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萌,这事你真得帮个忙才行!”肖天一脸严肃地望着我,几分恳求,几分逼迫,还有几分无奈:“我已经应承下来了,说这是你搞得定!”

“不行!这种事我不接!”我不为所动,摇了摇头。

咖啡店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一对对情侣耳鬓厮磨低声交谈,更添了几分情调。

在收到肖天发来的位置时,我还暗暗开心:有日子没见了,他没像往常一样,把约会地点选在夜宵店和歌厅酒吧,还邀上一大帮人,也算是上了心,找了这么个有点情调的地方。

可我的兴奋劲还没过,他就说了件让人扫兴的事:让我想办法贿赂医生,给一个女孩做产检时说胎儿有问题,让女孩主动去流产。

这种荒唐的事我怎么能答应?且不说医生会不会答应,这事要是被查出来,是要犯法的呢!

“怎么查?谁去查?”肖天的眼神像看动物园里的猩猩,指头在桌面上用力叩击着:“你不是陪诊员吗?有你全程陪着,能出什么纰漏?再说那妹子一个外地农村妹,本来就没什么背景想攀高枝才会做这事!都出校门几年了,你不要这么天真好不好?!”

叩击声引来周围异样的目光,我强忍不爽,压低声音说:“不要说了!你不是不知道我们陪诊员的底线,两类人给多少钱都不接,就是急诊和堕胎的!”

“有钱不赚,不是傻子就是笨蛋!说你是莴笋脑壳你还别不服气!”肖天点着我的脑门,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地跟我分析:“你不说我不说,谁狗拿耗子管这闲事?再说了,这事要成了,我在潘总面前不是也能说上话不是?熬了几年了,眼看能熬出头了,你就不能拉我一把?”

“李萌,自古富贵险中求,我们双方父母都没能力给点支持,为了我们的以后,你就不能破个例?”肖天眼里布满血丝,眼睑下吊着两团淤青,脸上是与他年龄严重不符的沧桑。

他一定是为了业绩,昨晚又陪那个项目经理玩通宵了。想想我们的梦想和未来,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鼻子发酸,差点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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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李萌,湖南人,今年28岁,在一所学护理的专科学校毕业后,就职于一个社区医院做了几年护士,拿着点死工资半死不活地熬着。

男友在一家装饰集团公司上班,底薪不高,收入全靠业绩撑,用他的话说,就是有点靠天吃饭的味道。

我们两个都来自农村,家庭条件都不咋地,我一直梦想在长沙这个新一线城市买一套学区房,一来可做婚房,二来把以后的人生早作规划。

虽然攒钱的速度一直跟不上房价上升的速度,可我们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尽管我爸妈一直在催婚,我也老大不小了,可还是想有了自己的房子再说。

直到我参加同学聚会,才知道陪诊员这个新型职业。听干这一行的同学介绍:这个需要逛医院来给人提供服务,从而赚到钱的职业,就叫职业陪诊员。

“我们学历不高,大医院进不了,小医院福利差,难呐!”她举起手中的酒杯:“我现在就在长沙一家陪诊公司干这个。这年头,抓得到老鼠就是好猫,赚钱才是王道!”

“对,赚钱才是王道!”大家的杯子碰在一起,清脆的叮当声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吃完饭,我把同学拉到一边询问详情,她告诉我,这个工作的内容比较简单,就是帮客户挂号取号、陪同病人做各项检查、取检查结果和药品。

重点来了,干这一行收费还挺高的,半天收费200元,全天300元。这还是基础收费,遇上舍得花钱的,用好点的套餐,一天下来上千也是有的。

同学介绍说:“不过做这个也有门槛的,要求大专以上学历还要是和医护相关的专业。”

我盘算了一下,以我当时3000+的工资,干陪诊员的收入至少在两倍以上,还不用上夜班担风险,多好的买卖呀!

收入高,就离买房的梦想又更进了一步!我心一动,央求同学带我入行。同学也是个热心肠,当即打了电话给她们组长,听说我学的护理,又做了几年的护士,而且就在长沙,那边叫我过去面试。

面试过关后,我才把这事跟肖天说了,他不太相信:“还有陪诊这个职业?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真能赚到钱吗?别是做医托吧?”

