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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万驻外人都在关注
疫情之下，驻外人的归途艰辛，众生万象，已经是“欲说还休”。我很佩服那些能够全程冷静记录、回忆归国旅途，或是编成攻略的同胞，也钦佩他们条分缕析的分享，让大家的回国之路得到了技术性的升华。
我就是在做了大量这类文字的阅读准备后，信心满满地制定了自己的一整套回国方案。燃鹅，事实再次证明：道可道，非常道。结合各种不可抗力和繁琐程序的万里回国之“道”，其实很难抽绎出点什么抽象的原理。如果有人问我，有没有什么经验总结，我想我也只能说四个字：路在脚下。
阿比让出发，肯尼亚转机，原本两天的航程，因为各种手续、检测、延迟、隔离，整整走了一个月，应接不暇，玄黄虺尵。这一路，我的脑子是混沌的。所见所闻，有的深深触动了我，回想起来也不过是些细节；有的我看不懂也想不通，更不敢深究；同路微信群里的人，有的走着走着就失踪了，不知卡在了哪个环节；有的明明已经到达目的地，在最后一次隔离期莫名其妙地就确诊了……
终于，完成离家最近的一次集中隔离，我在一个深秋的夜晚，被放行了。阔别两
年的居民小区，有几盏路灯坏了，昏淡的灯光显得秋意更加寂寥。抬头，看见属于家的那一格灯火还亮着，我心头生出了一丝近乡更怯的矫情。
行李箱停在电梯前，我踱步到家门口，有些发懵，门似有感应地从里面开了，飘出一缕烟火的香味，我深深吸了一口，尽量压低声音：“姐，给我酒精，我把行李衣服再喷一遍。”
姐姐还系着围裙，愣了一下，点点头，一面递给我酒精喷壶，一面叨叨：“等你吃下午饭呢，现在宵夜都不是，成早点了都。”
我腆脸笑一个，伸了伸舌头，一路浮躁的心，一点点沉静下来。
“我让爸妈先睡了，妈妈最近精神不大好，有点神经衰弱……”姐姐没说完，我和她同时发现厨房里轻微的动静。我沉默着进了门，看见妈妈在灶台前忙碌。她身上是我上次回国给她买的那件咖啡色针织外套，单薄的背影，像一块浓郁的巧克力，要融化在厨房暖色的灯光里。那一头烫人眼睛的白发，愈发明显了。
“小么最喜欢吃我煮的泡面，我怎么会忘记？”妈妈笑着端来热气腾腾的面碗，上面满满地卧着三只太阳蛋。我知道妈妈煮面的技艺精髓，是精确到秒的火候，所以这一碗面，她一定是掐着我进门的时间下锅的……
爱与美食，皆不可辜负。我乐滋滋地挑了一大箸，正要接着大快朵颐，发现面里露出一角塑料袋子---我一向做事严谨不苟的数学老师妈咪，竟然把泡面调料袋煮进去了！
身旁的姐姐轻轻碰了我一下……
我懂了，却又不愿意懂……
“这次回来，还出去吗？”妈妈终于忍不住问我，在我开始斟酌怎么回答的瞬间，又笑着叹口气：“先不急回答，我也知道答案，你们老冯家啊，就没个安分的，尽出些‘夜半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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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在巴黎街头采风
图二：在西班牙逛吃，哦不是，参加行业展会
图三：驻曼谷和马尼拉期间
图四：在加拿大魁北克国立美术馆表演
我一愣，惊诧于母亲的归纳概括能力。 我这个终年驻外的不肖女之上，确实还有位在大山里开荒建校一呆就是十年的“教育理想家”老爸（不知在睡梦中会不会耳朵发烧），以及跟着村里赶马帮“走夷方”的爷爷（驻外老前辈），还有那位传说在英殖缅甸求学到老的曾祖父……
妈妈又端来一杯牛奶：“填饱肚子好好睡一觉，什么话都明天再叙。”我和姐姐都点头附议。
这一夜，我却睡不着。我想起了爷爷。爸爸说他是二十岁时候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对爷爷的感情敬重多于亲密。但我印象中的爷爷，是亲切可爱的。虽然他身材高大，显得威严，还有些奇怪，在最寒冷的冬天也不穿棉服，仍然一身板正的旧羊毛西服；围巾也不打结，搭在脖子上像乡亲们夏天擦汗的手帕巾。爱吃呛人的洋葱，不抽烟不喝酒偏喜欢喝苦哈哈的咖啡……
爷爷会养马，我经常捏着鼻子在马厩旁看他忙活，不懂伺候动物有什么乐趣。他神秘兮兮地笑指着刚出生的小马对我说：“可别嫌弃小家伙，马驹儿长大了，驮着小么去看大大的世界。”
太阳好的时候，我们爷孙俩儿就到村里晒谷场上溜弯。我追在爷爷身后踩他宽阔的影子，他给我讲自己下缅甸工作经商的奇遇和故事。记得他讲到自己攒了半生的积蓄，因为缅甸政府一朝宣布“大票作废”，钞票瞬间成了废纸，“都扔江里了，恨不能自己也跳进去，”爷爷说：“但是不能够啊，小么，除了钱，人生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爷爷背井离乡这些年，最后也就剩了这些故事，也许它们更重要，都留给小么了好不好？”
我为着这“独一份”高兴了很久，但是我觉得爷爷说的不对，钱当然更重要。他不知道，我之所以喜欢跟他一圈又一圈地绕打谷场，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回家路上会牵着我的手，去小卖部买一只酥饼给我吃。我决心以后不仅要看大大的世界，更要挣多多的钱，买多多的酥饼。
在非洲和面，哈哈做酥饼
爷爷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去世，走的安详，留给我和那天的打谷场一片白花花、又空落落的阳光。
我很快转学到了城里，上大学，到更大的世界求学工作。回乡探亲，再去买那家已然成为老店的酥饼，再没尝出原来那个香甜味儿。原来爷爷是对的，他的故事，给了酥饼别样的滋味。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眯着眼在饭菜的香味中醒来，满窗明媚，云天万里，这才是生活！门外隐约传来老爸老妈斗嘴的声音，而我开始认真思索昨夜妈妈的提问，还有梦中与爷爷和另一个自己的约定：大大的世界，多多的钱，多多的酥饼……
世界变幻莫测，但路始终在脚下。无论通向哪里，亦或只是原地开垦，都值得认真对待，全心全意。
2021
七言：夜归
来时清巷影丛丛，月送酸风过霓虹。
几滴檐流余雨意，数声钟响动秋蓬。
娇门咫尺犹如梦，烈日天涯尚灼瞳。
相见千言何必诉，熹微一瞬已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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