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哈市大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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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5日至19日,内蒙古高院对赤峰巴林左旗一恶势力团伙涉嫌强奸、聚众斗殴、非法拘禁等一案进行二审开庭审理,目前尚未宣判。但媒体披露的细节,已经触目惊心。

据报道,该团伙平均年龄仅为17岁。赤峰市检察院指控,该团伙19名被告人在2017年8月至2019年5月期间,实施强奸犯罪45起。现年23岁的主犯王岭被控强奸29名女性,其中28人未成年,且有10名被害人为14岁以下的幼女。此前,赤峰中院一审判处王岭死刑

不到两年犯下45起强奸案,多数受害女性未成年、有些甚至还是幼女,恶劣程度令人发指。梳理该团伙的形成脉络,能发现起点大多源自校园内的叛逆与古惑,但最后因为管教失能,一步步酿成当地巨患。

最初,在巴林左旗林东镇的校园里,流传着一种“立棍”的说法——公开宣示成为“老大”,并能招“小弟”、收“保护费”这是未成年人通过模仿社会构建的一种组织形态,王岭等人无不是从“立棍”起步,一步步走上犯罪道路。

这些“棍”起初并不难规制。他们在网上发帖宣布“立棍”,在学校内霸凌同学,这些并不难发现也不难处理。然而据报道,家长和学校在这个过程里几乎是隐没不见的。在学校当“棍”的数年时间,事实上就是他们“历练”坐大的过程。日积月累,他们欲望越发膨胀、行为越发恶劣、手段越发残暴。

此外,在王岭案之前,当地未成年人随意出入宾馆及KTV、网吧等营业性娱乐场所的现象较多,甚至有未成年少女在KTV从事有偿陪唱。

当地最大的一家KTV,至记者暗访时仍有有偿陪侍现象存在。

王岭案后,巴林左旗教育系统展开专项行动,集中整改校园内外环境,落实最高检“一号检察建议”,旨在预防青少年犯罪。

2019年9月,巴林左旗检察院检察长于术民在相关座谈会上强调,王岭案给社会敲响了警钟,青少年犯罪率逐年上升,此案是历史隐藏的“欠债”,其根源是由暴力倾向、物质攀比、生理缺陷、成绩嫉妒、异性讨好等因素引发的校园欺凌,反映出了学校监管缺失、家长过度溺爱、社会闲散人员参与、校园周边环境乱象以及监管执法不严等深层次问题。

年团伙斗殴引出系列强奸案

林东第五中学(以下简称“林东五中”)废墟打架事件过去十天之后,警察找到了王岭。

2019年3月29日上午10点,正在慢时光休闲吧睡觉的王岭、龙晓辉和孟羽三人被林东镇派出所民警以涉嫌聚众斗殴罪带走。

在林东的青少年群体中,提到“王岭”的名字,几乎无人不知。学生中纷传着一种说法,王岭外号“王老虎”,是慢时光休闲吧的经营者,在林东多个学校中都有自己的“棍”,小弟众多,打架厉害,还能帮别人摆平事,几乎无人敢惹。

公开资料显示,林东镇是巴林左旗旗政府所在地,位于赤峰市北部。巴林左旗地处大兴安岭山脉向西南延伸处,于2020年2月退出贫困县序列。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截至2020年11月1日零时,巴林左旗常住人口为277522人,其中以林东镇的常住人口最多。此外,林东镇还集中了五所初中、三所高中(另有一所初高中一贯制的蒙古族学校),初高中学生达上万人。

10月上旬,澎湃新闻实地探访林东镇。王岭曾经营的慢时光休闲吧位于该镇三道街一处店面的二楼,这里是林东镇老城区,周边建筑陈旧低矮,多处建筑外墙上喷涂有“找小姐”“美女过夜”等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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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东镇老城区多处建筑外墙上被喷涂上“美女服务”“小姐包夜”等字样。本文图片 澎湃新闻记者 卫佳铭、王健

