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网文《我的爱情,人满为患》,作者:泷小吏 等,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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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和王天伟谈恋爱谈了五年,分手只用了五分钟。

那是个平安夜,傍晚的时候飘起了雪,扯棉搓絮似的,不一会儿就下白了,衬着街上辉煌的灯火,像个美丽浪漫的童话世界。

我却枯坐在出租房的沙发上,看着日光一寸寸在房间缓慢移动,最后彻底消失,房间陷入黑暗,我的心也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其实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了,我却固执地想听到他亲口承认。

王天伟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打开客厅灯后被泥塑似的我吓了一跳,立刻习惯性地哄我:“红绫,不是不让你等我吗?这么晚了!”

又喜滋滋地举起手上的袋子给我看:“今晚聚餐有木瓜雪蛤,一人一例,我没舍得吃,给你打包了!”

我不说话,从包里摸出照片,一张一张慢慢摆到桌子上。

王天伟立刻僵住了,脸色瞬间万变,由疑惑到震惊到惊恐到面如死灰。

“我想,你得给我个说法。”

我开口,却发现太久没说话了,嗓子干疼,沙哑得瘆人。

是的,他背叛了我,不是出轨,他在外面嫖。

从洗脚妹到 KTV 公主到酒吧的卖酒女,他倒是不挑,也不心疼钱了。

下午收到照片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不说别的,他抠,能坐地铁不打车,能喝矿泉水不买果汁,偶尔看个电影吃顿大餐必须用美团优惠券,吭哧吭哧一心想着攒钱付首付,是个最靠得住的男人。

我还是不够了解男人,照片里的他一脸油腻,笑得张狂猥琐,分明是另一个人。

“红绫,你听我说!”

王天伟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哆嗦着嘴唇挤出这么一句话。

“听着呢,说呀!”

我非常镇定,静静地等着他扯谎,还用他说吗?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反倒不说话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证据确凿,辩无可辩。

虽早就心如明镜,我的心还是咔嚓又碎了一遍,女人都有点贱,事情到这个地步了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幻想。

“好,我明白了,我现在就收拾东西,明天就搬走。”

我霍然起身,失去了最后的耐性。

“不不不,红绫,你听我说,不是照片上那样,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就是陪老板、陪客户应酬,你知道的,现在不这样谈不成生意……”

王天伟突然醒了过来,滔滔不绝起来。我看着他笨拙地扯谎,心如针扎,什么谈生意,我俩一起毕业,到现在他工资还没我的一半多,我图他什么?不就是图个忠厚可靠?原来也不过是落花流水一场空。

我不肯听,大力地关我的卧室门,他一把撑住,用充血的眼睛看着我,说:“红绫,再给我一次机会,嗯,最后一次机会,我一定都改了!”

呵呵,我冷笑起来。

他突然被我的反应激怒,发作:“又这样,你又用这个眼神看我,永远都这样高高在上,我就是你脚底板的泥,永远都被你可怜、被你看不起!”

“我居然这样想我?”

我大吃一惊,我一直以为我们相濡以沫,琴瑟和鸣,只等着年终奖下来付了首付就领证结婚。

“要走就走吧,这么多年了,老子也伺候够了!”

他怒到极致,索性把手上的木瓜雪蛤撞在地上,立刻汁液四溅。

我有些害怕,他那张五官扭曲的脸变得狰狞且陌生,心里还是生气:“王天伟,是你对不起我,不要倒打一耙好不好?”

“张红绫!”

他哆哆嗦嗦地用手指着我,“我他妈的都二十七了,我是个正常男人啊,我有生理需求的,咱们好多少年了?住到一起都三四年了吧,你他妈的到现在还不许我碰你!你说,你说,你这是为谁守着呢?”

“王天伟,你讲讲道理,咱们住一起是为了省房租,搬进来之前咱们约法三章过的,我不接受婚前性行为,你也答应了的。”

“我答应?我不答应能行吗?我不忍气吞声伏低做小,你肯看我一眼吗?操,就这样吧,你爱咋的咋的,老子不伺候了!”

他气咻咻地踢飞一个垃圾桶,摔门而去,留我一人目瞪口呆,怎么回事?他比我脾气还大?做错事的难道是我?

这个世界简直太荒谬了!

他一夜未归,我收拾了一夜的行李。我什么都没要,只是把自己的物品收拾了两个行李箱,带走了我的私人电脑。

真可悲,五年的青春和时光,只装满了两个箱子而已。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王天伟又回来了,醉醺醺的,一看到我推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竟扑通一声跪下了,抱着我的大腿哭得涕泪交加。

“红绫,你别走,你走了我还怎么活?!是我的错,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你喝醉了!”

我淡淡地说,试图抽出我的腿,他却抱得更紧了,喉咙里呜咽着:“红绫,你好狠的心,我十八岁就认识你了,追了你四年,在一起五年,你就是我的命啊,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的悔恨和痛苦不像是假的,可早干什么去了?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也未免太贪心了,太高看自己了!

“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是个错。”

我强压住悲伤,无奈地说。九年了,别说人了,养个小猫小狗、花草树木也有感情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

王天伟突然暴起,怒视着我,仿佛被我戳到了痛处。

“咱们都先冷静冷静吧!”

我不想再纠缠下去,拖着行李箱去拉门,他却突然从后面抱住我,热烘烘的嘴在我脖子身上乱亲乱拱,嘴里胡乱说着:“不,红绫,你不能走,你哪里都不能去,你是我的!”

“放开我!”

我一阵恶心,那是在别的女人那里得到过快活的嘴和手,肮脏的嘴和手。

他却趁着酒意变本加厉,抱着我要往床上扔,我惊恐地看着他,他双眼猩红,站在床前,一件件脱外套和衬衣,又解皮带。

他说:“张红绫,我现在才想明白,我 tmd 就是太惯着你了,女人嘛,在床上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他飞身扑了过来,我操起床头柜上的啤酒瓶照他头上敲了一下,他哎哟一声,捂住了头,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我缩在角落里,拿着破碎的啤酒瓶指着他:“王天伟,你敢?你敢过来我就和你拼命!”

大概我眼中的狠厉太惊人了,他竟捂着额头笑了,酒也醒了。

“行行行,我认了,”他神经质地点头,又点头,“我留不住你了!”

我不说话,警惕地看着他。

他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本子摔在床上:“分手可以,这些年我为你花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我翻开,如遭雷击,居然是个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这些年他为我花的钱,大到他送我的手机和衣服,小到请我吃的肯德基以及某次帮我垫付的水电费,一共二万五千六百四十七。

王天伟看我表情惊诧,说:“你看清楚了,但凡上面有记录的我都留着小票和发票,都可以拿出来。”

“不用!”我冷冷地说,“我给你转钱。”

“你也送过我东西,只要有证据,我也可以还你。”

我不理他,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利索地说:“我转了三万,多余的就算赏你的!”

