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江湖之中,不乏独自行走江湖之人,这其中又有三种人轻易不要招惹,这三种人分别是:僧尼、残疾、小孩。须知道,若没有特殊的本领,这三种人不敢轻易行走江湖。倘若非要招惹,恐怕就是以下这般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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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清嘉庆年间,湖州练市镇有个名号响当当的拳师,名叫濮焕章。因其拳脚功夫了得,故而被四方聘请,教授武艺。后来年迈倦游,闲居故里,以种菜养鱼为生,乐得一个清闲。

挨着濮家不远,有个卖鱼的汉子人称沈大郎,这厮早些年跟随濮师父学过几招拳脚,后又带艺改投别家,练了几年之后,自以为功夫了得,于是到处找人比武。兴许是沈大郎找的那些对手都是“水货”,居然没有一个能赢得了他。如此一来,沈大郎更觉着自己了不起,因此越发目中无人,性子也越发的嚣张。

有一天中午,沈大郎快要收摊的时候,从水中过来一条商船,停靠岸边之后,从船上下来两个英武少年,走到沈大郎的摊子前,看了看水桶里的鱼儿全都翻了肚皮,其中一个少年说了一句:“他家的鱼不新鲜,咱到别家看看去。”

万万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少年哪里知道,就因为这句无心之语,愣是把沈大郎给得罪了。沈大郎猛把两只虎目一瞪,伸出檩条一样的胳膊,拦住两个少年的去路,脖子一梗,大嘴一撇,点指着两个少年的面门,竖着眉毛恶狠狠地质问:“我说,你俩是哪里来的野葫芦,竟敢在你沈大爷面前撒野,我看你俩是皮子痒痒了!”

您听听,这叫什么话。人家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他这可好,还不依不饶了,捋胳膊挽袖子这就要动粗。

那两个少年虽然是外乡人,却也不含糊他,其中一个少年辨理说:“你这人真有趣,你家的鱼本来就不新鲜,我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你可倒好,还耍起凶蛮来了。怎么?朗朗乾坤之下,你还敢打人不成?”

“说得好!”沈大郎把两个沙包大的拳头在两个少年的面前晃了晃,“不给你俩舒舒皮子,你俩不知道沈大爷的拳头厉害。来来来,你两个一块儿上,咱三个斗一斗!”

这就叫胡搅蛮缠不讲理了,摆明了欺负外乡人。那两个少年的岁数虽然不大,但颇有些城府,深知面前这个黑脸的棱子是地头蛇,他们不愿意惹是生非,于是相互使个眼色,转身就要走。

沈大郎上前一步,伸出两个大巴掌,抠住两个少年的肩头,不准人家离开。两少年登时来了火气,转身就打,两对拳头呼呼带风,一个攻上,一个攻下,双战沈大郎。

要说沈大郎的能耐还真不是盖的,上打罗汉拳,下踢鸳鸯腿。伏虎式,暗里藏;鸳鸯腿,实难防;单风贯耳,顺手牵羊,拳脚威猛又嚣张,直把那两个少年斗得鼻洼冒汗,手乱脚忙。 不过三五个照面,就被沈大郎踹倒一个,打翻一个。

两少年灰头土脸地爬起身,愤愤然离去。沈大郎点指着两人的背影,嘲讽着浪笑,嚣张而不可一世。

转过天来,沈大郎挑着两桶鱼来到大堤上,刚把鱼桶撂下,就见一个断臂跛脚的和尚由远而近,停步在他的摊子前,单掌举在胸前,念一声佛号——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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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郎上下打量几眼,继而很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面前这个出家人可真够邋遢,僧袍已经洗成灰白色,大补丁摞着小补丁,松松垮垮地套在瘦骨嶙峋的身上,显得那么不协调。往脸上看,皱纹堆累,双腮似井,嘴里面最多不过十颗牙。再仔细一瞅,这位老和尚还是个独眼虎,只有一只浑浊的眼珠子,另外一只不知道哪里去了,脸上多出一个黑窟窿,大白天看了也觉着瘆人。

