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和凯南有一个女儿。
他平时在外面一副严肃高冷样，对着女儿说话却句句叠词“吃饭饭”“喝水水”“快拉着爸爸的手手”，温柔宠溺得要命。
有时他半夜都不睡觉，一直盯着女儿看，我问他干嘛呢，他说看着她怕她睡不好或是被被子压着了。
我天，难道他要整夜看着不睡觉了。
虽然他对女儿真的好得没话说，但我知道，他和公婆心里其实还是想要个儿子的。
那时候有计划生育，凯南又是公务员，不想冒险生二胎丢工作，就比较认命，我们一家和和美美相安无事。
02
女儿两岁的时候，政策放宽，凯南和公婆都希望我生二胎。
我问凯南是生二胎还是生儿子？要是生的又是女儿你们可不能怪我。
凯南说无论男女，多生一个就是让女儿有个伴。
这话正合我意，独生子女太孤单和辛苦了，我希望我们老了以后，女儿遇到事情也有多一个可以商量的手足。
我取环后，过了一年，怀上了二胎，成了全家重点关照的对象。
女儿虽然懵懂，但是听说要给她生个弟弟或妹妹，她也高兴得不得了，说要把她最喜欢的洋娃娃给弟弟妹妹玩。
公婆逗她：你猜妈妈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女儿可能私底下听过他们聊天，敏感地意识到爷爷奶奶和爸爸都喜欢男孩，她说：嗯……弟弟。
公婆一听都乐开花，我们这边的老一辈，会迷信小孩对孕妇腹中胎儿性别的判断，认为很准。
我只当玩笑听听，没太在意。
可我怀孕第4个月，公婆让我去另一家私人医院检查，说他们有亲戚在那家医院当B超医生，可以私下透露胎儿性别。
我不愿意去，凯南也来给我做思想工作，说早点知道孩子性别才好准备相关的用品啊。
我禁不住他们一家软磨硬泡，答应去做检查。
03
亲戚告诉我们，我怀的是女儿。
公婆和凯南的脸都垮了。
回到家后，他们轮番怂恿我堕胎，重新怀孕，说有女有子才能凑成一个“好”，没有儿子，他们家的香火就断了，对不起列祖列宗。
这种封建思想我接受不来，而且就算堕胎，谁又能保证下一胎就一定是儿子呢？我是人不是生育工具！
为这事，我跟凯南天天吵架，关系非常紧张。
后来我也吵累了，给两条路他选：要么把孩子生下来，要么打掉离婚。
凯南不死心地还是想说服我打掉再怀，什么别随便离婚要为女儿着想，什么只要我依了他这次，以后我说啥他都听我的，诸如之类的话是一套一套的。
我寸步不让，没有第三条路，他只能二选一。
04
凯南犹豫了半天，嗫嚅着吐出打掉吧三个字。
我是震惊的，因为我赌他会选择生下来，我们恋爱7年，结婚5年，十二年的感情和一个如珠如宝的女儿，哪能说离就离呢？
震惊过后，我怒火中烧，既然他为了生儿子连夫妻情分都可以不要，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离就离！立刻！马上！我一刻都不想跟这个负心汉待一块。
他拦住我，让我把女儿的抚养权给他，说我怀孕后就没工作过，女儿跟着我会吃苦，就算我找到工作也没人帮我带孩子。
我被愤怒遮住理智，甚至觉得他这是在羞辱我，他这么想要儿子，还要女儿做什么！现在跟我抢抚养权不是成心跟我作对吗？我偏不如他的愿！凭啥我生的女儿我不能要？女儿就是跟我一起乞讨也比待在这个冷血残忍出尔反尔的父亲身边强！
凯南让我冷静点，别那么偏激，他虽然对不起我，但绝不会亏待女儿。
我听不进去，玉石俱焚地威胁他，别逼我，逼急了我就带着女儿去死，到时两尸三命，看还有没有女人敢嫁给他，还生儿子？做梦！
凯南怕了，答应不跟我抢女儿，劝我别做傻事。
我不需要他猫哭耗子假慈悲，催着他去民政局。
05
离婚后，我分到8万块，带着女儿搬出去租房子住，凯南每个月给两千抚养费。
出租屋在女儿幼儿园附近，那个地段的租金不便宜，但环境还不错。
在陌生的房子里，新鲜劲过后，女儿却住不习惯，她认床，想爸爸，翻来覆去不肯睡，问我为什么爸爸不跟我们一起睡。
我跟她说爸爸妈妈分开了，以后爸爸不会跟我们一起住，她要是想爸爸了可以给他打电话，爸爸有空就会见她。
女儿似懂非懂，但打电话那句她听懂了，用电话手表给凯南打电话，凯南陪她聊天，直到把她哄睡。
我有点妒忌，女儿会这么粘他。
我没有丈夫没有家了，从今以后，我只剩下她，我害怕她爱爸爸多于爱我。