我岂止送过他东西,他爷爷住院预付款都是我支付的,他弟弟考上大学,笔记本电脑也是我买的,我不是找不到发票,只是没他那么下作。

我砰地摔上大门,拽着行李箱往外走,磕磕绊绊,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差点滑了一跤,一晚上没合眼,可不就神思恍惚的?可这都比不上我的心疼,我的心就像一百把刀一起插上去,使劲地往不同方向绞,不是因为钱,是因为我眼瞎,因为我们的感情在他眼里才值三万块钱。

2

外面雪后初晴,朝阳照在雪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我忍不住遮住眼睛远眺了一下,手一抖,行李箱立刻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有辆黑色的越野车,有个男人站在车前,双手抄在口袋里,专注而又幽深地看着我,不是别人,正是路政,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男人。

他大跨步走过来,一手一个,拎起我的行李箱就往车上放。

“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我忍不住问。

“上车,上了车再说。”

他惜字如金,身材挺拔,大雪天只穿了件皮夹克,和以前一样,又帅又酷,不像我,头发凌乱,眼皮红肿,像刚被人非礼过一样。

小区里的人来来往往,好奇八卦的目光不断地投过来。

我一咬牙,上了车,说:“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路政没说话,一踩油门,车蹿了出去。

今天是圣诞节,街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到处都是依偎在一起的情侣,攥着气球或玫瑰,幸福而年轻的脸庞散发着光芒,格外刺眼。

路政把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我俩下车说话。

“王天伟的照片是你拍的?”

我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是!”

路政承认得非常利索。

“为什么?”

虽然有怀疑,但得到证实后我还是震惊了,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我们有四年都没联系了,我还以为这个人就像我的青春一样永远埋葬在时光里了。

“我总是要看看你离开我以后,过得好不好。”

路政声音低沉而又苦涩。

“我的事要你管?!”

我勃然大怒,也是恼羞成怒,我那么多衣着光鲜、意气风发的瞬间他怎么没看到?

“谁让你当初眼瞎,王天伟哪里好过我?”

路政显然到现在都还在耿耿于怀。

我确实眼瞎了,但我怎么可能在他面前承认?

我不说话,把行李箱磕磕巴巴地拖下车,拦出租车。

“你去哪儿?”

路政丢下手指间的烟,抓住我的胳膊。

“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再来视奸我的生活了,我过得好坏都与你无关!”

我气急败坏,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红绫,不用躲我,这个城市就这么大。”

路政幽幽地说。

“放心,我明天就回老家,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我发狠。

“是要回吕梁山的张家沟吗?”

这话就像炸弹,炸得我魂飞魄散。我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他,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复杂而激烈的情感在空气里翻滚,良久,我艰难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去年,我爸脑溢血过世,我帮他整理书房,你……你当年是因为这个离开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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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叔叔过世了?”

我更加震撼,心中百感交集,前尘往事潮水似的一涌而上。

3

我和室友兼闺蜜柳菲是在大二上学期认识路政的。那是个全校选修课,在一个很大的阶梯教室,路政就坐在我们前排,是老师指定的课代表,耀眼帅气,很出风头。

柳菲对他兴致盎然,她向来是个热情活泼的,很快弄到了他的微信号,当着全宿舍人的面发誓一个月内要把他拿下。

路政和她出去过两次,第一次柳菲把我这个电灯泡带上了,大家在快餐店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两个小时,第二次我不肯再去,柳菲十五分钟后就气哄哄回来了,说路政太骄傲了,刚坐下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下次上选修课的时候柳菲请假了,路政突然凑了过来,找我借笔记,又问我上次为什么没去,我不习惯和这样的男孩子说话,浑身不自在,只会点头摇头。

他突然凑得更近了,近得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他说:“你真不记得我了?那天,新月湖,你把我从水里拖出来的?我到处打听你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不记得了!”

我垂下眼帘,假装看不到他眼中的热忱和失望。

我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个晚霞漫天的黄昏,我在湖边盯着水草练口语,虽然我的高考英语几乎满分,却是哑巴英语,不用功不行。突然,一个在湖边戏水的男孩子一头栽了进去,他妈妈不会水,只剩下尖叫了。我刚脱掉鞋子,一个身影已经扑通跳进去,很快把挣扎着的孩子拖到了岸上,孩子呛了水,哇哇乱哭,妈妈也吓坏了,心肝肉啊地搂着他乱叫,大家都围了上去,谁都没发现湖里的人不对劲,一沉一浮,好像抽筋了。我顾不得多想,立刻跳了进去,我没刻意学过游泳,但乡下孩子,野生野长,自有一套野外生存的本领,我很快把他拖到了湖边。

他也喝了不少水,脸上湿漉漉的,但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像童话里的王子。我只怔了几秒,趁他趴在地上咳嗽吐水,提起鞋子悄悄走了,谁想兜兜转转,居然又见面了。

我不傻,自然知道路政自始至终有兴趣的人都是我,他那种在优渥环境里长大的男孩子,要什么从不掩饰,发烫的目光总是追随我的左右。

柳菲自诩是爱情导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看出来。

我找借口躲着路政,爱情对当时的我太奢侈了,别人的大学时光桃红柳绿,我却在温饱线上挣扎。

我是从山沟里考出来的,家里穷,穷得超乎许多人的想象,父母没打算让我读书,老师爱才,苦苦劝我父亲,并想办法帮我拉来了资助人,我才勉强读完高中。

开学报到那天,别的同学都是父母前呼后拥送来的,只有我一个人拖了个硕大的复合肥袋子,成为了外语系众所周知的笑话。

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大家的侧目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冲击,我是以专业第一名的高考成绩进来的,却一天比一天自卑和沉默,室友的吃穿用度、夜谈会、集体活动,我统统插不进去,我与周围格格不入。

我努力让自己忙起来,要么躲在图书馆自习,要么各种勤工俭学,可还是躲不过女生宿舍的风云,总有人找我的不自在,尤其是同宿舍的叶萌萌,喜欢在我身上刷存在感。

有次故意阴阳怪气地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叫防晒,我们老家的女孩穿不穿 bra,我厌恶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装作没有听见,柳菲却不干了,说:“叶萌萌,你消停会儿吧,红绫不用防晒霜皮肤也比你白嫩,穿不穿 bra 胸形都比你好看、比你大!”

我哪儿听过这样的虎狼之词,脸唰地红了,从此对柳菲有了感恩之情,总想报答她。柳菲对我也热情起来,又请教我功课,又和我说少女心事,铁了心要和我做朋友,我在城市里的第一个朋友。

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去抢她喜欢的男孩?

