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网文《乡村兽医》,作者:封与等,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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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董少卿叔叔在一乡镇派出所当民警。那座小镇案子少,一年也不见得有几起。可在一九九六年六月的夏天,连续下了三天的瓢泼大雨背后,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打破了小镇的平静,惊动了市公安局亲自下乡调查。

董叔记得,那三天雨水特别大,导致河水暴涨。未免水淹农田毁灭庄稼至绝收,派出所九名干警和村干部披着雨衣,去断阳村扛沙袋筑河堤。

忙到第三天下午,不知从哪跑出来的三头猪,悠闲地在农田拱菜地,把菜糟蹋得不成样子。有村民上前驱赶,可那猪不仅没跑,还主动攻击人,其中一妇女当场被咬伤,差点被撕下一块皮肉。见她滑到在地,猪顺势扑到其身上,董叔连忙上前,抬脚朝着猪头脑袋狠狠踹了好几下。那头猪吃疼,叫几声跑掉了。

“这应该是毛恒养猪场逃出来的,我去找他!”林姓村民知道,便冒着雨水前往养猪场。受伤的妇女,被送去镇卫生院处理伤口。

董叔继续扛沙袋筑河堤。半个小时后,前往养猪场的村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嘶声力竭地大喊:“董警官,死人了——死人了——”

惊恐的叫喊声,穿过雨幕。闪电劈破天空,打在他那张惨白的脸庞上。

一把抹掉脸上雨水,董叔看向奔跑过来的人。

“死人了,死人了!”林姓村民抓住他的手,极度惶恐地说,“都是血,到处都是血!”

“什么死人了,你慢点说。”董叔道。

“毛恒家里到处都是血,他们一家子消失不见了!”抖着嘴唇,林姓村民胆战心寒。

“老李,咱们去看看。”招呼另外一位民警一起,两人跟随林姓村民前往养猪场。

走了二十分钟,吵杂的猪叫声传来。雨幕下,养猪棚的猪圈里,有生猪正奋力地向跳出来。外面红薯地,有几头猪,正拱着地吃东西。

三人走到一座土坯房门口,林姓村民抬手指着说:“就是里面。”

屋内,有黑白电视机,电视机屏幕正随着闪电雷声,时显画面时变雪花屏。微弱的亮光下,是翻倒在地的桌椅,和满屋子的血迹。地上血迹,和翻倒发霉的饭菜,爬满了苍蝇。除此之外,还有凌乱的血足印及醒目的拖痕。那条血拖痕,从屋里到门口,再从门口,往外去。

意识到出事,董叔让老李回派出所上报案子,他则留守现场勘查。

踏进昏暗的屋子,扑面而来的腥味,重得让人忍不住皱眉。抓住墙边灯绳拉开电灯,他仔细查探现场。

从翻倒的桌椅和墙上明显的刀痕,可推断出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地面大量血迹,推测人恐怕已凶多吉少。又从凝固成红褐色的血液,和地上长出霉菌的饭菜看,可见已事发多时。

顺着拖痕的血迹,他一路走到外面。

连续受三日雨水冲刷,血迹追踪到屋外已消失不见。在门外找了一会,在菜地里重新发现拖痕。慢慢地,他走向距离房子五百米外的猪棚。

猪棚里,关在猪圈里的生猪,前肢趴在围栏杆上大叫着。有的猪正试图从里面逃出来。它们的叫声和雨水声混合一起,吵得耳膜生疼。有三个猪圈外的地面,存在血迹。走到其中一个猪圈外,当想要探头里面看时,一头几百斤重的猪猛地跳起,差点咬掉他的耳朵。好在及时缩回,避开了攻击。

从地上捡了一根棍子,朝着猪猛抽几下,那头猪才畏惧地缩在角落里。

再次探头进去,臭气冲鼻,里面堆积不少没有清理的猪屎。目光扫视一圈,发现了血液痕迹,和一大两小三只鞋子。

见角落猪屎混合着某种东西,董叔拿着棍子一手戒备那头猪,一面跳进去。他慢慢移动过去,弯腰捏住黑色发丝。吧连着发丝,埋在猪屎里的东西,拔了出来。

当仔细看清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时,董叔头皮发麻。

2

从猪屎里扯出来的东西,是一块头皮。

天黑之前,雨势变小,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带着法医赶过来,进行现场勘查和生猪解剖。那三个发现血迹的猪圈,民警将里面的七头猪重击头部至死,然后抬到外面临时搭建的雨棚里进行解剖。

