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正在外地进修学习的时候，接到幼儿园老师的电话：“甜甜妈妈，甜甜手上的那个水泡破了，现在她疼得一直哭，你接她去看一下医生吧！”
“什么水泡？甜甜手上怎么有水泡？”
“我也不清楚，你先过来一趟吧！”
我虽然心急如焚，但也没办法立即飞回家，只能打电话给陈亮，告诉他女儿手上长水泡还有水泡破了的事，让他马上去幼儿园一趟，搞清楚怎么一回事，如果需要带女儿去医院那就抓紧带去。
话虽这么说，但我想着既然是水泡，可能是幼儿园上劳动课时磨出来的？手上一个小小水泡，破了虽然疼，但应该不碍事。
于是我就继续上课，不时打电话给陈亮跟进一下事情进展。
陈亮在电话那头说已经带甜甜去医院处理了，我的心便完全放了下来，又让陈亮把电话给甜甜，问她还疼不疼，水泡是怎么来的，她哼哼唧唧说了个“不疼”了，就没再说什么。
为期八个月的进修结束之后，我买了很多小女孩的裙子、玩具和零食，还有老人的背心男人的衬衫，大包小包地提回家。
一进家门，我大声喊着“甜甜”，满心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叫着“妈妈”扑到我怀里。
但是甜甜却倚靠在客厅和饭厅之间的柱子上，用一种怯怯的眼光瞅着我，一声不哼。
婆婆从厨房走出来叫甜甜快喊“妈妈”，甜甜才弱弱地喊了一声。
婆婆笑着跟我说：“太长时间不见，孩子认生了。”
我走过去紧紧抱住我的女儿，心想仅仅是离开八个月，女儿就跟我生疏了，甚至都害怕我了，真是让人心酸又心疼啊。
但我很快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02
甜甜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离开家之前，她上大班，性格开朗又活泼，带她出去都能跟别人张口问好。但现在她上学前班了，却变得胆小内向，别说跟别人打招呼了，就连跟我都不太说话。
她学前班开始教写字，老师在群里说要家长给孩子买铅笔、握笔器和橡皮，而且说把这作业告诉了孩子，要孩子向家长复述，看他们能不能表达清楚。
可是甜甜回家后却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吃完晚饭，她面对着作业本发呆，还是一言不发。
我按捺不住，问她：“甜甜，老师是不是让你们回家跟爸爸妈妈说什么呀？”
反复问了好几次，她才很为难很小声地说：“我能不能……要个橡皮和铅笔？”
她的神情是谨小慎微的，眼神里有一丝企求，还有一丝害怕。
“甜甜，当然可以呀！这是你的学习用具，妈妈当然会给你买！为什么你不敢说，是害怕什么呢？”我被她的样子刺痛了。
以前那个拉着我在大街上走，指着童装店里的裙子说自己要穿这个穿那个的甜甜，为什么变成了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我从女儿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开始留意生活中的事件和细节，想搞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很快，我从餐桌上发现了问题。
每天早上是我把甜甜送去幼儿园的，下午因为幼儿园放学早，所以由婆婆负责接她回家。平时当我和陈亮下班回家，甜甜已经吃过晚饭，在客厅看电视和玩玩具了。
但我回来后的第一个周末，我们和甜甜同时吃午饭的时候，我发现婆婆不住地纠正甜甜。
甜甜坐得不端正，婆婆要说，甜甜筷子拿得不对，婆婆要说，甜甜光吃肉片不吃蔬菜，婆婆要说……
最过分的是，甜甜因为手短，夹不到一盘菜，就把碟子拖到自己跟前，婆婆马上大声呵斥：“不能这样！这样没规矩没教养，奶奶不喜欢你了噢！放回去，给大家吃！”
甜甜马上把碟子推回原位，然后低着头默默吃饭。
我赶紧把那碟菜移到甜甜前面，替她解释说：“甜甜够不着，夹完就会放回去的，对不对？”
我示意甜甜夹菜，可她却始终不敢。
我跟婆婆说孩子手不够长，可以通融一下，婆婆有些悻悻地说：“从小培养好孩子的餐桌礼仪，免得长到以后人家说没家教。”
我看看陈亮，只见他光顾自己吃饭，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03
我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跟婆婆理论，想等饭后再私下跟她说。
但没想到更过分的一幕又发生了！
甜甜可能觉得鼻子痒，放下筷子抠了一下鼻子，然后刚拿起筷子，就被婆婆一声惊叫吓得筷子都掉下来。
