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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詹芳走出医生办公室,浑身发软,她扶着墙,强撑着走了几步,实在没力气了,就顺势出溜到走廊地上。

她满脑子回荡着医生最后几句话:“发展太快,家属要有个心理准备。”

悲痛席卷上来,但她没有掉泪。因为她的眼泪早在老公程滨因车祸瘫痪那刻,为他治病求爷爷告奶奶到处筹钱的那刻,长达三年伺候于病榻前她累得要昏倒那刻,已经流尽了。

医生的宣判,对詹芳来说无疑惊天霹雳,然而她除了悲痛,心底最先闪过的居然是轻松。

是的,轻松。经历三年多和病痛缠斗,詹芳早就烦了倦了,甚至是痛恨。她说不清是恨命运不公,还是恨程滨不争气,连个健康的体魄都给不了。

可无论她心里再翻江倒海,三年来她呈现在程滨面前的永远是一副积极乐观,为家庭为男人无私付出无怨无悔的模样。

如今,她再也不用装了。她扪心自问在给程滨治病这件事上,她对得起他,对得起老人孩子,更对得起社会舆论。她腰杆硬得理所当然。

五天后,在程滨弥留之际,婆婆哭着说:“让慧慧来见她爸最后一面吧。”

詹芳正忙着定寿衣骨灰盒,和殡仪馆接洽。她停下手头的事,很冷静地回复婆婆:“还是算了吧。程滨现在昏迷,慧慧来了他也看不见,孩子才五岁,她爸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她的。”

婆婆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什么,但詹芳看出她的不满。詹芳知道她会埋怨她心硬,可事实就是如此,让孩子受这种惊吓做什么呢,孩子心里保留爸爸健康时的样子不好吗?婆婆之所以坚持无非是做给外人看,人都没了还在乎外面说什么有意义吗?

她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真实想法,不想为了所谓情义所谓世故委屈自己,还有孩子。

02

办完后事,詹芳大睡了三天。程滨一场病,詹芳脱掉三层皮。无论情感还是生活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原来她是岁月静好的贤妻良母,如今她变成一手带娃一手打拼的新晋寡妇。

原来她和程滨虽谈不上富足,十年下来也攒下两套房和一笔存款。如今,一场大病一朝回到解放前。唯一不同的,是结婚时一无所有,现在有了一个孩子,好歹还留下一套60平的小房可供娘俩栖身。

詹芳感叹命运不公的同时,深刻反省了自己的生活。她之所以命途坎坷与当年的选择息息相关。

当年她放弃其貌不扬却家境良好的相亲对象,选择和大学同学程滨结婚,图他长的帅是一方面,那时俩人的校园爱情确实甜蜜,年轻时她以为人生没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打底,整个生命都会失去色彩。

事实证明她幼稚得可笑。爱情不就那么回事吗,再甜蜜,磋磨上几年全变成一个糙样,反而是舒适安稳的生活更重要。

纵然程滨身患重病不是他所愿,他自己也很可怜,可最终的烂摊子还不是由詹芳一人收拾。

谁累谁苦谁知道啊。人走了反而好一点,总比拖着个病秧子耗上十年二十年强吧。

詹芳决心轻装上阵,掀开生活的新篇章。

一年后,詹芳在步行街遇到老同学陈莉,一番攀谈下来,陈莉对她的遭遇很是唏嘘。没过一周,陈莉打过来电话,说要给她介绍对象。

说老实话,之前也不是没人给詹芳介绍。她也算看明白了,中年妇女拖着个孩子,在二婚市场太没有话语权了。经济条件再跟不上,形势更加恶劣。

总之,能满足詹芳“提供安稳舒适生活”的,有,但没人看得上她。能中意她的,本人又没眼看。勉强谈了两个,都是一团糟,没有一个真心对她好。

所以,陈莉这边兴冲冲要当媒婆,詹芳并没走心,但她也不好拂了人家好意。陈莉看出她意兴阑珊,热情鼓动:“见见再说嘛,十几年同学,我能坑你吗。这么优质的资源我可是一掌握就先想着你了,过了这村保证你再找不着这样的店,这叫捡漏,你懂不懂。”

她的一番话,说得詹芳心思活络。

03

真见到孙培杰,詹芳才明白陈莉所言不虚。他是她之前见过的相亲对象里边,条件最优越的,有车有房,企业管理层,有个儿子读寄宿中学,基本不用操心。

除了这些,孙培杰长相也说得过去,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感。

陈莉回话说,孙培杰对她第一印象不错,希望继续接触。可詹芳不明白,像孙培杰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能看得上她呢?

