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不小心,睡了我的青梅竹马。
我和凌璨洋是青梅竹马,他一向眼高于顶,看不上我。
谁知这天一觉醒来,身体剧痛提醒我,我俩都已经睡过了?
1
电子钟屏幕上的时间刚刚跳到6:00,下一秒,金笑黎就睁开了眼睛。
明明可以睡到自然醒的休息日,总会败给该死的生物钟。
默默在心里为自己长叹一口气,金笑黎试探性地动了动身体,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浑身上下的骨头仿佛是被人全部拆下来重装上去的一样,好像剧烈地动一动就会重新散架,同时还伴随着酸楚得不行的肌肉,晕晕乎乎的脑袋以及吞一口唾沫都觉得撕扯般疼痛的嗓子。
半夜不睡觉跑去做贼去了?还被人家主人抓住胖揍了一顿?呼救把嗓子喊哑了?
等等……
除了这些,某些部位似乎……也有点不对劲。
金笑黎的瞌睡瞬间去了大半,伴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她有些惊悚地感觉到,在被深色窗帘遮天蔽日的这个房间里,除了她,仔细听,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就在咫尺之间。
金笑黎僵硬地将头侧过去一个小小的角度。
透过窗帘间细微的缝隙透进来的些许微光,她看到了那个人的大致轮廓,不需要再看第二眼,她马上就确认了这个更加惊悚的事实。
此时此刻,在她身边躺着的这个人,姓“林”,名“灿阳”。
换言之,她和凌璨洋睡了。
金笑黎缓缓闭上了眼。
淡定。
此刻,她深刻地意识到了长期熬夜的危害——脑子真的是会出问题的。
居然会产生这种让人无语的幻觉。
好在出现在意识里的已经是所谓“事后”的既定结果,要是幻想里面再出现些什么不能播的过程和细节,这和做春梦有什么两样。
何以至此啊金笑黎,丢不丢人。
镇定了一点情绪再次睁眼,“幻想”里的场景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金笑黎有点懵了,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身边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她这边的异动,动作轻柔地侧过身,一只胳膊从金笑黎的身前越过,带着一定的力道将她搂了过去。
“怎么醒了?”有些暗哑的声音此刻几乎是紧贴着金笑黎耳侧响起的,说话间微微带起的气流让金笑黎感觉一阵发麻。
身边的男人似乎有个微微抬身偏头的动作,视线的方向是金笑黎这一侧的床头柜,很快又落了回来,砸在柔软的枕头上:“时间还早得很。”
环绕在金笑黎身前的手臂又紧了紧,两个人之间随着这个动作也更加紧贴,男人的侧脸就埋在她的颈侧,再说出的话有些瓮声瓮气:“你今天有事吗?”
“没,没有。”
“那再陪我睡会儿。”
或许是金笑黎身体上的紧绷感过于强烈,片刻,男人用胳膊微微撑起一些自己的身体,和金笑黎隔着一段距离面对面地对视了几秒,手指在金笑黎的额头上一抹而过,带走些许潮湿。
他带着一丝困惑蹙起了眉:“你怎么了?不舒服?”
金笑黎的双手紧抓着身前的棉被,吞了吞根本不存在的唾沫,艰难地开口:“对不起凌璨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
面前的男人越听脸色越沉,眼神里的困惑不断加深:“什么?”
“我,”金笑黎有些羞愤,但也只能咬牙继续说,“我强上了你是不是?对不起我喝醉了,我根本记不清发生什么了,也不知道怎么就……”
凌璨洋此刻的沉默在金笑黎看来就像是无声的谴责,她动也不敢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片刻之后,凌璨洋的声音淡淡地响起:“金笑黎,脑子有病?”
2
脑子确实是有病了。
金笑黎从前只在小说、电视剧上面看过失忆的情节,却不知道这玩意儿居然真的会发生,而且还发生在自己头上。
而且就她的经验来看,失忆的先决条件一般都有诸如大脑受到外部创伤,或精神上受到巨大打击等,她这没病、没灾、没意外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失忆了。
“从各方面的检查结果看,一切正常。”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不能明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失忆,但目前看来没有需要接受临床治疗的必要,建议先回家观察,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悦,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恢复了。”
在医院的一番折腾之后,夜幕已经低垂。眼看也到了饭点,金笑黎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她不想吃不代表可以饿着其他人,几个人就顺势拐进了路边的一家川菜馆。
没错,除了金笑黎和凌璨洋,还有双方的父母,一共六个人围着不大的圆桌,面面相觑。
似乎是前一天双方父母说好了要过来他们这儿吃饭,林爸林妈携手金爸金妈四个人喜气洋洋地出现时,金笑黎和凌璨洋正隔着餐厅的原木餐桌对峙。
所谓的“他们这儿”是这间将近一百五十平的屋子,而这间屋子是如假包换的——新房。
这里的“新”有两层意思,一是这里是市里近两年才刚刚新建的一处高档楼盘,这间屋子从里到外的装修、家具等也全是崭新的。
二是,这里是金笑黎和凌璨洋的新房。
新婚夫妻的,新房。
门口带着密码锁的防盗门、各个房间的木门,包括洗手间的玻璃门上大红的“囍”字还鲜艳平整。
客厅还残留着昨天客人们参观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甚至主卧浴室到大床这一路的木地板上还散落着各种外套、衬衫、衣服……
好了,打住。
金笑黎悄悄瞥了眼对面的男人,以及他刚才甩在自己面前的两本鲜红的小本本。
“我不是觉得你在骗我,”金笑黎慢吞吞地开口,“你换位思考一下嘛,如果是你,能这么坦然地接受眼下这种情况吗?”