我虽然不了解路政,但他一身贵气挡都挡不住,一双球鞋、一个蓝牙耳机就是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即便没有柳菲,来自黄土高坡的自己也配不上他。

路政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直接把我堵在了图书馆旁的小花园里,那里的一架紫藤花正开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有几只蜜蜂嗡嗡乱飞,飞得我脑瓜子嗡嗡响,也可能是花香太浓郁了,让我头晕目眩,后来我才知道,让我失控的不是别的,而是眼前这个莽撞霸道的男孩子,他抓住我的胳膊,急切而又慌乱,问:

“张红绫,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总躲我?”

“我等下还有课呢!”

我试图把胳膊抽出来。

“别骗我了,你今天下午就一门高数,早上完了。”

路政狡黠地笑。

“你怎么知道?”

“贿赂你室友,她拍了你的课程表给我!”

他大大咧咧地说,没有一点羞愧的意思。

“柳菲?”

“不是,别和我提她!”

路政不悦,浓黑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柳菲奔放,追他追到宿舍去了,送汤送水,嘘寒问暖,把他变成了计算机学院的名人。

“路政,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她喜欢你!”

我躲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可我喜欢的人是你!”

路政脱口而出,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表白,说出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耳根子那儿立刻红了一大片。

我的心脏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甜蜜和惊恐像一股暖流,瞬间蹿遍了全身。

“不,我大学期间不谈恋爱,我……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的!”

我落荒而逃,假装看不到他瞬间受到重创的表情。

一路上,我恍恍惚惚,我以为他是情场老手,接近我只是贪图新鲜和男孩子的征服欲而已,可他居然动了真心,我再愚钝也能感觉到这一点。

“你晚上不还有家教吗?怎么还没出发?”

柳菲突然推开宿舍门回来了,看到我坐在书桌前发呆,奇怪地问我。

对啊,我霍然起身,差点把这个事都忘了。

“给你!”柳菲突然塞了一个圆圆的橘子给我。

“我不要,我不喜欢吃橘子,太酸了!”

“傻瓜,是耙耙柑,十块钱一斤呢,可甜了,拿着路政吃,我本来是买给路政的,可到处找不到他,电话也不接,只好便宜你了!”

柳菲亲昵地说。

我捧着那个昂贵的耙耙柑,游魂一样走到了公交车站,上车,找座位,却突然被一嗓子吼醒了:“说你呢,就是你,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逃票呢?!”

是司机大叔,我赶紧站起来,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忘记了。”

“这都能忘?你咋不忘记吃饭啊?!”

司机不客气地怼我,半车的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我又羞又囧,越急越摸不到公交卡,浑身的汗唰地一下出来了。

“我来!”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突然挤了过来,帮我刷了卡。

“谢谢!”

我感激地对他说。

“不客气,你也是 K 大的吧?我见过你好几次了,咱们是校友。”

他对我笑。

校友啊,我顿时放松下来,无以为报,就把手上的耙耙柑递给了他,他不肯要,最后我们一人一半,肩并肩坐在公交车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这个橘子真好吃,一点都不酸!”

他由衷地称赞道。

我一愣,笑了起来,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细看,黧黑的皮肤,洗得领口松松的白 T 恤,浑身的局促和小心翼翼,分明是另外一个自己,一个被命运扔到一线城市的乡下孩子。

这是我和王天伟的第一次见面。

4

我们都是出来做家教的,两家一前一后两个小区,在同一个公交站台坐车。

自此以后,他每次都会在公交站台等我,两人相伴而行,黑夜没有那么可怕了,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也没有那么令人惶恐了,我们彼此打气壮胆,很快变成了朋友。

却也只是朋友而已。

期末考试很快就到了,时间紧张起来,等公交时我都在听听力背单词,上次考试口语和听力得分偏低,只拿到了二等奖学金,这个学期无论如何都得往前再冲刺一下,奖学金对其他同学来说是锦上添花,对我却是雪中送炭。

报到的时候我身上只揣了一千块钱,妈妈把它缝到内裤里,交钱的时候拆了我一身汗。一千块钱对我家来说已经是笔巨款了,但在这个城市却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我虽尽最大的可能性克扣自己,但很快就所剩无几。幸亏新生奖学金发下来了,学费走了国家贷款,辅导员知道我的情况后又帮我申请了一笔助学金,介绍我到食堂和图书馆勤工俭学,凑凑合合养活自己到现在。

王天伟的情况并不比我好多少,父亲早早过世,全靠他妈摆了个早餐摊,里外操持着把他和他妹妹拉扯大,他每天的伙食费不超过十块钱,超过了第二天就只干咽馒头就白开水。

其中的辛酸和窘迫无法向外人道,只有我们彼此才懂,那些衣着光鲜的同学只睁圆他们无辜而天真的眼睛,说:“真的吗?二十一世纪了,中国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我们虽然穷,自尊心还是有的。

5

有一天,路政突然又冒出来了,吓得掂着打饭勺的我一抖,他立刻咧着一嘴大白牙笑,说:“张红绫,你和食堂阿姨学会了,这么会抖菜啊!”

我在图书馆整理书架,他也会神出鬼没地在我身后出现,装模作样地说:“同学,帮我看看这本书在哪里。”

我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我改!!”

我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再后来就连我早读、上晚自习他都会见缝插针地出现,次数多了我很无奈,开门见山地和他谈:“你这样会影响我复习的,我必须得拿一等奖学金。”

连轴转的日子让我精疲力尽,总是睡眠不够,坐公交车都能睡着,亏得有王天伟在,不然坐过站好几次。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财迷?”

他鼻子一皱,逗我。

“不是财迷,是穷!”

我冷冷地说,他脸色一变,讪讪的。

我心一阵刺痛,其实他的话再正常不过了,是我该死的自卑在作祟。

元旦很快到了,学校组织了新年晚会,本来和我没有关系,但柳菲软磨硬泡地给我报了个节目,她是院文艺部的,正愁没像样的节目。

我知道我会唱歌,但我从来没有登台过,非常紧张。柳菲一直给我打气,又帮我借了一袭白色的裙子,帮我梳头化妆,整得像模像样的。

音乐响起,我孤立在舞台中央低唱,身边突然升起白烟,营造出了仙气飘飘的舞台效果,这样也好,我完全忘记了紧张。

唱完最后一句,全场鸦雀无声,然后响起了持久的热烈的掌声,柳菲和我的舍友都激动地站了起来鼓掌。

我给大家鞠躬致谢,一颗心总算落地。

突然,有个人捧着鲜红的玫瑰跑了上来,笑眯眯地塞给了目瞪口呆的我,是路政。他刚理过发,头发根根竖立着,更显得五官英俊逼人,他看着我,眼神比以往更热烈,里面似乎有星芒在。

大概我的样子太傻了,他伸出胳膊抱了抱我,虽然只是虚虚的一抱,下面的观众已经疯掉了,又是鼓掌,又是怪叫,还有吹口哨的。

我脸颊发烫,低着头迅速跑了下去,柳菲已经不在了,我抱着那一束和我格格入的玫瑰,如坠冰窖,她肯定恨死我了。

我想把花还回去,可路政已经不见踪影,扔了又实在可惜,能抵得上我一周的生活费了。最后王天伟帮我想了个办法,我们把玫瑰拆分成了一枝一枝,跑到隔壁大学门口叫卖,一枝两块,因为过节,卖得还挺快。

很快剩下最后一朵了,也是最完美的一朵,精致娇艳,花瓣像红丝绒一样。我对王天伟说:“太晚了,咱们回吧!”

