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恪照片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书声朗朗的清华校园里,走路一瘸一拐,蓬头垢面又瘦骨嶙峋的陈寅恪正在和他的友人谈论一幅诗幅。

彼时年近四十的大龄“剩男”陈寅恪也未曾想到,这副诗幅,早已暗暗地将他和一位大龄“剩女”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都知道一代国学大师陈寅恪,有着令无数人敬仰的史学造诣和对国学的宏大贡献,但却极少人知道,他的爱情和婚姻也是令人钦羡。

说起陈寅恪的婚恋史,其父陈三立对于他的爱情婚姻可谓是功不可没。

陈寅恪出身名门,其父是人称“清末四公子”之一的陈三立,那时的陈父是妥妥的红极一时的著名诗人。

陈寅恪在家庭学术氛围的熏陶下,自年少便踏上了出国求学的道路。

陈寅恪的父亲——陈三立

那时的陈寅恪怀着一颗单纯的心,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贯彻得淋漓尽致。他从求学开始一直到归国教书,他的眼里和心里就只有学问研究,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事物。

可即便人再有学问,成就再高,也不能只和学术过一辈子。果不其然,三十六岁的大龄剩男陈寅恪,终于被父亲陈三立催婚了。

当时的陈三立也年事已高,看着每天只知道在教书、工作、研究学术间来来回回,但婚姻大事却一直不见苗头的的陈寅恪,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某日陈寅恪回家后,陈三立便对他提起了成家之事。

青年时期的陈寅恪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可谁知,作为“书呆子”的陈寅恪竟看不出父亲的焦急和事情的严重性,只是随口敷衍地回道:“娶妻只不过是人生中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罢了”,说完便闭门研学去了。

之后日复一日,一边是陈三立在每日焦急地等待陈寅恪交女朋友的消息,而另一边却是对友人侃侃而谈:“学识品德不如别人,这是大耻辱。娶妻不如别人,有什么可耻辱的?”

足以见得陈寅恪对学问的重视和对婚姻的漠然。

但这个对待婚姻爱情轻描淡写的现实大学者,彼时的他也未曾想到,自己的心会在日后被一位女教师收服,并谱写了一段理想佳话。

一段时日后,陈三立见儿子的婚姻大事迟迟没有着落,陈寅恪竟也一直都没有娶妻的想法,便真的急了。

他给陈寅恪下了最后“通牒”:“你再不娶妻,我就替你下聘礼”,陈三立要亲自为陈寅恪谋划终身大事。

陈寅恪照片

看到父亲严厉急切的样子,陈寅恪知道自己的婚姻大事终是避无可避。

陈寅恪虽对婚姻的态度轻描淡写,但这并不代表他会顺从地接受封建包办婚姻。作为一个出国留学多年的进步青年,他也生怕父亲给他找来一个不契合的女子,从此困住自己的一生。

鉴于此,他好言安抚,让父亲给自己一些时日,一定会寻到佳偶成亲。但这对于此前只一心钻研学问,没有谈过一次恋爱的陈寅恪来说,无疑是举步维艰。

陈三立这边的压力算是给足了,但此时的陈寅恪还住在朋友家,与赵元任、杨步伟夫妻二人的搭伙过日子。

赵元任、杨步伟夫妇

住在赵元任家中的日子甚让陈寅恪满意,衣、食、住有杨步伟照顾不用担忧,学术上有赵元任交流,欢欣不已,于是他说:“我愿有个家,但不愿意成家。”

赵元任夫妇二人对陈寅恪很是尊重,三人的搭伙生活虽为融洽,但夫妻二人认为陈寅恪一直独自一人也不是长久之计,便对他的婚姻大事旁敲侧击。

谁知陈寅恪听到后并未觉得不妥,只说:“虽然不是长永之计,现在也很快活。”

赵元任听闻也急了,随即打趣道:“不能让我太太老管两个家啊!”陈寅恪一听,自己不能再继续“赖”在朋友家了,是时候该找个人一起过日子了。

赵元任照片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父亲的催促,朋友的“嫌弃”,彻底地将陈寅恪从学术和搭伙生活的美境中拉到了“残酷”的现实里,他终于踏上了“相亲”的道路。

有人说:“会不会有这样的两个人?生来,便是为了遇见。”早一秒,晚一秒,缘分似乎早已注定。

这位与她相亲的女子,正是陈寅恪所钦仰的爱国将领唐景崧的孙女唐筼。也是,陈寅恪与友人所谈论诗幅的作者。

一日,陈寅恪与朋友闲聊,朋友偶然提及,说自己曾在一位女教师家里看到墙上悬挂有一幅诗幅,诗幅的落款是一个名叫“南注生”的人,令他很是不解,借此来询问博学广识的陈寅恪。