“我是不是该庆幸你还认识我,”男人十分没好气,“你到底失忆到什么程度?目前的记忆大概停留在什么阶段清楚吗?”
当然清楚,具体到哪一天哪个时刻都清清楚楚。
但金笑黎不想说。
“就,大概三,三年前?”金笑黎点点头,“差不多那个时候吧,我们还没在一块儿。”
男人的眉头皱得很深,他打量着金笑黎,似乎在判别她话里的可用信息。
失忆这种事没什么好瞒的,也瞒不住,眼下最重要的是帮助金笑黎恢复这莫名其妙丢失的几年记忆,以及接受目前和三年前相比已经翻天覆地的现状。
所以一家人午饭也没吃,拖家带口地奔去了医院。
然而也是无用功。
“唉,也不是什么大事,笑黎健健康康的最重要,记忆嘛,总归会回来的,”林母笑眯眯地给金笑黎的碗里夹了一块排骨,“大家都轻松点,别给笑黎太大压力了。”
“是啊,”林父也拍了拍身边金爸爸的肩膀,“老金啊,还有嫂子,别担心,我们家那小子肯定会好好照顾笑黎的,搞不好睡一觉明儿就想起来了。”
金妈妈看了眼啃排骨的金笑黎,无奈地叹了口气。
此刻的金笑黎脑内一直在纠结要怎么提出——今晚想回家去住。
毕竟对于失去了几年记忆的她来说,此刻最能给她安全感的莫过于爸爸妈妈。
但她现在已经和凌璨洋结了婚,有属于自己的家,加上现在的这个意外状况,提出要和凌璨洋分开回家住,似乎会让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的双方父母的焦虑重新燃烧起来。
可是……
金笑黎从洗手间甩着手上的水出来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冷不丁就被拐弯处靠墙站着抽烟的男人身影吓了一跳。
要不,先跟他说一下?
“凌璨洋……”
男人转过身,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按灭了烟,看向金笑黎:“怎么了?”
“我今晚想……”
“你想回自己家住?”
这人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既然这么通情达理,那么下一句必定是——
“你想都别想。”
唉?
“我知道你现在失忆了,有些没安全感,觉得跟我待着不如回家黏着父母。”凌璨洋似乎极细微地冷哼了一声。
“但你必须得习惯,将来我们还有非常长的时间要待在一块儿,这是你没法逃避的。”
“我知道……”
“即便你失去了这三年的记忆,我对你而言也不是陌生人,除去这三年,我们也认识了十几二十年了,你难不成还会怕我?”
“那倒没有……”
“而且,作为你的丈夫,我想我有必要努力帮助你尽快恢复记忆。”
丈夫。
凌璨洋说,是她的丈夫。
金笑黎说不清此刻心里的感受,好像被软软地戳了一下,却又有些茫然无措。
曾经的可遇不可求,在她记忆空白的这三年,成为了切切实实的拥有。
但她全部忘记了。
3
她和凌璨洋,勉强用一个成语形容,也算得上是——
青梅竹马?
林母和金母是大学室友加多年的好友,后来两个人交了男朋友,结了婚,林父和金父也是一见如故,四个人做什么事儿都喜欢约着一块儿,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最后连孕育下一代也像约好了似的。
原本金笑黎的预产期是要比凌璨洋晚上个十几、二十天的,然而当凌璨洋遵照预产期乖乖从林妈妈肚子里出来的那一天,金笑黎也不知道较什么劲,立刻在金妈妈的肚子里翻江倒海起来。
于是乎,林家小子呱呱坠地后不到十小时,金家的小丫头也“扑通”一声落了地,日历甚至都没有翻过去一页。
当时金母虚弱地看着闭着眼安静吃手的女儿,轻笑一声跟隔壁床的林母打趣:“瞧我这不争气的闺女,追着你家儿子就这么跑出来了。”
林母:“这证明俩孩子有缘分啊。”
一般接下来按照两家的关系,娃娃亲就应该提上日程了。
但双方家长秉承着不包办婚姻的开明思想,觉得感情的事变数太多,两个孩子自己的意愿才最重要,即便在行动上已经诚实地将对方的小孩儿看作了自家多年后的预定成员般对待。
对金笑黎来说,从人生的最开始,她追着凌璨洋的脚步跟他前后脚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像无形中就决定了她接下来这一路的人生基调。
金笑黎觉得自己像一朵向日葵,凌璨洋就是天上那闪耀着无限光芒的太阳,她时刻都想面向他开出最灿烂的花。
但事实上,她似乎更像一直“嗡嗡嗡”个不停的蜜蜂,让凌璨洋这朵鲜花烦不胜烦。
虽然凌璨洋勉强满打满算也只比她大了区区十小时,但在林家父母的眼里,他就是需要扛起照顾妹妹责任的大哥哥。
从幼儿园到初中再到高中,漫长的十几年,凌璨洋无形中被剥夺了很多和其他朋友在一起玩的机会。
小时候要带着金笑黎一起上下学,大了点出去和朋友玩也会被父母念着“带梨梨一起去”。
金笑黎是颇没有眼力见的代表,小时候如同狗皮膏药粘在凌璨洋身上,大了点也只是把膏药的黏性稍微降低了些。
考高中的时候,凌璨洋学习很好,稳稳的实验中学的苗子。金笑黎学习不怎么用功,但靠着小聪明勉强成绩也算中上游。
