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场梦,明天和意外,真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听到公公突发脑溢血去世的消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句没留,说没就没了?

老公刘铭跪在灵前,咚咚地磕着响头,把额头都磕破了。他哀嚎着,像迷失方向的幼狼,凄惨而悲怆。

婆婆哭得瘫软,说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我们只好一个劲安慰,最后是刘铭哭着保证,会让婆婆晚年生活和公公在时一个样,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她才稍稍平稳点儿。

公公的后事,是我和刘铭一起料理的。

送公公去火葬和下葬时,刘铭说一来怕婆婆受不了这刺激,二来婆婆历来胆小,怕那些场面她看了害怕,所以不让婆婆参加。

我想着公公一直把婆婆当公主养,于情于理,婆婆都应该去送他最后一程,于是小声提议:“刘铭,二老恩爱了一辈子,还是让婆婆去送送吧!”

谁知刘铭当即炸了毛,当着一众亲友的面,抬手给了我一巴掌,说公公没了,婆婆已经很伤心了,我还要她去现场,这不是往她伤口上撒盐吗?还说我不要以为公公没了,婆婆就好欺负,要是再敢对婆婆这种态度,以后他见一次打一次!

他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戾气,面部因激动而扭曲着,双手握拳瞪着我。那情形,好像我不是他老婆,倒是什么冤家对头!

这还是我那个斯文儒雅、说会爱我一辈子的老公吗?我捂着发烫的脸颊,吃惊地看着刘铭,不敢相信他会对我动手。

和刘铭结婚前,我就知道他对父母特别孝顺。就是我们一起出去旅个游,看到他妈妈喜欢的东西,他也会想方设法买下来,哪怕是钱不够,也会从我的购物清单里抠出来,满足他的一片孝心。

我当时想,百善孝为先嘛,一个人如果对自己父母都不好,还能指望他对别人好吗?

因此,刘铭这个毛病一直被我当成优点骄傲着。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因为一句并不过分的话对我动手!

亲友们见状,纷纷过来劝架,跟我说刘铭可能是悲伤过度,才这样情绪不稳定,要我看在公公新丧的份上,别跟他计较。

除了生死无大事。我想着刘铭是家中独子,一直活在父母的羽翼下,这下公公突然没了,他一下接受不了也是真的。

加上亲友两边劝说,我心一软,没再追究刘铭打我的事,和他一起办理了公公的葬礼。

可家暴真的只有零次和一次的区别,有了这一次的纵容,我的日子从此变了样。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我叫汤如月,和老公是大学同学。从校服到婚纱,羡煞一票学友。

第一次去刘铭家时,见到婆婆时我惊得张大了嘴,这个年近六十的老人,看上去最多四十出来,如果我稍微不修边幅点儿,说她是我姐别人绝对会信。

刘铭傲娇地告诉我,公公当年追歌舞团的婆婆,也是很费番功夫的。为了这份难得的爱,公公成了出了名的宠妻狂魔,把婆婆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做能歌善舞的小仙女。

我暗自庆幸,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下,刘铭以后肯定也会是个好老公,好爸爸。

婚后,我生下女儿。刘铭说公公要忙生意,当年刘铭出生后都是奶奶帮着带大的,所以要婆婆带孩子是不可能的。

好在公公大气,主动出钱帮我请了保姆,一直带到孩子上幼儿园。所以这些年,我很感激公婆,总是尽力孝敬。加上不住一块儿,我们相处一直很融洽。

公公下葬后,我和刘铭在婆婆家照顾了她几天,就得回去上班了。

可婆婆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们:“我不会做饭不会照顾自己,一个人住着害怕……”

她捏着套裙的衣角,漂亮的丹凤眼里泪水盈盈,咬着的嘴唇微颤着,我脑子里飘过四个字:梨花带雨。

刘铭听婆婆这么说,赶紧动手帮她收拾东西:“妈,您就跟我们一起住,我让如月照顾您!”

我张了张嘴,对刘铭这种自作主张的应承有些不满。

不是我不愿意照顾婆婆,而是女儿上小学了,功课、兴趣班和家务已经占据了大部分我的休息时间。刘铭虽说也会搭把手,可他公司加班多,这些事大多落在我肩上。

而且婆婆对生活要求比较高,我怕我一忙做得不好,不如她的意。

与其引发婆媳矛盾,把这些年的好都消耗掉,还不如给婆婆请保姆或送养老院呢!

