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丨小乌石塘，衷曲无闻摄
01
2021年只剩一个月就过去了，朋友圈有很多温暖的文案，都在告别过去，憧憬未来。
刷微博的时候看到一封遗书，看完以后十分难受，心里想着，希望警察能找到他，希望他平安无事。
结果刷到的是坏消息，他不幸离开这个世界。
他选择在生日这天离开人世，房子退租，行李打包回家，遗书设置微博定时发送，然后独自走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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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农村，山区孩子，糟糕的原生家庭，校园霸凌经历者，独居青年，追梦的人……他提到的这些关键词，和26岁时候的我，有太多重叠的部分。
就连他最后走过的地方，朱家尖，小乌石塘，我也在2017年去过一次。
所以我一边看一边哭，庆幸自己挺过来了，要是他再坚持几年，真的会好起来的。
02
首先是校园霸凌。
小学五年级，我跳级参加小升初考试，全镇第二名。原本值得拿出来时常炫耀，却是我一生的阴影。
当时去到一个陌生的班级，某个校领导的儿子，是校园霸凌的发起人，经常和他的小弟们猜拳打赌去摸女生的胸，或者假装你推我攘，把女生逼到墙角一把抱住。
因为体弱多病，我比身边的人都要矮小，他们在教室里玩篮球，故意从我的头顶丢过，每次都从我的头发上擦过去，我把头一低再低，不想被砸中只能把头埋进桌脚。
有一次做值日，我的肚子被一脚踢来的篮球砸中，我躺在地上差不多五分钟没有动弹，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还有一次放学，四五个人围过来脱我的裤子，他们要看我的下面究竟有没有长毛，我挣扎着不肯就范。
校领导的儿子开始扇我的耳光，说：“别反抗了，反抗就是自讨苦吃。”
羞辱感涌上心头，我嚎啕大哭，他更得意了：“生活就像是被强奸，如果无力反抗，不如好好享受。”
其他人笑着附和。
后来，他们说要送我回家，走到半路，就逼我从烂田里穿过，我小心翼翼地从田埂上走，他直接推一人把我撞倒，田里都是牛粪。
羞耻感，疼痛感，混着臭味，却哭不出声。我不敢告诉老师，我懦弱、胆小，他是校领导的儿子，我讨不回公道。
跳级的那半个学期，几乎成了改变我一生的一段黑色记忆。我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仿佛从肮脏的地狱走一趟，就再也上不了岸。
后来，我一直不敢与人过多的接触，总觉得自己又矮又龊，根本不值得被爱、被珍惜。
03
其次是原生家庭。
我的原生家庭也算不上特别糟糕，但充满了争吵。
父亲总是毫无征兆、不顾他人感受地黑脸、呵斥。他不挖苦也不冷嘲热讽，而是以一种定性、权威的语气说“你不能这样做”。
没得商量，只能他说了算，只要他不想听，怎么说都是没用的。永远都是那种权威的语气，专挑让人伤心的话说。
初高中阶段，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努力学习，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供你读完大学。”
读大学期间，每次放假向家里要学费，我总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尽管每次都会给，却没有一次不在深夜里蒙着被子痛哭。因为父亲总要不停地强调他赚钱有多辛苦，这些钱够他坐着吃多久。
每次申请贫困资助，需要写各种贫困证明，不断痛陈家史。大学四年，我写完了这辈子的贫困证明，一次次揭开伤疤。
后来考了事业编制，父亲似乎也瞧不起我，总觉得和我同年毕业的同村的两个大学生，一个进入银行系统，一个考上公务员，前途不可限量。
因为贫穷，我变得越来越要强、敏感、戾气重、自尊心爆棚。别人随便一句话一个动作，我都可以拐弯抹角强加到自己身上，委屈得泪如雨下。
我不懂拒绝别人，总是把自己弄得永远都有干不完的活。特别害怕求人办事，归根结底还是害怕被拒绝。
很在乎别人的看法，不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就算爱情站到我的面前，想到自己一无所有，第一反应还是逃避。
一路走来，我都是以这样窘迫的姿态示人，尽管表现得淡定自若，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04
最后是抑郁症。
起初，我并不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甚至羞于承认，特别害怕别人觉得我精神有问题。
大二发病，长期失眠，吃不了东西。倒也不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无非就是壮志难酬，高考失利，去了一所自己很不喜欢的大学，觉得前途一片黯淡。
最严重的时候，是2016年至2018年。
仍在追逐写作梦，家里不支持，觉得我不务正业，一直催我结婚，没有遂了他们的心愿就是忤逆不孝。
工作上也不顺，当时带一个实验班，但是不被领导信任，总是听说要把我换了。
我住的宿舍是11楼，楼梯间的尽头有一扇门，推开以后就是屋顶，跳下去没有生还的可能。于我而言，是一个很大的安全隐患。
丧到极致的时候，我就在屋顶坐着发几个小时的呆，然后想怎么熬下去。每次想通了，再慢慢下楼回到卧室。
后来写公众号开始赚钱了，我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酒店。每到周五上完课入住酒店，周日才退房回学校上晚自习。
状态最糟糕的时候，几个小时才能写一千字，点了外卖放在桌子上也不吃，因为拆开包装袋太麻烦了。
这样的状态差不多持续了两年，庆幸是，我还是通过写作，一个字一个字把自己救回来了。
也许会有人觉得，这是矫情，小题大做。但其实，心理疾病与生理疾病同样令人痛苦，那些正在遭受抑郁折磨的人，或许他们前一天看起来元气满满，后一天却变得沮丧而冷漠，甚至故意逃离人群。
他们对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甚至是吃饭，都会觉得把食物拿出来，放到盘子里，切开、咀嚼、下咽，太痛苦了。
很多人笑着，看上去活泼开朗，然而他们的内心可能痛苦无比，甚至可能在他们笑着的时候，脑子想着的却是自杀。
05
鹿道森的遗书看得很揪心，他转身走向大海，用死亡唤醒人们重视爱。
他呼吁“停止校园霸凌”，如果大家都麻木不仁，觉得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自己也是这样走过来的，这个世界或许已经无可救药了。
他说压垮自己的不是一根稻草，是无数的沙粒，每走一步都是像背着大山走。
他说自己也曾满眼星光的看着这世界，如今双脚陷进淤泥里，走一步陷一尺，无法动弹。
他呼吁“请你此刻开始爱你的孩子”，不要把孩子当成实现自己梦想的工具人，强势控制着孩子的人生，逼他们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
如果养育孩子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和攀比，那意义从来都不是爱。他不想再有人像他一样，初中的时候满眼羡慕的看着别人手里5毛钱的雪糕，17岁生日因为没钱连晚饭都没有吃。
哪怕他觉得自己没有被爱过，却因为没能救活一只流浪猫而自责，他一直都在拼命爱着这个世界。
大概，只有太珍爱这个世界的人，才会被这个世界剧烈伤害，越是温柔，伤口越深。
所以才有那么多一心赴死的人，会在生前拍最美好的照片，写最温柔的句子，善待每一个生命。
他活着的时候，但凡有人送他一朵小红花，也不会有今天的悲剧。他感受不到爱，感受不到生命的力量，所以把自己归于大海。
当他选择离开，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爱意向他而来，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他的遗书仿佛在说，生活不易，我和你们一样抗争过了，也替你们去死了，所以你们要好好活着。
希望他的离去，能给这个社会多点警醒。
无需为他立碑，只愿玫瑰年年为他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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