“抠完鼻屎的手怎么能吃饭呢？快去洗手！太脏了！谁让你抠鼻子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准抠！奶奶真的不喜欢你了啊！”婆婆的高音分贝，不像是在制止小孩抠鼻子，而像交警对待行人闯红灯。
我再也忍不下去，直接对婆婆说：“妈，小孩吃饭的时候不要总是批评她，这样影响她情绪，直接影响她的胃口和吸收的。有什么事，吃完饭再慢慢跟她说行吗？”
婆婆却坚持道：“餐桌上的事不在餐桌上教她，还要什么时候教？做得不对就要改正，看到她明明做错事，却不教她，这才是害了她。”
看婆婆那上纲上线的理直气壮样，我知道再跟她理论也说不出结果，便踢了一脚陈亮，示意他管管他妈。
陈亮和稀泥地劝婆婆吃饭，又叫甜甜把筷子捡起来拿去洗干净，好好吃饭。
但甜甜明显没了胃口，怎么也吃不完碗里的米饭，开始一粒一粒慢慢往嘴里送。
“甜甜，不想吃就不吃了。”我温和地跟她说。
她却摇摇头，仍然艰难地吃着。
婆婆有些得意地说：“甜甜这就对喽！不能浪费粮食啊，奶奶喜欢爱惜粮食的小孩。但是这个吃饭速度还要再快一点！”
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一把拉起甜甜，说：“妈妈想出去吃肯德基，你想不想去？”
然后，不管婆婆在身后怎么叨叨，我都坚决带甜甜出了门。
我不能再让我女儿在饭桌上被婆婆PUA！
04
在肯德基里，看着别的孩子肆意欢笑，我的甜甜却捧着一个汉堡沉默又贪婪地啃着，我的心好痛。
一定是婆婆平日里控制过严，而且还时时用“奶奶不喜欢你”进行恐吓和绑架，才让甜甜变得内向和畏惧。
都以为男女之间才有PUA，其实祖孙之间这种精神控制也一样是PUA！
我抱着甜甜跟她说：“宝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很差劲的小孩？只有听话才会被我们喜欢？其实不是这样的，你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不管你做什么，爸爸妈妈和奶奶都爱你。”
甜甜突然哭出来，说：“不，奶奶不爱我！”
听到这句话，我心如刀割，更加肯定我的推测是对的，甜甜变成这样就是婆婆害的！
其实从甜甜出生，婆婆和我妈一直轮流过来帮我带孩子，但我在家的时候，主要还是我带的。唯有在我外出进修这八个月时间里，甜甜完全交给了婆婆接管。
看陈亮那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平时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完全没有作为。
我越想越生气，直接打电话把陈亮叫了出来，然后让甜甜去游乐场里玩，跟他认真严肃地谈话。
陈亮听我长篇大论说完，有些无奈也有些无谓地说：“我妈从小就是这样管我们的，一直都是这样的呀，我不也长得这么皮实。你觉得她说的不对，别理她就是了。”
“我不理可以，但甜甜做不到！你没发现你女儿已经变得胆小怕事了吗？你妈一句话，吓得她筷子都掉了！这得是多大的心理阴影！”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怎么办？”陈亮问。
“你去跟你妈说，不要再这样控制和恐吓孩子！今天回去就说！”我干脆地说。
当天晚上，我带着甜甜读故事，陈亮进了婆婆房间，嘀嘀咕咕好久才回来告诉我，说跟婆婆讲好了。
接下来几天，婆婆似乎真的收敛多了，没再在餐桌上说甜甜什么。
但是，我发现她的阵地又悄悄转移到了客厅。
05
客厅里铺着泡沫垫，甜甜在上面坐着玩玩具的时候，婆婆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本来二人可以相安无事，所以我也没太在意，以往她们祖孙二人在客厅各干各的时候，我会在房间里忙工作和学习。但有了餐厅事件之后，我开始留心她们接触的一切情况。
我发现婆婆的注意力只有一小部分在电视上，大部分是放在甜甜身上的。
比如，甜甜拼一个积木，她会说这不对，不能小的放在下面，大的放在上面；甜甜给布娃娃穿一件衣服，她会说怎么从头上往下面套，应该是从脚下往上面穿；甜甜玩过一样玩具没收拾，她会批评甜甜不爱收拾……
这些话似乎听着不重，但是谁能架得住反复持续的唠叨啊！
而且，孩子不过是玩个玩具，有必要事事指导样样要求吗？孩子有她自己的想法，为什么一定要按别人的来？孩子的专注力、创造力、自信心就是这样渐渐被破坏的！
我心里那个气啊，把甜甜的玩具拿进卧室，让她到卧室玩，然后把电视机一关，把我的想法跟婆婆一股脑说了出来。
婆婆听完，脸色不太好看，反驳道：“孩子什么都不懂，这个时候就是要大人教的，如果什么都由着她，那她不成野丫头了？出去人家会说没家教的！”
