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果不是眼角那颗痣,陈建压根认不出自己的前妻孙柔。

眼前的孙柔,笑容明媚,身材窈窕,穿着一身洋溢着法兰西风情的波点连衣裙,纤细的脚踝上,甚至有个性感的红桃K纹身。

陈建实在没有办法把这个美女,和从前那个蓬头垢面,臃肿不堪的前妻联系在一起。

五分钟前,他端着咖啡往卡座走,刚好孙柔迎面走来,俩人便撞在了一起。

滚烫的咖啡洒在他衬衫上,他被烫得龇牙咧嘴。

看在美女手忙脚乱的份上,他忍着没吭声,可美女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叫一声:“陈建!”

陈建瞬间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地惊叫:“孙……孙柔!”

他和孙柔离婚五年了。

五年前,他和发廊小妹吴兰兰搞在一起,原本是一夜情,谁知竟擦枪走火,中标了。

吴兰兰拿着一张B超单,信誓旦旦地说,“陈哥,我托熟人问了,医生说,百分百是个儿子!”

这句话撞进了陈建的心坎上,他真的太想要个儿子了。

当年孙柔生女儿的时候,胎位不正,顺转剖,撞上了号称“夺命阎王”的羊水栓塞。

医生提议紧急摘除子宫保命,陈建心一横,手一抖,签了!

可签完他就后悔了,他出身农村,思想保守,他琢磨着陈家三代单传,到自己这儿,香火断了,他对不起祖宗。

望着粉嫩可爱的女儿,他完全感受不到初为人父的欣喜。

本以为命中无子,可没想到人到中年,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一场露水情缘开花结果了!

更何况,孙柔自从摘除子宫后,激素不稳定,时常发火撒泼,再也没有婚前的小鸟依人。

而且生了孩子的女人,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她头发剪得像个假小子,水蛇腰变成了水桶腰。

相形之下,吴兰兰年轻漂亮,温柔和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水汪汪的。

她一口一个“陈哥”,她说他是大救星,没了他活不了,让陈建的大男子主义心态得到充分的满足。

一边是河东狮吼的欧巴桑,一边是浓情蜜意的温柔乡。

一边是生完丫头片子就再无指望,而另一边的大肚子里头揣着自己的亲儿子。

用屁股都能想明白,陈建情感的天平完全倾斜给了吴兰兰母子。

有了陈建这个坚实后盾,吴兰兰气焰高涨,她挺着大肚子打上门,逼孙柔退位让贤。

她指着孙柔眼角的痣,“孙姐,你长了一颗克夫痣,克得我陈哥断子绝孙。他家是三代单传,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你就饶了他吧!”

狐狸精逼宫这一出,孙柔毫无防范,气得浑身发抖,她索性破釜沉舟,举起一瓶安眠药,让陈建二选一,“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本以为十几年同床共枕,陈建肯定舍不得,谁知他冷笑一声,“你闹去吧,现在签了离婚协议书,财产对半分,孩子归你,要是对簿公堂,你一个家庭主妇,保准吃亏!”

说罢,他牵着小三的纤纤玉手,飘然离去。

孙柔心灰意冷,当场签字离婚,带着女儿远赴法国,这一别就是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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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思及旧事,陈建羞赧不已,他支支吾吾地想探听孙柔和女儿的近况,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谁知孙柔倒大大方方,给他看了自己和女儿蓉蓉在法国游玩的照片,照片上的母女俩精神抖擞,笑容比蜜还甜。

尤其是蓉蓉,五年不见,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陈建摩挲着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珠子都快掉进去了。

他歉疚不已,“孙柔,当年是我混蛋,这些年苦了你了……“

孙柔甩了甩秀发,笑得云淡风轻,“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望着焕然一新的孙柔,陈建心旌摇曳,仿佛又回到了俩人初相遇的欢乐时光。

心里念着前妻娇媚的模样,当晚回家,陈建情不自禁地哼着小曲。

吴兰兰从卧室里走出来,吊梢眉一挑,“又是哪个妖精给你灌迷魂汤了吧,瞧把你乐的,小心嘴咧开了,缝不上!”

陈建灿烂的心情,顿时乌云密布,他皱着眉,“有事说事吧,别在这阴阳怪气的!”

吴兰兰手一摊,“乐乐上外教课,学费三万!”

通过离婚再娶这个事,陈建深刻意识到,在野党说得再好听,上了台都一个样。

自打和陈建结婚,生下大胖小子,吴兰兰自认坐稳陈太这个位置。

她辞去发廊的工作,天天在家葛优躺,美其名曰“照顾孩子“,其实孩子都是保姆在带。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看韩剧,对着一群浓妆艳饰的黄毛小子流哈喇子。

陈建劝她学点知识,插花茶道,品酒绘画,只要她感兴趣,他愿意全力资助。

谁知吴兰兰烂泥扶不上墙,嫌插花没劲,茶道无聊,品酒太难,绘画劳心,总之转了一圈,钞票全打了水漂。

每次聚会,别人领着来的太太优雅睿智,知识渊博,而吴兰兰却跟个逛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只知道搔首弄姿,一句话都插不去。

陈建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是现世报,当年抛弃糟糠之妻,老天爷惩罚他,给他派了这位活祖宗!

不过他又转瞬高兴起来,因为他已经和孙柔约好了,下周一马场见!