那以后她想给凯南打电话，我都有点不乐意，总是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忘记爸爸，凯南要来看女儿，我也阻止他。
06
我以为我可以做一个好妈妈，但我低估了现实。
以前有公婆帮衬，我带孩子虽然累，但并不觉得烦，不时还可以偷闲躲躲清静。
但现在孩子需要我全盘接管，她晚上不肯睡，早上不肯醒，我的耐着性子陪她，让她从情绪里出来，送她去上学，还要一日三餐做饭和做家务。
厨房的抽油烟机已经很旧了，吸力很差，形同虚设，我怀孕后本来嗅觉就很敏感，闻不得油烟味，现在不得不亲自下厨，饭做好了，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原本打算再苦再累也要把孩子生下来，毕竟她已经有了胎动，我不舍得放弃她。但现在我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才真切体会到有多难，我光是应付女儿一个都觉得吃力了，根本不可能再养一个。
而且我若是坚持生二胎，意味着我起码一两年内都不可能工作，经济上支撑不住，难道我要带着两个孩子喝西北风，或是追着孩子爸爸要钱？
不，光是想想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我就没法忍受。
我能力有限，只能取舍，孩子，别怪妈妈无情。
要去打胎，我不能带着女儿，又不想见前夫，也没法跟娘家人求助，我妈去世去得早，我爸后来再婚有了新家庭和另外的孩子，不太管我的事。
我只能把女儿托付给闺蜜一段时间，一个人请了临时护工住院引产。
07
引产很痛苦，我只能一个人硬扛。
医院里的护士冷冷的，除了完成任务，根本不会管你，疼痛在我身体持续盘桓，我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无助孤独又脆弱。
不但身体上承受着难言的痛苦，心灵上我也被痛苦吞噬，我对腹中胎儿感到愧疚，是我亲手杀死她的；对女儿是担心和思念，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哭；对凯南则是爱恨交加。
是的，在这冰冷的医院，我竟然异常想念他，渴望他能出现，能给我一丝安慰和温暖，以前我不舒服，他总会抱着我安抚我，当初生孩子的时候，他还陪我进了产房，一直握着我的手……
过去他种种好处，以及那些美好的生活点滴，全都像幻灯片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
可是想到他轻易的放弃，我就恨自己不争气，犯贱，竟然到了现在，还放不下他，还暗暗希望他回头，可他除了给女儿打电话，没有私下关心过我一句，只怕他现在已经在物色其他女人另结新欢了吧。
复杂的情绪折磨着我，现在回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出院后，也不知道是元气大伤，还是离婚的伤彻底释放出来，我整个人都垮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想到未来只觉得一片灰暗。
我每天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门也不想出，我给女儿请了长假，这样我就不用送她上学，到了饭点，我就点外卖。
女儿拉我玩耍，我让她自己玩，她哭闹就让她看动漫，她要我抱抱，我让她别烦我，任她哭累了睡着过去。
后来，她好像变乖了，不哭不闹像空气一样存在。
我觉得她变成这样挺好，省心，我身心疲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黯然神伤自顾不暇，根本就没有心思管她，也没发现她的异样。
08
闺蜜来看我，家里的杯盆狼藉和我披头散发行尸走肉的样子吓了她一大跳。
她让我想开点，没有过不去的坎，未来还很长，好日子在后头等着我。
我无动于衷，并不认同，还会有未来吗，现在活着我都觉得没劲了，我心里的苦谁又能感同身受呢。
闺蜜劝不动我，她把女儿抱到我面前数落我：你这样自暴自弃，女儿都出问题了，你看看她现在死气沉沉自我封闭还有半点小孩的模样吗？
我转动了一下眼珠子，跟女儿两眼相对，她瘦了很多，以前圆润的脸变尖了，眼里有淡漠、忧郁和恐惧，似乎怕我发现，她很快低下头，一直咬着嘴唇，试图隐藏自己的情绪，全然没了往日的活泼天真和肆意。
