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张晓玲和头发花白的母亲坐在医院检验科外的椅子上，焦急地等着化验结果出来，脑子里一直回旋着几天前的那通电话。
“你弟进医院了，医生说他是尿毒症还是晚期，要换肾才能活，你弟媳知道了一直在闹离婚，说她天天晚上在家里照顾你弟太累了，现在更是不肯过来医院照顾他，我和你爸都配过型了不合适，你能不能……也过来配型看看，你是你弟弟仅存的希望了……”
直到护士拿着报告说验血结果出来了，张晓玲才回过神来起身接过报告单，她看见了那张纸上两个最重要的字：匹配。
母亲拉着张晓玲一个劲问结果怎么样，听到她说是匹配的，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双手合十，忙说菩萨保佑。
张晓玲也大松了口气，她知道，弟弟能活了，弟媳也不用闹离婚了，她也不用跟弟媳的关系闹得这么僵了。
02.
可在手术的前几天，张晓玲突然觉得下腹不太舒服，算了日子后才想起，她的大姨妈已经推迟十几天了。
她的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但又害怕是场空欢喜，便去医院做了检查。
结果显示，她已经怀孕九周了。
看着报告单上的白字黑纸，她眼眶一下就红了，这个孩子，她等得真的太久太痛苦了。
她把报告拍下来发给了李立，告诉了他怀孕的事，她知道，他跟她一样，都无比渴望这个孩子的到来。
李立大概是没看手机，他没有马上回复她，她便准备放下手机，但她又想到了婆婆经常在家族群骂她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是石女，就也在群里宣布了这件事，还发送了检查结果的照片。
做完这些，她才觉得之前一直怀不上孩子后的憋屈消了下去，婆婆再也没有理由指责她的肚子不会响，她也可以在亲戚面前挺直自己的腰板了。
她忍不住笑了，可笑着笑着眼眶就湿润了。
她又给母亲打去电话告诉了母亲这件事，母亲也是开心得很，直言这是双喜临门。
张晓玲的喜悦情绪更甚，她太渴望这个孩子的到来了。
没想到现在，她不仅能救弟弟，也怀上了孩子。
03.
张晓玲和李立结婚七年了，但是一直没怀上。
她为此跑过几家医院，还去看了很多中医开了中药调养身体，又去做子宫修复和卵巢保养，甚至找了很多民间偏方，但她痛经都治好了，就是一直没怀上，慢慢地她也就放弃了。
李立倒没有责怪她，只说先好好养身体，他们还年轻，不着急。
婆婆却很有意见，当着她的面就和小姑子说她真晦气，就是石女一个，根本生不出蛋来，还扬言要给李立换个好生养的老婆。
张晓玲也怕李立有换老婆的想法，试探过。
有晚亲热过后，她就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说她以后可能都生不了孩子，让他重新找个女人结婚。
但李立说他这辈子只会娶她一个人，绝不会和她离婚，她才放心下来。
因为对李立的感情，张晓玲忍住了婆婆的各种刁难，但因为一直忍让，她没少受婆婆给的罪。
她每天任劳任怨，天没亮就起床做饭，做完饭就打扫卫生，打扫完卫生就洗衣服买菜，包了全部的家务活，忙里忙外，每天都闲不下来，村里的人个个都夸婆婆有个贤惠的好儿媳。
但即使张晓玲做到这种地步，婆婆还是想李立跟她离婚。
04.
婆婆说他们李家三代单传，不能到了李立这断了香火，还说她现在不仅不能生还没有工作，这么大个人有手有脚还全靠李立养活，话里话外都是嫌弃。
但婆婆的过分之处不止如此。
张晓玲还看见过婆婆扯住李立，游说他和她离婚再娶，甚至鼓励李立在外面找情人生孩子，还说李立如果是怕她知道，还可以帮忙瞒着。
只是李立一直不愿意，还为了她和婆婆吵了几次架。
李立一直很孝顺婆婆，但在她和婆婆发生矛盾的时候愿意站在她这边维护她，她心里着实很感动。
所以打听到别的夫妻一直不孕通过试管婴儿有了孩子后，她就赶紧告诉了李立，商量着要去咨询一下。
李立这么多年，眼见兄弟和朋友们都有了孩子，说不羡慕都是假的，听到张晓玲的提议立马就点头同意了，就算手术昂贵也准备咬牙去做。
不料，他们还没来得及找时间去咨询，张晓玲就先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得知了弟弟的病情。
虽然婆婆不同意她给弟弟捐肾，觉得她没了一颗肾后就做不了什么活，但是还好李立同意了。
张晓玲只觉得，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去，李立对她的好，她终于能回报了。
05.
张晓玲拿着检查报告找到了弟弟的主治医生，想问一问他，怀孕后再做手术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刚进门，她的喜悦还在脸上，却看到母亲已经坐在医生对面，脸色很难看。
她开口问母亲怎么了，母亲却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出去了。
事情是主治医生告诉她的。
医生说如果她怀孕了还要接受取肾手术，就得把肚子里的孩子先流掉。
张晓玲如被五雷轰顶，赶紧追问是不是真的要打掉孩子才可以捐肾。
得到医生的肯定回答后，她还是不敢置信。
要是她想把肾捐给弟弟，就要把孩子打掉，可那是她等了七年才等来的孩子，这次打掉了或许再也怀不上了，可是不把肾捐给弟弟的话，弟弟现在的情况这么糟糕，可能就活不了了。
她摸了摸肚子，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实在想不到，盼了那么多年才怀上的孩子，刚刚还在欢喜，现在竟然要让她左右为难。
06.