痕迹检验,是破案主要的刑事侦查技术。和现在先进的科学方法与原理不同,在过去的侦查案件中,刑侦技术有限,对犯罪现场遗留的足印、血迹、工具痕迹等,只能依靠人工提取,进行人工排查对比。

董叔和其他同事,对现场进行全面采集犯罪所遗留的痕迹和证物、及其他信息。

从屋内的打斗痕迹和大量血迹,已初步判断是一起残忍的他杀命案。调查到其他房间,并没有翻动过的迹象。外面红薯地里,发现有一把柴刀,和一个被暴力撬开的铁盒子。两者,相距 18 厘米。那把柴刀,通过现场墙壁和桌椅上的刀痕技术检验对比,确定是本案凶器。可受雨水冲刷,上面遗留痕迹已消失。至于被撬开的铁盒子,目前尚未确定在本案中属于何种存在。

和现在不同,当年的案发现场地板,既不是瓷砖,也不是水泥地板。这座土坯房,地面凹凸不平,很难提取有用的足印。拿着放大镜查找,唯一采集到的,也只有半枚模糊的指纹。可又无法确定是属于毛恒和他妻子的,还是真凶留下的。

当天晚上,民警们拿着手电筒当光源,挨家挨户对村民全面展开调查访问。直至午夜,并没有进展。

这里要说一下案发地点环境。

因生猪吵闹,和猪屎散发的味道,毛恒养猪场距离村落有三公里左右。养猪场生猪养殖六十多头,家门口和猪场外是菜地,专门种植红薯苗和猪乸菜。

晴天里,每日清晨的猪叫声,村子里还能听到一些。可三天以来,雨水特别大,村民并没有听到猪叫声,对那里发生的命案更不知情。

根据村民所述,养猪场由毛恒和妻子带着三个孩子住在那里。老大十二岁,是个男孩,老二是十一岁女孩,老三三岁,也是女孩。因大雨河水暴涨原因,学校放假,村里小孩都留在家里。

不过三天前下午放学回家路上,很多人见过毛家兄妹两人。而确定那天晚上人还活着,是毛恒儿子在同学家玩到深夜,其母拿着鞭子出来找人。

那一家子,每天早起贪黑养猪为生。也因住得远,和村民甚少往来。但村民养的小猪,很多是从他家里买的。

由此可见,这家子人际关系十分简单,并没有可疑人员和知情者。另外有来往过毛家的人指认,那把柴刀是毛家的。

调查至深夜,董叔回镇上派出所。躺在床上,他一个晚上没睡好,脑子尽是这起案子。

凶手的杀人目的是什么?为何要如此残忍杀害一家五口,还扔进猪圈里。除非极端仇恨,否则怎么会下如此狠手。

翌日一早,雨水停歇。法医从那七头猪体内,找到了未完全消化的骨骼、牙齿,还有破碎的衣物及一枚针。清点识别遗留的牙齿,确认了一家五口已全部死亡。也因未有完整尸体,难以判断死亡时间。但从翻到在地的饭菜看,案发时间,应该在晚上五六点左右,又从饭菜霉菌发酵程度推断,应是大雨第一个晚上发生的凶案。

因此案性质过于极端恶劣,市公安局高度重视,组成专案组,亲自赶赴过来指挥调查工作。以案发现场为中心,向周边几个村辐射,把调查范围扩展到十公里内。

董叔继续侦查工作时,有人开着摩托车进村向养猪场方向去。此人见有不少公安民警在,突然调转车头想要离开,好在及时拦下。

被拦住的人叫李麻子,和毛恒一家是生意上的关系。他是卖饲料的,毛恒前几天在他这里定了几百斤的猪饲料,今天过来拿钱。可突然看到有这么多民警在,本能觉得出事,不想招惹麻烦才想掉车头回去。

提起钱的事情,董叔询问了一下铁盒子。

“盒子不大,挂着个小锁头。长 22 厘米,宽 16 厘米,有牡丹花纹和锈迹。”董叔比划说。那个被暴力撬开撕裂的盒子,暴露出底色,极大可能是凶手撬的。可这么个小盒子,装了什么,非得撬开不可?

