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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白浪在皮蛋瘦肉粥的香气中醒来,看到元小棠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快乐地哼着歌,颊上是一对若隐若现的酒窝。

气灶上,蓝色的火苗温柔地舔着锅底,噗噗,像是无数只小嘴在接吻。烟火味铺天盖地。

这一种幸福,恍如隔世。

白浪深吸一口气,真好,我还活着。

活着,对某些人来说,并不是一件痛快的事。

在遇到元小棠之前,白浪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为什么我还没有死?

如果你对人生失去了希望,那么活着就跟一具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倒不如早点解脱。

白浪才一动,元小棠就听到了。瞎子的听力向来都是灵敏的。“你醒了?正好起来喝碗粥。”

温柔的语气,像一个深情款款的小妻子。其实,她跟白浪什么都不是。

半个月前,白浪以侦察案件为由“征用”了她的一个房间,两人由此相识。

“我叫林晖,是市局的刑警。”他说。近两年出了个专门抢劫金店的劫匪,手持AK-47和手榴弹在各个城市里流窜作案,单枪匹马,却屡屡得手。

“我们有证据表明,这名劫匪已经来到本市,而且抢劫的目标就是你窗后的这间金店,所以我们要利用你的房子来观察情况,缉拿案犯。”

元小棠摸了摸他递过来的证件,没有丝毫怀疑。如果她看得到,一定会惊恐地跳起来……

所谓的“警官证”不过是一张普通的身份证而已,上面的名字,是白浪。

那个大名鼎鼎的劫匪,就叫白浪。

幸好她是个瞎子,否则早已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2

晚白浪本来是想一刀子割断元小棠的喉咙的。杀人对于他来说不过就象宰只鸡。

可就在他准备将刀子刺下去的时候,睡在床上的元小棠突然睁开了眼睛。

“房租我已经凑好了,一千五百块,就放在那个抽屉里。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就给你送过去的,没想到你这么着急,这么晚了还来追债……”

她把他当成房东了。是啊,除了房东,谁还会有这间房子的钥匙?殊不知有一种钥匙是可以开一万把锁的。

白浪在三秒钟之内改变了主意。他拿走了抽屉里的钱,留下了元小棠的命。

人生充满了奇迹。

你遇见了谁或谁遇见了你,不过是因为你没有早一步或他没有晚一步。

所谓缘份,只是脑海中电驰雷掣的一闪念,稍纵即逝。

但抓住了,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命有好坏,缘也分善恶。

房门开了又关了,白浪没有离开。那个晚上,他屏着呼吸坐在客厅里,直到天亮。

而元小棠丝毫没有察觉异样,鼻息均匀。做瞎子没什么不好。

有时候你看见的东西越多,越危险。

白浪反而不敢睡,会打鼾。屋子里烧着暖气,口干舌燥。脱了衣服还是热,因为自己的面前躺着一个女人。

不是色情杂志上PS得像假人似的模特,也不是气味可疑的充气娃娃,而是一个活色生香、货真价实、糖果般的甜美少女。

干了她吧,妈的。白浪不止一次对自己说,馋涎都滴到元小棠的脸上了。

可还是住了手。——他可以杀人不眨眼,但坚决不能做奸淫妇女的畜牲。他有他的原则。

只好不停地自慰。还必须得隐忍着,不敢漏出半点声音。鼻血都憋出来了。

买嘎,原来柳下惠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第二天,白浪摇身一变,就成了警官“林晖”。

3

糯白的粥泛着珍珠的光泽,上面浮着翠绿的叶和粉嫩的肉,清香扑鼻。

元小棠的皮肤也是珍珠的颜色,薄得透明,所以脸红起来的时候特别妩媚。

脸红,是因为心里在想着一个人。

那个大多时候都坐在窗前的男人。很沉默,偶尔吸烟,打火机在指间弹奏,之后迷离的烟草味在各个角落里散开,无处不在。

元小棠在一所盲人学校教音乐,学生都是七八岁的孩子,活泼可爱。

但是她最近没有去上课,说是感染了风寒,怕传给学生。这个理由冠冕堂皇。

于是餐桌上的食谱日日翻新。

除了皮蛋瘦肉粥,还有干炸里脊、锅包肉,香滑的肉圆和鲜美的饺子,女人倘若突然间迷上了厨房,多半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你说,那个劫匪一定会出现吗?”她问。

“会的。”白浪答,真是问对人了。

“他已经抢了那么多钱,足以躲起来很好地度过下半生,为什么还要冒险?”元小棠又问。

“你不懂,有人抢劫并不是缺钱,而是为了体验那种在刀尖上跳舞的快感。”

白浪抬头,吐了一串漂亮的烟圈,笑了。

“又或者,他只是想要证明,在猫和老鼠的游戏中,后者未必永远都是弱者。”

元小棠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那么,他一定很寂寞。”

心,仿佛突然间被滚烫的烟头炙了一下,隐隐地疼。白浪第一次将视线由高倍望远镜前移开,仔细地打量着元小棠。这个女孩,柔弱中居然有着一针见血的犀利。

从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寂寞。即便是他的母亲白蕊。

白蕊是个妓女。

4

十九岁之前,白蕊清纯得如一张白纸,平凡而快乐,直到她被李伟年强奸,命运开始改写。

李伟年是她所打工的那间金店的老板,手眼通天。

为了封住她的嘴,他买通了警察,以监守自盗的罪名将无辜的她投进了监狱。

两年后她出来了,做了妓女。

不是她想做妓女,实在是因为走投无路。

——背着一个偷窃的丑名,没有哪个单位肯用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后来,她生下了白浪。