顺手把它夹在背包的一本书里,那本书仿佛就此有了光,一直萦绕着淡淡的玫瑰香,很多年后还能闻到。

我俩一起往自己的学校走,夜深了,路上行人稀少,可以听到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响,王天伟有好一会儿没说话,突然来了一句:“红绫,路政和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一惊,他继续说:“有钱人家的孩子贪点新鲜罢了,咱们不同,玩不起这种爱情游戏。”

“路政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有时我会这样想,可又忍不住反驳。

王天伟叹口气,不说话了。

路灯把我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说的对,我俩才是一类人,穿着臃肿却不保暖的破棉袄,连双像样的靴子都买不起,脚尖冻得发麻。

“我大学期间不会谈恋爱的。”

过了很久,我突然冒出一句。

6

寒假很快来了,期末考试我准备得非常充分,不出意外会是专业第一,奖学金应该没问题了,我松了一口气,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年。

柳菲和我和好了,不等我解释,她就先来了一句:“你别想多了,路政是看你是我的好友才去献花的。”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只能笑笑了之。

期末考试她坐我斜后方,我像往常那样,把试卷上的字写得非常大,摊在她能看到的地方,甚至递过一个纸条给她,柳菲很高兴,说我够姐妹,我却有种难言的滋味。

路政不知怎的知道我卖了他的花,非常生气,又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王天伟说的对,有钱人家的孩子生活像万花筒一下,到处都是诱惑,我顶多只是个调剂,没必要拿命去拼。

从流光溢彩的大城市回到破旧落后的老家,我竟有一瞬的不适应,但看到亲人总是高兴的,我用打工剩下的钱给大家买了礼物:妈妈一条围巾,爸爸一个护膝,弟弟妹妹每人一件棉衣。

妈妈眼中泛着泪花,说:“我娃长大了,懂事了。”

爸爸则在旁边闷声闷气地说:“买这些有什么用,有这钱不如拿回家给你弟弟妹妹交学费!”

我心凉了一下,他并不问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老家没有暖气,大年三十一家五口缩在炕上津津有味地看春晚,家里有台二十五寸的笨重彩电,年纪几乎和我妹妹一样大。

我刷手机,先是柳菲的朋友圈,她发了个短视频,几个打扮光鲜时髦的年轻男女正在酒吧嘻嘻哈哈地跨年,镜头扫到一个人时我的心脏骤停了一秒,是路政。

我放下手机,看看腿上盖的老棉花被子、家里寒酸的八十年代的陈设,更鲜明地感觉到自己和他们的差距。

倒计时的时候我睡着了,很快又被院子里的鞭炮声吵醒了,手机上有很多拜年信息,掐点的有两个,一个是王天伟,一个是路政。我飞快地给王天伟回复了个新年快乐,盯着路政那条看了半天,还是删了,后半夜我没睡安稳,各种梦,异想天开的、不实际的梦。

时光飞逝,很快就大三了,舍友基本都有男朋友了,只有我还继续打工自习,三点一线。路政从我生活里彻底消失了,只是时不时从柳菲嘴里听到关于他的消息:辩论赛第一名了,打篮球大出风头了,还有专业成绩,居然也一等一地好。

她和我分享这些的时候满脸生光,滔滔不绝,从来都看不到我的不自在。

我不知道他俩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她总会在宿舍说些俩人暧昧亲热的细节,咯咯地笑,我没资格在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

7

王天伟向我表白了。

那次他结了一个月的家教费,狠狠心买了个五块钱的可爱多在公交站台等我,偏我又晚了一会儿,赶到时他捏着的冰激凌已经融化了。

他赶紧递给我,热切地说:“快吃,草莓味的。”

我很惊讶,他平时比我还节俭,今天是怎么了?心里还是感动的,我接过甜筒,轻轻咬了一口,果然好吃,又冰又甜。

王天伟看着我傻笑,舔了舔流到他手指头上的冰激凌,说:“等我以后工作赚钱了,天天都买给你吃。”

这话不免有些孟浪,我不肯再吃了,把剩下的冰激凌塞给他就走。王天伟追上来,说:“红绫,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大吃一惊,我们平时不过君子之交,我从没给过他什么错误的信号。

他紧张地看着我,剩下的可爱多被他捏得稀巴烂,我突然心软了,说:“我说过的,大学期间我不谈恋爱。”

“我等你,毕业后咱们再谈。”

他飞快地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秒懂,低下头,说:“我知道我不配!”

我看着蔫巴的他,就像看到了自己,难过了好一会儿,柔声安慰他:“别瞎想了,咱们永远都是朋友,走,我请你吃牛肉拉面。”

两碗牛肉拉面十四块钱,我掏的钱,我不愿意欠他任何人情,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垂头塌肩,很可怜的样子。

后来我刻意避着他,坐公交车时要么早点要么晚点,既然无法接受他,他也不自在了一段时间,很快又默默出现在我生活里,我上自习他帮我占位置,我整理图书馆的书架,他在旁边打下手,就连我在食堂擦桌子他都会在旁边帮我收碗筷……

我明确拒绝过他好几次,他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说:“你不是说拿我当朋友的吗?现在连朋友也不愿意和我做了吗?”

我语塞,只得一再明示暗示他,我没谈恋爱的打算,他不是我的菜。

有次我从图书馆出来,迎面就碰见他,他非要帮我抱书,俩人推推搡搡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不对劲,似乎有双眼睛在冷冷盯着我们,一抬头,是路政。

他站在图书馆高高的台阶上,戴着耳机,双手抄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五官冷硬,裹挟着无名的怒气。

我被他的目光烫到了,赶紧推开王天伟,抱着书急急离开现场。

刚走到实验楼,路政就追上我了,一言不发地走在我旁边,几乎和我肩擦着肩,我没理他,但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要跳出胸膛。

“你选他都不选我?”