听了描述,马胜说:“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钱盒子。”因有交易往来,他不时过来送饲料,曾见过毛恒妻子拿出那个铁盒子。

确定了这条线索,董叔心下道,这是一起谋财害命杀人案。凶手选择离村子比较远的毛家,又在下雨天行凶,极大可能是有预谋的。

可凶手单纯为了钱,又为何要以如此残忍地砍杀毛恒一家,并扔进猪圈里?难道是想毁尸灭迹?

3

在扩大范围紧密调查时,有一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隔壁村的村民郝国,三天前的下雨天傍晚,就再也没有回来。时间上,正与案发时间高度重合。

郝国是单身汉,三十三岁,与老母亲同住,每天游手好闲,时常干偷鸡摸狗的事情。根据他的母亲所言,大雨第一天傍晚,吃完晚饭的郝国想要出门。了解他性子的母亲,用鞭子抽人阻拦他。可他不耐烦地抓住鞭子折断,冒着雨水出去。那之后,再也没有回家。

专案组迅速针对其活动轨迹进行调查,还有和毛恒所存在的联系。很快,他们查到,郝国曾盗窃养猪场里的一对小猪拿到镇上卖给他人。为此事,毛恒曾拿棍子打过他一次。

而第一天大雨傍晚,曾有人看到他走出村子,朝养猪场方向去。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踪影。

继续对其社会关系网进行摸查,并没有调查到有用线索。对此,专案组推断,犯罪嫌疑人极有可能拿着钱跑了。为尽快将其抓捕归案,警方向全社会发布了悬赏公告。提供线索的群众,将给予一万元的奖励。

在县城,董叔和其他民警在人流量巨大的市场贴悬赏公告时,有一人莫名心虚紧张。董叔上前询问情况,得知此人是和毛恒有生意往来的卢屠户。之前已有警察对他问过话。

面对警察的再次询问,卢屠户额头汗水直流。董叔严厉道:“毛恒一家五口惨死,全国老百姓都在等着破案。你要是不配合侦破工作,便对你进行强制传唤审讯。”其实也是在吓唬他。

“我说!”卢屠户也怕了,不敢再隐瞒。“我和他买的十头猪,掺有三张假钱。”

九六年的三百元数额,已是巨大,卢屠户无疑犯了持有和使用假币罪。董叔顺手把人抓了送去县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得知卢屠户使用假币,值班民警道:“巧了,前几天也有人报警消费使用假币支付。”

董叔心下惊讶,于是要来假币。卢屠户看了一眼,认出是自己给毛恒的其中两张。他询问道:“你没看错?”

卢屠户再三辨认:“没认错,是我给他的。”

董叔连忙询问报警人信息,然后前往一家迪斯科,和老板调查使用假币之人。

和现在不同,九十年代的娱乐场所,并未安装有监控录像。对客人的体貌特征,全靠记忆。

“大概七天前吧,有个小青年请客,带了几个男女来这里跳舞喝酒。等到打烊数钱,我才发现里面夹杂两张百元假币。那小子十七八岁,染着黄毛,左耳戴着耳环,身高一米七左右,是个单眼皮,长得挺瘦的,身上穿着地摊货。”老板回忆说。

根据描述,要找的人还挺好认的。调查这种社会小青年,还得从街边的小混混里询问。

董叔和老李向蹲在街边无所事事的小青年打听消息。看到警察,他们本能想避开,面对询问,也老老实实回答不敢撒谎。最后,还是从一个小太妹嘴里得知那小子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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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招待所,来到一座楼直上七层,小太妹“咚咚咚”敲门,喊了几声。不一会,光着膀子的小黄毛开门。这人一看到她身后警察懵了,想要把门关上。董叔拿住他,大声呵斥了几声。小黄毛瞬间怂成狗,不敢再挣扎。

面对询问假币一事,一开始他还想要否认。可得知事情和传得沸沸扬扬的灭门惨案有关,害怕被牵扯进去,便把大雨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

