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石门忆旧

作者：莫言、王振来源：两块砖墨讯

大队部墙外红柿

莫言题名

释文：

石门忆旧

莫言

（莫言书）

四中队教室

莫言手书《石门忆旧》

释文：

易县石门，是原总参三部五局训练大队所在地，吾曾在此工作三年多（一九七九年九月至一九八二年十月)。

初来时，我担任班长，训练一批从地方招来学习报务的小兵，他们是以解放军工程技术学院第五系的名义招来的学员，但到此一看，满目荒山秃岭，与他们山清水秀的故乡和想像中的军校大相径庭，有些女孩子放声大哭，也有些男孩子私下发牢骚，说是部队把他们骗来的。

我用一个月的时间教会了他们各种队列动作以及射击投弹等基本军事技能。然后他们便开始了业务训练，而我也因表现突出被留在训练大队担任保密员。因单位小，无多少文件可管，又让我兼任了图书管理员和政治教员。虽然我能写点小文章，但给学员们讲授哲学、政经等大学版课程，一个只读了五年小学的士兵的知识储备是远远不够的，但领导说我行，我便知难而上，利用管理图书之便，疯狂阅读，现学现卖。幸好我一人居住在保密室，即便是彻夜不眠也不会影响到别人休息。那时年轻气盛记忆力好，所以我的讲课很快便在五局系统有了点小名气。

一九八一年《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发表。领导让我给全大队三百多名学员宣讲，我一口气讲了三个半小时，想想真是无知者无畏。多年后，遇到一位当初听过我这场宣讲的学员，他说，当时如果手里有枪……而且这还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呢。苍天啊，大地啊，原来如此，我还自鸣得意呢。

在这间安静的保密室里，我同时开始了文学创作。一九八一年秋，处女作发表在保定市文学刊物《莲池》上，之后在该刊连续发表了五篇小说，在保定文坛上有了一点小名气。

因为讲课与文学创作成绩，我被破格提拔为干部，并由此走上了文学之路。石门三年对我来说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辛丑十月十三日，吾与邹平王振兄（亦是军人出身）驱车由京来此寻访旧地。三十九年过去，弹指一挥之间，往事历历在目，但营区因废弃多年，断壁残垣，满目荒凉，瓦砾遍地，杂草丛生。我住过的那间保密室，虽门窗全无，但房盖尚未完全坍塌。屋子里堆满杂物，脚下厚厚一层枯枝败叶。屋后矮墙外有一棵柿子树，结满累累红柿的枝条探过墙来，在阳光照耀下鲜艳夺目。墙外那道陡峭崖壁下的小河，水流依旧清澈，水声依旧响亮。想起我在此读过的那些书、写过的那些文章、度过的那些漫漫长夜，不由我心绪万千。

周围的村民听说我来了，纷纷前来与我叙旧合影。从他们口中，我知道近年来有很多战友结伴而来。由此，我也知道，石门山中的这段军旅生涯对于我们都是一生中最可宝贵的记忆。当乡亲们夸我有出息时，我对他们说，五中队有位名叫李翔的学员，后来考入了解放军艺术学院美术系，成了全国著名的大画家。还有几位在数学密码学方面做出突出贡献的学员，被选为科学院院士。他们才是真正的石门杰出人物，我应该向他们学习。临别时，老乡们送我们柿子、苹果、南瓜、红薯，知道给钱会让他们不悦，回京后，书大红‘福’字并签名于拙著而寄赠，聊表谢忱。

辛丑小雪莫言

（莫言书）

五中队旧址

莫言石门遇见王振龙

（视频）

0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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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石门忆旧

你们照我，我照你们

乡亲送柿子

（视频）

00:22

莫言：石门忆旧

王振填词《沁园春•石门胜境》

大教室窗外青山

释文：

沁园春•石门胜境

冬胜春朝，

柿子压枝，

喜鹊筑巢。

到石门桥上，

下车徒步，

军旗迎展，

水澈烟消。

春雨菲菲，

莲池渐润，

鱼跳龙门自此遨。

林中唱，

虎跃蟒蛇动，

百鸟交交。

苍凉旧地丰饶，

砖砖垒，

红墙连碧霄。

陋室精神铸，

群山静寂，

孤光独映，

北斗雄枭。

演讲传经，

通今博古，

梦笔生花锦绣袍。

千里路，

驾丰田霸道，

浩月神雕。

辛丑冬日，陪莫言老师赴河北易县石门村他曾住过三年的老营部，如入圣境。当日碧空如洗，两山对开，溪水潺潺，喜鹊飞来，山里人朴实敦厚，亲如老友，使人流连忘返。回京后，填过一首《沁园春•初见石门》，今又填《沁园春•石门胜境》以记此行。供方家一乐。

邹平王振

（王振书）

补记：

释文：

上期墨讯，我介绍了从石门训练大队走出去的杰出人物，还忘记了作家杨铁平。他是江苏东台沈灶乡人，八一级学员，他很傲，一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的样子。很多人不喜欢他，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他，但我给他的政治课试卷判了一百分，这在训练队是破天荒的事。毕业后他分到长春，几年后就转业回乡了。记得他给我寄过小说稿子，我读了感觉有点牢骚太盛。给他推荐到刊物，但没被采用。二零一五年，我在《钟山》上读了他的中篇小说《火点》。此作积累丰厚，语言老辣，令我刮目相看。后来又听说他发表了长篇小说《世界的光》和其他一些作品。总之，他是有潜力的，我期待着他的一鸣惊人之作。

辛丑冬莫言

（莫言书）

石门摄影集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