张晓玲浑浑噩噩地回到弟弟的病房时，母亲起先是不敢说话的。
但沉默良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张晓玲打算怎么办，是要留下这个孩子还是救弟弟。
张晓玲自己也没决定好，她觉得她的脑子现在就是一团浆糊，这件事情太大了，她拿不定主意。
她只能想到找李立一起商量，只好开口告诉母亲说：“妈，这个事情我拿不定主意，我要和李立商量一下，你们给我几天时间想想好吗？”
母亲咬了咬牙，也说不出别的话，只好应承了，让他们夫妻俩商量出了结果赶紧联系她。
张晓玲提着包，攥着检查报告，转身离开，走到走廊尽头要转弯的时候回头，还远远地能看见母亲在病房的门口站着擦眼泪，她的心里一下子酸涩极了。
张晓玲回到家，发现家里除了李立和婆婆，还来了其他亲戚。
李立过来拉住她，眼神里透着期盼，嘴里絮絮叨叨地责怪她怎么只在微信里说了声怀孕就不讲了，发信息不回，电话又不接，让他们一帮人在家里急得团团转。
婆婆在另一边给了小姑子一个眼色后，小姑子也堆起笑脸，围到了张晓玲旁边，问她是不是真怀孕了。
看着这群人，张晓玲只能点了点头，递出了检查报告。
他们见着了报告单，也终于确信，她是真怀上了。
李立则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肚子，三十几岁的男人眼眶通红，嘴里不断地说着好好好，拉着张晓玲就让她坐下，别累着。
婆婆和大姨也在旁边一直盯着她的肚子看，满脸都是满意的笑容。
张晓玲看着眼前的一家人，张张嘴，医生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最终，这道选择题，她还是说不出口。
07.
直到婆婆笑得褶子翻起，拉着张晓玲坐到饭桌，给她盛饭盛汤，她还在纠结。
李立还捧起汤给她吹凉了，舀起一勺要喂她。
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全是她爱吃的，但她真的没有胃口。
她知道大家很开心，不该破坏现在的氛围，可是弟弟还在等她救。
再纠结痛苦，她还是要和李立他们开口。
她给他们讲了医生说的话，希望婆婆和李立能同意她打掉孩子救弟弟。
弟弟比她小5岁，才娶媳妇几年，还没有孩子，一直是个高大威猛的帅小伙，现在因为尿毒症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骨瘦如柴，情况如此危急，她实在不忍心。
但婆婆听了后直接就把筷子甩在了桌子上，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
她恶狠狠地喊着不可能同意张晓玲打掉孩子，还责怪起李立来，说当初她就不同意张晓玲去配型捐肾，都怪李立同意，闹得张晓玲现在胳膊肘又拐回了娘家，为了救弟弟居然要狠心地打掉孩子。
张晓玲以为李立会继续维护她的，但李立虽然放下了碗筷，却一直没有说话。
她看向他的时候，他躲开了她的眼神。
她知道了他的意思，他也不同意她打掉孩子。
08.
张晓玲还想再说些什么争取一下。
但婆婆见李立这次不帮她说话，更是理直气壮起来。
她骂张晓玲狠心，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为了弟弟说打就打，不愿意为她们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让李立做不成父亲。
当晚，李立一直保持沉默，由着婆婆劈头盖脸地把张晓玲大骂一顿，也由着婆婆要求她好好护胎，立下规矩不给她再出门。
第二天开始，婆婆就变相地把她关在了家里，想着法子给她安胎，一整天都盯着她。
没有法子，张晓玲只能待在家里，暗自祈求弟弟一切平安。
但噩耗还是来了。
那天，母亲给张晓玲打来了电话。
电话刚通，她就听到母亲焦急的声音：“晓玲，事情怎么样？李立他们怎么说？你弟媳说……”
没等张晓玲的母亲把话说完，婆婆就在旁边抢去了电话，在电话里直接告诉张晓玲的母亲，就算她儿子死了也不关他们家事，让她死了那条心。
张晓玲的母亲听了婆婆的话后也很为难，叹了口气后就挂了电话。
张晓玲知道，弟弟的病情肯定恶化了，不然母亲不会这么着急打电话过来催的。
09.
等婆婆进了厨房，她赶紧悄悄地给母亲回了电话。
“妈，我弟媳又怎么了，我弟他现在怎么样？”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母亲压抑的哭声。
“你弟媳说要是你弟能好她就不离了，但你弟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医生说一定要尽快做手术，不然活不过今年了……”
活不过今年！
张晓玲一想到弟弟还那么年轻，就感觉有种无法承受的悲痛感袭来。
婆婆回来后，见张晓玲脸色不对，还拿着手机，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直接甩下了话：“你要是敢把孩子打掉，你和我儿子就必须离婚！杀了我的孙子，你就给我滚出去！”
张晓玲很爱李立，她舍不得这段婚姻，也舍不得这个孩子。
可是弟弟还在等着她的肾续命，弟弟的婚姻存亡也在她的一念之间。
世间安得两全法？
握着手机，张晓玲陷入了万分纠结，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