陈莉笑她轴:“看对眼了不行吗,人家孙培杰不喜欢花里胡哨,就想过点实在日子不行吗。哎,詹芳,说正经的,这个孙培杰是我同事的哥哥,他老婆溺水没的,三年了一直没找。听说之前他老婆可能作了,活着时就没怎么照顾过他。现在他想找个温柔的会过日子的,也是人之常情。总之啊,缘分来了挡不住。你先别想那么多,抓住再说。”

詹芳和孙培杰接触过一段时间后,感觉还不错。孙培杰为人低调,脾气谦和。和詹芳交流起来也没有障碍。

更重要的是,詹芳带着女儿和孙培杰父子吃了一顿饭,整个过程都很愉快,大的小的都彬彬有礼,让詹芳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也许是经济实力在,孙培杰对詹芳母女表现得很大方。詹芳女儿过生日,他订下西餐厅最大的包间,布置成梦幻城堡的模样,还请来班里玩得好的十几个小朋友,每人一份599的套餐。

一顿饭下来小一万。詹芳肉疼,但她也是真高兴。自从没了爸,女儿已经多久没这么开心笑过了。

身边有男人和没男人真的不一样。有次詹芳的电动车扎了轮胎,她站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看看时间马上要迟到,急得眼泪都要下来。

孙培杰正好打电话过来,知道情况后他马上为她叫了网约车,又在她赶去上班后,把车修好,放在她公司停车棚里,不用詹芳操一点心,一切都办得妥妥贴贴。

春节前,詹芳忙着冲业绩,天天脚不沾地,女儿也不怎么顾得上。孙培杰主动接过接送孩子给孩子做饭的重任,为詹芳省了不少心。

闺女大冬天发高烧,幼儿园老师打詹芳电话打不通,无奈通知了孙培杰,等詹芳赶到医院,闺女已经打完点滴,在孙培杰怀里香甜地吃着最爱的蛋挞。

04

那一刻,詹芳真觉得挺温暖的。让她下定决心全身心接纳,源自孙培杰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在一次约会中,孙培杰从包里掏出几张纸递给詹芳。詹芳一看,是新车的宣传页。上面的几款车子都在她能力承受之外,她不明白孙培杰要干嘛。

孙培杰笑着点了她脑袋一下:“傻样,让你选的。你老是骑电动车总不是办法。你不是老早就想买车吗,我知道你想买个二手的代步,但我想的吧,既然买了就买好点,钱不够我可以帮你凑啊。哎,你别急啊,算我借你的也行。”

说不暖心是假的,詹芳十分受用,但她也不能心安理得拿人家那么大一笔钱啊,就算借也是大人情。

她开玩笑地说:“借好借,拿什么还啊?”

“那只好以身相许呗。”孙培杰说这话时,表情很正经,就是这份不合时宜的正经才有了莫名的喜感。两个人相视大笑。

最悬的一次,孙培杰为了救骑自行车失足跌落坡下的慧慧,把自己脚踝给搞骨折了。詹芳着实感动坏了。

不久,詹芳带着女儿正式搬到孙培杰家住。

孙培杰是个居家男人。除了必要的应酬,他很少下班后在外流连。一般他到家早,会接回孩子,做好晚饭。口味也以詹芳母女为主。时不时给她煲个汤,做点可口小吃。

俩人同居几个月,詹芳胖了十斤,吓得她直嚷嚷,孙培杰这投喂技术也太好了吧。

詹芳喜欢睡懒觉,孙培杰却习惯早起。他十分自律,早上六点起床,出门锻炼顺便去早市买菜,周末不是打网球就是游泳。

在孙培杰的带动下,詹芳也没以前那么懒得动了,报了瑜伽班,在老师的带领下健体塑形。孙培杰总爱说,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才能跟我老婆白头偕老啊。惹得詹芳吃吃笑,就算还没正式领证,他这一口一个老婆的,叫得她面热心甜。

以詹芳的标准,真挑不出孙培杰一点不好。自从跟了他,她的生活水平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以往她是顶梁柱需要顶起四处漏风的破茅屋,有了孙培杰就是不一样,她秒变温室花朵,很享受地当着她的“傻白甜”。

很多次两人甜蜜运动后,詹芳搂着孙培杰结实的躯体,闻着他身上带有汗味的男人气息,总觉得恍然若梦。

这样的男人怎么就让她捡了漏呢。命运还是公平的,前十年她吃了足够多的苦,后面应该全是甘了吧。

05

没出詹芳预料,孙培杰正式跟她求婚了,求婚礼物是一套改善房。孙培杰打算把现在住的这套房置换成市中心的大平层,詹芳愿意添钱就添,不愿意添也算两人的共同财产。

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得了男人真心实意的好,并且这份好是用真金白银打造出来的。