“我面试时留意了,证件齐全。再说我们又不带患者去外面就医,怎么是医托了?”我急了:“公司说一年可安排接诊二三百人次,按平均三百一次算,就是小十万了!肖天,我们好好干两年,就能凑齐首付结婚了!”

02

也许是高薪的诱惑,也许是我说得有理有据,肖天同意我辞职去做陪诊员。经过简单的培训,我就上岗了。

真正做了陪诊员,我才知道任何钱都不是那么好赚的。

我们接诊的客人一般有两种:对医院不熟悉的外地患者和老年患者,其中以老年人居多。

现在的年轻人各方面压力大,没办法全程陪父母看病;而年迈的父母因为不会讲普通话沟通困难、不会下载登录软件、对多功能自助机如看天书……

有需求就有市场,于是儿女下单为父母网购陪诊服务,我们这个职业也就应运而生。

我做过护士,自然清楚医院的流程。特别是像湘雅这样的大医院,术前检查一堆,有些还要空腹,遇上有糖尿病史的患者,我必须要计算好时间,做好规划,才能让他在10点钟,把需要空腹的检查做完,让老头吃上早饭。

医院任何时候都是人满为患,这个工作得早起去排队挂号,有时甚至是晚上三四点就带着小马扎去医院门口等着。冬天冷得直哆嗦,夏天被蚊子叮得一身包。

遇上一些难挂的专家号,还得准备两三部手机同时抢,狠狠地体验了一把双十一败家娘们剁手的激情。

看着银行卡上不断上涨的数字,看着患者感激的神情,我越来越喜欢这个职业了。

我忙得昏天黑地,肖天也没闲着,加上平时各住宿舍,连聊天的时间都没有。

他打来电话时,我正忙着跟医生陈述患者病情;我找他时,他又正在谈客户,因此见面也少了。

偶尔见一次,也是肖天趁着约客户的机会,顺带我跟着一群人吃吃喝喝。

有时看到别人恋爱的卿卿我我,我也忍不住心有不甘。可肖天说要我再忍忍,说梅溪湖的房子已经涨到两三万一平了,我们一起再努力干两年,争取也买一套,圆我的学位房梦。

是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自我安慰,我和肖天恋爱六年了,情比金坚,怕什么?!

今天,难得他约我喝咖啡,说是6周年纪念日,让我也小资一把。

可小资的背后,是他抛来的烫手山芋,他要我帮他顶头上司的情人坠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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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肖天的顶头上司我认识,叫黄总,一个秃顶大肚的男人,笑起来像极了弥勒佛,对谁都轻声细语的。

黄总快五十岁了,听说儿子都快结婚了,老婆开了家影楼,在这边有别墅豪车,妥妥的人生赢家。

可就是这样的男人,犯了全世界男人都容易犯的错误——不知怎的搭上旁边公司前台一个叫安安的小姑娘,还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

那个安安我也见过,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对我一口一个“姐姐”地叫,那邻家小妹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三?

见我不信,肖天不屑地撇撇嘴:“这种绿茶,有什么奇怪的?她家在边远山区,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养,要不是图钱,她会跟黄总?又不是不知道他有老婆孩子。”

肖天说,小姑娘也精得很,等胎儿四个多月、遮不住了才跟黄总摊牌。

这么个定时炸弹在眼前,黄总慌了神,好说歹说劝她去打胎。可任他水里讲出油来,安安就是不同意,还发狠说要生下来,如果胎儿出现意外流产,她要让黄总好看。

黄总既怕老婆孩子知道了;又怕惹毛了安安,做出什么偏激行动,更难收场。

正左右为难之际,他无意中听肖天说我在做陪诊员,跟各大医院的医生比较熟,于是要我帮忙贿赂医生,说胎儿有毛病,哄骗安安去打胎。

黄总暗示肖天,所有费用都归他承担,还会给我一笔封口费,再想办法让肖天当主管。

“李萌,你想啊,我当了主管就不用天天跟在那帮孙子后面求人了,工资也能翻番,多好!”肖天低声下气求我:“你不是看中梅溪湖的学位房吗?它对应的长郡中学今年一本上线率是99.5%!这事要办成了,我升了职,我们就有希望去够一够了!”

