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夏淳,今年64岁,湖南长沙人,是一名小学退休教师。

女儿夏晗大学毕业后在武汉工作并成了家。虽说现在交通方便,可她工作忙,又有孩子要管,没时间经常回来看我们。

养儿防老,也就成了电话、视频和网上给我们下单购物的云养老。

2017年我老伴查出胰腺癌,女儿不在身边,照顾老伴的工作就都落在了我身上。

照护病人劳心又劳力,我的身体也亮起了红灯,经常感觉气喘胸闷,高血压,糖尿病等老年病也跟着来了。

2018年底,老伴去世了。一年多的时间,各种治疗调理,花光了我们所有积蓄。最后人财两空,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曾经温馨的家也变得空空落落,连叹息都听得到回音。

绷着的精气神一旦松懈,身体里的毛病也趁机钻了出来。

我一个人凑合,饮食很不规律,常常饿了也懒得去做,胡乱吃点什么对付,人瘦了一大圈不说,免疫力也迅速下降。

从那时起,我三天两头生病,有两次还因低血糖晕倒住院。好在有医保报销,自己不用花多少钱。

女儿要我把老房子卖掉,搬去和他们同住。

可我想着,掺和到女儿女婿的小家中生活多有不便。

再说她婆婆一直在帮她带孩子,我再住进去,不仅不能帮什么忙,还要亲家母做饭给我吃,感觉挺对不住人的。

当然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都说远香近臭,我自己有退休工资,为什么要放着自在日子不过,去看小辈脸色?

同事看我经常生病,劝我找个保姆照顾。他给我算了一笔账,每个月近6000的退休工资,除去保姆工资2000多,再加1000多做生活开销,还能剩下近2000。

老同事掰开揉碎跟我分析:“老夏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必苦了自己呢?请个保姆又不用你女儿掏一分钱,你何不让自己好过点?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你低血糖犯了死在家里,臭了都没人知道,有什么味?”

我想想也是,就托附近一家小家政公司老板帮忙留意,只要找个勤快、会做饭、能住家就行。

可因为我是个单身老头,出的工钱又不高,很长时间都没找到合适人选。

2020年5月,就在我要放弃时,家政老板说有个外省女人,年纪比较大,看上去还挺老实的,问我要不要试下?

想着难得有人愿意接这活,我同意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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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女人给我看了身份证,她叫季红,江西人,56岁。

季红皮肤黝黑,一双手粗糙不堪,有的地方还开了裂,露出丝丝红肉来,一看就是长期劳作、又没保养的结果。

她话不多,眉宇间还带着淡淡的忧伤。

我一个人在家,身体又不太好,人也懒散了,家里乱糟糟的。

季红一进屋就四下收拾,把我四处乱丢的药瓶子归置好,把脏衣服放洗衣机里,又拿起抹布拖把忙活起来。

搞完卫生,她又动手做饭。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和诱人的菜香,让冷清多时的家霎时有了烟火气。

她做了一个辣椒炒肉、一个紫菜蛋汤、一个红薯苗。普通的家常菜,却让我吃出了家的味道。

自从老伴生病后,我赶鸭子上架成了厨师、护理、保姆……生硬而笨拙地忙碌,忙到忘了我自己。

现在,一个陌生女人的到来,让家里到处亮亮堂堂,让我吃上可口热乎的饭菜,填平了胃,也暖了心。

于是,我果断留下了季红。一个人过了这么久,我太需要家里有点人气,太需要一日三餐能按时按点的正常生活了。

女儿听说我请了个保姆,很是不满:“要你搬过来和我们住,你偏要一个人过,真是有福不会享;再说我现在有贷款要还,你是我亲爸,宁愿花钱请人,也不肯补贴下我,叫我怎么跟我老公说?真是没事找事!”

我有些不高兴,说话的口气也没那么好了:“从你妈生病起,出钱出力都是我,没让你操过心。现在我自己想好过点,又不连累你,难道还要你们两口子批准?”

