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张因为糖尿病已经住院一段时间了。
看着他病情越发严重，刘娟心里焦虑不安，万一老张要是有个好歹，让她一个人怎么活？
但即使是这种时候，她也害怕自己的心情影响到老张，还要强装个笑脸陪着他。
刘娟经常想，要是他们的儿子张英才在身边就好了，起码还可以陪着他们。
可是老张脾气倔，总说这病这么多年都能控制下来，就别让儿子千里迢迢从英国回来了。
他虽然这么说，刘娟也看得出来他很想英才，住院这些天里他经常坐在床上，带着他的老花镜刷英才的朋友圈。
她私下里也偷偷给英才打过电话，但这孩子似乎很忙，忙到和她讲电话从来不超过5分钟。
这不禁让刘娟感叹，当初他们那么努力地把孩子往外推，想让他出人头地，现在却连见一面都难，到底正确吗？
02
老张和刘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他们年轻那会在城里街边开了个包子铺，每天起早贪黑的，早上三、四点就得起床做包子，回到家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得做准备下午出摊的食材。
那种生活太苦太累了，他们不希望英才长大后过着同样的生活。
所以，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英才身上，希望他好好学习，希望他出人头地，希望他有出息。
当年，老张为了能让英才上区里那所贵族私立小学，到处找人咨询。后来打听到有生源，更是不惜到处求人托关系，甚至拿出大半积蓄把孩子塞进了那所学校。
那些年里，刘娟为了让儿子安心读书，什么家务活都不让他干，有时英才想帮忙洗个衣服洗个碗的，她都会呵斥他，让他回房间好好学习。
英才读的是贵族学习，和学校里的同学相处难免会有对比。
刘娟为了让英才够得上他们，便把所有的钱都用在英才身上，她和老张省吃俭用，抠出来的一分一毫都给了英才。
而英才也很争气，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本科毕业后更是考上了英国那边的研究生，成了他们村里唯一一个能出国留学的大学生。
老张和刘娟也没少被人羡慕，人人都夸他们教子有方，老两口那会脸都笑出了褶子，也一直坚信他们的教育是对的。
但却没想到，他们用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孩子，却离他们越来越远。
03
老张生病住院已经好几个月了，英才打回来的电话却屈指可数，每次打回来都说自己忙。
老两口又怕打扰到孩子，经常控制自己少给孩子打电话。
而那段时间，老张的病也一天比一天严重，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
有天早上他吃饭咳嗽，咳着咳着就咳出血了。
刘娟看到了吓得直哭，她怕老张出什么意外，抓起手机就要英才打电话，最后却被老张拦下来。
他一边咳嗽一边没好气地说她，“你干什么？哭成这样给英才打电话，等下吓着孩子了！”
刘娟知道老张倔强，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敢麻烦别人，现在老了又怕麻烦孩子。她知道拗不过老张，只好作罢。
这之后，医生就通知刘娟，说老张的病已经恶化成尿毒症了，让她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听完坐到在楼道里直哭，这种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实在没有法子的刘娟，还是偷偷给英才打了电话：“英才啊，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你爸，他……他今天都咳血了。你有没有空回来看看他啊？”
电话那头的英才也跟着着急：“我爸不是糖尿病吗？怎么会严重到咳血的地步？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刘娟哽咽着回答道：“你爸他……病情恶化了，医生说.......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下，英才是真着急了，安抚她说他会赶紧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回来看老张。
刘娟欣喜万分，第二天就和老张说了这件事。
老张听到这个消息后，虽然气刘娟管不住嘴，但从那天起，他便一直期待着.......