她对于实验中学倒没有那么深的执念,反正两家住的地方相隔也不远,她基本还是可以经常看到凌璨洋。
直到金笑黎的同桌某天无心的一句“咱们林大班长这几年出落得又高又帅,成绩还这么好,上了高中一定不少小姑娘喜欢呐。”
虽然彼时的金笑黎对男女生之间朦胧的小情感还没有十分明确的认知,却十足感受到了危机感。
于是,将小聪明结合到百分之百的努力上的金笑黎绝地求生,在最后几个月愣是踏进了实验高中的大门。
金家父母极为欣喜,两家为他们庆祝的聚餐上,金母眉开眼笑的拉着林母的手:“我家笑黎要是能这么一直追着阳阳跑就好咯,我以后也就不担心了。”
林母哈哈大笑:“都说了,这是缘分!”
那个时候的金笑黎沉浸在开心中,并没有察觉到旁边的男孩子面对大人们的调侃时隐藏在冷漠表情下的隐隐不悦。
三年很快过去,高考如期而至。
漫长岁月中积淀下来的矛盾在放榜的那一刻,就像一点点被打进气体的气球,终于到达能承受的极限值。
“嘭——”的一声,破了。
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凌璨洋没有和她填同样的志愿,他填了一个离她几乎是跨越半个中国距离的学校,一南一北,隔着那几条标志性的河流对峙着。
凌璨洋骗了她。
林家父母震怒,凌璨洋也不再如之前的那么多年一般,对父母的要求虽有不满却也言听计从。
那一天是早就定好的庆功宴,金父金母还没到,金笑黎从外面和朋友见了面之后先去了饭店。隔着包厢没有完全合紧的木门,她听见里面凌璨洋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出来。
“我为什么一定要按照你们的安排来过我的生活?”
“从小到大,照顾金笑黎、照顾金笑黎,总是这样,我已经听厌了。”
“现在连上大学,我也要跟她绑在一起吗?”
“现在是怎么样,你们连我要喜欢谁都要安排好吗?搞娃娃亲是吗?什么年代了?”
金笑黎远远地看到大厅门口,父母的身影相携而来,赶忙揉了揉眼睛,换上一贯的笑脸。
“爸妈真巧,我刚进来你们就到了,我们快进去,饿死了。”
一顿饭倒也平安无事,最后大家一起举杯。
金笑黎第一次给自己和凌璨洋倒了杯红酒,率先将玻璃杯往凌璨洋的杯子上一碰,在清脆的撞击声中她笑着说:“我终于能摆脱你这家伙去寻找我的新天地了。”
金笑黎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在金母小声的埋怨声中,她看到凌璨洋垂眸看着倒给他的那杯酒,却一直没有喝下去。
4
本来故事到这就应该结束了,她和凌璨洋会像那种生命中不可避免会渐行渐远的好友,结识新的人、沿着自己的轨迹走到一条新的路上去。
她或许会交一个和凌璨洋各方面都很像的男朋友,又或许会恰恰相反,她会和这个人谈恋爱,结婚,生小孩。
然后拉着小朋友软乎乎的肉手,指着拥有漂亮太太和可爱孩子的凌璨洋说:“来,叫林叔叔,他曾经是你妈妈十几年来最好的朋友。”
他身上承载着一段还没萌芽就已经被掐死的、无人知晓的暗恋。
“听起来真凄凉,”孟骁撇了撇嘴,继续给金笑黎杯子里倒上酒,“来,满上,为我们卑微的暗恋不醉不归。”
孟骁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算是金笑黎的男闺蜜,这个闺蜜绝对不是带着一丝暧昧色彩的掩人耳目的存在,原因是两个人喜欢的对象恰好是同一性别。
言尽于此,其余意会。
这八个字,是当初金笑黎无意间发现了某些她有点怀疑但并不明确的事情后,孟骁本人的亲自注解。两个人的关系也因为这些不好宣之于口的秘密而突飞猛进起来。
上了大学之后,金笑黎和凌璨洋的联系急剧减少。其实在以前,大多数时候也都是金笑黎死乞白赖地像牛皮糖一样缠着凌璨洋。
现在的金笑黎自然不会再去没眼色地做这些事,联系减少,关系变生疏也都是迟早的事。
那一年的暑假,金笑黎留校为某个赛事做志愿者,凌璨洋回家之后将近大半个月,每次过来吃饭的依然只有金氏夫妇。
“笑黎还没回来啊?”林母叹了口气,“好久没看到笑黎我都想得不得了了。”
“没有哦,听说还要一段时间呢,”金妈妈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我倒没想到她上个大学变得这么勤快了,家都不着。”
凌璨洋的脑子里却突然想到之前的无数个假期。
金笑黎因为成绩常常跌宕起伏总会被送去补课,然后在补课的各种间隙偷摸地跑来找他,有时候仅仅是为了丢来一杯奶茶,说第二杯半价她喝不了了。
细细想想,他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金笑黎了。
金笑黎在社交平台上很不活跃,除了一些大事会发朋友圈昭告一下天下。上一条似乎还停留在她宣布自己考上了XX市的大学,欢迎大家去找她玩。
之后的一个周末,之前高中的同班同学唐磊找到凌璨洋,说是自己的外婆突然重病,他们一家要赶回老家,预计要一两周,想麻烦凌璨洋帮他顶一周咖啡厅的兼职。
凌璨洋立刻同意了,让唐磊不要着急,慢慢来,一直到开学前他都没什么事,都可以帮他去兼职。
