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距·离
2021/11/24 总第-32-期
作为一位来访，或许你会有这样的感觉：
每次咨询过后自己好像并没有多大、多明显的进步；长程咨询中，自己一段时间以来似乎在原地打转，甚至有时候还会退回到以前的状态......
这该怎么理解？
在本期UM心理零距离栏目中，咨询师李文瑶分享了她在个案工作中的经验以及在个人体验中的感受，娓娓道来自己的心路历程。
2013年，那时，我还是中学教师，在我第一次求助心理咨询的那段时间里，咨询开始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自己的变化：
比如，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增强了，对自己的负面评价降低了。我挺惊喜的——没想到心理咨询那么有用，没想到我以为的“顽疾”竟那么快就消失了。我以为“病得挺重”的自己，好得出乎意料地快。
然而，在一次赶到另一个校区开会的过程中，因为打不到车，又急又气的我又一次情绪爆发了，为了一点小事，不可遏制地愤怒地踹了墙两脚。
这个愚蠢的行为现在想想还让人感觉有点滑稽，但处于情绪当中的我当时却感觉分外糟糕，这个糟糕不仅仅来自于引起情绪的事件本身，更主要的是一种挫败的感觉：
我以为我好了，我以为我在一路不回头地往前进了，谁料到仅仅因为一件小事，我就被打回原形。我不仅对自己很失望，我甚至对自己感到绝望：如此看来，那些“进步”都是假的，原来我没有变得更好。
我记得我跟当时的咨询师说起这件事时，她的态度令我惊讶，好像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你退步了”的意思，她只是问了问当时的情况，发生了什么，并且告诉我，有反复是很正常的现象，继续关注自己的情绪即可。
我的情绪很快平静了下来，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次“反复”是后面漫长的一次又一次“反复”的开始。
“反复”的情境也并不只一个，有恨自己做不好，有被特定人物（比如我妈）时时激惹，有面对看上去迟疑的、消极的外界评价和反馈的沮丧……
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段内，我时不时会感觉我根本没挪动，或者说动了一点点，然后又缩了回来。
但，我始终记得第一次“反复”后，咨询师的话给我的那个感受，仿佛再慌乱，我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说着：没事的，这都是正常的，你可以的。
从2013年至今，八年过去了，期间我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次心灵down到谷底的过程，但每一次下沉之后，再“浮上来”，长舒一口气，我感觉心灵的韧度又强劲了几分。
接着，另外还有一种体验是，当我以为自己趟过了一道难关，心灵又强韧了几分之后，前面往往有更大的挫折和挑战在等着我，但这时，我对挫折的承受度已经到达了可以应付后面这个“加强关”的程度，所以虽然难，但仍有一种“酸爽”感、自信感，和终于渡过去之后的成就感。
就真的挺像升级打怪：你一定要升到一定的级数，才能去打相应的boss , 也只有升到了一定的级数，你才会遇见这个级别的boss。
所以，虽然反复，但绝不是重复，所谓“螺旋式上升”不再只是一种理论，而成为了一种我真真实实体验到的东西。
我经常跟来访者，也跟朋友分享到的一个心理咨询的体验就是：在长程的咨询中，很多时候你感觉自己每次咨询过后并没有多大进步，或者你会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总是原地打转，但当一段时间的积累之后，蓦然回首，才发现，你已经离开原来的位置很远了。
这个过程说起来很简单，但身处其中却相当艰难：
当心处于暗黑的谷底的时候，有时候你真的怀疑是不是还有机会能见到阳光。
但比这个还要艰难的是，你是不是能够接受此时此刻看起来糟糕透顶，毫无进步的自己。
2016年，我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发表过一首《当你没有变得更好》的诗：
诗的开头，是这样一个问题：
“当你没有变得更好，你还爱自己吗？”
这是我问过自己千百遍的问题，也是很多人问过自己千百遍的问题，同样，也是在咨询室中，来访者问咨询师千百遍的问题。
归根究底，它是儿时的我们，在心中千百遍问父母的问题——“如果我没有变得更好，你们还爱我吗？”
在咨询室里，它有各种各样呈现的方式，比如像我当年问咨询师——“我这样，正常吗？”
还有很多来访者，看上去是在拼命否定咨询的作用，抱怨自己怎么还没好，抱怨咨询的进程慢，其实，他们也是在表达一种试探和担心：如果我一直持续没有进步，或者我退步了，你作为咨询师，能接受我这样一个来访者吗？
此时此刻，很多咨询师就会接过来访者这种对自己的批判和不接纳，会感觉这是来访者对自己的不满意和责怪，也对自己开始不满意和指责起来。当咨询师忙不迭在感受到的攻击和自我攻击中间左躲右闪的时候，是没有空间去理解到，实际上此刻来访者更需要的不是咨询师“自证没问题”，而是关注和接纳来访者此时“糟糕”的感受和状态，并且告诉他们：
是的，你可以不变得更好，你可以退行到最从前。
很多人以为，安慰鼓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告诉他，你行的，你会好起来的。
但殊不知很多人苦苦在追求一个确认：你可以不行，也可以不好起来，你可以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当我们一直在说，你行的，你会好的，背后的潜台词还是不接受那个退行的、反复的、看起来有些糟糕的那个人。
正如，有时候我们也会这样对自己，我们会给自己打很多鸡血，我们强迫自己要阳光、积极、不断进步向前。
但这样的我们，跟童年记忆中那个不断要求自己更高更强的严苛的父母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并不是做了心理咨询，我们就能一路向前，永远意气风发，做了心理咨询，你仍然可以不变得更好，你仍然可以退行到最从前。
唯一且最重要的与以前不同的一点是：这样的你，仍然可以拥有对自己的接纳和爱，这才是心理咨询给每个来访者最强大的支撑和托底。
当有了这样的承托之后，退行虽然一再反复，但你会渐渐地发现，已退不到原来的位置。
比如，仍然会情绪冲动或者低落，但会恢复得越来越快；
仍然会抱怨和自责，但可能也会更容易看到其他的角度……
原来，允许自己不变得更好，才是真正成长的起点。
正如一颗种子允许自己落入春泥，萌芽才会开始。
作者丨李文瑶 编辑丨 A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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