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4日下午两点二十八分,四川什邡,突然间地动山摇。房屋瞬间变成瓦砾。惊魂未定的居民发现,还有座寺庙房屋尚属完整。随后,四面八方的人群开始涌向寺庙,其中有不少待产的孕妇。

师父们慈悲为怀,收纳了所有人,不久后,寺庙中就有婴儿呱呱坠地。为了产妇的身体健康营养产后恢复,师父们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允许孕妇的家人制作荤腥。

整个地震救灾期间,寺庙里总共诞生了108个孩子。2021年,电影《一百零八》上映,讲述了这段故事。人们为师父们的义举所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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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有所不知的是,在江苏南通也有这样一位救生的师傅,但他被人叫做“花和尚”

出家

1975年,吴兵出身在江苏南通。成年后,和其他美满幸福的适龄青年一样,吴兵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他先后经历过两次婚姻,后来都因为性格不合而离异。其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是第二段婚姻。

因为和第二任妻子是近亲结合,婚后夫妻俩迟迟不敢要孩子。结婚生子对其他人来说,是一件平常的事,但对于他们来讲,面对的却是一个涉及基因选择的概率问题。

现代医学已经证实,近亲结合的夫妻,产下先天基因缺陷孩子的概率是比较高的。夫妻俩害怕万一生下的孩子有先天缺陷,会害了他的终身。

但,越是没有孩子,越是想要孩子。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一个个从出生到长大,夫妻俩总是非常羡慕。

当这种羡慕之情累积到顶点时,吴兵终于忍不住了。他偷偷来到寺庙,跪在佛祖面前许愿,希望能得到一个健康的孩子。为此他愿意五十岁后皈依佛门。

妻子怀孕了,心情忐忑的夫妻俩,做好了面临最坏局面的打算,他们要为孩子提供一个尽可能坚实的保障。

吴兵本身就是做生意的,他很有经商的天赋,人脉关系处的也非常好。为了孩子,他工作越发努力了。这个时候,正好是中国房地产上涨的岁月,他把握好机会,为孩子准备了一幢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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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出生,是个女孩,夫妻俩充满喜悦和不安。他们仿佛能看到自己的生命在孩子体内萌芽、流淌,也十分担心孩子能否躲过被概率击中的命运,躲过基因筛选的淘汰。

孩子一天天长大,非常可爱,夫妻俩小心翼翼地观察。值得庆幸的是,孩子非常健康,没有先天的基因缺陷。

欣喜之余,吴兵觉得一切都是佛祖的庇佑。为此,他充满了感恩。

2010年,人生的转折点悄然到来。吴兵和妻子离婚了,长久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他们发现彼此的性格不是最合适的,第二段婚姻也走到了尽头。那年吴兵35岁。

离婚后,他选择了抛开世俗的烦恼,皈依佛门,从此侍奉在佛祖左右。他最早出家的寺庙是厦门的普光寺,一年后他回到南通,在普贤寺挂单。从此,世上少了个叫吴兵的俗人,多了一位常灯法师,或者叫道禄和尚。

机缘

2012年的一天傍晚,天色渐暗,香客们陆续离去,寺庙也渐渐归于平静。道禄去关闭山门,在门口,他遇到一个女人想上山。

女人显得非常虚弱,走路都有些不稳,但意志坚定。道禄几次劝诫,来人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秉持执念的人,背后往往有故事,道禄不再解释,护着她跟到大殿。

“我想请一块超度牌,给我的孩子。”女人说出了她的来意。

“往生的缘由是什么?”