唐磊为此还发了一条感情澎湃的朋友圈感谢救人于水火的林大班长。
兼职的最后一天,凌璨洋的班到下午一点半就结束了,林母看到他,说锅里的饭还热着,让他看看想吃什么菜放到微波炉打一下赶紧吃饭。
凌璨洋走进厨房,看到了水槽里中午一家人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清洗的——三副碗筷。
“妈,中午有客人来吗?”
“哦,笑黎来了,”林母一边帮他弄菜,口中一边碎碎念,“听说就回来两三天,我刚还说你一会儿就到家了让她等等,她说下午的车就要回学校了,这大热天的真的辛苦。”
凌璨洋拿着筷子的手突然僵住了。
似乎是昨天,他在咖啡店的外面看到一个很像金笑黎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犹豫着要不要发个信息问她是否回来了,却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才下了班,这件事就这么搁到了脑后。
如果回来了,她应该会跟自己说的吧。
凌璨洋这么想着。
“哦对了,笑黎说给你带了东西放在你书桌上了,你一会去看看。”
吃完饭,凌璨洋进了屋,书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的袋子,打开,里面是一套书籍。
是他一直想要的收藏版,之前发售的时候几分钟就一扫而空,他有事耽搁了没抢到,此后遍寻无果。
如果到这他还看不出金笑黎是在故意躲他,那他真的是白活了。
金笑黎对他的态度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变化的呢?
凌璨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幕幕画面在眼前浮现,似乎是……
他们俩高考完的庆功宴。
金笑黎说终于能摆脱他了,终于有新的天地了。
再往前一点,金笑黎和金氏夫妇还没来的时候,爆发在林家内部的一场争吵,他说的那几句话。
她是不是听到了。
凌璨洋记得,他们一家在酒店等金家过来的时候,林家父母正在左一言右一语的撺掇他和金笑黎报一个城市的志愿,这样就方便更好地照顾照顾她,凌璨洋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爆发了。
之前那么多年,因为金笑黎而被剥夺的自己玩耍的时间,因为金笑黎而要承担的更多的责任,因为金笑黎而要做出的妥协……
他确认,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是真的很讨厌金笑黎的。
但他讨厌的究竟是金笑黎这个人,还是因为她而被安排的生活?
他真的需要想一想。
又一个学期,期末考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凌璨洋还没有回家。
终于这一天,他所参加的项目第一阶段结果已出,他们以优异的成绩进入第二阶段,第二阶段由另一个小分队前往另一个城市进行。
金笑黎所在的城市。
凌璨洋本想着要不要跟着小分队一起过去凑个热闹,反正老师都随他们自愿。想了想还是作罢,金笑黎现在也是考试周,以她的个性一定又在抱着佛脚痛哭流涕。
回家再见吧。
然后,他突然刷到了一条朋友圈,来自万年不冒一次泡的金笑黎。
他几乎没想什么,就给项目老师去了条信息。
于是这一年的冬天,凌璨洋突然出现在金笑黎的学校。
金笑黎接到电话时正躺在被窝里补觉,上午她刚刚结束了期末考的最后一门,两周的熬夜终于宣告结束,吃了午饭她爬上床去一觉睡到了——
北京时间的晚上九点。
迷糊中打开手机就看到屏幕上一排的未接来电,伴随着的还有正在进入的又一通。
金笑黎冲进西门后街的那家麦当劳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落地玻璃旁边的位置上,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凌璨洋。
他似乎是在认真欣赏窗外的景色,目光专注,面前放着一杯可乐,右手无意识地旋转着黑色的手机。
“对不起啊,”金笑黎赶紧小跑着过去,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我下午一直补觉来着,没听到你的电话,你吃饭了吗?这附近有一家……”
“我吃过了,”凌璨洋将手机放在了桌上,“睡到现在?不是病了吧。”
“嗨,没有,这不考试周吗,你也知道我只会临时抱佛脚的,就……”
金笑黎有些细微的尴尬,距离她和凌璨洋上一次单独相处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虽然两家人还是经常见面,寒暑假什么的两个人也基本都会回去,但……
终究和以前是不太一样了。
金笑黎其实忍下了挺多。
在校园里看到一棵长得很奇怪的树她想拍下来给凌璨洋看,毛概课老师讲课把自己都讲出了哈欠她也想告诉凌璨洋。
