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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期间,我带着全家回了一趟凤县。此行的目的是寻找旧日的踪迹,有关“沟里”的往事。

■ 凤州火车站

从西安到宝鸡,驶入银昆高速,经过长达32公里的秦岭天台山隧道,直奔太凤高速,到达凤州。秦岭山下,路面平整宽阔,两旁树木茂密,一路畅通,风景优美。下了高速,从城市很快涌入村落,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子,甚至有点破败荒凉。而爸妈立即从午间的困顿清醒:这就是红光沟。

这条路陌生又熟悉,是我小时候常常走的路。路的两旁都是苹果树,这方水土格外适合苹果生长:苹果水灵灵的,看着脆甜脆甜的。爸妈下车是为了寻找以前单位的旧址,我和女儿也带着三分好奇跟着找,但是并没有找到当年工作的三层小楼。路的开端是苹果林,路的尽头还是苹果林。被苹果林包围着的是一个现代化的工厂,有一群年轻人正在打扫门口的落叶,上前打听,得知这里也不是单位的旧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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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途第一站:165所旧址

1983年,爸妈陆续来到凤县,在红光技工学校工作。位于宝鸡凤县的红光沟,地处秦岭腹地,起初并不叫红光沟。这里曾人迹罕至,沟里零零散散住着稀少的居民,过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生活,他们甚至没有见过汽车,处于原始状态。随着067基地的创业者和开拓者们在这里安营扎寨,成立了“红光公社”,这条不为人知的小山沟被命名为红光沟,成为中国航天液体火箭发动机的“摇篮”。

■ 红光沟纪念馆红光商店

我六岁的时候,从渭南爷爷奶奶家回到沟里,和爸妈团聚,结束了几翻秦岭几番哭闹的候鸟生活。像电视里大院里的小孩一样,大人上班我们就到处跑,挽起裤脚扎在河里捉蝌蚪。有时,我们还去猴子山上挖野菜,或者采摘可以染指甲的花儿,寻觅大自然馈赠的野果子。下午,传来下班的号角声,我们才陆陆续续地跑回家,满身泥土,饥肠辘辘的。妈妈从厨房里端出饭菜,每一家都是一样的萝卜、土豆、大白菜,这些被叫做“大路货”的蔬菜,填满了每一家平日的餐桌。只有节假日的时候,单位安排的车辆从外面运来稀缺的蔬菜、带鱼和猪肉,为单调的餐桌增加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 猴子山

我们一家人继续往前走,走过村子就是桥头。一个废弃的小广场上,竖着一尊十几米高的火箭模型。马路对面是安河,妈妈说,当年安河上是一条摇摇欲坠的吊桥,现在已经变成了石板桥。再往前走就是猴子山,经过大自然的风蚀雕琢,猴子山一点儿变化也没有,我对猴子山算的上印象深刻,也是为数不多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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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口火箭模型

1993年秋,妈妈踏上自行车,从山沟沟骑到桥头,路过安河桥,经过猴子山,一路尘土飞扬,去上班。我坐在她的后座上,哭着闹着不想去幼儿园,刚刚结束在爷爷奶奶家散养的幸福生活,很不习惯幼儿园的作息。下午,妈妈载着欢呼雀跃的我回家,吃完晚饭,去猴子山玩耍,要经过摇摇晃晃的吊桥,每次都担惊受怕的。那个时候的娱乐活动可真少,偶尔067基地的大院里会放露天电影。与今日在电影院吃着爆米花、喝着饮料不同,露天“电影院”可没那么舒适。夏天蚊子特别多、特别毒,抹上厚厚一层风油精都没用,边看边挠,还得扇着大蒲扇。可是这无法阻挡大家看电影的热情,哪天一有放电影的消息,大家都着急地赶回家吃饭,拿着小板凳去占座,孩子们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热闹非常。

我们走走停停,寻寻觅觅,爸妈总会开心的惊呼:“这就是等班车地方,晚点来就挤不上去了。”“这条路骑自行车总摔跤。”小孩子们练车骑的是二八大杠,右腿从横梁里掏进去,动作滑稽,还爱摔跤。没办法助力起跑,只能做好准备工作,才能艰难骑行。

桥头到龙口近2公里,我们开着车,很快就到了龙口,也就是今天的凤州镇。我记得龙口,那是那个年代小孩子们的宇宙中心。我们买了几斤老乡的苹果,2块钱一斤,的确又脆又甜。借了面馆老板的水冲洗,蹲在街头啃起苹果。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一下子就进入了当年的记忆。

龙口是沟里最繁华的地方。单休的周日,父母赶班车带着我们去赶集,都挤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小镇上。周末的龙口镇热闹非凡,卖鸡卖鱼的、卖苹果的,还有供销社里卖的洋娃娃。我一眼相中了一个摆在门口正中柜台顶端的洋娃娃,塑料泡沫做的,外面穿着一个花裙子,戴一个花边帽子,稀拉留着几根黄色毛线“头发”,眼睛会转,樱桃小嘴,像一个福娃。这种娃娃质量并不好,又大又贵,但是年幼的我特别想要,眼巴巴盯着娃娃不想走,拉着妈妈走了几个来回。

不知经过了几轮的周旋,妈妈最终同意给我买下来,前提是没有带多余的钱,只能舍弃班车,走回家。我欣然同意了,看着售货员阿姨搬着小板凳,够下来娃娃,小心翼翼地捧给我。我抱着娃娃,一路上都不觉得累,遇到熟人便要炫耀一番。

这是我在凤县拥有的第一个娃娃,格外珍惜,每天抱着她睡觉,给她换衣服,用碎布头剪出来两个洞洞的无袖外衣给她穿——我也只会做无袖外衣了。我掀开娃娃的帽子,发现头发只有盘旋在外圈的那几根,帽子里竟然是个秃头,顿时觉得娃娃丑极了。小孩子的新鲜劲总是短暂的,从爱不释手到喜新厌旧不过几天。不过在那个物资稀缺的年代,这种“恋旧”好歹持续了一月有余。

娃娃太大了,放到墙角生灰,我又不舍得扔。一年后,我们搬到了西安,我又把她带到了西安,依旧扔在大衣柜上生灰,她始终对我笑脸盈盈,让我总能记起来第一次拿到娃娃时的激动与喜悦,一路走一路炫耀的场景。我们经过了压面作坊、豆腐作坊、修鞋铺和理发馆,长长的乡间小路,尘土飞扬,夕阳西下。

近二十年了,最热闹的依旧是龙口镇。县里的车,二十几分钟一趟。小卖部卖着小孩子们喜欢的玩具。我女儿想要泡泡泥,我却看上了放在角落的一个娃娃,很不起眼,很久没人搭理,包装袋上已经生灰,突然就想买下来。我问女儿,我们买那个娃娃好不好?因为平时不会无缘故的给女儿买大件的玩具,这显然超过了女儿的预期。

但这个娃娃并不好看,女儿噘嘴说不,只想要近在眼前的泡泡泥。我说,她可以陪你完成接下来的旅程,在宾馆陪你睡觉。小孩子总是很好哄的,她立马欢呼雀跃起来。

女儿把娃娃拿给姥姥看,姥姥笑了起来:“你妈妈呀,从小就喜欢娃娃。”又回头问我,“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就在桥头的商店里,闹着要我给你买个娃娃!”我微微一笑:“我那时候太小了,不记得啦!”

作者 | 琢玉 | 陕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