“那天晚上,我记得是八点左右坐的班车,车上只有四个人。车子进入县城到达农贸市场附近,有个穿雨衣的男人喊了一声“有下”,下车走了。车子再往前开了一段路,我在下车时,经过那人座位,见到车座上有一叠钱,就捡起揣到兜里。之后请兄弟们在外面吃了一顿饭,又去了迪斯科跳舞喝酒。”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车上的灯很暗很暗,还不时灭掉。他又穿着雨衣低着头,哪知道长什么样啊。”

“他有多高,是胖还是瘦?脚上穿着什么。”

“感觉和你差不多高,是胖是瘦我不知道,脚上穿着什么也没注意。”

和他差不多高?董叔皱眉。问完了情况,让小黄毛把捡到的钱交出来便离开。剩下的钱里,有混着淤泥脏污的血迹。小黄毛为了去污渍,沾水揉搓,把面值十元的人民币揉得发糊。

4

一周过去,追踪不到嫌疑人踪影,案子陷入僵局,专案组不得不重新对案件进行分析。

董叔从郝国的性格画像和行为进行多角度分析,实在想不通,此人会做出杀人毁尸的事情。郝国偷鸡摸狗欺负小孩,挨揍不是第一次,最严重时候差点被人打断腿,也不见他敢去报复。大雨那天的凶案,总不会突然仇恨毛恒一家,拿刀砍杀一家五口吧。

这一点,他觉得极其不合理。而埋藏在内心的矛盾点,变得越来越大。

“这起案子有可能是熟人作案。”他对老李说。

“为什么?”老李疑问。

“遗留现场的铁盒是装钱用的,锁着家里的收入开支,毛恒总不会随便放在醒目的地方。还有,他家中其他房间并未有翻动过的痕迹。这可以推断,凶手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铁盒子放在何处。”董叔道,“郝国是外人,喜欢小偷小摸,毛恒绝不可能让这种人进屋子。另外从村民口中,我们也了解到,他欺软怕硬。假设这起案子他是凶手,那刺激他拿起屠刀,把毛恒一家五口杀害并扔进猪圈里的东西是什么?”

“他要不是凶手,人到哪去了?”

“我推测,他可能已经死了。而且是被真正的凶手杀害。”董叔回答。有村民曾见过郝国前往毛恒养猪场。假设他曾出现过案发现场,并亲眼见证那场凶杀案。极大可能会被凶手处理掉。这就解释了,他失踪的原因。

“那小黄毛车上看到的人,不是郝国?”老李吃惊。

“我怀疑是真正的凶手。”董叔回答。

“可就算是真凶,钱他弄丢了,还被通缉,会不会已经跑了。”老李道。

“老李,你仔细想想看,咱们对毛恒一家的社会关系网进行过全面排查,除了郝国,并未有失踪人口。”

“你的意思是,真凶还在我们眼皮底下。”

“对。”

内心疑问太大,董叔决定改变侦查方向。他要重返案发现场,调查有可能存在的其他线索。

毛恒养猪场的猪,已被毛氏宗族的人带走处理。因远离村子,无人敢靠近,那里变得鬼气森森。

对所有猪圈,董叔和老李重新调查一番,查看是否存在第六名被抛尸啃食的死者。

用小铲子扒着猪屎,身上不小心弄得又脏又臭,蚊蝇闻着味道,不招自来,挂在身上。董叔挥手,蚊蝇散开,又一下聚来。他又挥了两下,蚊蝇散开,又再次趴在身上。

“那边的猪圈没有。”老李从别猪圈里爬出来道。

“养猪场周边再调查一下。”董叔道。他离开猪棚,往案发的屋子里去。

到了毛恒家门口,里面保持着案发当天的模样。因为屋子潮湿阴暗,还有不少苍蝇停留在里面。当他走进去时,苍蝇飞起,又很快扒到血迹上。

看着残留的血迹,董叔扫视了一圈,目光定在其中一处。那里,有十多只苍蝇尸体,并且,没有一只苍蝇停留。

他半蹲下,捻起一只死苍蝇打量。接着,手指放在血迹处擦拭了一下。指腹被扎进了东西,传来轻微刺痛感。抬起手指,先是凑到鼻子边上闻了闻,再将扎进手指里的东西挤出来。挤出来的东西,仔细看了看,是细碎的小玻璃渣。