甚至食堂阿姨今天给的土豆炒肉丝里她愣是翻遍了也没找到一根肉丝,她也想跟凌璨洋告一状。
诸如此类,在过去十几年里,常常被凌璨洋一句“无聊”打发的小事。
每次她想发什么的时候,她就偷偷发在微博里,那是一个连昵称都是一串乱码的小号,没人会注意也没人会在意。
除了孟骁。
某次金笑黎喝多了,又开始在微博上碎碎念,恰好就被孟骁看到,于是乎孟骁一边嘴里“啧啧啧”地嫌弃一边顺手关注。
无聊的时候他会去每条微博下面打卡一句:我真的很感动但是我不能接受你。
金笑黎清醒之后曾狡辩过:“我那只是在写日记,记录生活。”
换来孟骁阴阳怪气的一句:“哦,是吗,你开心就好。”
行吧,管天、管地,管不到别人无聊放屁。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金笑黎搓了搓手,“不然我肯定要尽个东道主之宜亲自去接你并且安排豪华大餐的。”
“有个比赛的决赛在这边,”凌璨洋轻咳了两声,“顺道来看看你。”
金笑黎啊金笑黎,期待个屁。
“呵呵呵,这样啊,什么时候比?还是比完了?额,我今天考完最后一门了,但有个项目要留校十天,要不明天我带你去逛逛……?”
“你昨晚……”
金笑黎很少会看到凌璨洋这么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吞了口唾沫等着凌璨洋的下文,然而这个下文却忽然被打断了。
“灿阳你在这儿啊?”麦当劳的大门被推开,穿着白色棉麻裙子的长头发女生有些惊讶,笑着走过来,“一转脸你就没影儿了,孟老师问了好几次呢。”
“是吗,手机没电了。你……?”
“出来买点吃的,还正好帮孟老师抓到你了,回头她可得表扬我。”
凌璨洋笑了笑。
这时候女生的视线移到了金笑黎的身上:“这位是谁?”
在凌璨洋出声之前,金笑黎先站了起来:“你好啊,我是金笑黎,这家伙的妹妹,虽然有点远房哈哈哈。”
“你好啊,我叫林欣,这家伙的同班同学兼——好朋友!”
三个人看似和谐地聊了一会儿,金笑黎得知比赛定于明天中午,于是提出:“那晚上我请你——们俩吃饭,这边有家烤肉老好吃了。”
“行啊,我最喜欢烤肉了,”林欣戳了戳旁边的凌璨洋,“为了这顿饭,我们也得加油啊。”
离开麦当劳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十点一刻,金笑黎惦记着十点半的门禁急匆匆地就往外跑,被抓着领子拎了回来,兜头砸下一块围巾。
围巾是直男常备的深灰色,款式简单,羊绒的,很柔软,似乎还带着一点体温。
“叫上你男朋友一起吧,”凌璨洋勾了勾嘴角,“阿姨让我务必帮你把把关。”
不知道是金笑黎的错觉,还是外面骤然变冷的空气冻到了这位爷,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让金笑黎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望着男生女生相携而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灵光乍现。
问题必然是出在昨天的那条朋友圈。
孟骁那位不可宣之于口的学长官宣了恋爱,孟骁直接冲到图书馆拎走了正捧着书埋头玩手机的金笑黎。
烧烤店一坐,小啤酒一整,这位一向以阳光开朗甚至皮欠皮欠著称的大男生最后居然额头抵着金笑黎肩头垂起了泪。
这可把金笑黎吓得不轻,但她又实在觉得这样的孟骁太过罕见,此刻留下点证据日后绝对有用。
孟骁悲伤是悲伤,警觉性完全没减,金笑黎刚伸手拍完就被抢走了手机,孟骁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手指在删除键上缩了回来。
再然后就是行云流水般将照片发送到自己的手机上,百忙之中不忘P图,打开朋友圈,编辑文案,发送。
孟骁的额头抵在金笑黎肩头,看不清正脸,金笑黎一脸揶揄的笑,还伸了根手指在空中指向孟骁的头顶,她的潜台词是——“快看这个傻逼”。
被孟骁发了朋友圈之后,这句潜台词似乎就变成了——“就是他了!”
孟骁的文案就俩字——“最爱”,完事了把手机往金笑黎怀里一丢:“谁特么还不会官宣了。”
“大哥你用的是我手机发的!”两个人又推杯换盏了一番,金笑黎才猛然意识到大事不妙,迅速翻开朋友圈删除。
好在还没有几个人看到,零星的几个赞都来自不太相熟的同学,也没啥解释的必要。
却还是被最不该看到的人看到了。
5
第二天的饭最终没有吃成。
社会实践的项目突然为了配合老师的时间提前开始,金笑黎被迫起了个大早收拾行李,只得给凌璨洋发微信解释情况,附上加油以及之后这顿饭一定会为他……们补上。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亮了半天,金笑黎也没等来凌璨洋那边发过来的话。
一边腹诽这家伙到底发什么要写这么久,一边抽空去朋友圈完成了发送项目老师之前发到群里的实践项目启动的文章以及合照的任务。
下一秒就看到群里孟骁又被老师拉出来点名——“又是就差你一个没完成了,孟骁!”