当我扯过刘铭,悄悄把这想法跟他说时,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了一分钟,跳起来叫道:“汤如月你什么意思?我爸刚走,你就想丢下我妈不管了?养老院是什么人呆的你不知道?那是孤寡老人呆的地方!这话你要敢再说第二遍,别怪我不客气!”

他额上青筋历历,牙齿咬得嘎吱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我吓得后退了两步,刚想解释,婆婆在门口幽幽地说:“阿铭,既然如月不欢迎,我就不去讨人嫌了,让我这孤老婆子自生自灭吧!”

她转过身,扑到公公的遗像前哭起来:“老头子啊!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丢下我啊?这叫我以后怎么活啊?我还不如这就随你去了呢!”

婆婆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凄凄惨惨戚戚,就是石头听了都会落泪。我心里乱了,觉得自己真特么的不是个东西,怎么可以不让婆婆住我家呢?历来养儿不就是来防老的么?

于是我赶紧抱住婆婆,连哄带道歉,答应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才让她止住哭,不情不愿地同意跟我们去住。

第一个星期,我努力按婆婆的要求来,刘铭也尽量早回来帮忙,总算相安无事。

可婆婆明显不开心。我想也是,公公不在了,我们白天又不在家,她一个人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免会孤单寂寞了。

于是刘铭说周末一起去灰汤泡个温泉,让婆婆散散心。还要我把孩子的网课调一下,等回来看回放。

那天女儿本来有点感冒,我不太想去。可刘铭催得更厉害,说以前公公常带婆婆出去玩的,现在天天呆在家里,怕婆婆闷出病来;还说如果就他们娘俩去,婆婆这么敏感的人肯定会以为我对她有看法,更不开心了。

听他这么说,我只好带孩子一起去了。

泡温泉时,我还帮婆婆和女儿做了按摩,当时婆婆还挺高兴的。

后来一家人去农家乐吃饭,点菜时女儿说肚子有点不舒服。我摸了一下感觉是肠胀气,就带她去沙发上躺着,帮她揉肚子。

菜上齐了,刘铭和婆婆没等我们就先吃了。等他们吃完,女儿还在哼哼唧唧,婆婆喊了两声:“妞妞,到奶奶这儿来。”

女儿扭了一下没动,我看她恹恹的,东西也不想吃,就叫她先躺一会儿,想着吃了饭早点回去上医院看看。

等我上桌,发现除了个蚂蚁上树还剩点儿,其他碗里只有辣椒大蒜之类的配料了。

我有点不开心,心想刘铭也真是,咋不多点几个菜?这时婆婆把那点蚂蚁上树推到我面前:“如月,这是给你留的,快吃吧。”

我闷头扒拉着光饭,没去夹那盘菜,也没回答婆婆。

回去后,我在半道下车带女儿去医院,婆婆说受不了医院那味儿,让刘铭先送她回家了。

九岁的女儿已是半大孩子,我半抱半拽着一路排队挂号就诊,跑上跑下做各种检查,累得几近虚脱。

好在女儿只是普通感冒,医生给开了点药就让我们回家了。

在医院呆这么久,刘铭既没打电话来问情况,也没来接我们。我有些生气,打了车回家后,看到刘铭半蹲在婆婆身边给她捶腿,脸色也有些难看了。

我没说话,直接带孩子去卧室换衣服。我刚把衣服找出来给女儿换上,刘铭进来扭住我的胳膊,恶狠狠地问:“你几个意思?”

“什么几个意思?”我有点迷糊,搞不清他这突然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说了带我妈去散心,你甩脸子给谁看呢?”刘铭猛然一掌推向我胸口。我没有防备,一个屁股墩摔倒在地。

委屈和怨怒如涨潮的江水汹涌而来,我爬起来争辩道:“我吃没吃你不管,孩子病了你也不管,你眼里还有我们娘俩吗?”

“少吃一顿还能饿死你?又不是没给你留菜!孩子不就一点小毛病么?就你多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逼走我妈!你个毒娘们!”刘铭低吼道。

“铭儿,你们吵什么呀?”婆婆声音在客厅响起。刘铭剜了我一眼,川剧换脸似的换了副笑脸应道:“妈,没事,我们闹着玩呢!”

刘铭出去后,女儿小声告诉我,说婆婆跟刘铭讲在这儿浑身不自在,说我没把她当亲人,就是应付一下她。

比如她早餐一直是牛奶和公公亲自烤的手工面包,外加一个土鸡蛋,到我这儿要么豆浆油条,要么随便熬点白粥,这哪是人吃的?