在毛恒孩子房间的作业台面,找来削铅笔的刀片。把刀片擦拭干净重回现场,人蹲下,将地面凝结的血迹,小心翼翼地刮起,装进随身携带的一个真空袋里。

刮完那片血迹,顺便将几只死苍蝇装进去,便在屋子里仔细寻找玻璃碎片。在倒塌的椅子下,他发现了轻薄透明的玻璃碎片。

这时,老李从外面走进来,他一只鞋子上全是沾着猪屎的泥泞,不一会引来苍蝇。他说,并没有找到可疑的线索。

“在这里找找这种玻璃碎片。”董叔指着作业纸上的小碎片说。

“有线索了?”老李蹲下。

“还不确定是否和案子有关。”董叔回答。

屋子里,两人进行地毯式地搜索,收集好有可能是线索的东西。他们离开养猪场,经过农田边的小河时,老李把沾满泥泞和猪屎的右脚踩进水里清洗。

“你踩哪去了?”见他另外一只脚,只有鞋底粘附泥土猪屎,董叔询问。

“猪棚外储存粪便的地方。”老李回答。

董叔知道他说的地方,就在猪棚外面,靠近菜地里。那里因为露天,大雨时,污水横流,聚满蚊蝇,比猪圈还恶臭恶心。

董叔皱眉思考,突然道:“咱们再回去看看。”也不等老李,转身就走。老李把脚从水里收回来,迅速跟上他。

返回养猪场,两人拿着铲子,站在堆得像坐小山似的粪便储存点。这里,雨水冲下猪屎,污水流了一片。又因为连日来的高温天气,散发着极端的恶臭味道。老李指着一个被污水灌满的脚印说就是那里。

沿着周边,董叔用脚测试土地松软度。在丈量好一个范围后,两人下铲子开始挖掘湿软的泥土。被挖掘出来的坑,污水很快流了进去。

挖到了一米深,老李的铲子触碰到了某种东西,他蹲下用手扒开浸满污水的泥土,大声道:“老王,找到了!”

董叔一看,是暴露出来的一只人手,尸体表面已高度腐烂,上面蛆虫蠕动。

“你回去报告,我这里清出来。”董叔道。

老李迅速回村委会,给专案组电话。

5

从坑里挖出来的是一具男尸,年龄大约在 30 至 35 岁之间,身高 165cm,短发,体型偏瘦,两只拇指指甲略长。上身穿着蓝色短袖,下身穿着膝盖磨损的牛仔裤,现场有一对蓝色人字拖,身上未有证明身份的物品。

尸体已高度腐烂,装进尸袋里运回县城进行解剖检验。拿着照片,董叔去郝国家中询问。其母认出照片里的衣服,瞬间崩溃大哭。

死者身份确定,是被视为在逃嫌疑人的郝国。

尸体解剖检验结果,头部受到钝器重击骨折,致颅脑损伤死亡。

送过来的血液检测,和那几块玻璃碎片,检验到了相同的成分,那几只苍蝇,极大可能是被与血液混合的液体给毒死的。但具体是什么,还需要进一步确定。

郝国的尸体,让董叔更加坚定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他重新梳理了一遍案子,细细回想,是否有遗漏关键部分。

从毛恒一家的亲戚好友,再到与他有生意往来的,都已调查清楚。对第一天大雨时,都有不在场证明。

想到小黄毛说过的话,董叔电话断阳村的村委会。挂断电话后,去查看毛恒一家遗留现场的证物。从那些鞋子破衣里,他找到了那枚从猪体内,解剖出来的针头。拿着针头,找到法医,告知一个可能性。

很快,法医检验鉴定出结果。

“是氟苯尼考注射液。”

氟苯尼考注射液是兽用抗菌药物,专门治疗病菌感染,多用于家禽家畜使用。此种药物有胚胎毒性,非专业人士,一旦把握不住剂量乱用会损伤器官,发生中毒迹象,严重的会倒地死亡。

这起灭门惨案,从一开始到现在,有一人因与毛恒是同族兄弟,又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躲过了所有人眼睛,没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被撬开的铁盒,雨夜开向县城的车辆,丢失座位上的钱。当遗留现场的谜题解开,一切的一切,这场残忍的凶杀案,全部连接了起来,并指向唯一的真凶。