慢时光内部面积约有百余平米。据曾在慢时光消费的当地学生称,该休闲吧的主要顾客群体为附近学校的中学生,店内娱乐设施并不多,主要以饮料和奶茶消费为主,仅有一张台球桌和一台可以唱歌的机器。

21岁的龙晓辉是王岭的发小,自2018年9月起便在慢时光帮助王岭照看生意。他向澎湃新闻回忆,在派出所,民警先是问了他10天前林东五中废墟的打架事件有无参与,他答“没有”,不多久民警就将其放了。但和他一同被带走的两人却没有回来。此后,其余十多名和王岭有来往的少年也陆续被警方带走调查。

等龙晓辉再次被警方叫去问话时,他才意识到,原先的聚众斗殴案件已升格为一桩大案。

赤峰市检察院出具的起诉书,详细记录下了这起后续牵出扫黑除恶大案的打架事件缘起:2019年3月17日至3月19日,王岭和陈秋缘为争夺在林东三中、五中“立棍”,各自组织多名小弟在林东镇一网吧、五中青年超市、三中下坡、五中附近拆迁处多次实施了聚众斗殴。其中,3月19日下午1时许,在林东五中附近拆迁处的这次斗殴,双方均有人员持械,最终致使一人轻伤和一人轻微伤。

小县城里的“社会大哥”

值得一提的是,巴林左旗是一座去年刚退出贫困旗县序列的小城,从媒体报道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镇环境。这些顽劣的青少年之间,也形成了另一个江湖,制造了异于常规的“秩序”。

正如赤峰市人民检察院督导组所强调的,王岭案“其根源是由暴力倾向、物质攀比、生理缺陷、成绩嫉妒、异性讨好等因素引发的校园欺凌,反映出了学校监管的缺失、家长的过度溺爱、社会闲散人员的参与、校园周边环境的乱象以及监管执法不严等深层次问题”。

案卷资料显示,陈秋缘,原林东三中学生,案发时系天津某大专院校在读学生,2017年曾因盗窃罪被巴林左旗法院判处罚金四千元。虽有案底,但在林东一些学生看来,陈秋缘是在王岭之前“统治”林东各学校的“老大”。

据陈秋缘供述,他在林东三中和华夏职业技术学院(下称“华夏职高”)上学时曾帮助当时学校里的大哥打架,因此有了名气。2017年底,王岭曾找到他,表示想跟着陈混社会,两人一度以朋友相处。

赤峰市检察院2019年工作报告显示,从2017年9月份开始,王岭投靠巴林左旗林东镇各中学较有恶名的陈秋缘,并逐渐发展形成恶势力犯罪集团。

转折发生在陈秋缘去天津上大学后,王岭在林东镇各学校的势力逐渐壮大,并且建立名为“某中大军”的多个QQ群,群成员多是各校在校生。

曾跟随陈秋缘立林东七中“女棍”的黄琪称,陈秋缘曾在QQ上告诉她,他要在各个学校都“立棍”,和王岭对着干。王岭的小弟刘坤也证实,王岭和陈秋缘都希望对方交出林东各个中学的控制权,始终没谈妥。在打架事件发生之前,陈秋缘还在QQ上建立了一个名为“打虎群”的讨论组。王岭小名叫“虎子”,后来其部分小弟称其为“虎哥”。

澎湃新闻注意到,所谓的“立棍”,在实际操作中有时仅是由“社会大哥”转发“QQ说说”作为仪式。黄琪称,她在七中“立棍”的过程就是在学校大群里发了“我想立棍”的信息。次日,一些支持者建立了相关讨论组,并由陈秋缘转发了她的“说说”,“就这样,很多人就认可我是七中‘大棍’了”。

黄琪坦言,“立棍”不仅是为了名声,说出去好听,也是为了在学校里获得庇护。和黄琪怀有一样想法的学生并不少,其中一些人“立棍”的方式也更为直接,即给学校原有的“总棍”一些钱,对方如果收下,自己便可在所在年级成立“分棍”