我的心猛地一抽，我都对她干了些什么！
我朝她伸手，她的身体微微闪躲了一下。
对不起宝贝，是妈妈不好，让妈妈抱抱好吗？
女儿一声不吭，兀自站在原地。
我心里更加不安了，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自己一个人能发半天呆，不声不响，心事重重，把她以前最喜欢吃的饭菜和零食饭送到她面前，她也只是机械地吃几口，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满心自责和心疼，觉得自己不配当妈妈，我抱着她一遍一遍地道歉，说我爱她，能不能原谅妈妈一次。
女儿看见我哭，她渐渐也开始哭，看到她哭出来，我才安心一些，她能发泄出来就好。
09
我知道我不能再烂泥一滩了，为了女儿我得振作起来。
养好身体后，我就出去找工作。
由于我好几年没有工作了，面试官对我是存疑的，有些待遇比较好的工作强度高压力大，需要加班，不适合我。
最后我找到了一份相对轻松且有双休但工资较低的工作。
幼儿园放学放得早，我没法第一时间去接她，只能给她报了托管班，等下班买完菜再去接她。
重返职场，我需要时间适应，我手上的琐事又多又杂，常常忙得焦头烂额，还被领导批评我做事做的慢。
委屈过后我只能更加努力地赶上进度。
我对工作投入的精力多，放在女儿身上的时间就变少。
女儿还小，不太懂得为什么妈妈要工作，为什么陪她的时间那么少，她只能通过拖延来表达对我的不满。
我让她快点吃饭，她就越吃越慢，吃着吃着还去玩玩具；我让她睡觉，她就一直问东问西蹦蹦跳跳不肯睡；早上我叫她起床，她一直赖床，不肯好好穿衣服，还闹情绪说她不想上学，叫我请假带她出去玩。
我好话说尽她都不配合，眼看要迟到了，我忍不住爆发，吼她。
她哇哇大哭，说我是坏妈妈，她不喜欢我了。
10
我心如刀割，我能怎么办呢，要是放弃工作，就养不活自己和女儿。
我要是工作就没法多陪她，她正是最需要陪伴的年纪，我却没法给她足够的爱，我的负能量甚至影响到她，到时就算我赚到再多的钱也还不了她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我现阶段根本没法给女儿创造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
当初我抢抚养权，除了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不舍得跟她分开，也有赌气的成分在，我拿她当成气凯南的工具。
前夫除了非要生儿子之外，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他对女儿的爱也是真的，他以前照顾女儿就照顾得不错，加上还有公婆帮衬着照顾饮食起居接送上下学，女儿不会过得差。
我不能再这么自私地霸占女儿了，就算舍不得，我也该放手。
11
把女儿送回凯南身边后，他答应我随时可以来探视。
我放下心来，有更多时间来应对工作和调整自己。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我渐渐走出情伤，对往事释怀，工作上也渐入佳境，慢慢得心应手。
周末和有时晚上比较空，我都会去见女儿，高质量地陪她。
女儿回到了熟悉的环境，有人疼爱和关心，重新变得活泼起来。
她还比以前更懂事了，没有认为妈妈不要她，还会嘴甜地说她最爱妈妈了，叫我别太忙，要注意身体，真是贴心小棉袄。
看到女儿快乐成长，我很庆幸自己没有一直拖着孩子，在深渊里沉沦。
现在我和凯南都找到了另一半，他最近生了个儿子，但对女儿还是没有变。
阳光照进来了，感觉真好。
前两天跟一个男读者在评论区互动，他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离婚的时候，大多数女人都会抢抚养权。
我说这是因为妈妈在怀孕生子和养育孩子的过程中投入一般都会比男人要多得多，对孩子的感情也会强烈得多，很难轻易割舍。
但情感归情感，离婚的时候还是要理智客观地看待，孩子到底跟谁一起生活，会得到更好更健康的生活环境。
千万别让离婚伤害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