民警迅速出警,前往县人民医院。

毛中,毛恒的同族兄弟。其半个月前,老父亲癌症晚期住院,便一直留在县城陪床照顾。村民的口供,证明了他这段时间从未回来过,也才让他们,没有对此人更进一步调查。

从住院处得到毛中父亲住院信息,民警直上目标病房。当到达病房时,里面只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不见毛中身影。

他们迅速对医院进行搜查,可人不见踪影。董叔意识到,毛中察觉到警察的行动,已藏匿起来。他的老父亲还在医院,人不会逃出县城范围。为尽快将其抓捕归案,悬赏公告更新,奖励金额没变。

从村民口中,董叔了解到毛中是个十分孝顺的人。他小时候,母亲因病死亡,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长大。

他性格温和十分平易近人,年初,还有人给他说媒,那姑娘对他也有意思,可为了照顾病中老父,回绝了对方。

其父原是乡镇畜牧兽医站的,给十里八乡的乡亲家中牲畜看病,可随着年纪大,身体不好,就退了下来。毛中子承父业,在这几个乡村到处跑。村子里,谁家的牲畜病了,也会找他帮忙。毛恒的猪但凡有点问题,都会找他。至于他们是否有过别扭,村民摇头说没见过。对他会杀害王茂一家,不太相信,也难以理解。都是同族兄弟,为何要以如此残忍的手段灭门一家,还把另外一人杀了埋在猪粪旁掩盖住。

除非反社会人格,否则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根据村民所言,毛中性格温和,就算和同族兄弟有矛盾,大概率也会憋在心底不会说出来。

在毛中家中调查时,床底下找到了沾着血迹的衣服,和一双磨损得十分厉害的解放鞋。

从县城到乡镇,专案组民警巡查搜索,抓捕犯罪嫌疑人。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毛中的老父亲,生命渐渐走向终结。

病房里,看着生命倒计时的老人。董叔思考,从毛中性格判断,不会是弃父亲于不顾的人,他之所以逃,恐怕是害怕被抓,再也没人照顾老父,也无人送终。

于是,他拿着个大喇叭,用本地方言在县城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加强心理攻占,希望他主动认罪伏法。

拿着喇叭喊了两天,喊得嗓子都哑了,在董叔返回医院时,有个人走到他身边。那人抬起头,董叔看到一双红肿的眼睛。

病房内,毛中赶上了见老父亲最后一面。似有感应,病父在他赶至病房时,才咽下最后一口气。毛中大哭,跪在地上磕头,磕得“嘭嘭”响。

6

面对审讯,毛中有一个诉求,死刑后,把他安葬在父亲身边。如果不答应,一个字也不会说。这个要求,民警同意传话毛氏宗族。

得到答复,毛中交代了杀害毛恒一家五口和郝国的犯罪事实。

这起灭门惨案,源于父亲的重病和多次讨债无果的愤怒,演变成内心的仇恨,将其一家五口杀害。

毛中是乡村兽医,毛恒的养猪场,不管是猪仔阉割还是大小治病,找的都是他。也因同族关系,毛恒一而再再而三地拖欠费用。运气好的话,能讨回来一些。可近一年来,毛恒借口生意不好,一直拖着不给。也适逢家中老父身体不好,一下发病住院,发现时已是癌症晚期。为救治父亲,毛中花光所有积蓄,并和村子里的人借了不少钱。可光是进口药物,就是无底洞,借到的钱,一下全部填进去。于是找了毛恒三次,希望能把钱讨回来。前两次,毛恒又以同样的借口推脱。第三次,也就是大雨的那天傍晚,他再次找到对方,希望能把欠了一年的所有钱还回来。可这人让他看一下病猪,看好后,会给他钱。

为尽快拿回钱,他按照对方要求,去看了病猪。病猪得了猪副嗜血杆菌病,要是不及时治疗,很容易传染到别的猪一起发病。他不得不冒雨回家一趟拿注射针和注射液。当回到毛恒家,给生病的猪打好针,并嘱咐做好隔离。对方却反悔,绝口不提还钱的事情。哪怕他再三低声下气请求,也仿佛没有听到。那一刻,他心底涌起强烈的恨意,将一剂氟苯尼考注射液,扎进毛恒的脖子。毛恒受惊,摔倒在地,注射针折断,留在他脖子上。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操起屋子角落的柴刀,把里面正在吃晚饭的人,全部砍杀而死。