他咬牙切齿。

“别胡说,我们只是同学关系,我忙得很,不像你那么浪漫多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张口,说的话酸溜溜的。

“我怎么多情了我?你是说柳菲吗?她是老来找我,可我们没什么……”

他突然急躁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你俩怎么样和我没关系!”

我抽出手,淡淡地说。

“张红绫,我再问你一遍,我到底哪里不好?”

他突然平静下来,幽深乌黑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我,非常认真地问。

我一言不发,咬着嘴唇转身走了,他哪里不好?他样样都好,就是太好了,我够不到。

有些东西你越珍视越宝贝,就会越恐惧越想远离,就像水晶,又像琉璃,捧在手心也是战战兢兢,唯恐吹口气就化了,太累了。

8

时光飞逝,很快到了大三下学期,很多同学开始准备考研,有的甚至专门租房静读,我因为成绩优异理所当然地被保研了,大家都羡慕我,我却非常迟疑,我爸每天掰着手指数日子,等我毕业赚钱养家,怎么可能让我继续读书?

我先找我妈算了笔账,保送免学费,有生活补贴,加上奖学金还有打工的钱,我省省,还是能支援他们一点儿的,虽然不多,但三年后硕士毕业找工作我的工资会翻一番,还是划算的。

我又苦口婆心地劝我爸,据说我爸大发雷霆,把院子里的铝盆都砸变形了,最后到底还是成全我了,但勒令我一年至少给家里六千块钱,我一口应下,开心得泪都流出来了。

王天伟没机会保研,家里也不允许他考研,他妹妹高二,马上就上大学了。他劝我再想想,说读研耽误好几年赚钱,不划算,我谢绝了他的殷殷好意,他黯然神伤,看我的眼中带着绝望,令人不敢直视。

前途一定,日子在我眼中闪闪发光起来,擦食堂油腻腻的桌子时我都会忍不住哼歌,柳菲再半真半假在宿舍炫耀她和路政时我也没那么难受了,时间久了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事多半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有次唐薇还悄悄对我说:“我看她是魔怔了!”

我倒不觉得,她对路政刚开始的确是有好感,到后面就是不甘心了,她这种白富美顺风顺水的,哪遇过这样的硬茬子,征服欲倍增,时间久了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顺心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大四上学期,家里突然传来噩耗,我父亲急需做心脏搭桥手术,家里却没有钱,只能干耗着,命在旦夕。

接电话时我在等公交车,一挂电话腿都软了,王天伟赶紧扶着我坐下,焦急地问我出什么事了。

我看着他那张关切且憨厚的脸,也是一张无能为力的脸,什么都说不出口。

公交车开过来了,我说:“你快去吧,迟到了不好!”

“那你呢?”

他踌躇着问。

“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待会儿打电话给家长请假。”

我从来没做过放鸽子的事,捧着别人给的饭碗,时刻都得战战兢兢的。

我在公交站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四散的思绪慢慢回拢,我强迫自己冷静,我不能不冷静,爸爸是家里唯一的壮劳力,他一倒下,我家的天就塌了。

说起来,一万块钱,在我那些同学身上,可能就是在万达转一圈的消费,在我家却是一条人命,没办法,穷人的命就是那么贱!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盘算着怎样能尽快筹到这笔钱,突然灵光一闪,我坐车去了

龙潭湖,那儿有一溜酒吧,在招驻唱歌手。

我一家一家挨个问,得到了无数的冷眼,直到在“星河”遇到豪哥。

豪哥有双阅人无数的眼睛,我试唱完,磕磕绊绊讲了自己的情况后,他静默了一会儿,答应了,我眼含热泪,对着他鞠了三个躬。

我爸的命保住了,我的生活也更忙碌了,大四专业课上得差不多了,主要是做毕业设计,室友们忙着找工作,我因为保研了,集中精力兼职赚钱,忙得团团转。

酒吧卖唱的生活还算顺利,豪哥挺护着我们的,可也有例外,那天他不在,王天伟来了,他缠了我很多次,说他还没进过酒吧,想见识下。

那天是他的生日,我心软了,他一直忠诚地陪伴在我身边,不远也不近,驱散了我很多寂寞。

唱到第二首的时候有顾客喝醉了,闹着让我换歌,唱《路边的野花不要采》,我忍气吞声唱了,他更放肆,要我唱《十八摸》,台下哄然大笑,我在台上气得手脚发凉,直打颤。

他却等不得了,先发了脾气,抄起红酒泼得我满脸满身都是,那天我穿的是很薄的白裙,被舞台上的强光一照,贴身凹凸,非常不堪。

我把麦克风一扔,跑下去了,那顾客还来纠缠,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清高什么?不就是个婊子吗?!不知道被多少人骑过…..”

我虽然穷,但从来没受过这种侮辱,浑身的血唰地一下冲到了头顶,抄起一个啤酒瓶就想打过去,却被王天伟死死拽住,他说:“千万别,都是些流氓,你斗不过他们的。”

又说:“认吧,红绫,谁让咱们人穷,人穷就是被糟践的命。”

“我穷怎么了?我穷又没吃他家一粒米,他凭什么糟践我?”

我拼命挣脱,王天伟却不肯放。

突然,那边传来一声尖叫,有个人影猛兽一般扑过来,把那个客人摁在地上打,呼呼生风,拳拳到肉,事情来得太突然了,酒吧里的客人立刻惊叫四散,乱得像锅粥一样。

“路政!”王天伟叫道,我脑袋嗡地一响,立刻冲了过去,真的是路政,他疯了一样,两眼猩红,一拳接一拳地往那个男人身上招呼,但很快被对方的朋友们围攻,护着头蜷着身体在地上翻滚,没有还手之力。

“别打了,快别打了!”

我的叫喊声被淹没在了嘈杂喧哗中。

“王天伟!”

我抄起个凳子,回头叫人帮忙,身边却空空的,他不知道被人群挤到哪里去了。

我扑过去,挡在在地上呻吟的路政前面,披头散发,像个凶神恶煞。

酒吧里相熟的保安过来了,连拉带劝,好不容易把这个事给挡住了。

我扶起地上的路政,他小腿肚上扎着玻璃碴子,鲜血淋漓,挣扎了几次才站起来,我的泪立刻像断珠一样滚滚而下,他却咧着嘴笑,说:“哭什么?老子又不亏!”

又说:“行了,刚才跟个凶婆娘一样,现在就知道流泪了。”

他缝了七针,幸好没伤到骨头,医生让他至少卧床一周,不能随意走动。

我送他回去,他和大部分大四的学生一样,在学校周围租了套房子,后来我才知道是家里给他买下的,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我也知道房子虽小,但家具地毯陈设,都昂贵不菲。

路政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笑着问我:“你饿不饿?”

我摇头,他说:“我饿了,点个外卖吧,你喜欢吃什么?”