然后一直到她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地来到了手机信号时断时续的乡下,依然没有收到凌璨洋的信息。
待金笑黎的社会实践项目完成、可以启程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二十九。
孟骁的老家在金笑黎所在的C市和邻市交界的山区的一个镇上,到达C市之后,孟骁需要去搭小客车或者私人的顺风车才可以回去。
两个人买了一趟车,回到家之后的金笑黎感觉身体都快散架,一觉睡到了年三十,起来之后顺手给孟骁去了个消息询问他是否安全抵达。
对面的孟骁苦兮兮地发来:“我现在在宾馆呢……”
原本定的车司机突然爽了约,临时找车本就困难,加上春节期间,很多司机不愿意跑这一趟。
年三十一个人在宾馆,貌似有些凄惨。
于是,金家的年夜饭多了一个人。孟骁嘴甜,把金爸金妈哄得那叫一个开心。金笑黎一个人在厨房削水果的时候,金母悄悄走了进来,还关上了门。
“笑黎啊,小孟这孩子看上去也挺好,你……你自己喜欢就好,”金母的表情似是有些许遗憾,“我和你爸不干涉。”
“哎呀妈,我真的是看他可怜,没车回去得一个人过年才喊他来的,你再这么乱点,我叫他走了!”
“还撒谎,这不就是你当时朋友圈发的那孩子吗,你都上大学了,谈谈恋爱妈妈又不会说什么。”
“我当时跟你解释了呀,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行了,妈妈懂。”
金笑黎内心:我觉得您一点也不懂。
不过话说回来,金母脸上那抹稍纵即逝的遗憾金笑黎不用问也知道为什么。
她也很想像琼瑶剧里那样摇晃着金母的肩膀咆哮着说:“凌璨洋不喜欢您女儿,真是对不起您,女儿不争气让您失望了!”
快到零点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给凌璨洋发去了一句“新年快乐”。
凌璨洋回过来了一个电话。
“听说你把男朋友带回家了?”
没想到一上来是这句话,金笑黎有点愣,这难得的沉默在对方眼里看来简直是默认。
“行啊金笑黎,挺厉害啊。”
解释的话就在嘴边,金笑黎却不知哪里来的叛逆,凌璨洋这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以及一直没回的信息都让她觉得:凭什么。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金笑黎顿了顿。
她平复了一下语调继续说道:“作为我的朋友,如果我有了另一半,你应该做的是祝福。
“而你现在的态度,我不知道你将自己摆在什么样的身份上,至少我觉得,你似乎没有这种‘指责’我的身份。”
零点的钟声响起。
窗外是漫天烟火、震耳欲聋的爆竹声、熙攘的人群。
窗内,金笑黎按下了挂断。
年初一的晚上是固定的林金两家的新年聚餐,金爸托自己的朋友找了辆车可以送孟骁回家,但是晚上才有时间,于是让金笑黎把孟骁叫出来一起吃晚餐。
孟骁自然不好意思拒绝。
金笑黎翻了个白眼:“对于蹭饭,你一向不好意思拒绝。”
席间,她能感觉到林父林母的视线不经意地投过来,虽然餐前已经介绍了孟骁为什么会出现的大概情况,但这对夫妻显然和金爸金妈是一样的“我们懂得”的心态。
对面的凌璨洋,从头到尾眼睛似乎就没抬起来过,机械地夹菜吃菜,偶尔对一些话题做出简短到不行的回应。
金笑黎偏头看看旁边正在啃第三个猪蹄的孟骁。
头疼。
大概八点多,金父接了个电话,说是接孟骁的车快到了,会在某某路口等。
金父要送孟骁过去,孟骁自然不愿意劳烦,两个人推来推去,金笑黎实在心烦:“行了我送他过去。”
街边等了好一会都没见车来,夜晚的气温相较白天低了很多,此时还隐隐约约飘了点小雪花。
金笑黎百无聊赖地一边左右左右地跺着脚,一边和孟骁进行双方态度都很敷衍的聊天。
终于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奥迪按了按喇叭,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金笑黎瞄了眼车牌号,顺手和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就是这个,陈叔叔的车,你过去吧。”
“行,那我……”孟骁站在她的对面,视线却似乎越过她看到了远处。
金笑黎下意识想回头,还没等她动作,孟骁的身体突然靠近,下一刻金笑黎就感觉被孟骁身上羽绒服冰冷的气息环绕。
金笑黎第一反应就是要揍人。
“谢谢我的最爱,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耳侧的声音震耳欲聋。
金笑黎的脑袋“嗡嗡”的,一句“有病啊”就在嘴边。
孟骁一句小到几乎是气音的话又响了起来:“帮你一把,不用谢了。”
和凌璨洋走回饭店的路上,金笑黎尴尬得有点想冒汗。
她本以为凌璨洋会继续莫名其妙地生气,甚至做好了接收一路阴阳怪气的准备,然而凌璨洋身上的低气压却似乎好了很多,面色也比刚才饭桌上松动了不少。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才是更加捉摸不透的生物吧。
金笑黎晚餐时因为心情不佳吃得很少,孟骁刚才一直在跟她说那个猪蹄有多么多么好吃,她都一直“嗯嗯啊啊”地左耳进右耳出,此刻却真的有点想抓一只美美地啃上一嘴。
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气氛却莫名地好了很多。
走到饭店楼下的时候,凌璨洋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没说几句话,眉心却微微蹙了起来。
“怎么了?”
