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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74回“惑奸谗抄拣大观园”,大观园山石上发现了一个绣春囊,引起王夫人的重视,她认为大观园内隐藏着大批的狐狸精,于是悍然发动了轰轰烈烈的抄检大观园行动。

而在抄检过程中,有很多细节值得细细品味,比如抄检大观园当晚,李纨、探春、宝钗组成的大观园三人管理小组,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这里凤姐合王善保家的又到探春院内,谁知早有人报与探春了。探春也就猜着必有缘故,所以引出这些丑态来,遂命众丫头秉烛开门以待......彼时李纨犹病在床上,她与惜春又是紧邻,又与探春相近,故顺路先到这两处。因李纨才吃了药睡着,不好惊动,只到丫环们房中一一的搜了一遍,也没有什么东西。——第74回

从第55回王熙凤生病,不能照管家事开始,王夫人迫于无奈,只能把大观园的管理权暂时交给李纨。但王夫人又对这个儿媳妇不放心,于是又让贾探春、薛宝钗纷纷加入管理层,配合李纨搞好大观园内部的各项工作。

王夫人大搞抄检行动时,整个大观园的管理工作还是三人管理小组暂时负责,如果王夫人要对大观园下手,至少应该跟李纨、探春商量一下,可王夫人谁也没有告诉。

大队抄检人马气势汹汹闯进大观园时,李纨还在睡觉,探春因提前得知消息,剪烛开门以待,但她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王夫人这一招堪称“杀人诛心”,她没有站出来批评三人管理小组的工作,也没有取消三人的管理权,而是直接命王熙凤带着一群人闯进去,无形中寒了李纨、探春、宝钗三人的心。

王夫人的这个举动也预示了一件事,那就是大观园三人小组的管理工作,最终以失败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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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抄检当夜,三位管理者的心情一定是复杂的,但因为身份、地位、性格的不同,导致每个人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薛宝钗本就是客居贾府,这层身份让她不愿参与大观园的管理,是王夫人再三恳请,她才勉为其难地加入;

同时也因为客人的身份,宝钗的蘅芜苑并未被抄检,但宝钗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凛寒之气吹进了大观园,秉承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原则,在抄检结束后第二天,便匆匆来找李纨,打了个招呼,当即搬离了大观园。

探春是三人管理小组中最强势的存在,她本身就是贾家小姐,深得王夫人信任。同时,探春一直有青云之志,想要一个平台展露自己的才干。在管理大观园期间,探春更是兢兢业业,各处避免冗杂花费,还发起了“承包大观园”项目,一年为大观园创造四五百两银子的收益。

如今王夫人一边命自己管理大观园,一边又不提前通知,突然命一群人抄检各处,翻箱倒笼地搜查,她哪里能忍受这种无名之罪?所以探春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秋爽斋的丫鬟们,称: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

之后,面对婆子王善保家不知趣的贴身搜查,探春用一记响亮的耳光,宣示自己的主权。探春这么剧烈的反应,隐含了太多的内容。

探春绝不仅仅是向王善保家的撒气,她更是感慨整个家族的衰落。她怀着一颗热忱之心管理贾家事务,可这场管家经历却变成了照出贾家衰败的放大镜。

探春清楚地看到贾家内部的弊病,也敏锐地预料到贾家大厦将倾的结局,可即便衰相遍现,贾家人却浑然不知,王夫人竟还自家抄检起自家人来,所以探春面对抄检众人,曾流泪感慨:

咱们家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这些的。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第74回

李纨作为三人管理小组的组长,她的反应是最有意思的,按照原著记载,抄检众人来到稻香村的时候,李纨已经睡觉了,所以她都不知道当晚的抄检风波。

但这只是表象,李纨作为大观园的管理者之一,一旦发生任何事情,底下人必定会来通报,李纨如何能不知道,抄检队伍来到稻香村时,李纨只是在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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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问证据,且看第75回,抄检大观园结束后次日,尤氏前来李纨处说话,期间两人有这么一番对话:

尤氏笑道:“你们家下大小的人,只会讲外面见的虚礼,假体面,究竟做出来的事,都勾使的了。”李纨听如此说,便知她已知道昨夜的事,因笑道:“你这话有因,谁作事都够使的了?”尤氏道:“你到问我?敢是你病的死过去了。”——第75回

尤氏的话如一把尖刀,划开了昨夜的真相。李纨不可能不知道昨晚上的抄检之事,不可能那边一堆人抄检,李纨在自己房间呼呼大睡,她这个稻香村的主人必然是知晓一切的,但她选择了装睡。

李纨的“伪装”是她的生存智慧,发动抄检行动的人是王夫人,李纨得罪不起。同时,李纨也清楚婆婆王夫人并不喜欢自己,当年王夫人宁肯从大房那边借来王熙凤,也不肯起用李纨,直到王熙凤病重,实在没办法了,才勉强让李纨管理大观园,并提前通知:暂管一个月,等凤姐病好了,立刻交权!

可即便如此,王夫人还是不放心,又让探春、宝钗加入管理团队,这是赤裸裸的不信任!陈大康先生在《荣国府的经济账》中也提到了这一点:

(管理大观园)期间主导者是探春,而书中不少描写又表明,一切要事实际上仍由王熙凤通过平儿遥控。李纨很快明白了要她代管是怎么回事,完全恢复了“问事不知,说事不管”的状态,全凭探春、宝钗与平儿等人做主实施。——第三章“荣国府应该谁管家”

因此,抄检当夜,李纨的“装睡”既是她的策略,也是她的态度,表明她“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个姿态是做给王夫人看的,从中也能看出李纨在贾府生活的不易,青春丧偶已是不幸,还得应付荣国府内部的各种明枪暗箭,纵然最终戴珠冠,穿凤袄,亦是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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