陈寅恪略一思索道:“‘南注生’是广西灌阳的唐景崧的别号,如此看来,这位一定是唐景崧的孙女。”

陈寅恪曾读过唐景崧写的《请缨日记》,十分敬佩唐景崧爱国忧民的气魄,于是便想登门拜访这位英雄的后人。

经朋友介绍,陈寅恪与唐筼终于要相亲见面了。据唐筼亲口描述二人初见时的场景,甚是有趣。

年轻时候的唐筼

唐筼穿戴整齐在公园早早等候,只见远处有一位身穿长袍,不修边幅且走路一高一低的男子朝自己走来。

虽说唐筼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但遇此景,心里难免有些落差和疑虑。

两人交谈过后,唐筼便问陈寅恪为何腿脚如此这般,陈寅恪也毫不避讳,坦率直言道,这是他在国外留学时,长期穿不合脚的鞋所致,以至于自己成了一个跛子。

面对陈寅恪的率真与坦荡,唐筼觉得他十分可爱。而陈寅恪这边,早已被唐筼的谈吐风雅所吸引。就这样,陈寅恪与唐筼相见恨晚,一见钟情。

之后的日子里,陈寅恪常约唐筼一起见面。一来二去,两人交往甚深,于半年后定了终身,走进了婚姻殿堂。

这一年,陈寅恪三十八岁,唐筼三十岁。

唐筼结婚照

两人的婚姻生活自是幸福不已,羡煞旁人。但与之相伴的,是接踵而来的痛苦。

次年,唐筼为陈寅恪生了一个女儿,本是举家欢心之事,却让陈寅恪心痛不已。

唐筼此前一直患有心膜炎,大女儿流求头围太大,分娩过程长而艰难,从而感染,随引发了心脏病。

病床上的唐筼气息奄奄,差点与丈夫女儿生死两隔。但那时的唐筼好像听到一个声音直直从心底传来:“他自己被病痛缠身甚是难熬,我又怎么能放心他独自一人受苦。”

陈寅恪抱着女儿

虚弱的唐筼硬是凭着对陈寅恪的极致深爱,独独地挺了过来。但此后,她也一直饱受疼痛折磨,只能靠药物维持生命。

陈寅恪常常告诫女儿:“你们可以不尊重我,但必须尊重母亲。母亲是家中的主心骨,没有母亲就没有这个家。”足以见陈寅恪对妻子的感恩和疼惜。

尽管唐筼自己身体本就羸弱不堪,但她像是从来都看不见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样,眼里心里只装得下陈寅恪的身体百态。

唐筼自决定和陈寅恪结婚前便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陈寅恪少年时在外游学吃穿不好,又挑食,导致身体有些营养不良。跛脚、视力低下,加上长期研究学问的过度脑力劳动,使得陈寅恪的体质甚弱。

陈寅恪唐筼与女儿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唐筼嫁给陈寅恪之前,也是出门名门的大家闺秀,不曾做过柴米油盐的粗活重活,但为了陈寅恪的身体,她一人撑起了全家的大小事务,无时无刻不操劳在照顾在丈夫和孩子们身上。

唐筼有一本“食物成分表”,上面的内容都是她自己亲手写的,涉及食品的名称、营养成分、热量等,全都很细致。

她还向友人学习提取维生素乙的方法,又学着做各种自制烤面包,只因陈寅恪不爱吃包子。

唐筼一生中的每一次吃饭,都会时时注意陈寅恪的饮食量。如果他吃的多,唐筼便会嘴角露笑,如果他吃的很少,那唐筼便担忧得皱起眉头,心情沮丧。

陈寅恪照片

那时候,时局动荡,战乱不止,陈寅恪一家经常搬家,辗转各地。陈寅恪学问工作繁重,但身体却是日渐虚弱。

为了给体质虚弱的陈寅恪补身体,唐筼拖着虚弱的身子,跑到远处的街道为他买来一只山羊,待母羊产下小羊崽后,她便又自己开始学着挤奶。

那时的唐筼身体也已经被疾病缠身甚久,挤完奶后,她急忙拿给陈寅恪喝,一点也不顾头晕虚弱的自己。

她对陈寅恪是爱到骨子里的付出,爱到她想不到自己也是靠药物维持生命的病患,只想着让陈寅恪的身体尽快好起来。

陈寅恪一家

除了在饮食上无微不至,唐筼还注意培养陈寅恪的生活作息和身体锻炼,“逼着”陈寅恪午休和散步。

有一次,一学者去陈寅恪家拜谒陈师,请他指正论文。唐筼告诉他陈寅恪正在午睡,请他稍作等待,等陈寅恪醒了再去请教。

谁知这时陈寅恪却突然从卧房走出,唐筼见此很是不悦,陈寅恪解释道:“我在床上还没睡着,……所以我起来了。”唐筼听后说道:“午睡就是午睡,睡不着也要休息。”