赤峰市检察院起诉书对这一过程的描述则是,王岭组织成员在王岭等人的扶持下分别在林东第三中学、第四中学、第五中学、第六中学、第七中学以及华夏职高立“大棍”,各“大棍”又在不同年级招收小弟再立“中棍”,以实现对学校学生的“渗透”和“管理”。

虽然王岭在接受讯问多次表示,他对底下人的做法并不知情,但其多名小弟却在供述中提到,王岭心里清楚小弟向学生收保护费,但并不过问。

不过,相比收保护费,更强烈的指控来自王岭等人涉嫌的性暴力犯罪。赤峰市检察院指控,王岭等19名被告人在2017年8月至2019年5月期间,实施强奸犯罪45起。其中,王岭被指强奸29名女性,其中有28人尚未成年,更有10人未满14周岁。

当地一幼儿园外贴出的《关于校园周边环境治理通知》

面对校园“小恶魔”,法律应该及时出手。新刑法修正案明确: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人,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强奸、抢劫等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已满十二周岁不满十四周岁的人,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罪,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情节恶劣,经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追诉的,应当负刑事责任;

所有强奸案受害人无一人报警

其中一个细节更令人感慨——所有强奸案受害人无一人报警。这说明这种“秩序”在当地已经近乎针扎不进、水泼不入,甚至受害人自己也已默认、不抱希望。犯罪嫌疑人固然应当严惩,但负有监护、教育、监督之责的人和单位,同样应当反思。

在本案中,慢时光休闲吧不仅是王岭等人的据点,还成为多起性侵案的发生地。

王岭曾经长期包房的宾馆,多起强奸案在此发生

起诉书指控,2017年8月份至2019年5月份期间,被告人王岭及其犯罪集团成员共同或单独利用巴林左旗林东镇各中学学生及社会人员对其犯罪集团的恐惧心理,使用暴力、胁迫等手段强行与多名女子发生性关系。

其中,被告人王岭共计强奸29人,其中未成年女子28人,包含幼女10人;被告人孟羽强奸3人,帮助王岭强奸5人,其中未成年女子7人,包含幼女3人;被告人武易强奸3人,帮助王岭强奸1人,其中未成年女子4人,包含幼女3人;被告人申翊君强奸幼女3人(含轮奸1人),帮助王岭强奸幼女1人;被告人孟华强奸1人,帮助王岭强奸2人,其中未成年人女子2人,包含幼女1人;被告人李强强奸未成年女子1人,帮助王岭强奸未成年女子2人;被告人王东强奸幼女2人;被告人肖刚帮助王岭强奸未成年女子1人、幼女1人;被告人孙力强奸幼女1人,帮助王东强奸幼女1人;被告人李超强奸幼女1人;被告人张远帮助王岭强奸未成年女子1人;被告人陈良帮助王岭强奸幼女1人。

澎湃新闻注意到,警方在询问2019年3月19日五中废墟聚众斗殴案证人时,证人王岩提供了被害人小芊被王岭强奸的线索,而在此之前,29名被害人中无一人报案,后续也无一人提出民事赔偿。

王岭在到案后承认了其与多人发生过性关系的事实,但他称这些事情均是在“处对象”期间发生,不存在强迫。证人赵雨称,王岭曾多次让他介绍小姑娘,说是处对象,其实就是跟人家发生关系,有时候王岭催急了,赵雨就随便给两个女生打电话,最后约不出来,也就不了了之

同样的说法还出现在本案其余多名被告人的供述中。据孟羽供述,王岭曾经在三中看上一个姑娘,找王东帮忙“搞到手”,王东没有做到,王就把他踢出了他们的圈子。孟也提到,有些女孩是出于自愿的,“因为她们想在林东混,王岭在‘混混’里的威望很高,还有些女孩就是想要生活费”。

案卷资料显示,多起强奸案发生之前,被害人和被告人曾前往KTV唱歌,结束后来到王岭住宅处或宾馆。宾馆负责人在接受询问时表示,王岭长期在该处开房,因此他带女孩回去时并未重新登记,也没有强制要求女方出示身份证。澎湃新闻实地走访发现,该宾馆距慢时光休闲吧百余米,是由民房改建而来。据去过宾馆内部的人士介绍,该宾馆内部是由木挡板隔离成一间间客房,隔音很差。

