发现有32属74种,其中巴郎山杓兰、卧龙斑叶兰、卧龙玉凤花等3种是卧龙模式种。丰富的特有类群反映了四川卧龙不仅是第三纪植物区系的“避难所”,而且也是温带植物区系分化、发展和集散的重要地区之一。

巴郎山杓兰是中国特有的极小种群野生植物之一。卧龙斑叶兰的叶片莲座状,总状花序,具12-20朵花,花直径为5-6毫米。植株极为纤细的卧龙斑叶兰,喜欢生长在海拔2800米左右的岷江冷杉森林下的苔藓环境中。

巴郎山杓兰 摄影/何晓安

报春花是开得较早的花。它们精致艳丽,在春寒料峭的时节传递着春的消息,成为春天的信使。紫花雪山报春生长于卧龙保护区高海拔地带的高山草甸、灌丛和流石滩中。

紫罗兰报春 摄影/何晓安

盛夏时节,四川卧龙高山之巅最美丽、最耀眼的植物当属各种绿绒蒿了。在高寒严苛的环境中,它昂首绽放,迎风摇曳,让人为之惊叹。诗人眼里,它是“蓝色妖姬”,植物学家眼里它是“植物界的藏羚”,西方人称它为“蓝罂粟”,它是这样让人一见倾心。

巴朗山绿绒蒿 摄影/何晓安

全缘叶绿绒蒿 摄影/何晓安

山川纵横的生态画廊

四川卧龙是距离千万人口大都市四川省会成都仅仅120多公里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横穿保护区的国道350线被誉为“中国熊猫大道”。巴郎山、四姑娘山山体高大,景色壮丽,森林植被保存了良好的原生性,山中古树参天,山谷中流水潺潺、清澈透明,是不可多得的高山自然景观资源。

四川卧龙最典型的景观是高山峡谷中的秋季彩林、邓生沟的溪流森林、巴郎山的四季朝霞和云海、国道350沿线的雪凇雾凇、熊猫王国之巅的星空、高山草甸的夏季花海,这些都已经成为自然教育和青少年研学的经典素材。

卧龙森林秘境 摄影/何晓安

这片高山峡谷森林雪峰的真实魅力与生态价值不可估量,各种动植物与大熊猫共同享受着自然的恩惠,形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生关系。

原文发表于《森林与人类》杂志2021年第11期“中国国家公园专辑”,有删减。作者/何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