女儿见我生气了,争辩道:“爸,我不是这个意思!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女人什么来头?这个年纪的农村妇女,不都在家带孙子吗?谁巴巴地跑出来照顾你一个老头子?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呢!”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我也听出了点意思。于是找借口旁敲侧击,问起季红的家庭情况。

季红说她老公是个泥水匠,跟着村里的工程队在县城工地干活。她在家种田养鸡,两人虽也没个孩子,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可天有不测风云,季红老公在工地上出了事故,等她赶到时人已经不行了。

老公的兄弟姐妹也都赶了来,一大帮人闹哄哄讨论方案,然后找房主和工程队谈赔偿。

没达成预期目的,他们就把尸体放在工地,搭灵棚扯横幅闹。最后房主和工程队不堪忍受,赔了46万。

钱一到手,他们办完丧事就卡着不肯拿给季红,还把她赶了出去。

03

“怎么能这样呢?你们不是夫妻吗?太欺负人了!”我在手机里搜出《继承法》给她看,“他们强行扣留赔偿金,是犯法的,你可以去告他们,拿回属于自己的财产呀!”

季红仔细看了看我搜索的内容,摇了摇头,眼里蒙上一层水雾:“夏老师,他们说我和老公是露水夫妻,没扯证的,所以没有继承权。”

原来季红前面还有一段婚姻,前夫也是意外死亡,她才又跟后面这个男人搭伙过日子,谁知这个男人也出了意外。

“他们都说我是扫把星,把两个男人都克死了,就把我赶了出来……”季红怯怯地瞟了我一眼,低下了头,泪水从她的脸上滚落,一会儿就把衣襟濡湿了一片。

“瞎说什么!那都是没影的事。要照这样说,那我不是克妻么?”我抽了张纸递给她。

她伸手来接,我的手指不经意碰到她的手,她惶惶然弹开,像撞上一块烙铁。

而我的心,好像也被什么扰了一下,感觉怪怪的。

这以后,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关系似乎更亲密了。我不再拿季红当外人,女儿孝敬我的补品也会分给她吃,还会动手帮着拖地洗菜。

季红做事也更用心,知道我有糖尿病要忌口,在吃这方面特别留意,坚决不买我不能吃的东西。

她按时按点督促我吃药,还坚持每天早晚陪我去散步锻炼。

半年下来,我一次低血糖都没犯过,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同事和邻居见了,都说我比之前气色好多了,看上去年轻了5岁。

这半年相处,我觉得季红虽然成天闷声不响的,有时还有点执拗,对我却是真心实意的好。

想着万一她哪天辞职不干了,我又得恢复以前的孤单寂寞,那种病在床上,想喝口水都够不到的日子,想想都心有余悸。

权衡再三,我决定留住季红,鼓起勇气再向前走一步,跟她商量能不能一起走完下半生。

听我这么说,正在收拾屋子的季红似乎惊着了,还失手打碎了一个花瓶,惊惶地看向我:“夏老师你别乱说,我命不好,别拖累你……”

我苦笑道:“我们都是苦命人。你没孩子,我女儿在武汉成了家,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我算是看透了,都说女儿是招商银行,儿子是建设银行,其实都不如老伴儿这合作社靠得住!”

为打消她的顾虑,我承诺在一起后工资卡交由她保管,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04

在我的循循善诱下,季红没再反驳。她涨红了脸,捏着衣角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那,我们得去领个证,我不想再不清不楚跟人过了。”

“那当然!”我理解她的想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前夫的伤痛让她知道“名分”的重要性。

我开心地把这个决定告诉女儿,并把季红的情况跟女儿说了:“季红无儿无女的,平时也不见她和家人联系,估计也没什么亲人了。她这种情况还能有什么歪心思?不过混口饭吃罢了,你就放心吧!”

可女儿哪能放心?找了个由头回来看我。我指着在厨房忙碌的季红悄悄跟她说:“你看她那老实样子,没事的啦!”

“爸,人心隔肚皮,有的人就是特别会装,你还是要防着点呢!”女儿沉吟了一下,小心提议,“爸,要不把你的贵重东西放我这儿吧,这样免得有人掂记。”

“我能有什么贵重东西?小晗你总这样疑神疑鬼,那全世界都没好人了!”我不屑地想,谁惦记?还不是她自己惦记?掩耳盗铃给谁看呢?

