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得好,欺老别欺小。为嘛这么说?无外乎小的总比老的活得久,你今儿个把小的得罪了,赶明儿他长大成人了,备不住要找机会一雪当年之耻。而那些行将枯木的老棺材瓤子,你就算让他们可着劲儿蹦跶,他们又能蹦跶几天?总不能做鬼也不放过你吧?话糙理不糙,老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絮叨过后,书归正文。今儿个,您各位且听“大狮”说一段清代奇谈——群英宴上飞剑仙!

话说,清朝嘉庆年间,直隶保定府出了一位能耐人,此人姓纪,名人龙,自幼聪慧,偏好武艺,追随名家苦修数年,练成文武艺,不求货卖帝王家,只愿坦坦荡荡,除暴安良。真可谓人如其名,人中龙凤,豪杰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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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人龙以侠肝义胆而美名远播,四方豪杰纷纷与之结交,其中有个富家子弟,名叫潘五仑,也是个远近闻名的练家子,因其爱慕纪人龙的人品与武学,故而与之结拜为异姓兄弟。两个人都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敞亮人,自然是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三天不见面,就会莫名挂念,此情此义,好比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俩人硬生生好成了一个人。

有一天,潘五仑在家设宴款待五湖四海的英雄好汉,纪人龙身为盟兄,免不了也要出席。在座的客人三十来号,胖瘦丑俊,一人一样。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一个个咋咋呼呼,大吹特吹自己拜师某某名家,练过某某绝艺。人声沸腾,热闹非凡,潘五仑与纪人龙一一向各位宾客敬酒,以尽地主之情。

纪人龙眼尖,瞄见宴会的最后一个位子上,端坐着一个干瘦少年,衣衫褴褛,坦胸露肩,发辫蓬乱,默无一言。

纪人龙心生疑问,用胳膊肘碰了碰潘五仑,小声询问道:“贤弟,那边的破衣少年是什么人?”

潘五仑瞥了破衣少年一眼,随口答道:“那是个怪人,不用理他。”

“怪人?”纪人龙更是不解,追问:“此话怎讲?”

潘五仑挑一挑眉毛,面露不屑神色,说:“他在我这里吃住大半年了,也不知道是哑是聋还是傻,从来不说话,给饭就吃,给酒就喝,若不是看他可怜,我早就把他撵走了。”

听罢此言,纪人龙颇感诧异,又问:“既然他在你家住了这么久,我怎么一次也没见过?”

却不想此言一出,潘五仑竟故意将嗓门提高,语带轻蔑地说:“我让他在马棚喂马,不许他到前院来,兄长自然没见过他。哼——今天正好空出个座位,我索性让他出来见见世面,一睹英雄豪杰的风姿,本以为他会看我的面子,代我敬各位朋友一杯酒,你看他却还是那副傻乎乎的德行。如此一块朽木,纵使公输班在世,也不可雕也!”

一席话引得在座众人哄堂大笑,但那少年仍然只顾喝酒吃肉,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就跟被讥讽之人不是他一样。

纪人龙不再多问,但也并未跟别人一样耻笑那个少年,冥冥中总感觉到少年并非池中俗物,不应等闲视之。但这些心里话他并没有跟潘五仑说起,只想再多观察那少年一段时日,印证一下自己所想是否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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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潘五仑又设宴会客。纪人龙早早到访,请潘五仑务必再将那个少年唤到前厅与众人一起饮酒。潘五仑尊重盟兄,自然听话,吩咐下人将少年喊到前面,还让他坐在上次的位置。

酒菜摆上桌,潘五仑端起酒杯刚要敬酒,忽然下人匆匆来报,说有个铁面汉不请自来,非要进宅陪各位豪杰饮酒不可。

潘五仑眉头一皱,心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恐怕是故意搅局来的,于是放下酒杯,亲自去见来人。纪人龙担心盟弟吃亏,赶紧跟了出去。到了门口,看清来人,心中不禁称赞,好一条精壮的汉子。

但见来者,三十多岁,面如银盆,齐整的门面;大豹子眼,两道黑黑的利剑眉飞通两鬓;通关鼻梁,两撇燕尾胡修剪得有模有样;四方海口,微微一笑,露出满嘴整齐的白牙。身披英雄大氅,内衬灰布短衫,十字袢大带刹腰,左右悬着两柄短剑。如此扮相,定然也是个练家子。

潘五仑虽然跟此人从未谋面,但本着见高人不能交臂失之的原则,紧忙抱拳拱手,以礼相待,笑称:“昨日灯花报喜,今日贵客临门,快请到里面喝杯水酒。”

来者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跟随潘五仑到了前厅。纪人龙有意走在后面,倘若银面大汉对盟弟不敬,他这个盟兄便立即出手,要其好看。

进到前厅,银面大汉拱手与众位豪侠见礼,眼神落到那个破衣少年身上,哼哼一阵冷笑,大步走上前去,对那少年说道:“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少年置若罔闻,俯首不语,好似压根就没听见他的话。纪人龙看在眼里,心中盘算,看样子待会儿就要出事。潘五仑也是同样心思,但他是主人,自然不能慢待了客人,亲自给银面大汉斟满美酒,连干三杯,以示尊敬。

银面大汉好酒量,来者不拒,甭管是谁敬酒,他一概满饮。喝了足有大半个时辰,银面大汉放下酒杯,起身朝着满堂的宾客拱一拱手,朗声说道:“今日盛会,实属偶然。在下不才,曾练过几招三脚猫的功夫,愿在各位英雄好汉的面前现个丑,敬请指教!”

