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南日报记者 李梦瑶
中国大陆最南端，一块巨石矗立于广东省湛江市徐闻县角尾乡灯楼角，上书“解放海南，功在徐闻”。
寥寥数字，牵出琼粤两地民众守望相助的一段历史往事，而这只是两地千丝万缕联系中的一根线头。
地缘相近、文化同源、人文相亲，诸多共同点让两地民众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手足之情。千百年来，人们因各种际遇频繁跨越琼州海峡，或是流民迁徙、官员谪贬，或为经商谋生、求取功名，在不绝如缕的交流互动中，结下一衣带水、唇齿相依的深厚情谊。
地缘相近
琼粤两地本为一体
海峡以南，儋州峨蔓，赭红的海岸、黝黑的礁石与湛蓝的海水相互映衬，造就火山海岸这一地貌奇观。
海峡以北，湛江徐闻，形态各异的玄武岩屹立于海岸线上，同样诉说着火山与大海较量的磅礴之美。
隔着一道天堑，两地地貌景致却颇为相似，是偶然还是必然？将目光回溯至早古生代，个中缘由呼之欲出。
彼时，海南岛与雷州半岛连成一片，同属中国大陆板块南端，被称为“雷琼陆块”。这里地壳活动活跃，在漫长的岁月中历经多次张裂、裂陷、拗陷后形成琼州海峡，海南岛与雷州半岛自此隔海相望。
在这一过程中，地裂伴随着频繁的火山活动。北至今天广东湛江市遂溪县界炮镇、黄坡镇一线，往南以海南儋州市王五镇、文昌市文教镇为界，当岩浆从地底喷射而出，这条空间上跨越了约200公里的雷琼陆谷火山带，便烙下了赤红印记。
赤红岩浆冷却凝固成黑色火山岩，人们取之建造石屋、石塔，制作各种生产生活器具，逐渐孕育出颇具特色的火山文化。
如今，人们到访广东省雷州市东林村，可以看到这里用火山岩装饰的祠堂、柱子、雕像比比皆是。而在琼州海峡的另一侧，用火山岩筑墙、用木头架柱搭梁的民居在琼北地区十分常见。
“在相同或相似的地理空间内，容易生成相同或相似的文化特质，构成相似的文化景观，形成共同的文化区。”在中共海南省委党校文史教研部主任詹贤武看来，雷琼两地的自然地理景观和生态环境系统非常相似，在类似的自然条件下形成的区域文化必然会有高度的同一性和相似性，出现文化类型及分布规律趋同性现象。
交往频密
催生共同精神家园
初冬的海口，天朗气清，站在新埠岛海边向北远眺，对岸景致依稀可见。
“那里是海北啊。”提及海峡以北的雷州半岛，不少上了年纪的新埠岛居民心头都会泛起浓浓的乡情。千百年前，他们的祖先正是自海北渡海而来，并靠着一叶小舟、一张小网在海南岛上安营扎寨。
有人向海而行，亦有人渴望去往更广阔的内陆。明清以来，一群群敢于向外突围的海南文昌人举家北迁，至广东徐闻文古坊、文塔坊、榕树园和武东大街一带扎根置业，以至于当地曾有“徐闻城内半文昌”一说。
海峡之上舟楫如鲫，除了人员往来频繁，商贸交流同样频率很高。
“客自高化（即现广东高州、化州）载牛渡海，百尾一舟……既至海南，耕者与屠者常相半。”苏轼在《书柳子厚牛赋后》一文中还原了宋代琼粤两地的牛货贸易，明代正德《琼台志》亦对彼时两地的陶瓷贸易往来有所记载，称“今琼货精美者皆来自广”。
这种往来如梭、水乳交融的互动，让原本地缘相近的琼粤两地，逐渐形成共同的精神家园——
不仅敬仰同一个伏波将军，拜祭同一个冼太夫人，供奉同一个妈祖，且均流行八音艺术、公仔戏、傩舞等，分布有骑楼街、高足寮、船形茅草屋、四合院、祠堂、风水塔、会馆等建筑，就连历代的被贬官员也是先到雷州半岛再到海南，滋生出一脉相承的流寓文化。
“海南是一个典型的移民岛，生活在海南岛的许多族群在历史迁徙过程中，必经雷州半岛，因而雷州半岛也成为中原文化向海南传播的重要通道。”詹贤武认为，琼粤尤其是琼雷两地存在诸多相同或相似的文化元素、文化丛和文化群，可以归为同一个文化区。
守望互助
历史进程交织融合
“莫嫌琼雷隔云海，圣恩尚许遥相望。”北宋绍圣四年（1097年），于花甲之年再遭谪贬的苏轼前往海南岛前，如此宽慰被贬雷州的弟弟苏辙。
东坡先生的乐观旷达是真，兄弟俩的“忧患尔来同”亦是真。毕竟，在封建社会的漫长岁月里，包括广东、海南在内的岭南地区一向被视为荒蛮瘴疠之地，不仅流寓人士闻之色变，更遭到中央政权的长期“冷落”。
同为边远荒僻之地又是邻居，让琼粤两地的历史发展进程频频出现交集。
公元前111年，汉武帝命大军一举歼灭南越国，随后在南越地区设珠崖、儋耳、合浦等九郡，隶属交趾管辖。其中，珠崖、儋耳两郡设于海南岛，合浦郡管辖的范围包括雷州半岛及广西的钦廉地区，由此开启雷琼两地同属一个行政管辖区的历史。
从后汉年间儋耳、珠崖两郡相继遭罢撤后改由合浦郡遥领，至三国时期于雷州半岛复置珠崖郡，从元朝廷在雷州设立管辖琼、雷等地的海南海北道，到明清时期设琼州府隶属广东省……梳理史料不难发现，一千多年间，历代中央政权曾多次在广东设立统辖海南的地方行政机构，一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不少海南人的身份证上还赫然写着“广东省”等字样。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琼粤两地民众唇齿相依、守望互助，逐渐形成同命运、共患难的共同体。
“他们不仅在琼州海峡、北部湾海域捕鱼、经商，还继续向南航行，到达南中国海水域开展捕捞作业和海上贸易，共同维护中国在南海的正当权益。”詹贤武介绍，早在革命战争年代，雷州半岛的民众就通过各种方式为琼崖革命根据地输送粮食、药品并传递情报，解放海南岛前夕更是开展拥军运动，在支援渡海作战方面作出了巨大贡献。
往事如烟随风去，如今琼粤两地早已从隶属关系变成兄弟省份关系。不变的是，琼州海峡之上商旅不绝于途，两地民众亲如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