04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英才却一直没回来。
那些天里，老张一醒来就看手机，生怕错过儿子的消息，听到病房里有陌生人，就会问是不是英才回来了。
刘娟总会回答他：“快了快了，儿子忙完就回来了。”
她看他这样，总是躲到一旁偷偷抹泪。看着老张的身体越来越差，她真的害怕，老张连孩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那天，她给英才打电话，这次他终于接了。但电话里他的语气很急，问她怎么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到他的妻子在旁边叫唤他。
电话那头英才一边安抚着妻子，一边说：“妈，惠姿流产了，身边没有人照顾。我这边实在抽不开身了。”
他说完后就把电话挂了，刘娟还想说什么，可是英才根本不给机会。
老张走的那天，英才还是没有出现。
他仿佛预感到自己的身体撑不住了，只是轻叹问了刘娟一句，儿子还没回来吗？
刘娟依旧无奈地摇头。
老张叹了口气，让护士把他的手机拿过来，给他点英才给他发的那3条语音消息，那是英才关心他，让他照顾好自己的话。
他就那样让护士一遍遍地点开，放给他听。
看他那样，刘娟觉得不对劲，赶紧去给英才打电话。她哭着对英才说老张快不行了，问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可直到这时，英才还在推脱，还在念叨着住院的妻子。
他们电话还没讲完，老张就已经在那一遍遍的叮嘱声中，沉沉地睡去，带着遗憾，带着失落，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而英才始终没有露面。
05
老张的身后事，都是刘娟和亲戚们帮着办的。
一些亲戚看到了难免唏嘘，有人说老张辛苦一辈子，把孩子供到那么高学历有什么用，现在人走了，连个守灵堂的人都没有。
本就悲伤的刘娟在灵堂前听到这些话，更是泣不成声。
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妇人，丈夫去世，儿子不跟前，孤独和伤笼罩着她，压得她整个人喘不过气。
特别是到了晚上，家里只剩她一个人，安静得可怕。
有时候实在受不了了，她也尝试着给英才打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
可英才总说忙忙忙，别说回来了，连电话都难得多聊两句。
06
直到过年的时候，英才终于回来了，他还给刘娟从英国带回了不少稀罕物。
而且他跟刘娟解释，他爸爸去世时，他真的不是故意不回来的。
他这几年在国外其实并不好过，国外物价高，什么都贵，他养家的压力一直很大，前两年还因为公司运营不善，他被迫下岗了。
国外找工作也不容易，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最后只能瞒着他老婆去当了催乳师。
他老婆生第一胎时也堵奶，他们没钱请人，去学过一段时间，但他老婆不同意他去做这个，他是偷偷去的。
本来干得好好的，收入也还可以，有一次他接了一个隔壁小区的单，被他老婆发现了，把他老婆给气流产了。
那段时间他老婆脾气特别不好，也没人照顾，所以他就没敢回来。
“妈，是儿子不孝啊，是儿子没出息，连我爸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英才跪在刘娟面前，一个劲地扇自己巴掌，哭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本来老张去世，英才没回来，刘娟是有些气他的，但现在看他这样，刘娟哪里还气得起来？她只恨自己本事不够，不能帮助他。
刘娟心疼儿子，儿子好不容易回来，她什么好东西都想往他面前端。
不过，这次英才回来也变了很多。
以前他们是开包子铺的，上不了台面，英才觉得他们让他在同学面前丢脸了，连包子都不肯吃，还说他最讨厌包子。
但现在，他居然进了厨房，还亲手给刘娟做了她最爱的肉馅包子。
刘娟觉得稀奇，还拿他以前的事糗他，英才听了不但没有生气，还一个劲地跟她道歉，说是他以前不懂事
而且现在刘娟每晚睡前，英才都会提着桶水到她房间，给她洗脚按摩，说是她现在年纪大了，多泡泡脚更容易入睡，对身体好。
刘娟看着那叫一个稀奇，以前他老是嫌弃他们身上有股包子味，连衣服都不肯跟他们放在一个桶里。哪能想到会有儿子帮她洗脚的一天！
她还以为儿子转性了，想到终于可以享受一回儿孙福了，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可她没想到，她儿子其实一直在算计她。
07
刘娟和老张虽然没什么钱，但他们在老家有套房子，从他们去城里后就一直闲置着。
现在老家发展起来了，想把那片拆了建旅游区，街道办那边打来电话通知她去谈拆迁赔付问题，据说要是落实了能有不少钱。
刘娟接到这个电话后开心极了，她本来就为儿子在国外没钱，过不好而发愁，现在有了这笔款，可算能帮上他的忙了。