“你先上去,我有点事处理下。”
“哦,好。”金笑黎点点头准备进去,走出去几步又被叫住,她回过头,凌璨洋站在路灯旁边,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待会带你去个地方,有话跟你说。”
“就我们俩吗?”
“就我们俩。”
金笑黎的心突然“砰砰”跳起来。
“好。”
包厢里的吃喝还在继续,林爸林妈见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便询问凌璨洋的去向,金笑黎解释了下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大快朵颐。
金妈:“不是说不饿么?”
吃了一会儿,金妈摸了摸口袋,又翻了翻包,拍了拍金笑黎说自己的手机好像丢在金爸车里了,让金笑黎跑个腿帮她拿上来。
金笑黎拿了车钥匙下楼。
来的时候正值饭点,停车位很不好找,金爸兜了很大一圈才在一个胡同口旁边找到了残存的一个空位。
走过那个巷口的时候,就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指引一般,她明明已经要经过去了,却下意识地转了头。
昏黄的路灯灯光,突然变大的雪势,漫天飞舞的鹅毛。
以及突然吻上去的少女。
是林欣。
金笑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去到车里帮老妈拿了手机,回到包厢饭局已接近尾声。
金笑黎撒了个谎说朋友找她去玩,得到允许后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想到孟骁常常借酒浇愁,她也准备去整点。
酒吧不敢去,烧烤店没开,找了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点小酒,坐在靠着街边的落地玻璃前的座位上就喝了起来。
6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是早上六点,依然不用上班,因为此刻的她正在休婚假。
呵呵,婚假。
金笑黎转脸看向旁边依然熟睡的男人,终是没忍得下这口气,抬腿踹了过去,在男人的惊呼声中气呼呼地爬下了床。
金笑黎站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刷牙的时候,本应继续熟睡的男人也推门挤了进来,自顾自挤了牙膏将“嗡嗡嗡”的电动牙刷塞进嘴里。
另一只手从金笑黎的身侧越过,将她拦腰往后一揽,两个人的身体完全紧贴,男人偏了偏头,将整个脑袋压在了金笑黎的肩头。
金笑黎挣扎了下,纹丝不动。
早餐是烤面包、煎蛋、香肠,以及一堆看起来很健康但被减肥人称之为草的蔬菜沙拉。
金笑黎对这种西式早餐完全不感冒,她早上只想吃肉包、油条、鸡蛋饼,或者馄饨、面条、胡辣汤。百无聊赖拿着叉子在盘子里磨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啧,”对面的男人果然受不了,端着咖啡的手一顿,“好好吃饭。”
金笑黎小小的翻了个白眼,置若罔闻。
陶瓷杯被放回了桌上,发出不小的碰撞声,金笑黎胸中积攒的火气有点控制不住想往外跑。
她猛地抬头,对面的男人刚刚喝了一口咖啡,嘴唇上还残留着那份湿润。
对哦,这张嘴可不止吻过她一个人。
凌璨洋的一句“对不起,手滑了”还在嘴边没来得及说,金笑黎就将手里的叉子往盘子里一丢,“哐当”声里伴随着一句:“你慢用!”
卧室的床上,棉被鼓起了一个小山丘。凌璨洋轻手轻脚地上去,想要拉开被子的动作受到了反抗,于是凌璨洋也没有再动作,隔着被子抱住了金笑黎。
“怎么了?”