光是将其全部砍杀,还不够解恨,便把人都拖到猪棚扔进猪圈。

“我告诉他,我爸生病需要钱救治,可他还在吃着饭发笑。就连他老婆,也在看着电视,仿佛与他们无关。”毛中说。他双手抓住头发,表情愤怒悲伤地继续道,“他要是还我钱,我爸也不会这么快死掉。”

这个人被痛苦折磨着,不管是父亲的病,还是亲手杀了那一家子的事情。

毛恒一家的谎言,和冷漠无关的姿态,彻底激怒了他。

他拿起手中刀,一脚踩中盒子里的氟苯尼考注射液,朝着毛恒砍下。

温热的鲜血喷溅,溅到了饭菜上,和他的脸上。

仅是一刀,还不够解恨,又连续砍了好几下,把人砍得面目全非为止。

毛恒三个孩子,当场被吓傻。毛恒之妻反应过来时,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大喊“救命”。可这里离村子远,外面又下着大雨,又有谁能听到呼救声呢。

砸过椅子,推翻桌子,想要阻拦。

他手中柴刀劈开障碍,一刀砍进她的脖子里。那三个孩子,逃出去了一个,也被拖了回来。孩子惊恐的尖叫声,大喊着“中叔”,并没有撼动他的内心。看着那个十一岁小女孩,发抖着,露出心胆俱裂的表情。他扬起屠刀,如同剁猪肉般,刀子没入皮肉。

电视机还在播放着,因下雨天气,不时闪着雪花屏。

屋子内,鲜血蔓延一地。

看着五具尸体,并没有太多思考,他拖起他们朝猪棚去,将其扔进猪圈。闻到血腥味,猪张开嘴巴,咬碎了头骨,大口咀嚼吃掉。

扔掉尸体,他进入毛恒大儿子房间,将藏在衣服柜子里的铁盒拿走。

用柴刀撬开盒子,把刀子随手扔在外面菜地时,惊觉有人看到他杀人。他把盒子里的钱取出揣在兜里,将铁盒扔掉,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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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外跑的郝国,不慎跌倒。雨水下,他死死摁住人,摸起身旁的石头,朝着他脑袋砸下。郝国发出惨叫声,渐渐地没了声音。

把砸死的人拖回养猪场,在想扔进猪圈时。想到有可能被查到,便从灶房里找来锄头,在猪粪堆积处,挖坑,把人埋了进去。为掩盖埋尸现场,将粪便扒下铺设泥土表面。粪便受三天雨水冲刷,那里已被完美掩盖。而那把锄头,冲洗干净后,放在了屋外,继续受风水雨淋。

处理好一切,回屋拿起针筒和被踩碎的氟苯尼考注射液,他穿过玉米地,悄悄返回家中。把脱下来的衣服鞋子塞进床底,又重新换了身衣服,穿上雨衣,借着夜色离开。

到了镇上,乘坐最后一班前往县城班车,到了农贸市场下车走回医院。可到了医院时,却发现,兜里的钱,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

那瞬间,他浑身冰凉。

他杀了这么多的人,偷走了毛恒的所有钱,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得到。

守在老父亲的病床边,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渐渐消逝,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痛不堪忍。从楼下的电视新闻里,他知道警察在调查毛恒一家灭门惨案。听着病人讨论这起案子,他面无表情。

可该来的,是逃不掉的。

楼上窗口,他看到警车开过来。看着病床上的老父亲,心知,一旦被抓,就再也没办法照顾老人到最后。想到此,他逃了。

在县城里东躲西藏了三天,内心担忧父亲,每天睡觉不超过三个小时。听着警官拿着喇叭对他喊话,悲从心来。再也承受不住,主动出现。

在病房里,赶上了见老父亲最后一面,亲自送他走最后一程。

交代了犯罪事实经过,压在毛中身上的东西突然一轻,整个人气息一变,仿佛十分期待死刑那天到来。

听完了董少卿讲解这起案子,我唏嘘不已。

“我叔叔说,毛中死刑下葬那天,他去目送了。也因破案立功,他从那个小镇调到县公安局。”董少卿最后说。小时候,叔叔还经常拿猪吃人这件事吓唬过他。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最近不是很流行直播吗?有灵异博主去那里探险,说真的见到了那一家五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