她接完电话后，赶忙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英才，可她没想到，就在她兴致冲冲地准备推开门时，却听到了英才和他老婆打电话的声音。
“老婆，你就放心吧，我妈这几天被我哄得服服帖帖的，她正为帮不上我自责呢，到时拆迁款一到，她保准给我转，我们就等着收钱就好了！”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哪怕隔着一扇门，刘娟也能把英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在门口听了许久，这才知道，原来英才早在回国之前，就从朋友那里听说老家要拆迁的消息，这次就是为了这笔拆迁款专门回来的。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开心，那么的嘚瑟，甚至把她的心思都算准了，她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听到这些话刘娟整个眼眶都红了，她原以为多年培养的儿子终于能体会父母的辛苦，懂得感恩了。
谁知，她终究是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07
知道了英才的心思后，刘娟对这个儿子算是彻底死心了。
老家要拆迁的消息慢慢传了出来，但她愣是一句没跟英才提。
英才急了明里暗里地问拆迁款的事情。
刘娟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忍不住苦笑，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她不想撕破脸，就也没把事情挑明，假装一副还没想好的样子，挥了挥手说这事还没谱，等确定下来再说，还跟他说钱发下来，肯定少不了他那份的。
英才听到这话，对刘娟越发的好了，甚至在要回英国的时候，还贴心地说一定会常回来看她。
之后的日子，英才经常会打电话回来，慰问刘娟，有时还会给她寄东西，但每次电话里他都会明里暗里地问拆迁款到账了没有。
他的心思那么明显，刘娟不用猜都能想到，她终究是对他失望了。
所以，直到拆迁款真的下来时，刘娟都没有告诉他，她把一小部分的钱放到了卡里，剩下的钱全部捐了出去。
08
款项下来的事，英才也是从他朋友那里得知的。
他很生气，特别是知道刘娟把钱捐出去后，他直接从英国飞了回来。
一回到家，他就当面质问刘娟为什么把钱捐出去，对着刘娟大吼了一顿。
他骂刘娟欺骗他，说他在英国生活得那么苦，她作为妈妈却不心疼他，还一个劲地质问她有没有把他当亲儿子？
看着他疯狂的样子，刘娟也不跟他绕圈子了，直接把她之前听到他跟她妻子密谋的事全部告诉了他。
“我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你把我们当爸妈了吗？你爸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在哪？我一个人给你爸办丧礼的时候，你又在哪？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居然只是为了钱，你说说你对得起谁？”
刘娟越说越伤心，眼泪都忍不住一直往下掉。
英才看刘娟铁了心，也知道自己拿不到钱了，就开始控诉刘娟，他生气地说：“要不是你们没有能力支持我，我至于过得这么惨吗？我那些同学刚毕业爸妈就给他们准备好了工作房子，而我什么都要靠自己。现在只拿你这点拆迁款你都不肯，我还是你儿子吗？”
刘娟越听越失望，她没想到他们辛苦大半辈子不求回报竟换来了他一肚子的埋怨。
但她终究还是没能对他彻底狠下心，她抹了抹眼泪，把留了一部分钱的卡交给他，心如死灰地说：“这是该给你的那部分，你要就拿走，不要就赶紧从这屋子里滚出去。”
英才知道再不甘愿也于事无补，拿着那张卡气愤地离开了，临走前还说了一句：“您别后悔就行！”
09
后悔，刘娟其实早就后悔了。
或许是在看清儿子真面目的时候，或许是在老张过世的时候，也或许是更早，他们逼着孩子学习，拼了命地逼着孩子往上爬的时候。
刘娟坐着院子里，忍不住潸然泪下。
这阵子她时常回想起他们一家刚来城里那会儿，那时英才也是体贴的孝顺孩子。
老张和刘娟在城里街边开早餐店生意好，英才知道爸妈辛苦，经常一大早爬起来跟着出摊，到摊位上帮忙吆喝、收钱。
英才这孩子聪明，经常客人刚点完东西，他就能立马算出多少钱。
当时他们豁了命要把他往贵族学校送的时候，他都不肯去，说怕爸爸妈妈太辛苦了。
可现在的英才，哪有当时的半分懂事和孝顺？
刘娟经常在想，如果当时他们没有拼命地逼孩子往上爬，是不是就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可惜，人生不能重来，没有人能给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