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无法忘却的“祭”忆……
文 | 蒋忠良
年年清明，今又清明。白云徘徊低沉，青山苍翠肃穆。手捧鲜花一簇簇，遥想烈士泪潸潸。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又不由而然地想起了那硝烟弥漫、炮声隆隆的南疆战场，想起了为国捐躯、长眠于老山前线麻栗坡烈士陵园的8名亲爱战友。
蒋忠良将军（中）和战友一起在麻栗坡烈士陵园祭奠牺牲烈士
回忆总是让我思绪万千，回忆经常使我心潮澎湃。回忆不仅仅是为了那段浴血奋战的岁月，更是为了那段已融入我血液的刻骨铭心的记忆。1984年7月，我们部队奉命从西湖之滨开赴西南边陲，执行边境自卫还击作战任务。这是我从军后的第二次参战。之前的那次参战是在1979年的1月，我作为全军的首批参战官兵从舟嵊要塞区支边赴前线，在广西防城港东兴方向参加了边境自卫还击作战，那时我还只是一名副班长。
蒋忠良将军和战友在麻栗坡烈士陵园
时隔5年之久，已升任连长的我带领战友们来到云南的老山前线，担负起防御、坚守与攻打包括“英雄李海欣阵地”、166阵地、211阵地在内的8个一线阵地的任务。这8个一线阵地，距敌人最近的地方还不足200米。尽管任务艰巨、危险重重，随时面临生与死的考验，但我们全连官兵英勇无畏、勇猛攻击、顽强战斗，先后击退了敌人的24次进攻和17次偷袭，在8名战友光荣牺牲、31名战友先后负伤的情况下，我们毅然坚守阵地72天，没丢一寸祖国土地，用青春和热血捍卫了祖国的安全、民族的尊严，书写了中国军人气吞山河的壮丽诗篇！
往事如烟，岁月如歌，一晃32年过去了。虽然战火早已停息，硝烟早已散尽，边境早已和平，但对一位两度上前线参战的军人来说，老山那片红色的土地始终让我有着无以言表的眷顾和留恋：那雨打芭蕉的声音时常在我的耳边响起，那幽幽的老山兰、红红的木棉花经常在我的眼前闪现……我无法忘却你们——8名牺牲战友的音容笑貌，也无法忘却你们牺牲时的悲壮情景。
大个子陈义国，你是连队的理发员，1985年2月2日在冲锋攻打与敌人最近的211阵地时光荣献身；胡德宏，你是连队的小秀才、报道员，你在火线加入中国共产党，你践行了入党誓言，1985年3月20日在111号阵地的战斗中英勇牺牲，牺牲时你的怀里还揣着女朋友的照片；三班长马洪报，你是一名党员，也是连队的突击队员、敢死队员，你明知执行突击任务有生命危险，但你还是毅然决然地写下血书加入了敢死队，1985年5月4日在166号阵地的突击战斗中被敌人的弹片击中大动脉，因流血过多而壮丽牺牲，你也是我们连队在老山最后一名牺牲的战友。
蒋忠良将军（中）和战友在麻栗坡烈士陵园
老山作战纪念馆
那次战斗是我们参战部队的最后一场战斗，叫“五四战斗”。所有参战部队在当年5月20日就全部撤离了整个老山地区。当年《中国青年报》记者李建伟就专门为我们连队的突击队员写了一篇通讯《肝胆相照两昆仑》，其中有不少内容是反映你们的英勇事迹的。还有周忠平、王金冲、石四祥、伍学斌、丁仕平5名战友，你们都是连队的突击队员，你们坚强不屈、英勇顽强，在攻打、坚守142号和168号等阵地的惨烈战斗中，为掩护战友、完成任务光荣地牺牲在阵地上，头枕着南疆苍翠的青山，身盖南疆殷红的泥土，永远地离我们而去……
你们走了，走的那样匆忙、那样悲壮、那样辉煌，你们把生命的绚丽、青春的光彩，永远都定格在了20岁、21岁、22岁，你们的血肉、你们的遗志、你们的忠魂，也就这样洒在了祖国的边陲，永远地铸进了这块红色的土地。人民感谢你们，祖国感谢你们！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们——我们勇敢的战士。