公公平时给她买的水果都是车厘子、榴莲之类的进口水果,我买的苹果梨子这些便宜货,就这么洗了放那儿,也不帮她切成丁,太敷衍了!

“妈妈,你小心点儿,爸爸答应奶奶,要给你点厉害瞧瞧!”女儿有些担忧地望着我,嘀咕道:“奶奶真麻烦,唉!”

我暗自好笑,我一个打工人,一早起来忙孩子忙家务,兵荒马乱的,常常早餐都没顾上吃,哪有这时间和精力讲究这么多?

难怪每次给水果婆婆都不吃,原来她是要我切丁摆盘啊!这个六十多岁的公主真难侍候!照这样下去,我苦心经营的家只怕要不保了。

想着尸骨未寒的公公,望着年幼的女儿,我决定和刘铭好好谈谈,算是给自己、也给我们的婚姻和爱情一个机会。

当晚,我和刘铭做了一次长谈。我明确表达了我的观点:对婆婆,我会尽力去照顾,但也请他们母子理解我这个中年妇女的“时间贫穷”。一天只有24小时,我又没有三头六臂,哪能面面俱到?

可刘铭却说我在狡辩,说我一开始就不欢迎婆婆来,才这么多鬼名堂的。他说就是怕我对婆婆没用心,才每天冒着扣工资、挨训的风险早早回来的,已经让领导很不满了。

“但凡你把我妈当亲妈待,我会这么累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在时她过得多舒心!”刘铭指责中带着疲惫。

我从被窝里直起身子,正色道:“刘铭,你要搞清楚,你的累不是我造成的!既然你这么不放心,以后你妈的事我全不管了!”

“你敢!你一天是她儿媳妇,就得照顾她一天!”刘铭有点气急败坏:“你不要这个家了吗?你想散伙吗?”

家和孩子,永远是女人的软肋。我像漏气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

刘铭见我不说话,语气也软了下来:“如月,我爸一辈子把我妈当仙女儿,总不能爸一走,我就让妈受苦受难吧?那我们也对不起爸爸啊!”

想想在我生下女儿那几年,刘铭三天两头要加班,是公公出钱帮我请保姆,还隔三差五送吃送喝来,这些恩情,我都记着的。

我一声轻叹:“我也不是对妈妈不好,只是你也不能只做孝子,忘了你还有老公、老爸的身份。”

我以为话说开了,一切又能回到从前了,可事情的发展根本不按我想的来。

因为我“态度不好”,婆婆跟我置气,跟她说什么也不理。我事情也多,加上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热脸贴了几回冷屁股后,也冷淡下来,婆媳俩成了住在一起的陌生人。

端午节到了,刘铭要求我给婆婆买礼物发红包。我赌气道:“不干!平时不都是各管各家吗?也没见你管过我爸妈呀!”

“我这还不是为你好,给你个讨好我妈的机会,你咋这么笨呢!”刘铭不死心:“你哄一哄说几句好话,说不定我妈一高兴,就原谅你了呢。”

“原谅?我是犯了什么大错要求着她原谅吗?”我翻了个白眼:“刘铭,你要孝敬你妈我不拦着,别拉上我!我还有自己爸妈要孝敬!”

说着我准备去收拾行李,想趁着假期回到老家,看下自己爸妈。

刚一转身,刘铭一拳砸在我脸上。鼻子上一股酸痛传来,感觉脸上潮乎乎的,我一声惊叫,伸手一摸,一片殷红。

这男人是疯了吗?我怒了,冲过去对他又抓又掐:“你个混蛋!凭什么打我?!”

刘铭一手扣住我的手腕,一手扼住我的喉咙:“汤如月,你给我听好了!我早提醒过你,我妈是我的底线,你敢不陪她过节试试!”

我奋力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眼角的余光瞥见婆婆一身素裙站在卧室门口,衣袂飘飘宛若仙子。

我明白了,在刘铭眼里,婆婆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我等凡人就该无条件景仰膜拜。

等他松开手,我咳了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离婚吧!”

家就像一个圆,亲人的离去就像圆缺了一角。如果活着的人不是尽力释放最大的爱意和包容去补全,而只有猜疑暴力,那只会让缺口更大,最终散架。

我是个俗人,只想过平凡安宁的日子,婆婆这尊“菩萨”,我供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