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处
他叫张佩纶。
他的故事,代入感太强,我快气疯了...
01
张佩纶少年得志,翰林院考试中名列前茅,被选为光绪皇帝的日讲起居注官,成了皇帝的贴身跟班。
仕途走得顺,当然心气儿就高。
喜欢指点指点江山,经常写写文章讨论讨论国际国内形势。
老张最关注的是国家安全问题。
他认为,中国当时最大的危险,一在东北,二在西南。
东北的危险主要来自日本和俄国,其中朝鲜是最关键的战略节点,大清必须保住朝鲜。
西南的危险主要来自法国和英国,其中越南和缅甸是最关键的战略节点,大清必须保住越南,不保越南则两广危矣,缅甸一丢则云南危矣。
此外像台湾、新疆这些地方都要加强边防力量。
老张纵论国际形势的水平确实挺高。
张佩纶的《涧于集》,收录了他早年的很多讨论国际形势的文章
名声日大,身边逐渐有了一群聊得来的兄弟,如吴大澂、陈宝琛、宝廷、邓承修等等。
这些人时常凑在一起,吃着火锅讨论着国际形势,顺带把朝廷里看不顺眼的那些腐败分子骂一顿,然后写奏章弹劾他们。
不到两年功夫,被张佩纶弹劾罢官的尚书和侍郎级的二品高官就有四人,其他级别干部就不用提了。
老张在朝廷里俨然成了“清流党”的台柱子。
名声越来越大,用现在的话说,“大V”。
李鸿章都成了他的“粉丝”,经常邀他到家里吃饭聊天,听他大谈时事。
02
1882年,34岁的张佩纶坐上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位子。
三十出头就混到了正三品,进入省部级领导的行列了。
同年,法国开始侵略越南,大清朝廷上下为了是否救越南发生了激烈争论。
张佩纶是坚定的“鹰派”,认为必须跟法国人干,死保越南。
他还提出了一系列保越南的办法,比如联络黑旗军、设置水师四大镇、筹建南北海防、派遣得力官员前往西南坐镇等等。
到了1884年,保不保越南终于不是问题了。
因为中法已经围绕越南正式开片了。
法国舰队开始袭扰东南沿海,东南海防日益吃紧。
这时候一向喜欢谈论国际形势的老张又上书了,他分析法国看似强大,其实并不那么可怕。
一来呢,法国前几年刚被普鲁士打败过,割地赔款,元气大伤;
二来呢,法国离中国太远了,援军要开过来怎么也得个把月;
三来呢,越南一直是大清藩属,朝野上下都心向大清。
有这三点,大清完全可以和法国干上一仗。
老张名声在外,分析法国的弱点又是头头是道,又赶上最欣赏他的李中堂的大力推荐,于是朝廷一道圣旨下来,决定把老张派到最吃紧福建前线去,以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正三品的级别,会办福建海疆事宜。
就这么着,36岁的“钦差大臣”张佩纶到了福州,成了福建前线的最高指挥。
03
老张到了福州。
此时福州前线形势已经吃紧。
法国舰队不断开进闽江口,都开到了马尾江面。威胁到了福州城和老张的办公地点——福州船政局。
但,此时大清国正在和法国谈判停战,所以指示张佩纶“不可衅自我开”,意思就是不要主动挑事儿。
讨论起国际形势来头头是道的老张,此刻也是直挠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想来想去,还是保护好自己的安全要紧。
于是他把福建水师的十一条战舰全部集中起来,把福州船政局围在中间,这样心里才稍微觉得安全点。
福建水师的管带们一看老张这个布阵法,明显就没有打仗的经验。
福建水师的战舰跟法国人的战舰比,吨位小、火力弱,真打起来只能靠机动作战寻找战机。
现在这个部署,等于给法国人当靶子,于是纷纷提出反对意见。
但老张是“钦差大臣”,好大的官威,一顿训斥就把管带们给骂回去了。
只有一个叫张成的管带,有眼力劲儿,把老张的部署好一顿夸。
老张心情大悦,马上把张成提拔为舰队指挥。
刚骂跑了管带,百姓又组团来了。
自从法国舰队进了闽江以后,附近三乡五里的百姓纷纷组织起了义勇队,准备帮官府跟法国人大干一场。
但官府一点打仗的动静都没有,于是跑到船政局向老张请愿,要求官府准许他们袭击法国舰队。
老张官威依然耍的十足,“你们这些人懂个啥...”
