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贾母领着刘姥姥逛大观园,路过妙玉所居之处,带着众人一同进入,简单寒暄一场、喝一口茶。
妙玉奉茶,贾母的态度很有意思。
第一句不是道谢,而是说明。
“我不喝六安茶”。
第二句依旧不是客套,而是询问:用的什么水。
妙玉回答说是旧年的雨水。
贾母没有回应妙玉的话,而是将自己喝剩下的半碗茶、递给了刘姥姥,笑着请她尝尝。
虽然贾府众人并不真正尊重刘姥姥,但她名义上是客人、是亲戚,也是宝玉、王熙凤等人的长辈,贾母既然邀请她尝尝这茶、可见茶还不错。
值得注意的是,同样的一天,同样的一群人,贾母在林黛玉潇湘馆中喝茶的态度,却完全不同。
书中只写,林黛玉亲自捧茶给贾母,贾母喝了。
到此为止。
为何不写贾母提要求“我不喝六安茶”,为何贾母也不问林黛玉泡茶用的什么水?
亲疏远近的分别,就在这其中。
贾母爱喝什么茶、不喝什么茶,日日承欢膝下、最受她疼爱的亲外孙女林黛玉,理应知道。
和远远独居的妙玉不同。
退一万步说,纵使林黛玉不知道,贾母大概也不介意,更不会因此而在众人面前给林黛玉脸色看。
至于“用的是什么水”,贾母是生活精细讲究之人,有钱、有闲、有品位、有境界。
连喝茶的水都很讲究。
她还有一个习惯,日常遇到好东西,会首先想着给贾宝玉或者林黛玉。
贾母平常喝茶用什么水,大概也会吩咐宝玉、黛玉身边的丫头们一模一样准备。
所以贾母虽然很少踏足林黛玉的潇湘馆,但潇湘馆里的茶水等物品、应当都是贾母平素最喜欢也最习惯的模样。
故而她不用问。
更何况,妙玉和黛玉二人给贾母奉茶,最大的区别在于,黛玉奉茶、奉的是这个动作本身,而妙玉奉茶、奉的是茶。
黛玉是贾母最心疼的早逝女儿贾敏之女,性格又敏感、爱使小性子,大概是长辈眼中比较不乖巧的类型。
尽管林黛玉发火闹脾气一般只针对贾宝玉,对贾母她通常孝顺且乖巧,但她和宝玉吵吵闹闹贾母都看在眼中。
贾母深知她性格带刺。
这样一个心头肉晚辈,在人前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端上来一碗茶,就算茶水全是凉的、茶叶是过期的、茶碗是上霉的,贾母大概也能甘之如饴,心情畅快喝下去。
此处的重点不是林黛玉送了什么茶用了什么水,而是“林黛玉在当一个乖巧懂事的周全晚辈”。
反观妙玉,则完全不同。
贾母和妙玉之间,完全没有这样的亲情羁绊。
贾母在妙玉处喝茶,重点完全在于品茶本身,问完茶叶又问水很正常。
同样客居贾府,黛玉和妙玉的冷热寒凉境况,从一碗茶中就可见出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