“堕胎。”

又是堕胎,道禄暗暗叹了口气,寺庙里往往十块超度牌中有超过九块都是为堕胎的孩子请的。每块牌子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一场抉择和至少一条生命。

道禄才知道,这女人上午刚出院,当天就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庙里。她的孩子已经永远长眠在医院里。

望着女人远去的背影,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禄,想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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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自己生女儿时候的心路历程。生命到世上走一趟,非常不易。有的人想着盼着才得到一个孩子,有的人却轻易地把将要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放弃。

晚上,在禅房里,他开始计算自己留在俗世所有的财产。第二天,便对外公布了自己的手机号,宣布:想要堕胎的人,都可以到自己这里寻求帮助。

考虑到孕妇不方便住在寺庙里,他把留给女儿的别墅拿出来,专门用作救助之用,并给这里取名叫做护生小居。

这幢两层小别墅外表和周边相比没什么差别。院落周边用铁栏杆围起,上面挂着一块牌子:私人住宅,闲人莫入。道禄刻意低调,守护着里面休养和出生的人们深藏在心里的秘密,给她们避风港湾。

考虑到住的人会比较多,他还专门把别墅进行了改造,不但专门设置了放婴儿奶粉尿布的库房,房内所有家具的尖角全部包起来,就连房子结构中所有的隔热材料都换成了耐火材料。

道禄对于护生小居的管理尤为严格。他不允许任何人私自对外发送护生小居的地理位置、不允许任何人私自外出和带人回来、不允许外传居住人员的照片等等。他生怕心怀不轨的人对里面的小孩和孕妇造成伤害。

佛教信徒的圈子很小,道禄的义举,在圈子里引起轰动。他们积极地转发消息,有些热心人更是出钱出力,帮助道禄。

名气大了,远道而来的孕妇也多了。道禄对每个人以及诞生的孩子做好了登记记录工作。很多女人,做完月子,人就走了,孩子要靠道禄照顾。道禄不会主动去联系她们,但他和所有来这里生孩子的女人们都约法三章。

首先,为了让孩子拥有快乐的童年,女人们离开后,一年至少回来看孩子两次。

其次,孩子长到十八岁,母亲必须和子女相认,至于孩子的未来,由孩子做主。如果没到十八岁,女人全家同意,想接走孩子的,可以带走。最后,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如果不幸遇到意外,导致死亡或残疾等问题,女人们承诺不追究道禄的任何责任。

渡难

护生小居还是出了意外,而这个意外,来自他人的善意和警觉。因为有婴儿在,买尿布等婴儿用品,再正常不过了。快递员来送货时,发现院内好几个女人都抱着婴儿在哄。

家里人丁兴旺可以理解,但是这些女人明显年龄不同,气质上也差距不小,但是孩子看上去年龄差距都不大。快递员觉得,这里可能有问题,顺手就报了警。

警察第一时间赶来营救,事情虽然解释清楚,但也惊动了周遭的人。道禄没法向所有人一一解释。

流言蜚语如期而至。有人开始暗地里叫道禄为“花和尚”,坊间流传起另一个版本的故事:说普贤寺的道禄和尚破了色戒,在外面有女人,还不止一个,甚至还生了孩子。

佛教中有谒语。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当如何处之?拾得回答: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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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道禄,他可以把所有的话,从心里漏过。风言风语越传越厉害,普贤寺方丈尽管知道道禄的为人,但还是找到他谈话,建议他不要在外面从事这种救助活动,毕竟这和寺规相悖。

考虑到寺庙的声誉和压力,道禄决定离开普贤寺,还给寺庙以清净。他找到了万善寺,这里虽然地处闹市,但年久失修,好在没人主持,他可以“自立门户”。过了没多久,又有的消息传来:有关部门取消了道禄宗教教职人员的资格。

真和尚变成了假和尚。道禄没时间多想,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还要直面很多棘手的问题。

人手不足是个问题。孩子生下来,需要喂奶、换尿布、还要注意他们的冷暖和健康。新生儿,每两个小时要喂一次,大人要随时保持警醒状态,很难得到休息。

一个新生儿勉强能照护,但是人一多,就力不从心了。一个孩子哭了,要换尿布,道禄还没处理好,另一个孩子又哭起来,要吃奶。虽然有时候,有些产妇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可以帮忙照顾一下孩子,但照顾新生儿的事,基本还是靠道禄一个人顶着。