我说:“吃什么外卖,不是有厨房吗?我给你做一点。”

“你还会做饭啊!”

他笑得像中了六合彩一样。

我给他简单地下了碗鸡蛋西红柿面,夺走了他放到嘴里的卤鸡翅,说:“忌两天口吧!”

“我要吃肉!”

他委屈得像个孩子。

“明天我给你炖个猪蹄,以形补形。”我揶揄他。

他眼前一亮,说:“光明天不行,这一周你都别想赖!”

“好好好!”

我满口答应,人家都为你拼过命了,还有什么可推脱的呢?!

9

接下来几天,我得空就过来照顾他,豪哥非常体恤我,也怕客人再来找麻烦,放了我几天假。

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最甜蜜的七天,就像偷来的一样,路政也满脸红光,根本不像个病人的样子,可他总是装模作样地不肯下床,说:“红绫,你明天还得来,这是你欠我的。”

我抿嘴一笑,并不拆穿他,但第七天的时候还是郑重其事地和他道别了,孤男寡女的,别人会说闲话的,就连王天伟看我的样子也怪怪的,数次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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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政知道我的脾气,没再强求,只是默默活动自己的腿脚,我看他落寞的样子不忍心,过赞同去帮169忙,他却突然哎哟了一声,我吓了一跳,说:“我弄疼你了!”

他看着我笑,明亮的眼睛里都是笑意,突然猝不及防地亲了我一口。

我的脸立刻红得像一块红布,我佯装生气起身了,他并不留我,只是在后面喊道:“张红绫,你逃不了的,这辈子我认定你了,你早晚是我老婆!”

我哪里听过这样放肆炙热的话,羞得捂着脸跑了出去,面颊像火烧了一样烫,嘴角却一直往上扬,心里开始动摇:等我研究生毕业了,也许,也许……

那天阳光非常灿烂,透过树冠洒下一地碎金,我在那条林荫道上旋转跳跃,美妙且陶醉,就像走在梦里一样。

那会儿我不知道,好梦总是短暂且脆弱的。

养好伤的路政又开始在我身边转悠,但稳重了很多,不那么咄咄逼人了,也不再说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了,其实什么都不用说,俩人眼睛一对上就都明白了。

周末柳菲突然回来了,她在外面租了房子,有段时间没和大家打照面,回来的时候带了新鲜的菠萝蜜和车厘子,大家欢声笑语,一团和气,突然有人提到了路政,问她:“老实说,你天天在外面不回宿舍,到底是准备考研呢还是和他那个那个了.....”

“讨厌!”柳菲又含羞又甜蜜,分明是默认的意思。立刻有胆大的问:“说说嘛,路政在床上怎么样啊?”

柳菲啐她,却又放下手中的菠萝蜜,说:“不吃了,不吃了,上次他还说我腰上有赘肉了呢!”

“哎呦喂!”

宿舍里立刻炸了,我被嗓子里的车厘子噎住了,怎么也咽不下去,就像扎了一根鱼刺,即便我知道她的话里有水分,还是非常不舒服。

10

第二天我和唐薇去食堂的路上遇到了路政,他眼前一亮,快步朝我走来,我却头一扭,拽着唐薇的胳膊换了条路。

“何苦呢?”唐薇突然叹气,“路政心里有谁都在脸上写着呢!”

我吓了一跳,讷讷道:“我不想和柳菲抢什么,她对我这样好。”

“你对她不好吗?红绫,你还是太单纯,你以为柳菲什么都不知道?她还不是那样对你,都不觉得自己残忍。”唐薇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低下了头,说:“我哪里配得上他?”

“你哪里都配他绰绰有余!红绫,你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刻苦、最聪明的女孩子,一向都那么有主见,怎么在感情上这么糊涂呢?”

她的一番话几乎说出我的眼泪来了。

豪哥突然请我吃饭,虽然我跟着大家叫豪哥,其实他只小我爸十岁,是个沧桑有故事的大叔。我很忐忑地赴约了,他对我、对我爸有救命之恩,我一直非常尊敬他,可万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个想法。

他看我惊恐的样子,自嘲地笑笑,抽出一根烟放在嘴里,又放下,说:“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好的女孩子需要人照顾,可能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不是的,不是……”

我越慌越表达不出我复杂的情绪,眼底蒙了一层泪花。

“没关系!”他亲切地拍拍我放在桌面的手,起身,“就这样,你以后不用再来唱歌了。”

“我还欠你钱呢!”

“等以后吧,”他轻轻叹气,“等你上班了,赚足了钱,还没有忘记豪哥的时候再还我。”

“谢谢!”

我起身,真诚地对他说。

他盯着我不说话,突然一伸胳膊抱了抱我,然后飞快地松开,说:“保重!”

两个字说得似有千斤重。

我一直呆站着,等他走远了还没回过神,路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张俊脸黑得像锅底一样,冷冷地问我:“这个老男人是谁?”

“你和他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让他对你动手动脚?”

一声接一声的质问让我透不过气,我想起柳菲,气结于心,硬邦邦地来了句:

“要你管?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张红绫!”

路政暴喝一声,凶恶地看着我,双眼喷火,眼中都是愤怒和伤心。

我以为他想动手打我,他却只是踢翻了一张椅子,然后愤愤而去。

11

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我很乱,也很疲惫,虽然后悔自己当时的话太伤人,但并不想去找他,我需要静一静。

那是个周末,学校论坛上有一个帖子突然爆了:K 大学霸沦落风尘,陪酒卖唱做二奶。

里面全是我的照片,上自习的,食堂打工的,酒吧登台的,和豪哥吃饭拥抱的……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我的世界一下子坍塌了,成千上万恶毒的指点和咒骂万箭齐发,逼得我只能躲在宿舍,很快就瘦成了一把骨头,室友和班上认识的同学看不过去,试图在网上帮我辩解,但很快淹没在发酵的愤怒和舆情里,我变成了千夫指万人骂给母校丢人的婊子,最后辅导员代表学院找我谈话,她一脸为难,丝毫不为眼泪汪汪的我所动,冷硬地传达了学院的决定,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保研资格被取消了。

我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办公楼,整个人是麻木的,这个帖子带给我的痛苦太尖锐了,取消保研就像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有那么一瞬,我真的很想爬上楼顶跳下去。

一群刚下课的学生迎面走来,我赶紧低下头,依然能感觉到他们异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一不小心差点被自己绊倒。

“小心!”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抓住了我的胳膊,是很久没见的王天伟。

“鞋带开了!”他蹲下去帮我系,我一低头,刚好看到他的头顶,乌黑,还有个雪白的旋,毫无预警的,两颗硕大的泪珠突然掉了下来,他像被烫了一样,赶紧递了张餐巾纸给我,说:“别这样红绫,不是你的错!”

