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医院见闻录:在生命终点,回首相望》,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两年前的一个早上,文雅和她丈夫韩中乐正赶着送女儿小花去他父母家,赶着去上班。

文雅一边开着车,一边责备丈夫,说:「你女儿没遗传我身上优点,把你什么毛病全继承了,一早上得叫两三次才肯起床,以后上学怎么办。」

中乐笑着说:「小花才两岁,小孩子喜欢睡觉很正常的嘛。」

文雅生气道:「你还有脸笑,我就怕她跟你一样,懒懒散散,除了上班,其他事都跟傻子一样,当初要不是当初傻听我妈的话,现在也不用受这个窝囊气,你说这几年你都干过什么让人满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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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乐说:「咱们孩子都有了,就不要说这种话了。」

「别给我灌输那一套你那所谓的中庸之道,你别以为有了小花,我就不敢跟你离婚,没准以我现在条件还能找到比你更优秀的男人,你信不信?」

中乐笑呵呵的说:「你现在可是股市小神算找一个比我条件好的男人不难,可能找不到第二个小花的亲生爸爸呀。」

文雅用极其刻薄的语气说:「亲不亲生有什么重要的,关键是得有钱,上最好的学校,最好的补习班,我就不信孩子学习会差。」

中乐摇头笑着说:「那我不认同,你还是个高中老师呢,我觉得父母才是孩子最好老师,比名校和补习班都重要,一个人的人品和素养一方面来自自主学习,但是大部分来自父母的榜样。」

文雅生气拍了一下方向盘,说::「我一个搞教育的还得你一个搞土木的教怎么教孩子?」

中乐摆摆手说:「不敢,你专心开车,这边路不好……」

「我开车还用你多嘴……」文雅正说话的时候。

中乐看到一个污水井没有盖,喊:「小心!」

文雅看到没有盖的污水井慌了神,握着方向盘一直打右转,车轮没有陷进污水井,就重重的撞在电线杆上。

车里安全气囊弹出来了,两人都被撞蒙了,中乐看到文雅满脸是血,吓坏了,一直喊:「你人还清醒吗?清醒的话请回答我!」

文雅的手一直发抖,不停点头,说:「清醒,清醒,我头好痛,好痛……」她看了一下中乐,惊叫了起来,说:「你满脸是血。」

中乐用手一抹脸,整个手掌都是血,黏糊糊,额头的血还在不断往下滴,他擦了擦手上的血,搂着文雅说:「别害怕,我在,我在。」

文雅全身还在发抖说:「中乐,我好痛,好痛,你说我会不会死?」,中乐安慰说:「别害怕,不会的。」他拨通了 120。

两人就这样无助的坐在车里,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浑身似乎每个地方都有痛感,又说不出哪里痛,只觉得头晕的厉害,那一刻两人感觉死亡似乎就在下一秒死的,但是谁也不敢说泄气的话,但是生命就像气球那般的脆弱,一不小心就会被打破。

他们终于等到了 120 的急救车,苏医生是他们的院前急救医生。

苏医生打开车门,问文雅说:「你还清醒吗?我是医生,你知道吗?」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医生站在她的眼前,她点点头。

苏医生用手电照她两边的瞳孔,一大一小,情况十分严重,和其他医务人员将她搬出车后,发现她下肢开放性骨折,整天蓝色牛仔裤变成深血色。

赶紧用担架床将她抬上救护车,这时中乐从副驾驶座上下来,满脸是血,鼻子的血不停涌出来,我赶紧过去查看他的瞳孔,瞳孔等大等圆。

中乐说:「我没事,救她,救她。」

因为救护车里面的设备只有一套,如果两个病人同时为重,抢救的时候,设备不够用,那是非常致命的,但是再叫一辆救护车的话,还得等待中途有可能没有医疗救治,苏医生徘徊了一下,但是男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子身上,最后她决定让中乐一起上救护车。

「你也上车。」护士将他搀扶上救护车。

中乐情绪有些激动,一上车就一直问:「她有没有事?」

苏医生急道:「现在还不清楚有没有外伤,得到医院做具体检查才知道。」给文雅接上心电监护,血氧一直掉,跌破了 85%,赶紧给她接上氧气,打开静脉通道。

中乐瘫坐在车上的长椅上,一直抹着血,仰着头,眼睛看着文雅,护士递了纱布给他,他只是随手一擦,丝毫不在乎自己的伤势,伸手去拉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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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医生满头大汗,盯着心电监护仪器各项数据,因为病人的状态极度的不稳定,非常有可能出现最糟糕的情况。

突然,心脏骤停了!