03

绿荫场上,孙柔穿着马靴,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英姿飒爽,款款而来。

这身帅气的装束,让孙柔平添三分英气,眼角眉梢,倒有点林青霞的味道。

“跟你结婚十几年,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一手!”陈建的语气满是钦佩。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孙柔说罢,拉紧缰绳,一骑绝尘而去。

俩人溜了几圈,都觉得累了,就在马场的咖啡馆稍作休息。

孙柔呷着咖啡,目光凝望着远处,余晖照耀下,她的眼睛明亮犹如寒潭,而眼角的一颗痣更见风情。

“你眼角这颗痣,越看越好看,是颗美人痣。”陈建涎皮赖脸的,给他安条尾巴,他准能像狗似地摇一摇。

“你别取笑我了,你家的吴兰兰说了,我这是克夫痣。”

陈建嘴上劝慰着,“陈年旧事了,提她干什么?”

心里却欢喜得敲锣打鼓,听孙柔的口气,仿佛有三分醋意,说不准,她心里还惦记着我呢!

陈建得寸进尺,提出一家三口团聚,他知道女儿恨他,所以他想让孙柔当红娘,帮他和女儿牵线搭桥。

当初离婚的时候,他觉得女儿是赔钱货,养了也是白养。

可随着自己年龄渐长,见人家的女儿乖巧可爱,搂着爸爸的脖子撒娇,活脱脱一个小情人,陈建看着眼热,越发想念自己的闺女了。

孙柔甩过去一个白眼,“现在想蓉蓉了,当初干什么了!”

“我当初不是着了那个狐狸精的道嘛!”陈建赶紧把吴兰兰推出来,“我瞎了狗眼,被她逼得没办法了!蓉蓉毕竟是我的亲骨肉,俗话说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孙柔被他说动,“可强扭的瓜不甜,这事吧,总得一步步来。”

说着,她眼珠一转,“我下个礼拜要带蓉蓉去稀有血型之家登记,你也带你家儿子去,就说是凑巧撞上的。”

陈建一拍大腿,“还是你有主意,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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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陈建是熊猫血,蓉蓉遗传了他的血型,也是熊猫血。

儿子乐乐还小,自打出生,就没验过血型,他和吴兰兰说了,像他们这种稀有血型,最好及早去血站登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抱团取暖,胜过单打独斗。

当然了,他没敢提孙柔那一茬。

谁知吴兰兰脸色陡然变了,“好端端的,去什么血站呀,怪不吉利的,不去!”

陈建不依不饶,痛陈利弊,谁知道吴兰兰榆木脑袋,说什么也不听。

气得陈建只能打电话给孙柔诉苦,孙柔在电话那边慢条斯理地说,“哪个孩子没抽过血,吴兰兰她怕的是什么?”

这话虽然轻描淡写,但陈建心里忽然一激灵,对呀,吴兰兰为什么要怕孩子验血?莫不是……

这个念头一起,惊得陈建浑身冷汗,他一宿没睡。

第二天早晨,趁着吴兰兰睡得跟死猪似的,偷摸着剪了儿子一缕头发,转身就去了基因中心。

等检验结果出来,陈建傻眼了,他和乐乐是父子的可能性是零!

陈建恨得甩给吴兰兰一巴掌,“好呀,敢情我这五年多是给野汉子养儿子,你滚!立刻滚!我的钱你一分也别想沾,给我卷铺盖走人!”

吴兰兰哪里是省油的灯,眼看摇钱树跑了,她奋力一搏,又哭又闹,要死要活,把警察都招来了。

陈建不堪其扰,只能破财消灾,给了吴兰兰一笔分手费,这才送走了这位灾星。

经历了这件事,陈建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连白头发都多了好多。

他念叨着老婆还是原配好,孩子还是闺女亲,成天跟在孙柔屁股后头,吵着嚷着要复婚。

为了表示诚意,他把四套房产,全部归入孙柔名下。

孙柔却一副法国女人的做派,觉得爱情不需要一张纸来证明。

这可把陈建急的,上蹿下跳,跟马戏团的猴子似的。

其实,五年前,孙柔就知道了,吴兰兰肚子里怀着的,压根就不是陈建的种。

那时陈建偷摸着出轨,孙柔心里有谱。

但她思量着自己没了子宫,再没有生育能力,总觉得亏欠了他,处处矮他一头。

所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陈建别闹得太不像话,她就拿出当家大婆的款,权当没看见。

可后来这个吴兰兰别出心裁,肚子竟然大了,这才引起孙柔的重视。

她派出私家侦探二十四小时监控,却发现某陌生男子多次陪同她去做产检,俩人举止亲昵,接吻搂腰,男子还摸着吴兰兰的肚子说话。

孙柔这才明白,原来陈建是被算计了,上了人家的套。

但她留了个心眼,缄口不言,她倒想看看,陈建会为了那个女人,怎么对待她。

没想到的是,陈建罔顾她自杀寻死,当着小三的面,丢下狠话,和孙柔彻底撕破了脸。

孙柔也不是吃素的,她有自己的算计,陈建当时才四十岁,说年轻也不年轻,但算不上老。

如果他狠下心来,要在四十岁的尾巴上要个儿子,那么就算没有吴兰兰,也会有李兰兰,张兰兰。

孙柔为了蓉蓉,不得不打起小算盘,她和陈建协议离婚,分走一半身家,移居法国,修生养息。

等陈建把野男人的儿子养熟了,对吴兰兰的荷尔蒙耗尽了,她这才慢悠悠地从法国回来,和陈建“偶遇”,再瞅准一个恰当的时机,“点拨”他,引导他揭开吴兰兰的面纱。

如今的陈建失魂落魄,再也不嚷嚷着要儿子了,他只想有个家,有个忠贞的妻子,有个可爱的女儿。

这五年的沉默,是孙柔对枕边人的惩罚。

想到这里,孙柔慢条斯理地呷着咖啡,她望着落日余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