凌璨洋的声音很轻,语调很温柔,金笑黎的怒火转而化成了委屈。
此刻,面前的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可关于这个人最后的记忆是大学里他和另一个女生的亲吻,画面美得可以作为韩剧里的名场面。
可如今……
对未知时间段里的这份不确定,隐约都化成不安全感,正试图一层一层地包裹她。
金笑黎断断续续地说了许久,直到此刻她抓着被子的双手已经松开,凌璨洋依然没有强迫打开这层遮挡,他喃喃地说了一句:“难怪。”
林欣确实跟他表白过,他也已经正式地拒绝了。却没想过在年初一的那一天,那个女孩儿会从邻市一个人搭车过来见他,只是为了给他送上一份新年礼物。
从寒假前去到金笑黎的学校,再到看到她和孟骁一起去社会实践,一个人返家。
从母亲那里得知金家那丫头今年带了个男孩子回家过年,再到年初一的聚餐见到孟骁,那个短暂出现在金笑黎朋友圈照片里的男生。
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
但孟骁临走时的那番举动,他姑且可以称之为“用力过猛且演技拙劣”,却让他犹如醍醐灌顶般地清醒过来。
凌璨洋的行动力一向很强,在和金笑黎走回饭店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
却没想到发生了那样意料之外的状况。
虽然当时他很快就推开了林欣,却也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金笑黎。
待他将林欣安全地送走,回头去找金笑黎时——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手足无措之际竟然一眼让他看到了便利店那扇落地玻璃前默默发呆的金笑黎,面前摆着一个绿色的易拉罐。
到这里,你一定以为凌璨洋经历了漫长的一段“追妻火葬场”,才得以抱得美人归。当时的凌璨洋也是这么想的。
他没想到,在他诚恳地向金笑黎做出解释,以及将他这一路的心路历程全部和盘托出、将自己心底的那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示给金笑黎时——
那个女孩就这么原谅了他。
金笑黎的脸埋在他的颈侧,他能感觉到细微的濡湿,以及女孩子瓮声瓮气的一句:“我喜欢你,凌璨洋,我喜欢你。”
三年的恋爱,双方家长顺理成章地谈起了他们的婚事,六个人有事没事就约到一起研究,预定一切,装修婚房,通知亲友,举办婚礼。
自然而然,水到渠成,顺顺利利。
凌璨洋却总觉得缺了什么。
被子里的金笑黎此刻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响起来,凌璨洋轻手轻脚地掀开那层阻隔,金笑黎出了一点汗、有点濡湿的刘海和带着点泪痕的脸蛋露了出来。
凌璨洋轻笑,伸手慢慢地抚过那些湿润。
他突然想到了和孟骁的那次见面。
之前和金笑黎在一起之后,他和孟骁也熟悉了起来,某次约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孟骁叹了口气说:“我有时候觉得金笑黎就像个小狗似的。”
凌璨洋突然想到了小区门卫那儿那只一见到金笑黎就会立刻冲出去把她扑倒然后疯狂舔她表达热情的哈士奇,他忍俊不禁,口中的酒差一点喷出来。
“怎么说?”
“你一句‘不喜欢’,她就远远地跑开,连发个信息都觉得是打扰。你冲她笑笑,说一句‘喜欢’,勾勾手,哪怕天上下刀子她也能立马撒丫子朝你奔回去。”
凌璨洋晃着酒杯的动作微微一滞。
“不过也幸好是你,”孟骁拍了拍他的肩膀,酒杯递了过来,“要是个别的什么渣男,我非得拿绳子把那丫头捆住也不能让她过去。”
凌璨洋很淡地笑了笑,两个人的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缺的是什么呢?缺的是“追”。
缺的是向她证明他也爱她,或许跟她爱了一样长的时间,又或许比她爱得还要长的这段过程。
所谓的不安全感,真的是在莫名丢失了记忆之后才存在的吗?
他给孟骁去了个电话。
孟骁最后发来了一串乱码,让他去微博搜。
是一个微博账号。
凌璨洋满头雾水地点进去,一条条看起来,带着疑惑的心在一段段没头没尾的碎碎念里软得一塌糊涂。
“下雪了,你最讨厌但我最喜欢的天气,这里的雪比家里大多了,待会我就要出去躺在雪里。”
“食堂的土豆炒肉丝取错了名字,非要凑‘XX炒XX’的格式的话,可以叫土豆炒马铃薯。”
“今天的马克思哲学课是我这学期睡得最香的一次。”
“看这个树,这一排就它秃顶了。”
“很无聊吧哈哈,我自己都觉得。”
“也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每天都在经历些什么事情。”
以及每条微博下那条稳扎不动的评论:“我真的很感动但是我不能接受你。”
凌璨洋挑了挑眉,手指在键盘上点了一阵,最新的那条微博下面评论的数字变成了“2”。
——“我真的很感动但是我不能接受你。”
——“我接受。”
休完婚假重返工作岗位的第一天,金笑黎依旧是六点准时醒来。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不去惊动上班时间比她晚一个半小时的凌璨洋,却在刷牙的时候又被推开了门,两个人犹如连体婴一般完成了早间洗漱环节。
车停在了金笑黎工作的地方,金笑黎的手刚摸到车门的开关就被一把捞了回来,等她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再次确认阳光下她刚才糊掉的口红有没有补救成功。
有病啊这人。
元气满满地和办公室的同事们打了招呼,给大家发了喜糖。一番忙碌之后终于坐了下来,金笑黎按亮手机,发现屏幕上一排都是凌璨洋的信息。
“我又到家了,还能睡半小时。”
“睡不着。”
“其实西式早餐蛮好吃的啊,还很健康,你为什么不喜欢?”——配了一张早餐的照片,依旧是让金笑黎翻白眼的那几样。
“你看那个鸟,一直叫。”——配上窗外书上某只看不清花色的小鸟照片。
“我去上班了!”
金笑黎感觉太阳穴那儿隐隐地抽搐,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回过去一句:“有病?”
“另外,明天我要在家吃肉包和油条,谢谢!”
五分钟后,对面有了回话:“OK吧。”
“看上去不是很情愿。”
“OK!”
窗外阳光正好。
一段“新”的爱恋,好像重新开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