护生小居人手不足的问题,周边的人都看在眼里。没过多久,就有不少信徒和居士来到这里当起了义工。大家会抽空过来帮忙,排好班,一起完成救助孩子的宏愿。

还有就是给孩子上户口的问题。这个问题对道禄来说真的很难解决。

根据我国相关法律规定:给新生儿上户口,需要父母双方的信息。如果是非婚生子女,需要母亲提供非婚生育证明,或者提供新生儿和生父的亲子鉴定证明。

这些孩子的亲生父亲,有些人,连孩子的母亲都不知道在哪里。有些人,即使知道,孩子的母亲也不愿和他们联系。

而作为孩子的母亲,她们中很多人过来寻求帮助,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怀孕的事。让她们去开非婚生育证明,相当于撕开她们还没愈合的伤口,很可能击碎她们的家庭或未来。这个证明,卡在孩子亲生父母这里,就成了天大的难题。

能不能有其他方法解决呢?道禄想过很多的解法,甚至有人建议他,可以用寺庙的名义来收养小孩。但是,道禄自己也有难言的苦衷。

自己已经被革除僧籍,而栖身的万善寺,也不在有关部门登记造册之列。换一句话说,道禄和寺庙都不被相关规定认可。直到2016年的夏天。接连几场暴雨,把这个问题推到了公众面前。

暴雨后,万善寺被泡在积水中,部分墙体出现了裂缝,道禄向外求援。作为南通当地的古刹,这里的险情引起了电台的注意。

而电台来采访时,发现了角落里的婴儿用品。随后,道禄的义举被层层上报。直到第二年三月份,电视台里连续报道了三天护生小居的事情。

孩子们没法上户口的事情,也在这次事件报道中得到了反映。为了保护不愿透露姓名的母亲们,道禄犹豫了,他没说出所有孩子母亲们的信息。为了孩子们,他提出,能否把寺庙变成接收户籍的地点,由自己暂时收养这群孩子?

道禄的举动,也引起了另一群人的关注。有人从全国各地赶过来,他们想领养孩子。面对这种情况,道禄拒绝了。

他说:这些孩子父母健在,自己只是暂时收养而已。孩子的父母,终有一天会来接孩子回家的。他要守得住这份承诺。

他怕孩子万一被领养后,从此和亲生母亲失去联系。怕孩子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身体得病,更怕孩子受到伤害。

成佛

佛,在梵语中的解释,是觉悟了的人。人们追求成佛悟道,其实就是立足于人的本质,追求觉悟。而道的本质,就是万事万物运行的基本道理,也是人最初的善念。

觉悟分成自觉、觉我和觉他三层境界,在佛教中分别对应罗汉、菩萨和佛。佛教故事中,有释迦摩尼点化鬼母,让她放下怨念,不再杀戮他人的孩子。鬼母最终成为拯救新生儿的护法。

在真实世界中,护生小居就起着拯救孩子、点化母亲的作用。它至今接待过300多位孕妇,挽救下300多婴儿的生命,至今身边还有20多个孩子。更多的人,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被护生小居感动,继而加入了救助的队伍。

有曾经被帮助过的女孩,辞去工作,来到南通工作。她在护生小区附近买了房,并成为义工的一员。有网络博主得知道禄事迹后,捐款给护生小居,说为孩子们添点东西。

对于捐款,道禄的原则是,捐助人指定孩子的,就给那孩子用,没指定的,就给所有的孩子用。无论如何,都要做到项目清晰、及时公布。

也有热心信众,把护生小居的精神发扬光大。丹阳有位企业家找到道禄,在慈善协会的支持和见证下,护生小居丹阳分院建成了。

还有自媒体工作者,建了个公众号,及时更新护生小居的动态,为了宣传,也为了让远方的每个孩子的生母安心。

道禄,在别人眼里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普度众生,却被开除了僧籍;他本应斩断红尘,却又割舍不下;他出家后,依旧经商,却是为救助的孩子们赚奶粉钱和学费。他是一些人嘴里的“花和尚”,却又是另一群人心中真正的佛。

在他的事迹被广为流传后,有人说,这叫“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也有人说,他身上显现的是另一位高僧大德的智慧。

那位高僧修行时发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愿,要度尽地狱中所有的人,才愿成佛。他就是地藏王菩萨,而有关他的故事,我们以后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