我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季红抹着眼泪出来劝我们别吵了,她走就是。

我一把拉住她,说现在就跟她去领证,看谁敢拦着?

夏晗斜睨了她一眼,直视我,有些痛苦和纠结:“爸,老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这样闷声不响的才可怕呢!网上的新闻你看得多吧?说句不该说的,这房子有我妈一半吧?万一、万一……只怕闹起来也不好看呢。”

果然财产才是亲爹,这死丫头原来是记挂房产来了!我感觉老血翻涌,去卧屋翻出房本甩到她跟前吼道:“你个认钱不认父的东西,不就是惦记着这房子吗?别说你妈有一半,我这一半也给你!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我把女儿赶了出去,并拉着季红去领了证。

季红出示了身份证、户口本上她本人的那一页,还有前夫的死亡证明,民政局给我们办理了结婚证。两条孤独的鱼,终于游到了同一水域,一起面对以后的风浪。

女儿看到我发的朋友圈,打电话来把我说了一通。我也说了狠话,说我的事以后不要她管。父女俩闹了个不欢而散。

05

扯了证,季红还像以前一样,默默操持着一切,并没有半点翻身当主人的气势。

我们一起散步、买菜。回来后季红照常做饭、搞卫生;我则看书、刷手机,或者找同事下棋。

我们像普通老年夫妻一样过寻常日子。我依赖着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享受我给的安逸生活,倒也出乎意料的和谐。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互相依靠着过下去,不料想有一天,季红突然不辞而别,继而引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事情的起因是一场旅行引起的。外孙的生日刚好在五一节,以前不管有多忙,我都会到武汉去陪他过生日。

这一次我本想着和季红一起过去,一来让女儿和她处几天,相互了解一下,改善下关系;二来带季红去玩几天,当做旅个游。

我早早在网上订了高铁票,兴致勃勃做攻略,和季红商量一起去哪些景点玩。

季红嘴上没说什么,却笑出了一脸褶子,一趟趟出出进进买了好多土特产,还特意拉我去置了新行头,说不能让女婿家的人看着笑话。

在计划出发前一天,女儿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一个人过去?她不欢迎季红去。

万事俱备,突然不要季红去,我说不出口,就跟女儿说我们已经车票都买好了,说好了一起去的。

可女儿态度强硬,说只准我一个人去。我也生气了,说要是这样,那我也不去了。

我们在电话里吵起来,我赌气说要把车票退了,誓与季红共进退。话赶话,女儿也埋怨我心里只有季红,没有她和外孙,气恼地挂了电话。

我的手机是适合老年人用的那种,我又习惯开免提,声音特别大。我们父女的争吵一声声传入季红耳里,她劝我别跟孩子置气,她留在长沙看家也挺好的。

她苦笑着,眼里的落寞与哀伤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我心里泛酸,想不明白,季红这么老实的一个女人,女儿怎么这样讨厌她?还挂断电话,太不给我面子了。

看季红委屈巴巴的样子,我心一横退了票。没人陪外孙过生日,我心里却猫抓似的难受,一边觉得对不起外孙,怨女儿太过绝决,没留下一点回旋的余地;一边又怪季红太不会说话,不知道讨女儿欢心,让我陷入两难。

我心情不好,又不好说季红,就天天跑去和同事下棋消磨时间。

那天我下棋回来,季红不在家。我以为她去买菜了,就坐在家里等,谁知过了饭点还不见她的影子,打她手机也关了机。

我四下一望,发现季红的水杯不在茶几上。我隐约感觉不对劲,打开鞋柜衣柜一看,她的衣服鞋子也不见了!

我慌了神,她这好好的去哪了?难道她真的是来骗婚的?

