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胄也是十分杰出的动物画家,李可染认为他的动物画作品中“狗第一”,而在广大欣赏者心目中,黄胄画驴是影响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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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胄《八驴》1977

在他的题跋中,关于动物、竹木、花卉的内容占有很大比重。他对不同画种的发展作了历史的考察,有很多意见发前人之所未发,如:

关于画牛:“古时画牛是一大科……宋以前已创造了完美的形式和技法。”“宋人画牛造型竟无一位超出唐《五牛图》者。宋以后每况愈下。”“至明代常见专门工画牛者,至清代即不多见,工于牛者竟然一人皆无,亦属怪事。”他分析“每况愈下”的重要原因即在于“元明以后所谓文人画兴起,以不求形似为高,竟无高手出现,自是画家不求实际,清高自命,或以书画自娱,以致使宋以前即达高峰的画科停步不前。”

黄胄《互助》1983

关于画狗:“画兽难画狗,而宋人画狗甚精能。明以来竟无高手。”“清郎世宁笔下可谓能品,但嫌太似,只得我国艺道之末流,吾不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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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胄《双犬》1979年

黄胄《育羔图》1981

关于画猫:“宋元皆有形神兼备者。”“明清也有人画,流传的作品不多,造型写实技巧赶不上宋代而粗笔写意则有发展。八大山人有时也画睡猫,别有风趣。近代任伯年、徐悲鸿画猫推上另一高峰。”

黄胄《猫》1982

关于画鸡:“宋人李迪传世有雏鸡图,以工笔写生者。”“曾见元人作《四季平安图》,极工致。”“近百年来任伯年粗笔字画,活泼有生趣,堪称一绝。”

关于画鹰:“宋人画鹰点晴用生漆,使突出纸面,嘴爪亦工致认真,明初仍保持此传统,我们也应该继承,不可率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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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黄胄为人民大会堂创作松鹰图

关于画雁:“自五代以来,芦雁题材即为普遍。”“宋元人画芦雁,写秋汀野浦飞鸣宿食之态,别有情趣。”“明以后几乎无一幅有生活气息者,多流于形式。”

关于画鹅:“赵佶之《红蓼白鹅》承唐、五代人法,工致可爱,元明亦有人摹仿,终无新意。”“明孙隆画鹅笔触鲜明,形象准确,神采生动,为古人精华之作。……至明末清初大写意,偶然草草为之。近来悲鸿喜画鹅,但因生活根基不深,形象、构图变化不大,但技法上大有成绩。”

黄胄《牧鹅》1987

关于画鱼:“宋元人画鱼,其游动情态离纸欲出。日本画家继承其法,而我国画家鲜有涉笔专攻鱼藻者,明以后竟无一家可观。”“如南田之鱼藻只是抄袭前科而已。”

关于画竹:“宋元人画竹清新而画意蓬勃,如文同、李息斋等大师。至明初王绂、夏仲昭虽学前人法,尚有些生活气息。”“至明嘉靖后多自摹拟而来,致形成公式。到清代冬心、板桥不过玩弄笔墨而已,写形能力极微,所谓神形兼备,如不下功夫解决造型,传神难得依据。”

黄胄《墨竹》

黄胄对不同画科发展状况的分析与他对前人艺术成就的评论,基本观点是一致的。他特别推崇那些在艺术上做出重大成就的画家师造化和首创精神。宋人画竹画得好,“追其原因应是宋人无家当可守,无本可临,自能写生创作也。”元代以后,许多画科普遍呈现每况愈下的颓势,就在于“渐渐因袭临摹为能事,不求进取,或做笔墨游戏”,以致停步不前。画家行笔至此,感喟良深:“可叹五百年光阴!”

黄胄《版纳所见》1994

黄胄的动物画涉及的题材面很广,在艺术表现的很多方面都远远超过前人。但是他对自己的作品很少有满意的时候,在题跋中屡屡可见这类的话:“骆驼难画,难在表现其气质。余半生喜爱,却无能得其神似。”

甚至对他最擅长画的驴,也说过:“画驴半生,动态尚不能掌握,熟习一种动物难也。”“文革”期间,他被分配去饲养驴,依然深憾自己对驴的观察、掌握得不够:“画此物近三十年,牧养驱车亦两年余,人亦云善画此物者。今于街上偶见驴群欢腾活跃嘶鸣而过,皆是笔下从未有者,归来摹画数纸竟拙劣如此,毫无生气,可见低能。学画者若不能勤苦奋发,反复实践,终生难得作出点成绩也。若能有点成绩,亦决非轻而易举偶然获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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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发自肺腑的经验之谈。

无论是画人物、画动物、画竹木花卉,他都强调要认真、刻苦,反复地、长期地观察和创作。在反复的观察中认识对象的生理特征、精神气质;在反复的创作过程中调动、发挥笔墨的造型能力,以求达到形神兼备的境界。

黄胄《瀚海之舟》1984

他特别强调要在动物生存的自然环境中去观察、认识对象:“只有和牧民生活过的人才明白狗对人的忠诚和用处,牧民爱狗并不是为了好玩。”“不赴沙漠,不见骆驼之高大雄伟。”“画骆驼难在气质上,气质来自生活。只在公园是看不到骆驼的真正精神状态,只有在沙漠、在戈壁、在需要骆驼的地方才能见到它‘任重道远’的气质。”

黄胄《洪荒风雪》1955

这就是黄胄自责“一生爱骆驼却没有画好一匹”的原因所在。他从青年时代就以表现驼队上的勘探队员《洪荒风雪》而在国际性美展上获金奖,但直至花甲之年仍然深憾未能画出一峰雄健高大的骆驼,他是给自己定了一个极高的艺术标准,而不是只满足于形似。

1985年黄胄在家中画小鸡

再如画鸡,他从1958年就开始画,以后每年春天买一笼雏鸡,观察其情态,连续画一阵。1973年又着手画,画了十来年,自恨“基本结构还弄不清”、“无章法”,总结“余画小鸡有三病:一不熟悉生活,二不懂得饲养,三不会补景。只凭一点印象使笔运墨便不能从心所欲不逾矩。”直到1978年,“自作雏鸡以来已近千幅,废纸成堆”,才觉得摸到了一些门道,但还要“留至日后检验之”。画鸡虽为小道,且以黄胄的天分,还要如此兢兢业业地反复观察、反复实践,废纸成堆,始觉有得,可见艺术上的每一成功都来之不易。

黄胄《猪多肥多粮食多》1974

更为可贵的是,黄胄笔下的动物都是有情之物,是人类的朋友。正如他对毛驴的赞辞:“虽不及牛马高贵,却能经风雨耐霜雪,忍辱负重辛劳终生,憨绝痴绝。”“小驴浑身是宝,勤苦温顺,经风耐雨,亦可任重道远,胡云不美!”

黄胄《载歌行》(局部)1959

讲的是毛驴,却分明是赞美人,赞美一种性格,赞美一种奉献精神。

难怪黄胄笔下的毛驴那样受人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