“你信我?”

“当然!你不是那种人,是有人陷害你,别怕,我会帮你的。”

这是我听过最温暖、最动人的话,一股暖流突然涌上了心头,又冲到了眼底,化成了滂沱的泪雨。

说来也怪,哭完之后我的力气突然回来了,不想就这么认命了,我开始想办法翻身。

王天伟非常给力,他找到豪哥,让他到学院给我做证,又拉了好几个顾客拍视频,联系我们老家给我爸做手术的医院,力证我是个勤工俭学、孝顺懂事的好女孩,最后还在网上洋洋洒洒写了一长篇澄清的帖子,虽然大多数人依旧不买账,但已不像之前那样一边倒地指责我了。

突然有一天,诬陷我的帖子被删了,王天伟那个帖子长久地置顶了,学院表示可以恢复我保研的名额,这场风波奇迹般地过去了,虽然后面依旧一片狼藉,但也算及时止损了。

我不愿再读书了,这个学校让我心灰意冷,我迫不及待想工作,因为成绩优异,好几个不错的单位向我伸来了橄榄枝,包括学校一类的事业单位,我却选择了一家薪资很高的外企,自然也是最累的,但是我不怕,我还年轻,我需要钱,只有钱才能给我抚慰和底气。

王天伟自始至终都陪着我,帮我分析,给我意见,很多时候我不得不承认男人角度看问题确实更客观,我非常感激他,不知不觉也对他充满了依赖。

有天早上他要给我一份毕业论文的资料,我们约在校门口的早餐摊见面,正聊着他突然不说话了,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两个人肩并肩从附近一家小区走了出来,开始还看不清楚,等看清楚时我的脑袋嗡地响了起来,是路政和柳菲。

我赶紧转过背,不肯看他们,眼睛紧紧盯着桌上的那碗白粥,不知不觉捏断了手上的筷子。

“他们走了。”

王天伟小心翼翼地说道。

“谁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淡淡地说,仿佛一颗心并没有血肉模糊。

王天伟看看我,又看看我,仿佛在衡量我有没有说实话,最后什么都没说。

12

毕业季很快就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香和离别的感伤,我和室友们聚餐,在校门口被路政堵住了,他喝了点酒,摇摇晃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唐薇用胳膊捣捣我,我装作没看见。柳菲也在呢,鬼知道他要干什么,也不怕尴尬。

柳菲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亲热地搂住了路政的胳膊,路政却一把把她甩老远,用手指着我,说:“张红绫,你等下,我有话和你说。”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他以为他是谁?!

路政一路狂追,最后在马路边拦住了我,说:“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

“我……”他上前一步,凑得更近了,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的样子。

“以后不要这样拉拉扯扯的,让柳菲看到像什么样子?”

“柳菲?咱俩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他一脸疑惑,那么无辜,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们双宿双飞,我几乎要相信他了。

“咱俩没事!我走了,你别再跟着了!”

“张红绫,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吗?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路政发怒,说到后面竟有些哽咽。

我几乎被他气笑了,他倒委屈上了?我说:“认命吧,你和柳菲,我和王天伟,是不同的两个世界,各自安好就行了。”

“你和王天伟?”

他一震,继而笑了起来:“那小子哪里配得上你?”

我被他语气里的轻蔑激怒了,不知怎的,那轻蔑像刀子一样,明明是对准王天伟的,我却觉得扎在了我身上。

我说:“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他是不如你条件好,但全世界都抛弃我的时候只有他在我身边。”

“红绫,你听我说,这两天我忙着......”

“忙着和柳菲卿卿我我,双宿双飞?!”

我管不住自己,言语刻薄起来。

“胡说!”

路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说:“我和她清清白白,只是因为......”

“你们怎么样不用和我交代!”

我心如刀割,转身就走,长痛不如短痛!

“张红绫!”路政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叫我,“我怎样你才会相信我?”

“你怎样我都不会相信!”

“好!”

他把背包往我这里一掷,恶狠狠地说:“我让你看看我能为你做到哪一步!”

他突然冲到马路中间,伸开胳膊站在一辆疾驰的卡车前面,街道上顿时齐齐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雪亮的车灯照着他。他却一动不动,眼看车就撞过来了,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起来,与此同时,货车司机刹住了车,路政还是被撞在了地上。

“路政,你这个疯子!”

我冲过去,抱着他的脑袋,他软软地依偎在我怀里,一动不动,我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几乎不能呼吸,眼泪流下来,砸到了他的脸上。

货车司机和旁边的人急急地围了过来,路政突然睁开眼,咧着嘴对我笑了笑,说:“你现在信了吗?”

“你这个神经病!”

我一巴掌呼过去。

货车司机把我们这两个神经病狂骂一顿,好在人没有大碍,很快放我们走了。

路政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走得一瘸一拐的,我担心得要命,让他去医院看看,他却不肯,只是一遍遍问我:“你现在信我了吗?信了吗?”

我哪里还敢不信?路政自杀式的示爱方式像子弹一样击中了我的心脏。

我们聊了很久,那天他看到我和豪哥确实吃醋了,生了几天闷气,想让我哄哄他,不想马上就有了帖子事件,他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诬陷我,想方设法地帮我搞定,柳菲说她认识校内贴吧的管理员,又说和他一样关心我,两个人才一起奔波了一段时间,后来终于把那个帖子删除,并置顶了洗白我的帖子。

我恍然大悟,又有些不解,我一直以为这些事是王天伟帮我做的,还疑惑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他似乎也默认了,每当我表示感激之情的时候都笑而不语,原来帮我的人在这里。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宿舍,路政一直把我送到楼下,说:“红绫,咱们已经浪费四年了,别再躲躲闪闪了,好吗?”