陈寅恪在唐筼的安排下,饭后去中央公园吃茶散步,以此来增强他的自身体质。

陈寅恪唐筼在散步

如果说唐筼对陈寅恪在生活上做的种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是纵人泪,那她后来对陈寅恪为爱无畏的牺牲自我,便直直是摧人肝了。

之前唐筼在学校任教,是位极其负责任的老师,但为了能够让陈寅恪专业研究学问,无后顾之忧的潜心教学,唐筼主动辞去了她的教学工作。

这对热爱自己事业的唐筼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她无一句一字的怨言,而是全心全意地投入到陈寅恪的生活和工作上。

唐筼的支持不只是精神上和生活上的后方支持,而是与陈寅恪一同奔赴在学术工作第一线。

陈寅恪视网膜脱落后,已是目盲之人,他曾这样形容自己的后半生:“左丘失明,孙子膑足,日暮西山”。

当时的他拖着半身不遂的身子依旧坚持每节课都不会请假的毕生原则去给学生上课。

时遇陈寅恪原助手不告而别,唐筼便毫不犹豫顶上助手的职务,协助陈寅恪查阅资料、编写讲义、课堂授课等种种事宜。

陈寅恪(右)与唐筼(左)

后来黄萱先生等人来任陈寅恪助手后,唐筼才能轻松一点。

但唐筼也依旧没有停下,而是在午后或晚间的空隙,帮助陈寅恪翻检文稿,编排文集,为陈寅恪的文集出版做尽所有准备工作。

社会混乱期间,陈寅恪遭到非人的辱骂和痛打。虚弱的唐筼为了不让陈寅恪挨痛,每次都挡在陈寅恪的身前,为他承受接连不断的重击。

晚年的陈寅恪在病魔的戕害和社会的恶言相对、拳打脚踢下,已是卧床不起,无法进食的状态。

妻子唐筼在生活和社会的打压下,心脏病日趋严重,几近瘫痪。夫妻二人只能无助地四目相对,凄凄地流泪,一片心酸凄凉。

老年时期的陈寅恪

在极尽痛苦之际,陈寅恪含泪为妻子唐筼写下了一首挽歌:“涕泣对牛衣,卅载都成肠断史。废残难豹隐,九泉稍待眼枯人”。

他希望妻子先离自己而去,早日脱离自己这一生带给她的苦难与伤痛。

唐筼看后,泪流不止,更加下定决心走在陈寅恪的后面。

1969年10月7日,陈寅恪含痛长逝,留唐筼一人在这世上独自承痛。

彼时的唐筼没有放声痛哭,也没有一蹶不振地在一旁暗自流泪,而是撑着自己本就病魔缠身、劳苦大半生的虚弱身体,为丈夫料理身后之事,为他尽毕生最后的照顾。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那时的唐筼,心里肯定是撕心裂肺的疼着。爱人已去,她也预算好了自己的将去之日。

果然,安排好陈寅恪的身后事,她就安心归去了。

她去见她那爱了一生,顾了一生,护了一生的丈夫了。她对陈寅恪深爱至极,一生都放心不下他,又怎会忍心让他自己在那边孤单无助。

陈寅恪一家

陈寅恪与其夫人唐筼携手走过一生,任凭风雨跌宕,始终相濡以沫。此情长绵绵,穿过时代的风雨,一直延长至今。

世人都说唐筼是为陈寅恪生,也是为他而死。对此,唐筼之于陈寅恪不是爱之卑微的体现,相反,是爱之伟大的无言。

陈寅恪曾提出“五等爱情论”:

一、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即爱上陌生人,达到可以为之赴死的地步。

二、与其人交识有素,而未尝共衾枕者次之。即只有灵魂上的相爱,没有身体上的行为。

三、又次之,则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即以仅有过一次床笫之欢为止,但却终生相爱。

四、又次之,则为夫妇终身而无外遇者。即夫妻二人相伴相守一生。

五、最下者,随处接合,惟欲是图,而无所谓情矣。即只贪图情欲地随意结合,没有一丝爱情可言。

他把自己与唐筼的婚姻爱情归为第四等,但他们二人的绝爱至深,早已超越了第一等,无法用等级来划分和形容。这般情深至切,直叫人肝肠寸断。

陈寅恪与唐筼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的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