我坚持道：“教可以，但不需要事无巨细都按你要求的来，她也需要自己去摸索和学习，而不是变成一个没有别人的指令不会做事不敢做事的人！”
婆婆还是不服：“我家三个小孩都是这样教的，他们个个考上大学，工作好人人夸。怎么到甜甜这里就成了不会做事不敢做事了？”
我不想跟她再啰嗦，直接告诉她，以后甜甜的管教不需要她出面了，放着让我来。
怕她不肯照做，我又跟陈亮说了这前前后后的利害关系，让陈亮再去给婆婆打加强针，让她记住了！
可能陈亮和我的态度坚决，所以让婆婆有所收敛，据我看到的情况来看，后来她不再怎么干涉甜甜了。
平心而论，抛开对甜甜的控制这一点，婆婆在这个家确实帮我们很多，买菜做饭做家务基本由她包揽。
所以我顺利升职之后，还发了大红包给她，由衷地说这里面有她的功劳。
只是，有一天我下班早，去接甜甜的时候，从幼儿园老师那里得知的一件事，再次打破了家庭的平静和睦。
06
我因为很久没时间接甜甜，所以找到机会就跟幼儿园老师聊了很久。
无意之中，聊到了之前甜甜手上起水泡的事，我问老师是不是甜甜在劳动课上磨的，老师却瞪大眼睛说：“不是呀，妈妈你不知道吗？那天星期一，甜甜上学的时候就起了一个大水泡。看到我都吓坏了，在那手背上，大得差不多跟半个手背一样大！虽然我很小心，但她睡午觉的时候可能擦到了，还是破了，当时哭得呀……”
我的心顿时一揪紧，“什么？那么大的水泡？怎么弄的？”
“我问甜甜，她不肯说，她爸爸来接她的时候，我问她爸爸了，说是不小心烫的。甜甜手上那个伤疤啊，大概大半年时间才彻底好的。看着她一层层掉皮，我都心疼得不得了。”老师说。
烫的？为什么当时陈亮什么都没跟我说？
我赶紧把甜甜带回家，一路上不管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出实情，真是把我急坏了。
到家后，我问婆婆甜甜的水泡到底怎么回事，婆婆吱吱唔唔，一会说不知道，一会说不小心烫的，还说已经好了，不要追究了。
但她越是这样遮遮掩掩，我越是觉得有鬼！
我打电话叫陈亮马上回家，把事情说清楚。
陈亮回来之后，在我再三逼下问，才把我拉到房间，说当时婆婆带甜甜出去玩，她老拿别的小朋友的玩具，还不肯还给人家，有一次又偷偷把人家的一个小玩具拿回家，婆婆发现之后很生气，就拿起正在烧水的水壶烫了她的手背。
我一听，仿佛心脏被那水壶烫了一下似的，疼得浑身哆嗦！
正在烧水的水壶啊！婆婆竟然能用来烫孩子的手！这是给孩子上酷刑啊！
原来那个大水泡是被女儿的亲奶奶故意烫出来的！大半年才好彻底！孩子被烫伤的时候，还有这半年时间看到这伤疤会想些什么？
手上的伤现在好了，可是心理上的伤好了吗？
我气得冲出房间，指着婆婆的鼻子大骂：“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你竟然拿水壶烫她！你怎么下得去手！你还是人吗！”
婆婆自知理亏，唯唯诺诺地解释：“我也是一时在气头上，孩子烫出水泡我也心疼啊……但是她那时候总是偷别人东西，小时偷针大时偷金，我不管不行啊，我烫她也是为了让她长记性……”
“让她长记性用什么办法不行？非要烫伤她吗？那你成天上完厕所忘记关水龙头，我是不是也要烫烫你才能让你长记性！”我气得全身颤抖，太阳穴上的血管一跳一跳的快要爆裂。
婆婆听我这么说，把手里的抹布一甩，扭头走进房间嚎哭起来。
这天晚上，我搂着我的甜甜，不停地亲吻她的小手，又是心痛又是自责。
我问她奶奶还有没有对她做过其他事情，她说以前奶奶还用筷子打她的手，但现在没有了。
我抱着她反复跟她奶奶打她烫她的手不是因为不爱她或者她是坏孩子，而是奶奶自己管不住情绪怪兽，是奶奶错了……
我努力地想给孩子清除掉心理阴影，但她却说：“妈妈，我觉得奶奶不爱我。”
其实我跟她说奶奶爱她，并不是为了给婆婆维护形象或者怎样，而是想让孩子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的、值得爱的，但这一点，看来是很难做到了。
我只能紧紧抱住她说：“不管别人怎样，反正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陈亮走进来，对我说婆婆哭得很伤心，说自己为这个家老老小小当牛做马操碎了心，结果被指着鼻子骂。她还说要回老家，不在我们家看人脸色了。
听到婆婆要回老家，我心里的感觉其实很复杂。这段时间她是有所改变，她为这个家付出的劳动我也看得见，只是一想到她曾经把甜甜烫出大水泡，我就没办法原谅她。
我既需要她，又恨她曾经所为，我该怎么做？是随她回老家，还是挽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