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周浩
视频剪辑 向莹
11月25日，是国际消除对妇女暴力日。20岁的陈昌雨发了第一条微博，只为求助：如何能让父亲得到应有的惩罚，还死去的母亲一个公道？
陈昌雨说，他的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却长期遭受家暴，父亲不但殴打他和母亲，还曾两次入狱。今年3月，母亲被父亲泼汽油烧伤，数月后伤重去世，父亲却长期逍遥法外。
直到11月25日，陈昌雨才收到了父亲被拘留的消息。但他的心中，仍有待解的疑问。
家中起火，母亲指认父亲纵火
陈昌雨的家位于云南曲靖宣威市热水镇述迤村。今年3月14日夜里，家中突然起火，父亲陈卫和母亲禹英（均为化名）受伤被送往曲靖一家医院治疗。母亲身体多处被烧伤，经诊断体表烧伤面积约55%，父亲情况较轻。
在广东打工的陈昌雨并未在事发当天得知现场情况，第二天才有邻居告诉他，他父母吵架住院了，还说伤得很严重。陈昌雨赶紧给母亲打视频电话，但都没人接。后来，他和母亲通上语音电话，母亲声音已经沙哑。他问了很多，才得知母亲烧伤的消息，但母亲说因为给摩托车加油时喊父亲去看，父亲抽着烟，不小心起火了。
陈昌雨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他当时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让小姨去看望母亲。小姨去过之后告诉陈昌雨，他母亲伤得很严重，事情很复杂，让他赶紧回去。
3月22日晚，陈昌雨赶到医院，病床上的母亲烧伤严重至自己都难以辨认，一度怀疑自己走错病房了。当晚，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他得知，这已是母亲收到的第二封病危通知书。
陈昌雨小姨说，禹英曾告诉她，是陈卫倒汽油放火的。小姨让陈昌雨报警，警方告知可以让母亲录视频指认。
视频中，禹英叙述着起火的经过。当天陈卫从外面回来，提着一瓶饮料，她正在擦脸，陈把饮料扔过去打她，没有击中，母亲骂他“是不是要死”。后来，陈卫又把脏衣服拿到客厅抖灰，她骂了几句，陈卫也没有说话，后来就洗了睡下。禹英身上常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因害怕陈卫再次家暴她，当晚她没有和丈夫同屋睡觉，而是睡在沙发上。陈卫后来从卧室起来，去外面提了一壶汽油满屋子洒，还泼到禹英身上。她哀求着问丈夫要做什么，她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陈卫点火后，火烧到了她脸上，满屋都是火。她还说，如果再慢两三分钟，自己就要被烧死在里面了。
陈昌雨告诉记者，母亲录完视频次日，警察来医院调查。当时，他和父母还有小姨都在病房里，父亲承认了此事。
母亲烧伤身亡，家暴是常事
陈昌雨说，后来父亲恢复情况较好，就被接回了亲戚家，母亲的情况却依然不乐观。4月底，院方告知他，母亲需要进行植皮治疗。高昂的费用让陈昌雨犯了难，他当时已借遍了亲友，对治疗有心无力。母亲就被接到小姨家休养。
7月28日，没等到二次治疗，禹英身体状况突然恶化，送医抢救无效去世。次日，相关单位对禹英进行了尸检。10月中旬，陈昌雨收到了尸检报告，结果显示，母亲因烧伤导致感染性中毒，休克死亡。
陈昌雨说，在自己心中，母亲扮演了父母两个角色。2001年他刚出生没多久，父亲就因抢劫入狱，2008年才出狱。没过多久，父亲又在2013年因偷盗再次入狱，直到他初中毕业父亲才出狱。在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时间里，母亲种地、打工供他上学，省吃俭用，吃苦也从不说。
在陈昌雨记忆中，父亲出狱的那几年，他常因为小事受到其毒打。父母也经常会发生矛盾，父亲常会殴打母亲，甚至使用啤酒瓶等工具。母亲是诊所的常客，挨打受伤后经常被送到那里输液。
中考之后，陈昌雨就外出打工了。2019年，他回家过年听见屋里的争吵声，看到父亲拿刀对着母亲。争吵了几句之后，父亲拿刀砍了他自己几下，并殴打了母子俩。陈昌雨也曾报警，但警察说这是家务事，处理不了。
这些年来，母亲从未提过离婚，只是离家出走了几次，到外面打工。2020年，陈卫还曾起诉离婚，要求禹英偿还心脏搭桥手术的十万元钱，禹英则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双方最终没有达成一致，陈卫撤诉。
今年春节，陈卫还去了岳母家，提出带住在这里的妻儿回家，禹英最终还是同意随丈夫回去了。陈昌雨觉得，母亲做这个决定是因为他。
父亲被刑拘，仍有待解之问
禹英回家没多久，悲剧就发生了。从入院到去世，她的生活都不能自理。陈昌雨告诉记者，父亲并没有支付医药费，是他一直在借钱为母亲治病。他也曾去叔叔家找过父亲两次，第一次没能进门，第二次经村委协调后他见到父亲，但父亲直接说他没钱，让他找叔叔借，他转头就走。
陈昌雨也曾回到老家，看到屋顶都被烧黑了，柜子和墙也被烧到，但被烧过的沙发好像不见了。有记者找到陈卫，询问那起火灾。他却否认了禹英的说法，说当晚是妻子骂个不停，他从卧室出来，妻子用矿泉水瓶把汽油泼到他身上，他找布去擦，不知怎么火就烧起来了。他不清楚妻子怎么着的火，他还否认打过妻儿。
但陈昌雨并不接受父亲的这一说法。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处理母亲的事，希望还母亲一个公道，但没有结果。且因拿不出剩余费用，母亲的骨灰还留在殡仪馆。
陈昌雨向记者提供的立案告知书显示，陈卫涉嫌故意伤害一案符合立案条件，现已立案。落款时间为10月22日，距离陈昌雨所说的报案时间已过了好几个月。陈昌雨说，此后他一直没收到案件有进展的消息。
11月25日，陈昌雨发微博公开讲述了这一事件。他还称，现在不知道怎么才能惩罚父亲，希望获得帮助。视频观看量已经超过一千万次。
26日，陈昌雨再次发微博称，父亲回答泼汽油点火的原因是不想活了。25日他已接到警方电话，透露父亲已被拘留，案件进入侦查阶段。
同日，极目新闻记者致电宣威市热水镇政府，工作人员表示已关注到此事，相关部门正在处理。工作人员还透露，11月20日，嫌疑人已被刑事拘留。
宣威市委宣传部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嫌疑人确实于11月20日被刑拘，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中，有关部门已对当事人进行社会救助，其他情况需关注官方通报。
得知父亲被拘的消息，陈昌雨心里有欣慰也有悲伤。但他仍有待解之问，比如，案件为何这么久才有进展？是否错过调查取证的最好时机？现场是否被破坏而对办案产生影响？
陈昌雨告诉记者，这段日子他想念母亲时，会点开母亲的语音聆听，或是看看照片和视频，哭一场调整情绪。但对于经历的事情，他会坦然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