苏医生喊:「除颤仪准备!家属让开,不要碰到担架床。」

他的手触电般的缩了回去,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哪里。

在车上用除颤仪是十分危险的,因为担架和整个车厢都是金属的。

第一次除颤没有反应,心肺复苏,迅速给药。

中乐握着座椅的把手,口中一直念:「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进行第二次除颤,心肺复苏,她的心跳恢复了!

苏医生喊道:「又跳了!」

中乐激动的连眼泪混着血液流下来了,双手合十,说:「谢谢,谢谢你……」

终于到医院了,文雅被推进了急诊室,它的生命征较为平稳后,中乐跟了进去。

而苏医生几乎累瘫了,直接坐到椅子上,大口大口喘气,每次抢救病人就像是在跟死神拔河一般,只要你有一丝的松口气,他就会马上趁机反扑,即使再累也要坚持到医院,让同事们帮自己接力。

护士让中乐去给文雅挂号,中乐站不太稳,摇摇晃晃的往急诊挂号处去。

护士问中乐说:「你跟她什么关系?」

中乐竟然想不起来,一脸茫然的陷入了回忆,说:「我不知道呀。」

护士问:「你是不是她的丈夫?」

「啊?」中乐眉头紧蹙,双手颤颤巍巍的比划着,他支支吾吾说:「可能是。」

「什么可能是呀,那她叫什么名字?」

中乐又陷入了茫然,说:「不知道,我忘了。」

护士跑来跟苏医生说,她赶紧过去看中乐,他可能是脑震荡引起的逆行性遗忘。

苏医生跟他拿了身份证还有文雅的身份证挂了号。

中乐现在记不得文雅是他的妻子,也记不得文雅的名字了,但是直觉告诉他,她是他亲密的人。

他又摇摇晃晃的拖着步来到了文雅身边,他有些疲惫,用手用力支撑着担架床,看着文雅,文雅也看着他,说:「中乐,我头好痛,好痛……你有没有事?」

中乐拉着她的手,说:「我在,我在……我没事,你不用怕。」

文雅满眼血丝,眼泪从眼角流下,说:中乐,我会死吗?」

中乐一直摇头说:「不会,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文雅咬着嘴唇,用力点头,想把头抬起来,但是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的爸妈来了,他的母亲抱着小花,看到满脸是血的中乐,小花吓哭了,两个老人也都吓得哭出了声,他们一直问中乐话,中乐却像是哑了一样,回忆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会用手比划急诊室方向。

小花一直看着中乐,哭着说:「爸爸,疼……爸爸……疼……」

中乐摇摇头说:「爸爸,不疼,乖,不哭,要乖。」

小花揉揉眼睛点头,说:「小花不哭,不哭……」

中乐发脾气说:「你们让孩子过来干嘛?」他不想自己现在的模样给小孩留下心理阴影。

母亲说:「孩子一直吵着要来,我和你爸不在家里,小孩子待在家里我们也不放心呀。」

中乐这才点头,理解父母也有苦衷。

这时文雅被推送到了 CT 室,拍了 CT,片子所示,出血面积较小,脑外科医生建议采取保守治疗,毕竟开颅手术风险巨大。中乐随后也被送到了 CT 室,脑震荡。

文雅被推回急诊室了,她的意识比之前要好上一些了,能够知道公公婆婆来看她。

他的父母拉着她的手,母亲哭的满脸泪花,而她只能睁眼看看母亲。说:「妈……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小花本来爷爷抱着,前倾着身子要拉文雅的手,爷爷蹲下身,让小花拉着文雅拇指。

文雅笑了,说:「小花……」

小花想哭,又想到了爸爸说要乖,不能哭,她忍住带着哭腔说:「妈妈……妈妈……」

文雅突然手捂着头,喊道:「我头好疼呀,医生,我头好疼……」

苏医生赶紧过去,文雅出现了烦躁不安,大汗淋漓。

情况恶化了!