白蕊的白,流浪的浪,一个父焉不详的孩子,注定了一生都要颠沛流离。

男人骑着白蕊,白浪骑着竹马,床上的人和床下的人都是笑着的,自得其乐。

时光如梭,回首恍若百年。长大了的白狼五毒俱全,成了一杆复仇的枪。

白浪洗劫的第一间金店就是李伟年开的。这个脑满肠肥的老男人被他的AK-47扫成了马蜂窝。

猩红的血漫天飞舞,宛若糜烂的蕃茄酱。

记住,我是白浪。白浪对着奄奄一息的李伟年怒吼。

不久,白浪这个名字便以瘟疫传播的速度覆盖了大江南北。

每个人提起他都说,哇,很暴力很恐怖。只有元小棠说,哦,他很寂寞。

说别人寂寞的人,通常自己也是寂寞的。因为懂,所以感同身受。白浪从元小棠的身上,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知道吗,我真的希望那个劫匪永远都不要出现。

元小棠说。因为抓到了他,你就会离开这里了……

白浪有一种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可手擎在空中,还是顿住了……元小棠喜欢的是“林晖”,不是白浪。

为什么自己不是“林晖”?

5

白浪温柔地拂拭着那杆心爱的AK-47。

这是他最后一次与它并肩作战。

干完这一票,他便彻底与从前告别,以一个崭新的身份重新生活。

一间屋子,一个女人,还有铺天盖地的烟火味。

然后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名字就叫林白吧,林晖的林,白浪的白。

他会有拥有很多玩具,除了枪。

他的人生,将与漂泊无缘。

嘴角轻扬,无声地笑。

元小棠也在笑,红晕双颊,宛若一朵微醺的玫瑰。

她在煲一锅排骨汤。

葱,姜,桂皮和八角在沸腾的汤汁里浮沉,香气四溢。

白浪从金店满载而归的时候,排骨汤刚好完成。

“林晖,你终于回来了!刚才我听到了枪声,好担心!你没事吧?……”元小棠又惊又喜地扑过来。

“没事。”白浪退了一步,扔下了手里的袋子。

“那就好,来,喝汤。”

可口的排骨汤滑下喉咙,又从受伤的肠子里淌出来。一颗子弹射穿了白浪的肚子。

——本来很顺利,谁知道收工时竟撞上一辆巡逻的警车,发生了一场火拼。

终于坚持不住,跌倒。

幸福仿佛触手可及,却原来隔着天,隔着海,隔着生离死别。

“小棠,拿着这袋东西离开这里吧。”

白浪用尽力气说。死神在猝不及防中降临,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怪,你想要的和你所得到的,永远都背道而驰。

“我会的。”元小棠浅笑盈盈地走过去,拿起袋子掂了掂,一字一顿地说,“白浪,谢谢你!有了这些东西,我可以去夏威夷度上一个很长的假期……”

白浪谔然地张大了嘴:“你,你说什么……”

“别装了,你不是林晖,我也不是元小棠。”元小棠明眸一转,满室生辉。“你听说过黑玫瑰这个名字吗?”

6

当白浪当然听过。

黑玫瑰是道上郝郝有名的女飞贼。

原来,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假的,全他妈是假的。不怪有人说,动什么也别动感情。

他的心在隐隐作痛。

“白浪,其实你应该感谢我,刚才如果不是我帮你干掉了那个驾车的警察,恐怕你早已束手就擒了。”

黑玫瑰咯咯地笑,“祈祷吧,祈祷你在被警察找到之前,身上的血不要流光。”

娴熟地乔装改扮,甜美少女瞬间变成一个肮脏丑陋的垃圾婆。

这样背着袋子在大街小巷穿梭的垃圾婆多的是,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对了,有件事情差点忘了告诉你,真正的元小棠就是这间房子的房东,她已经死了,被我杀死的。“

离开时黑玫瑰又补充一句,然后带上房门,留下白浪一个人在空旷的屋子里哇哇大吐……

街上挤满了警车和看热闹的行人,水泄不通。

没有人去注意一个浑身散发着臭气的垃圾婆。

黑玫瑰悠然地走出了警察的视线,回头得意地看了看四楼的窗口。大名鼎鼎的白浪,现在已经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了吧?呵呵。

倏地,她震惊地瞪圆了双眼……

窗帘的缝隙里,隐约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白浪!只见他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远远地对着她,做了一个KILL的手势!

怎么会?

“抓住她,那个背袋子的垃圾婆……”旁边的一个正在接听电话的警察突然尖声大叫。

黑玫瑰的头轰地一声巨响,像是被人扔了一颗炸弹。

“放开我,你们抓错了!”

“没错,抓得就是你!”一个警察抖开她的袋子,哗,金银珠宝滚了一地……

女飞贼黑玫瑰知道,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地度上了假期,只不过去的地方将不是浪漫的夏威夷,而是监狱……

7

看着黑玫瑰被扭上了警车,白浪冷冷一笑,退到了窗帘后面。

他根本就没有受伤,衣服上的血,是一个倒霉受害者的。

半小时前他与警察展开血拼,无意中一抬头,看到元小棠的窗口有道亮光倏地一闪,接着,那辆警车失控地撞向了花坛……

他便知道,有人在暗中帮他。是敌?是友?他决定上演一出苦肉计……于是她知道,从始至终,她不过是在利用他。

忿然拨通了110的报警电话。——黑玫瑰,你无情,别怪我无义。

行踪已经暴露,不能久留。白浪迅速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感觉眼皮有点发沉,像是坠了铅块,接着,头重脚轻地栽倒。

昏迷前的最后时刻,他想到了那碗香滑可口的排骨汤……多行不义必自毙,于黑玫瑰是这样,于他,又何尝不是呢?

这是他命里该有的结局。

昏迷前的最后时刻,白浪不知怎么又想到了这屋子的真正女主人——元小棠,她会不会就是黑玫瑰扮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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