多位被害人称,缘于对王岭的恐惧,在被侵犯之后不止一次与王岭发生关系,其中也有人曾与王岭短暂地处过对象。29名被害人在警方处所做的询问笔录都称自己并非出于自愿,并且曾在案发时表达出反抗,遭到了王岭的言语威胁和暴力相向。

未成年被害人之一的小云称,王岭在家中对其实施性侵之前还用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内容是其在某个夜晚殴打另一名男性,“对方低声下气地说‘以后不敢了’,后来王岭又把那人打倒在地,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手枪’,做了一个拉的动作,像是上子弹,然后用枪指着地上的人”。

小云说,当时她心里非常害怕,起身要走,被王岭一把抓住。她用言语劝阻王岭停止侵犯行为,但对方狠狠地对她说“好好的不行吗?以后你有事可以来找我,我罩着你”,最终,她没能挣脱。

这一切发生时,王岭的小弟就在卧室外。小云称,之所以没有大声呼救,是知道“叫了也没有用,他小弟把我带来就是为了让我跟王岭发生关系”。

其他被害人的陈述也有类似说法,并且她们在事后几乎一致地选择沉默,或出于恐惧王岭的势力,或担心事情张扬影响名声。其中,还有人称曾在事后陷入抑郁情绪,选择辍学和自残。

被害人小萱父母称,在案发前,孩子从没跟家里说起过被强奸,只是不想上学了。当时,父母也曾和班主任沟通,但小萱坚持不回去上课,还自称在外面找了份工作,直到有熟人打电话告诉他们,看到其在KTV陪唱,无奈之下,父母才将其送去外地上技校。案卷信息显示,小萱出生于2004年,其在KTV从事陪唱时年仅14岁

被害人小冰称,跟王岭发生关系后,成绩下滑很快,晚上也睡不着。

案卷信息显示,有几名被害人曾在小范围内相互沟通。被害人小岚就曾把遭王岭强奸一事告诉给了王岭当时的女友宋丽。小岚称,王岭得知后,将其拽到车上,拉到303国道,还将其衣服扒光,让她追着车跑,“王岭说,这事儿我谁都不许告诉。我当时非常害怕,天气太冷了,如果我不听他的,我怕他把车开走,我会冻死在国道上。大约跑了一千米,他才让我上车。”国道裸奔事件,在多名被告人的供述和被害人的陈述中也有提及。

除恐吓外,被害人小岚还称自己曾被限制人身自由。小岚称,2018年暑假,她被王岭带至慢时光休闲吧,前者指派一小弟看守她,限制其人身自由长达四天。在她伺机逃走之后,王岭又再次施压,叫其回去,并重新指派两名小弟再次限制其人身自由长达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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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岭曾经经营的休闲吧,现对外招租

就在前天,我国《家庭教育促进法》获表决通过,明确未成年人的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负责实施家庭教育,并要求注重加强亲子陪伴,发挥父母双方的作用,言传身教,尊重差异,平等交流等;

今年6月1日,大修后的《未成年人保护法》也全面调整充实了家庭、学校、社会、政府、网络、司法六大保护的内容,为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织密了保护之网。

这些都在提供一种法治导向:未成年人之间的冲突、霸凌不是小事,家庭、学校、社会应当高度重视。该案事实上就是一个生动的样本:多少恶劣的犯罪,其萌芽不过是未成年时的行为失范;未成年人如缺乏管束,极有可能酿成巨大的社会危害。

该案还有个细节也颇让人唏嘘,主犯王岭在学生时代其实是“最挨欺负的一个”。这是典型的暴力催生暴力。可以设想一下,如果当年他遭受霸凌行为被制止,有人告诉他何谓“正义”与“公道”,今天的结局是否会完全不一样?过去无法假设,但未来应当深思。

来源:澎湃新闻、内蒙古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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