詹芳很愉快地接受了。

她打算把自己的小房子也卖掉,添一部分钱到这个房子里,另外再给闺女存一笔教育基金。孙培杰说没必要,有他在,闺女只能是上更好的学校。

人家的情义亮出来了,还亮得如此情深义重。詹芳除了感动得眼泪鼻涕,在心里暗暗发誓,要用加倍的好,来回报孙培杰难能可贵的好。

詹芳把房子挂了出去,孙培杰也看好楼盘付出去五十万首付。两个人还选了个好日子去民政局扯了证。那几天詹芳走路都带风,她从来没觉得生活如此带劲过。

那天,闺女扭了脚。詹芳要下楼给孩子买活血化瘀的膏药,无奈孩子哭得凄惨,她不放心丢下她下楼。

情急之下,詹芳想到孙培杰如此细心的人,家里一定备有常用药,她把熟悉的几个地方都翻找了一下,最后决定去书房看看,因为她曾经好像在那里看到过一个小药箱。

果然在书柜的最下层,詹芳发现了一个小药箱。打开细看,她很快感觉出不对劲。药箱里全是她不认识的英文药名。她上网一搜,治胆囊癌的。

詹芳还在最底层发现了几本病历。名字是孙培杰的,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六年前孙培杰患过胆囊癌,经过几番治疗,目前已经全面稳定。

也就是说,孙培杰达到了五年临床治愈水平。

詹芳愣在那里很久很久,心理却是暗暗庆幸,幸好房子还没卖掉。最终,她决定什么都不问,装作不知道。

过了几天,恰好有个外省出差机会,詹芳争取了过来,她把孩子送去娘家,踏上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她需要时间冷静,更需要想清楚很多事。

06

半个月后,詹芳回来了。她约孙培杰去了常去的那家西餐厅。在轻柔的音乐声中,她提出分手。

孙培杰很激动地质问,怎么能说离就离,这么久了难道他对她不够好吗,对她付出不够多吗,待她不够耐心体贴吗。

詹芳亮出手机里的病历,冷静地说:“你待我很好,我也真心想和你过。但是我没办法接受你的病。”

孙培杰没解释当初为什么不说,只一个劲重复:“我已经好了。五年没有复发,医生都说我治愈了。”

詹芳露出凄苦的笑:“你能保证以后都不会复发吗?我要的是后半生,你能保证漫长的几十年不出问题吗?”

孙培杰语塞。

有之前辗转医院的经历,詹芳太明白癌症是怎么回事。临床治愈,不代表彻底没有,不代表和健康没有区别。只是症状被压了下去,只是好细胞暂时战胜了坏细胞。以后呢?谁又敢说会怎么样。

詹芳不想再过伺候病人的日子,她真的被那种疲惫和绝望吓怕了。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她怎么可能明知前方会是火坑,还冲动地往下跳。不可能的。

就算孙培杰一直不发病,可时刻悬在头顶一把剑,还随时可能掉下来,那种窒息也令她受不了。

孙培杰很伤心:“医生都说没事了,你怎么还这么在意?你跟你的表面太不一样了,和我了解的也不一样。我对你付出那么多,难道一点都没感动到你?”

詹芳无奈地说:“我感动过。你也确实付出很多。可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实情,我们不会有开始。还有,当初你选择我,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孙培杰脸色变得尴尬,他没办法坦然说出,当初之所以选择条件并不优越的詹芳,与他生过病被别人挑有关系,更多的还是听说她无怨无悔伺候患病老公的事情后,觉得她心软责任感强,不会跟他前妻一样大难临头翻脸无情,以后也是个保障。

詹芳很坚决地把结婚证换成离婚证,又回归了与女儿相依为命的生活。乍然从孙培杰营造的舒适圈中脱离出来,她有点不习惯,生活压力陡增。

07

陈莉听说后,跑来找詹芳,看得出她很不满:“孙培杰之前生病,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你也看见了他现在身体很好,比很多正常人还有活力,医生也说临床治愈了。咱正常人身体里不还都有癌细胞的吗,这你怎么说?难道你一辈子不找男人?”

“人家为你花了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多心,就为一个可能性你转头就离,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这可是无情无义。”

詹芳无言以对,什么才叫有情有义呢。她是狠心了些,可她要求后半生轻松一点稳妥一点,有错吗?

她没办法把自己的心路历程给陈莉说明白。就像,她没办法理解,陈莉在知道孙培杰患过癌还认为介绍给她没啥大问题一样。

别人是不能替你过日子的,生活的准星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就看你要的是什么。

詹芳的日子重又恢复窘迫,可比起提心吊胆地活,比起有可能发生的再一次艰难蜕皮,窘迫真的算不上可怕,最起码在詹芳这里是。

两年后,詹芳在女儿小学门口意外碰到了孙培杰,他陪一个女人来接孩子,身材还是那么好,看起来精神奕奕。

两个人牵着小孩的手一起说笑着,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锃亮的红色小轿车,与当初给詹芳买的那辆档次相当。

詹芳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女儿出来了,她欢快着迎上去,把女儿塞进她的二手小车里,绝尘而去。路上,詹芳问自己,看见如今依然健康的孙培杰,后悔吗?

看着女儿的笑脸,詹芳知道,若是让她重新选择,答案还是一样。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是母亲,安稳的生活目前来说最重要。

你觉得詹芳做的对吗?如果让你选,你会和孙培杰离婚吗?欢迎大家留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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