文雅又被马上送到了 CT 室,拍片显示:脑出血面积扩大了!

必须马上进行开颅手术。

文雅那一头乌黑的秀发被剃掉了,然后被推进了手术室。

中乐已经筋疲力竭了,他就这样双眼无神的瘫坐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里,时不时的睁开眼睛看看手术室的门,然后闭眼,闭眼一会儿,又继续看手术室的门。

护士看到他疲惫极了,过来叫醒他说:「先生,这杯糖水给你喝。」

他伸手接了过去,说:「谢谢。」

「你要不躺在走廊的病床上休息一下吧,地板太凉了。」护士说。

「不用了,我在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他怕自己衣服上的血迹污染了床上的被褥,给医务人员徒添麻烦。

他经历了他人生中最长的五个半小时,文雅被推出手术室了。

刚刚推出手术室的门,中乐就拖着几度疲惫的身体踉跄的向前,文雅还闭着眼睛。

中乐焦急的问主刀医生,说:「医生,手术怎么样?」

主刀医生说:「手术顺利完成了,出血面积较大,预后可能会有所影响。」

中乐顿了一下,看到主刀医生要走进去换衣服了,又急切问:「有没有生命危险?」

主刀医生谨慎的说:「目前看来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是病情随时都会变化,我们会密切观察。」

中乐一直握着主刀医生的手,不停地说:「谢谢,谢谢您……」

文雅被送到了病床,中乐一直等着她,实在太累了才闭眼,一会儿又惊醒,直到晚上十一点多。

文雅醒来了,看着中乐布满血丝的眼睛,虚弱的说:「老公,你去睡会吧。」

中乐哭了,

他压抑一天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

后来,她的父母来了,让中乐去睡觉,他没有去睡觉。

他坐在文雅床边,实在困了趴一会儿,醒啦继续看着文雅的脸,手里拿着一张刚刚跟医生问的生命征数据,不时的对着心电监护机。

后来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文雅恢复得不错,没有明显后遗症。

在文雅康复期间,中乐跟公司请了长假,一直陪在文雅身边,悉心照料,她才能恢复的这么好。

一天中午,文雅坐在窗台下面的沙发上,落在她铺着毯子的大腿上,她觉得格外的暖和,中乐到了一杯温开水给她,然后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她的对面,问;「老婆在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就是突然觉得生命很奇妙。」

中乐笑了,说:「我觉得我媳妇儿现在像个语文老师了。」

「以前我不是语文老师吗?」

「以前可不像,以前像一个数学老师,整天都是念叨着一大堆数字。」

文雅现在也不玩股票了,中乐在她手术后,把她股票卖了,他卖完股票后就狂跌,刚好躲过了股灾,而股市挣的几十万在这场车祸中花的差不多了。

假装生气的看着中乐说:「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念叨着一大堆数字了。」

「你是没有念出来,但是你脑子里一直有肯定有堆数字。」

确实,她炒股的时候,只要到了那个时间点,整个人都会亢奋起来,数字的上下波动会影响她一天的心情变化和待人接物,现在没有股市浮沉,倒也可以多一份闲适安逸,中乐以前比较懒散,她静养的这段时间,他当爹又当妈,小花的小辫子都是他绑的,刚开始,她看着中乐绑的辫子,她都没眼看,现在小花还非得爸爸给她绑头发不可,不给她绑了,她时常骂,有了爸爸忘了妈。

她瞪了丈夫一眼,在他的小臂上捶了一拳,说:「就你话多。」

小花看到妈妈在修理爸爸,也开始的过来欺负爸爸。

中乐嗷嗷大叫,却是开心极了,他本来就是小富即安的性格。

她有时觉得命运很奇怪,当顺风顺水的时候,我们似乎觉得自己有很多选择,想抛弃谁就抛弃谁,自己就是命运的主宰,不仅可以主宰自己命运还是决定别人的命运似得,她现在就无法想象自己可以对中乐说出『我跟你离婚,没准以我现在条件还能找到比你更优秀的男人。』这样的话,那是何等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但是真的躺在救护车里的时候,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那时的自己变得懦弱而无助,只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时时刻刻看着自己,哪怕是自己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也知道他在看着你,等你醒来,他等自己来叫他和孩子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