潘五仑是好武之人,最喜欢看别人献艺,立即拍手叫好。吩咐下人将宴席移到院子里,将十八般兵刃全都抬出来,请银面大汉挑一件趁手的兵刃,当众一显绝技。

银面大汉摆摆手,说:“这些家巴什儿都不趁在下的心意,还是用我自己的吧。”说着,甩掉大氅,双手往腰间一拽,登时迸出两道寒光。他将两柄短剑拿在手中,高叫一声:“献丑了!”随即舞动开来。霎那之间,白光绕身,寒气袭人,旋转似月,银辉飞泻。其身形之快,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端的是剑术之中的高手高高手。

众人聚精会神地观看银面大汉舞剑,不时发出喝彩之声。那少年站在人群后面,垂着眼皮,一言不发。忽然之间,银面大汉纵身一跃,竟从众人的头顶飞了过去,双剑似银锥,直刺少年的面门。

纪人龙叫声不好,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刚要出手救那少年,却见那少年忽地一闪,竟轻松躲过银面大汉刺来的双剑。

紧跟着,又听见“呛”一声如竹断帛裂一般响,少年的手中竟也多出两柄短剑,与银面大汉刺过去的双剑一碰,发出刺耳声响。随即二人斗在一处,但见那少年手中的双剑疾如金蛇,与银面大汉宝剑上发出的白光相互缠绕,霎时间,剑光闪闪,逼人目眩,寒气森森,令人发指。众人赶紧退出十几步,只敢远远地观望,而不敢上前阻拦。

纪人龙与潘五仑面面相觑,他两人目睹这场鏖战,竟生出自愧不如的感慨。

打着打着,少年一跃到了墙头,翻身跳到墙外。银面大汉不肯放过,飞身逾墙而出。众人立即涌向院外,却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纪人龙与潘五仑急得抓耳挠腮,他们实在仰慕少年的剑术,倘若少年一去不返,岂不是与高人交臂失之!潘五仑更是惭愧自责,埋怨自己有眼无珠,明明高人就在身边,却压根就没感觉到,这可真是错把金玉当瓦缶,误将灵芝做草菇。

就在纪人龙提议去找寻之时,忽听房顶上面有了动静,赶紧举目一瞧,赫然是那破衣少年的身影。众人顾不得身份,竞相跪地膜拜,恳求少剑客收他们为徒。

少年朗声说道:“诸位何必如此?我在潘大爷家中叨扰多日,承蒙潘大爷不弃,我也应该说出真相才是。刚才诸位看到的那人,是我的师兄,我与他同拜在一个师父门下,他虽然年纪比我大,又是带艺投师,却在剑术上大不如我。师父驾鹤西游之后,他处处与我作对,几次想要我的性命,先后与我七次决斗,都被我所败。我念着同门情分上,不想跟他牵扯太深,于是远走他乡,诚心躲开他。然而他却不肯放过我,今日来到潘大爷府上搅扰,让众位好汉看了笑话,实在惭愧。刚才一场比斗,他再次为我所败,受伤远去,但也留下一句狠话,要我等着他,他还会再来找我。看来,他不将我置于死地,是绝不会罢休的。我若是继续留在潘大爷的府上,一定会给潘大爷带来麻烦,所以我决定就此离去,潘大爷对我的恩德,来日再做报答!”

潘五仑赶紧挽留。少年又说:“临别之前,有几句肺腑要对潘大爷说。我在来你府上之前,听闻潘大爷有孟尝君的风度,结交的都是江湖上少有的奇能之士。在你府上住了大半年,见过不知多少面孔,却都是些碌碌无为,徒有虚名之辈。我劝潘大爷还是少与这种人为伍,与其好酒好肉地供养他们,不如多喂些骡马更实际。我话就说这么多,听与不听,全凭潘大爷个人主见。”说罢,身形一闪,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见此情景,惊愕万分之余,不免又羞又愧,于是纷纷摇头叹息着远去,自此再没脸到潘五仑的家中白吃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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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人龙与潘五仑,也为不能拜名家为师而苦恼不已。至于那少年的真实身份,两人打听了好久,也没打听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好悻悻作罢。此事也让他二人明白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再也不敢自恃清高,目中无人。

陋文一篇,就此打住。此事并非笔者杜撰,而是出自一段清代评词,至于真假,无从考证,权且当个武林奇谈来看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