沈大郎这辈子顶腻歪两种人,一种是要饭的叫花子,一种是吃斋念佛的僧尼,他认为这些人不劳而获,是天底下最没出息的人。再说了,你这独眼僧长得丑也就罢了,长得丑还非要到闹市上吓唬人,这可就不对了。因此他极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到别处要钱去,沈大爷还没开张,没钱打发你。”

没曾想,独眼僧非但没走,反倒笑了。嚯!不笑还好,一笑比哭还难看。

“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做着买卖,手里不缺闲钱,应当惜老怜贫,同情我等出家人才是。还请施主施舍几枚孔方兄,让老僧能买个烧饼充饥。”

独眼僧言语慈悲,状态可怜,换作他人,一定立即掏钱施舍。沈大郎偏不,不但不施舍,反倒恶言相向,挥着拳头耍蛮横,威胁独眼僧,要么赶紧走人,要么吃他老拳。

围观的人们看不下去,担心独眼僧挨打,纷纷劝他快走。独眼僧摆一摆独臂,执意不肯走,眯缝着独眼瞄着沈大郎,说道:“施主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怎么这么不通人情呢,不过几枚孔方兄而已,何必为难老僧呢?嗐——老僧的肚子实在饿得慌,还望施主大开方便之门,成全老僧一顿饱饭吧。”

“不给,不给,就不给!”沈大郎好似一条恶犬,汪汪狂吠,“好你个衰败残缺的老贼秃,竟不知天高地厚,诚心找你家沈大爷的麻烦。今天我若不打你,你当沈大爷没脾气!”

话音未落,沈大郎好似猛虎扑羊一般,“嗖”地窜了出去,拳头带风,照着独眼僧的面门打去。

围观者中,胆小的赶紧把眼闭上,不敢看血淋淋的场面。胆大的赶紧喝止,但沈大郎的拳头已经打了出去,再如何大声也已经为时已晚。

却也怪了。沈大郎的拳头之快,令人猝不及防,独眼僧却在电光火石之间避开了拳头,没人看到他是怎么避开的,只看到沈大郎一拳打空,身子失去重心,咯噔噔往前窜出几步,要不是功底足下盘稳,非当场摔个大趴虎不可。要那样的话,可真是现了大脸了。

这一来,沈大郎明白了。独眼僧是诚心找他的茬子,就为逼他出手。既如此,这场架是打定了,倘若自己连个身有残疾的老和尚都收拾不了,往后还怎么在练市镇混日子。

“呔!”沈大郎稳住身形,回身点指独眼僧,“好你个贼秃,使阴招害我,我今天饶不了你!”说着,飞身上前,快拳猛打,毫不留情。

可不管他出拳的速度有多快,独眼僧总能巧妙避开。几招过后,就见独眼僧伸出独臂,使用鹰爪力一把抓住沈大郎的左胳膊,一扯一拉,沈大郎魁梧高大的身躯好似一块破麻袋片儿,“嗖”一下就飞了出去。乐子大了,大块头撞在了老树上,枯叶哗哗往下掉,沈大郎摇晃着站起身,脑壳上多了一个大青枣,要不是他练过铁头功,非撞一个烧鸡大窝脖不可。

要换别人,一瞅不是对手,立马装孙子认怂。可沈大郎是个棱子,非要挣回面子不可。用力晃晃脑袋,极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而后好似一头牤牛,两个鼻子眼儿喘着粗气,朝着独眼僧撞了过来。独眼僧身形一闪,也不知道用了个什么招,就见沈大郎再次飞了出去,这一次摔得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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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情景,正好被濮焕章看见。濮焕章深知独眼僧乃是世外高人,就是三个沈大郎绑在一块儿,也不是独眼僧的对手。于是赶紧上前劝阻住两人的争斗。

沈大郎不敢在濮焕章面前逞凶,只得乖乖地站在一旁。但他仍不服气,双拳攥得嘎叭作响,目露凶光,恨不得一口咬死独眼僧。

濮焕章对着独眼僧作揖问道:“敢问老师父从那座仙山宝刹而来,跟这卖鱼的沈大郎有什么过节么?”