06

我心念一动,忙去床头柜里翻找银行卡,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卡里有我这两年存下的12万多块钱,难道被季红都取走了?我一屁股跌坐在床上,这张卡以前一直是老伴在用,留的也是她的手机号,我一直忘了更改,所以也收不到短信提示。

我记得有几次去存钱,季红陪在我身边,她知道取款密码,完全可以取走钱。

我脑子嗡一下出现两个小人,一个说季红就是个骗子,一个说她不是那样的人,应该有什么苦衷或误会,也许晚点就回来了。

我提心吊胆等了一夜,各种念头和画面在我脑子里冲撞,搅得我心神不宁。

一夜无眠,季红还是联系不上。我不好意思跟同事说,只好硬着头皮把这事打电话给女儿,问她该怎么办?

女儿一听炸了毛,声音震得我耳膜发麻:“早说了她靠不住你还不信,这下好了,棺材本都骗走了吧,还等什么!赶紧报警呀!”

我不相信,觉得季红不是那样的人,这么长时间相处,她的真诚和勤恳是那样真实,怎么可能骗我呢?

女儿见我犹豫,说她这就请假回来,让我先去挂失银行卡。

我拿着身份证去银行查询,卡里的钱全被取走了。我的心像被人胡乱塞了把草,刺剌剌地疼。

我昏头昏脑回到家,女儿已经回来了。确定钱没了,她陪我去派出所报了警。

警方通过结婚证上的信息,找到了季红。让我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季红有老公儿子!我让人家退钱,人家还要告我重婚罪呢!

我有点懵,季红不是有老公的死亡证明吗?怎么还有老公?这到底怎么回事?

经审问,季红交代了她有夫另嫁的原因。季红的老公唐林是个不着调的赌徒,平生只有两大爱好:喝酒和赌钱。

赢了钱高兴,买一顿酒喝,喝高了打老婆;输了钱憋屈,也去买一顿酒喝,喝烦了打老婆。

就这样,季红成了这厮的沙袋,有事没事拿来练手,就连孕期也不放过。

为了儿子唐勇,季红一直隐忍着。她四处打零工赚钱,送儿子读书,期望他有一天能跳出农门,她也跟着沾光。

可唐勇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却遗传了唐林好吃懒做的毛病,父子俩设计设法从她身上搞钱,然后一起去打牌喝酒。

在给的钱少了,挨了唐林一顿胖揍后,季红心灰意冷,偷偷跑了。

她跑到湖南一个村子,跟一个单身汉搭伙过日子。谁知过了几年,单身汉出了意外,婆家人为了抚恤金容不下她,把她赶了出来。

当初为了让对方赔钱,他们还开具了死亡证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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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季红正是用这个证明,加上结婚证没有联网,让我坚信她是单身,才放心和她领了证。

本来季红想着和我就这么相伴到老,可看夏晗这样防着她,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儿子靠得住,就动了回去找儿子的念头。

季红跑出来多年,一直和唐家没有联系过。她偷偷给村里一个和她关系好的老姐儿打电话。两人叙了会旧,老姐儿说现在农村娶不到媳妇的,可以花个十七八万去找个越南女孩。

老姐儿哽咽着说:“你回来吧,唐勇都三十多了,再不娶亲就得打单身了!你个当妈的,就真的不心疼吗?”

季红眼圈泛红,唐勇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哪能不想不心疼呢?想想儿子的现状,她有些后悔自己当年的逃离,小张如果自己当初没跑出去,儿子就有个完整的家,说不定早已娶上儿媳妇生了孙子了呢。

懊恼和悔恨涌上心头,她盘算着这些年攒下的钱,发现才不过几万块,离十七八万的目标还挺远的,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存款上。

“我和老夏是夫妻,他的钱就是我们的共同财产,怎么能说是我骗了他的呢?”面对警方的盘问,季红理直气壮回答。

警察哭笑不得:“你有老公,本来就是骗婚,怎么还能算共同财产?你这是犯法知道不?”

在夏晗的强烈要求下,警方强制季红返还我的存款。我在女儿的埋怨中收下了钱,我的第二春就这样以戏剧的方式收了场。

黄昏恋上他人妻,这个新闻很快在亲友中传开,女儿也对我意见很大,说我是昏了头才再婚的。

面子里子尽失,我恹恹地躺在恢复冷清的家,不知道单身老人的晚年该怎样有尊严地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