又骂跑了百姓。
04
张大人的官威大,但法国人不吃这一套。
法国舰队紧靠着中国水师的战船停泊,炮口就差贴到福建水师官兵的脸上了。
福建水师官兵都气得要死,纷纷要求主动开火打这帮丫的。
张大人哪敢啊,怕“衅自我开”,干脆把炮弹全都收走,看你们怎么开火。
然后,天天给法国人送去好吃好喝的,调节一下紧张的气氛。
就这么着,到了8月17号,中法谈判破裂,朝廷重新指示张佩纶要加强沿海防备。
这时候,大家都以为终于要开打了。
但也只是“以为”。
张大人到底是在朝廷中混了多年的人,一眼就看出这里面的问题——
你们看,朝廷只让加强沿海防备,不准法国舰队再进入闽江,但没说把已经进来的法国舰队怎么办啊,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朝廷还没下最后的决心和法国宣战啊!
所以说你们还是图样图森破啊!
老张这么一解释,大家觉得还是张大人经验丰富,看得明白。
于是呢,就维持现状,继续和法国舰队这么对峙着,啥也没干。
05
就这么着,到了8月22号。
这天,远远看见法国舰队火炮上的炮衣全都卸下,炮位开始调整射角,从弹药库搬出炮弹...
福建水师的官兵们慌了,这开打的架势已经很明显了。
可炮弹都被张钦差收走了,真打起来就只有拳头了。
管带们再次前往张钦差官邸,要求赶紧把炮弹发下来,做好战斗准备。
结果,你猜怎么着,又被张大人一顿训斥骂了回来。
直到第二天,法国战舰开始升火,拉起战旗...
老张才彻底慌了神,知道这仗是免不了了。
一边赶紧下令给各舰发炮弹,一边派人去法国舰队送信:我还没准备好呢,等我一下。
请求暂缓开战。
你说法国人会听老张的吗?
下午两点钟,福建水师的炮弹还没发完,法国舰队发起了攻击。
因为距离太近,又是先发制人,第一轮炮打下来,福建水师还没来得及起锚就被干沉了两条战舰。
在这关键时刻,老张一手提拔的舰队指挥张成,跳下水逃命去了。
没了指挥,福建水师只好各自为战,拼死反击。
然,实力悬殊,中国方面又没做好准备,仅仅半个小时,福建水师的十一艘战舰就全部被击沉了。
福建水师官兵伤亡高达七百多人。
法国方面一舰未沉,伤亡三十多人。
这就是中国近代史有名的“马江海战”的结果。
06
迅速歼灭了福建水师之后,法国舰队又开始炮轰船政局,并派陆战队登陆进行破坏。
老张手下本来有2500多人的直属卫队,真要打还是可以打一下的。
但老张一看福建水师的惨状,早已吓破了胆,撒丫子就往北跑,连朝廷发的钦差大印和官服都来不及带走。
等他跑到鼓山脚下的时候,2500多人的卫队也都溃散完了,身边就剩几个随从。
鼓山的老百姓一看这几个人蓬头垢面,一身烂泥,还以为是哪儿来的乞丐,就要赶他们走。
老张赶紧说,你们不认识我啦?我是会办大臣啊!北京来的钦差!
老百姓一听,就更来气了,就是你丫瞎指挥,搞成今天这个局面,还有脸打着钦差的旗号?
于是一顿棍棒把老张打跑了。
老张只好继续向北跑,一直跑路到了彭田乡,才遇到赶来救援的人马,总算喘了口气。
07
命是保住了,但朝廷那儿怎么交代?
说到这儿,真的是气得牙痒痒!
你没有先发制人的果断也就算了,没有血战到底的血性也罢了,但你连承认失败的勇气都没有,这就过分了。
仗都打成这样了,老张不但不敢承认失败,反而给朝廷上了一道报喜的折子——
说在自己英明指挥下,福建前线重创法国佬,取得大捷。
朝廷听说福建前线大捷,马上下旨犒赏三军,还让老张兼任福州船政大臣。
纸当然包不住火。
没几天,马江惨败的真相传到北京,朝廷这才得知实情,于是下旨将老张革职查办,最后给了个流放充军的处分。
老张的政治生命,就此宣告结束。
08
过了几年以后,老张刑满释放,又被李中堂请去当了幕僚。
李中堂认为,老张虽然仗打得一塌糊涂,但毕竟还是有才的。
马江惨败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他既然干不了一线领导,干个幕僚还是很合适的。
就这么着吧。
老张的后半生还算是不错的。
娶了李中堂的女儿李菊藕当续弦。
有了个孙女,就叫张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