独眼僧摇头笑道:“无冤无仇。”

“哦?”濮焕章愕然,“既然无冤无仇,何苦如此羞辱他?老师父,常言道:‘世上绝无无冤无仇之事’,还请老师父不要隐瞒了吧。”

“弥陀佛——”独眼僧单掌行礼,“敢问施主尊姓大名?”

“不敢,不敢。”濮焕章忙拱手道,“鄙人姓濮,名焕章。”

“噢——”独眼僧忙点了点头,“原来是濮老侠客,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英武不凡。老僧适才失礼了,还望濮老侠客海涵。”

濮焕章紧忙还礼,寒暄一番之后,独眼僧这才说道:“我跟沈大郎素无冤仇,只是听说他依仗老拳欺负良善,昨天又见他无端端打了两个少年。老僧看不过去,这才来搓一搓他的锐气,磨一磨他的獠牙。”

濮焕章明白了独眼僧的来意,扭脸看着仍不服气的沈大郎,愤愤说道:“惹是生非的东西,活该丢人现眼,还不给快点滚回家去!难道还嫌不够丢脸么?”

沈大郎碍于濮焕章的威严,只得悻然离去,连鱼桶都没拿。

看着沈大郎远去之后,濮焕章驱散人群,再次抱拳拱手,深鞠一躬说道:“老师父,恕在下多嘴,别人眼浊看不清,我却看得清楚,老师父打了沈大郎一掌,沈大郎混沌不觉,但在下却知道,他已是朝不保夕之人,不出三五日,便会死于非命。老师父,佛家讲究善念为本,慈悲为怀,还请老师父高抬贵手,救沈大郎一命吧。我替他给您赔罪了。”说完,就要倒身下拜。

独眼僧赶紧用独臂相搀,呵呵一笑,说道:“濮老侠客何必行如此大礼。既如此,老僧也就不再隐瞒。我那一掌用得是五毒功,为异人所传授,不在寻常武艺之列。学这个功法,需用剧毒之物辅助特制药粉来吃,让毒气深入肌肤。我若不是当年不听劝阻,非要练这个功法,还不至于落到这般残缺不齐的模样。沈大郎挨了我这一掌,顶多能活七天,七天之后皮肉就会溃烂化脓,到那时候,就算地藏王菩萨转世,也救不了他的性命了。老僧只是教训他,没想到要他的性命,请濮老侠客转告他,务必在明天一早到龙翔寺找我。过了中午,我就走啦。”

言毕。独眼僧又施一礼,而后转身离去。濮焕章不敢耽搁,立即找到沈大郎,将独眼僧的话转告给他听。沈大郎起初不信,但隐约觉着后心处有些酥麻,又见濮焕章面色凝重,便知道独眼僧的话真实不虚。这才又惊又怕,连夜赶奔龙翔寺,见到那位独眼高僧,长跪不起,苦苦哀求,发誓今后再不仗势欺人。

独眼僧将其训斥了一番,才不慌不忙地取出一丸像桂圆大小的黑色药丸,让沈大郎咽下去,然后笑道:“走吧,今后若再欺负人,老僧还会找你。”

沈大郎吞下药丸,磕头犹如鸡啄米,千恩万谢之后,踉踉跄跄回到家中。从此之后,果然不再逞凶,安守本分地种田卖鱼,偶尔也还打打拳,但也只是强身健体罢了。

陋文一篇,到此打住。这是个评词中的老段子,名曰《五毒功》,至于是哪位古人亲眼所见,已经无从考证,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听个乐子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