长郡中学,是湖南最好的中学。我28了,当前的紧要任务是结婚生子,自己读的专科,就业时吃过学历低的亏,自然希望我的孩子以后能考个好学校。

所以,买四大名校的学位房,成了我结婚的唯一前提。正因为这只拦路虎,把我和肖天挡在围城外,逼成了大龄青年。

现在,一个馅饼当头砸下,眼看着就要落到头顶上了,我要不要接?

我仿佛看到一个呆萌可爱的孩子,在一幢新房里嬉戏,不由嘴角上扬,眉眼弯弯。

可下一秒,我想起安安那张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脸。怀孕三个月,就属孕中期了,即便坠胎也只能选择引产手术。

作为一名职业陪诊员,我自然知道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一个不慎失去生育能力甚至丧命,也是有的。

而且,按法律规定,对妊娠期妇女进行非法的强制性引产或终止妇女正常妊娠的单位或个人,将依照《刑法》规定依故意杀人罪论处。

这也是公司明文规定,不接堕胎患者的主要原因。

04

虽然我也不齿这种破坏人家家庭的行为,可那是安安和黄总的个人行为,我一个打工人,讲个和气求财,干嘛要自找麻烦?

想到这里,我劝肖天放弃这个念头:“这种犯法的事,别说我接不了,就是我接了,哪个医生敢乱说?人家不要命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不敢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出得起价,总有人愿意干的。”肖天不死心,又换打起了感情牌:“黄总把这么大个秘密告诉了我,如果我这事办砸了,你觉得我在公司还有立足之地吗?他还不得把我开了?那我就得失业了!唉!”

他这一声叹息,像个扫帚扫过我的心,刺刺剌剌地疼。

我有点乱,一把抓着他的胳膊,说话也语无伦次了:“肖天,盗亦有道,钱我们可以慢慢赚,这事我们就别掺和了,要犯法坐牢的呢!”

肖天反手搭在我肩上,看着我的眼睛说:“李萌,你别怕,事后保管没人查,只要把胎儿弄下来就没事了。”

他眼神急切,好像说的不是孩子,而是弄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要让安安坠胎,应该还能有别的法子吧?我无法理解他们新奇的脑回路,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协商解决,一定要用这种最难最笨的方式呢?

肖天到底想怎样?真是脑子一抽风,什么事都敢兜!

见我不说话,肖天放下手,指着我的鼻子咬着牙说:“李萌,我没想到你这么自私,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你这行业本来就是赚病人的钱,现在又当又立装什么清高啊?我告诉你,你要不帮我,我们也玩完了!”

不等我再解释,他气冲冲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在冷气十足的咖啡厅独自凌乱。

我想不明白,黄总和安安都是成年人,他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肖天为什么不惜以分手相威胁,一定要拉我卷入这场是非?难道我们5年的感情,就只值一场交易?

也许这样也好,我们都冷静下来想一想,这段感情到底该不该继续?我们真的会是彼此的良人吗?

一个星期后,我正从医院出来准备回家,肖天突然从路边窜出来,扣住我的手腕吼道:“你个贱人!居然敢去告密,太卑鄙了!”

“告什么密?”我一头雾水,不明白他神神叨叨说的什么?

“安安的事不是你说的,黄总老婆怎么会知道?”肖天推了我一把:“贱货!你不帮就算了,还要去告密,这是要害死我啊!”

原来黄总和安安的狗血剧被他老婆知道了,正闹得不可开交呢!大概率到最后黄总婚姻不保;且作为婚内出轨的过错方,财产上也会向老婆那边倾斜;他儿子也不再理他,亲子关系跌入谷底。

黄总恼羞成怒,把这一切都怪在肖天身上,咬定是肖天走漏了风声。

正应了网上那句话,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经此一闹,肖天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了。他想来想去,觉得整个事件只是跟我说过,就以为是我从中作梗告了密,找我发难来了。

听清事情的原委,我冷笑道:“首先,这事儿我压根就没参与过,你怪错人了!其次,我做陪诊员是为患者分忧,光明正大,没什么可诟病的。最后我要跟你说,我们分手吧!”

我转身离去,夏日的风卷着热浪拍在我脸上,拍出我一脸水渍。

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买不起长郡的学位房。

可我也明白,长郡的师质和校风固然重要,可父母的言传身教才是更好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