我看着他那双深情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点头,是啊,为什么一直自卑,一直躲闪呢?唐薇说得对,爱情和学习一样,都需要勇敢和努力,我不能再这么怯懦下去了。

13

可惜这样的决心并没持续太久,一周后,我们在一家餐厅无意中遇到了路政的父母,路政大大方方地向他们介绍我,路母优雅且温柔,对我点头微笑,路父却和我同时一震,都如泥胎石化一般。

接下来的我虽然在微笑吃饭,灵魂却飘在半空中,终于,我找了个借口去厕所,一去不回了。

路政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资助我的企业家。

他并不是真心资助我的,而是拿着我当荣誉和勋章到处显摆,私下非常傲慢刻薄,年少的我被他伤得遍体鳞伤,上大学时宁愿贷款打工也不肯再接受他的资助,他就到处说我是白眼狼,还接受了采访,这篇报道登载在我老家当地的报纸上,影响非常恶劣,成了扎在我心里的一根刺。

这几年我玩命地学习赚钱,就是为了找回尊严,终于能堂堂正正和路政坐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却受不住他父亲轻蔑的一眼。

路政有他的骄傲,只来找过我一次,看我紧紧地挽着王天伟的胳膊,转身就走了,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毕业后我发誓要在这个城市站住脚,拼命地工作赚钱,终于凭一己之力给家里盖了二层楼房,把弟弟妹妹都送到了大学,事业蒸蒸日上,又刚刚升职,超过了大部分同龄人。

王天伟一直在我身边,我也慢慢对他生出感情,由假情侣变成了真情侣,甚至为了省钱租住在同一屋檐下,两个人赚钱攒首付,兢兢业业地努力着,日子虽不算精彩,却也小康太平,没想到王天伟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也许我一直都不了解他,他把真实的自己藏得太深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过大梦一场空,我又成了形影相吊的那个。

但现在的我不同以前了,一个人也能撑起这片天,我谢绝了路政的帮助,找到帮我找婚房的中介,付了一套六十平方米房子的首付,收到艳照前我刚刚被升为公司在这个城市的分部负责人,工资翻了三倍,还没来得及和王天伟分享。

房子是精装的,稍稍收拾下,买了窗帘就拎包入住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一个人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最后重重地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没什么了不起的,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路政经常来找我,我很忙,有空的时候会和他一起吃吃饭,隔了这么多年,之前感情再炙热和强烈都被封印了,我们就像老朋友一样,聊聊天喝喝茶,他什么都不说,我也不问。

王天伟却并不肯罢休,他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升职买房了,来纠缠过好几次,我冷冷地看着他,看他像变戏法一样:一会儿深情款款,一会儿痛哭流涕,一会儿追忆当年,一会儿悔不当初……一阵阵恶寒,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这样一个人生活这么久,大概是猪油蒙了心了。

到后来,我吩咐了保安,不肯再放王天伟进来了,我的心不是铁打的,也会痛,经不住他这么揉搓,之前不过念及旧情,想给大家留个体面,但他不肯体面,只能这样了。

时间飞逝,快春节的时候王天伟的妈妈找到了我,这个可怜的女人操劳了一辈子,脸庞黧黑,神情憔悴,哭着求我去看看王天伟,他喝酒喝到胃出血,躺在医院里不肯配合治疗。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送走她的时候天都黑了,我坐在没开灯的办公室,静默良久,最后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去医院了。

夜晚的医院非常安静,我轻手轻脚地提着果篮,刚走到病房门口,里面突然传来了争吵声。

“王天伟,你能要点脸吗?要钱要到我这里了?你打电话叫我来就因为这个?”

是路政愤怒的声音。

“不然呢?我照顾了红绫这些年,她说分就分,我连个毛都没落下?你想要我把她让给你总得付出点代价,权当是我的青春赔偿费。”

王天伟中气十足地说着世界上最无耻的话。

“钱钱钱,你脑子里只有钱吗?王天伟,我当年果然没看错你,你这个人根本就是心术不正,今天没别人,你给我说实话,当年那个诽谤红绫的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是又怎么样?!我们这样的穷孩子哪能争得过你们这些有钱人?不用点手段,红绫能看到我吗?她早就保研和你双宿双飞了......”

王天伟索性破罐子破摔,尽情地发泄他的愤恨和嫉妒,还有隐隐的得意。

我听得手脚冰凉,浑身发颤,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重重地给了王天伟一个耳光,就此结束了这段孽缘。

14

过年的时候我回了趟老家,不管外面的世界怎样风云变化,黄土高原上的这个山窝窝还是像以前那样安静,以前总觉得它寒酸,现在才知道有家可回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弟弟妹妹们都回来了,一家人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团圆年,妈妈还试探性地问王天

伟为什么不回来,我一句话就堵住了她的嘴,她心事重重,数次想张口劝我又咽下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父母开始看我们的脸色说话了。

大年初一,家里来了很多客人,小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放鞭炮,大人们做饭喝酒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到无限的寂寞。

我裹了件羽绒服,一人出门走走,一直走到了小时候放羊经常爬的小山坡上,凛冽的北风猎猎地吹动着我的头发和围巾,儿时的记忆历历在目,那会儿那样穷,过年才会有新衣服穿,却比现在快活得多。

突然,身上一暖,一件大衣披在了我肩上,我一回头,惊住了,竟是路政,正微笑着看我。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

他伸出手,把我的乱发拢到耳边,那么自然,仿佛已经这样做过千遍万遍了。

我却依然会脸红心跳,讷讷道:“穷乡僻壤的,让你见笑了。”

“说什么呢?”他皱起好看的眉毛,“这里多有野趣和故土风情,比那个灯红酒绿的大城市有意思多了!”

然后又若有所思:“可能是因为你在这里长大的,一路走来,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在我眼里都那么可亲可爱。”

“谢谢!”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实意的。

他伸手捧住我的脸,指尖微凉,眼睛里都是宠溺,轻轻说:“傻瓜。”

下一秒就吻了上来,他的唇温软微凉,却是霸道不容躲避的。

我也不想躲避,良久,我们终于分开了,我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怦怦乱跳,他紧紧搂住我,两人都不说话,也不用说,仿佛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回家的路坑坑洼洼,我提醒他小心点,他却毫不在意,动作娴熟,如履平地,看着我惊讶的目光,他笑了,说:“其实我来过很多趟了。”

“什么?什么时候?”我一下子收住了脚步。

“这两年吧,当我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我时那样坚决的时候,我就特别想来看看,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上学的地方,放羊的地方,奔跑的地方........对了,我还去了你上学的高中,资助了十位学生,都是女学生,和当年的你一样,我看着她们就想到了你,想着我的小红绫当年过得那样辛苦,我却冲不进去救你......”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语音里带着哽咽。

我的泪像断珠一样滚滚而下,他心疼地用手帮我擦,却越擦越多,最后干脆把我的头按到了他胸前,温柔地摸着我的后脑勺,说:“放心!以后有我在,我一直都会在的。”

“我们结婚吧!”

我在他胸口瓮声瓮气地说。

“什么?”他又惊又喜,一把松开我,盯着我的脸,“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结婚吧!”

我一字一顿地说。

“不再考验我了吗?”他欢喜极了,又难以置信。

“用不着!”

我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兜兜转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我们的爱情似乎比一般人都艰难,隔山隔海,隔着岁月,隔着家世、阶层、金钱,还隔着那么多的人和事,但只要有心,一切皆可平。

他狂点头,突然把我抱了起来,在荒漠似的高原上转了好几圈,像个傻子一样狂喊:“我就知道你爱的是我,你一直爱着我呢!”

我当然是爱他的,但爱情,终归还是要势均力敌的,我庆幸,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