军人不轻言，一诺重千钧！虽然你们走时都没有留下一句话，但作为曾经与你们一同生死与共、并肩战斗的战友，我和连队的战友们至今一直都在兑现着我们当初战场上“如果谁为国尽忠了，他的父母就是我们的父母，我们就要替他尽孝”的承诺。战场归来后，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你们出征前留下的家庭地址，给你们的父母寄去了“认亲信”和慰问金。之后，我们又分为3个认亲小组，分别到江苏仪征、安徽凤台、湖北黄梅等地，到你们的老家去认亲，去为“我们的爸妈”尽一份你们还没尽完的孝心。32年了，我们一直坚守着我们的承诺，兑现着我们的誓言，从没有间断过。我们可以很自豪地告诉你们：胡德宏，你最牵挂双目失明的妈妈，我们很早就为她做了视网膜手术，帮她恢复了视力，现在妈妈依然年轻、依然健康；周忠平，你爸当初是个民办教师，后来落实了公办教师的政策，现已退休在家，还有你的妹妹，当年就参军接过了你的钢枪，后来又考上了军校，现在还是在部队服役的一位白衣天使；石四祥，一排长吴国斌和八班长黄才兴一直在联系负责为“二老”尽孝，但2000年后你的父母因年老都先后不幸逝世。如今，你们母子、父子等亲人在天堂相见了吗？
蒋忠良将军（左二）在仪征看望慰问陈义国烈士的父亲（左一）
亲爱的战友，我们来了。我们带着你们的亲人儿女来了，我们带着对你们的思念来了。2015年7月1日，全连战友、家属、儿女共103人，从河南、山东、江苏、安徽、江西、浙江、广东等省来了。我们重走了当年我们一起摸爬滚打、临战训练的砚山充卡农场驻地。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集体祭奠了长眠在麻栗坡烈士陵园的你们！在哀乐声中，在墓碑面前，在松柏树下，我们敬花敬酒敬烟。战友们流泪了，家属子女们哭了。我们到了船头方向，看到了整洁庄重的国门，高高地耸立着，庄严平和繁华，武警战士紧握着钢枪站立着。
蒋忠良(前排右七)和赴麻栗坡烈士陵园战友合影
我们想去看看我们曾经坚守的阵地，但告知不能前往。我和吴国斌排长、王云良等几个人，爬到房顶凝望着阵地方向，思绪万千。昨日的战火硝烟，青春岁月，生死战友，枪声炮声在耳边不时回响。当年的阵地乱石无草，残树无枝无叶，焦土烂泥；今日的山头，郁郁葱葱，满山青色，植被茂盛，生机盎然。转眼30多年了，这里和平安宁，热闹繁荣。我们对这片土地不是故地重游，不是游山玩水，闲情逸致。我们是对你们的追忆，对你们的承诺，对你们的拜访叩见。亲爱的战友，我们的祖国已繁荣昌盛，我们的军队在不断深化改革，你们的鲜血与生命永远是纯洁高贵的。
英雄虽逝，精神长存。虽然我们得以成行去老山前线祭奠了你们，但每每想起仍是对你们无尽的哀思。又一年的清明将至，我的脑海中又在深深怀念为祖国和平安宁而奉献生命的你们——8位英烈。放心吧，我亲爱的战友，我一定会遵守我的诺言；安息吧，我亲爱的战友，你们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蒋忠良，男，汉族，浙江磐安人，研究生学历，中共党员，1976年2月入伍。曾两次参加边境自卫还击作战。担任过连长、营长、团长、副师长、军分区司令员、上海警备区副司令员，2014年7月晋升少将军衔。曾留学俄罗斯军事学院，先后荣立二等战功1次，三等功3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