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下班了,我换好衣服拎着包朝着医院停车场走去,老公陆凯正在车里等着我。

这时妈妈打来电话,她吞吞吐吐地问我能不能借她两万元。

我心头立刻紧张起来,难道爸爸厂里的资金还没有周转开?

但我转眼一想觉得应该不是。因为前两天我特地问过爸爸厂里的情况,他说订单陆续多了起来,回款也渐渐正常。

我知道妈妈为了帮助爸爸挺过疫情带来的难关,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投到了厂里,手头紧,可日常开支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况且我之前拿钱给她,她也说用不着。为什么现在又突然找我要钱,还需要两万这么多?

莫非是遇到电信诈骗?又或者是被人哄着买啥保健品?

我越想也就越害怕,于是赶紧问妈妈要钱干什么。

妈妈深深叹了口气说:“小悦,我就说实话吧。你叔叔和奶奶来了,想再借点医药费。我瞅着你叔叔那瘦骨嶙峋的模样着实可怜,所以……"

“妈,你可千万别犯糊涂,我爸不是已经给了他六万,他干嘛又上家来借?说得好听是借,可我们都知道他是不可能还的。再说了,他化疗的费用医保会报销不少,剩下的他的退休金也完全能够负担,为什么又跑来要两万?”我只恨不能从电话听筒立即爬回家。

“小悦,我跟他们反复讲了现在厂里困难,手头并不宽裕,可他们就是赖着不肯走。我不想你爸爸一会儿回家和你叔为这事儿吵起来,所以才准备用钱打发他们。他们原本是要借十万的,我合计拿个两万吧!”妈妈焦虑得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什么?还要十万,他们当咱家是摇钱树呢。妈,你啥都别管,我马上回来处理。”说完,我挂掉电话,飞快跑上车,吩咐老公开车直奔娘家。

一路上,我拼命调整情绪想让自己淡定,然而叔叔他们一家人的所作所为让我的气径直蹿到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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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和我爸爸是相差三岁的亲兄弟。

我爸爸老实憨厚,没有叔叔精明嘴甜,会讨人欢心,再加上叔叔小,所以爷爷奶奶心里的天平便向叔叔这边倾斜得相当厉害,吃穿用度首先考虑的总是叔叔。

叔叔也就理所应当地认为家里所有人都应该围着他转。

爸爸读高三那年,爷爷不慎摔坏了腿,只得办了病休,收入大减。

奶奶没有工作,家里的生活一下子捉襟见肘。

为了保证叔叔念书,爷爷奶奶硬是让爸爸放弃高考,到家具厂做工养家。

爸爸当年学习成绩优异,考上大学应该不是问题,但他知晓家里的难处和身为长子的责任,所以并不计较爷爷奶奶的偏心,而是忍痛辍学。

爸爸到家具厂上班后既勤奋用心,又吃苦耐劳,没过多久就成长为技术骨干,因而深得副厂长,也就是我外公的喜欢。

外公会看人,算准爸爸以后肯定能有大出息,便作主将自己的小女儿,也就是我妈妈嫁给了爸爸,压根不嫌弃我爸家贫。

我爸妈结婚时,新房、婚礼这些全是外公外婆操办的,而爷爷奶奶仅仅送了一床被子。

爸爸的心里很过意不去,他不想太委屈我妈妈,便去找奶奶要钱,打算给妈妈买一个金戒指,因为他工作以来挣的所有钱都交给了奶奶。

然而奶奶不肯拿钱,说要给正念大四的叔叔买相机。

相机并不是叔叔念书的必需品,叔叔要它也仅仅是为了在同学跟前有面子。于是爸爸苦求叔叔缓一缓再买。

谁知叔叔吵着闹着非要不可,还厚颜无耻地说爸爸既然把钱给了奶奶,那就是奶奶的钱,应该由奶奶来支配。

奶奶偏心叔叔,只愿把钱拿给叔叔买相机。理由是给不给我妈戒指,她都会嫁给爸爸,而叔叔有了相机,能拍好老师的马屁,说不定能抓住分配工作的好机会。

爸爸是一个只要不打破他的底线他啥都能容忍的人,可一旦把他惹毛了,他的心就会变得比石头还要硬。

所以打那以后,他把工资全交给妈妈,对于爷爷奶奶和叔叔也不像之前那般上心。

在我两岁时,叔叔结婚了。

爷爷奶奶这次操办婚事的态度完全不像对爸爸那般草率,可谓倾其所有,恨不得把自己的骨头敲下来、肉剔下来卖钱让婚礼再风光一点。

尽管爷爷奶奶的差别对待让爸爸的心里不舒服,但他念及自己就这么一个亲弟弟,还是计划随个大红包。

可谁也没想到,叔叔竟找上门来理直气壮地说爸爸是他哥哥,必须送他一套他们厂里最时兴的家具。

那个年代,爸爸厂里一套差不多的家具,需要爸爸不吃不喝工作两年才能买上。

这样的狮子大开口,让爸爸气得赶叔叔走。

叔叔也不是省油的灯,直骂爸爸吝啬、抠门,还扬言说他的婚礼不需要爸爸来参加。

爷爷奶奶得知这事儿后立刻找到爸爸,训斥他身为哥哥不知道照顾、体恤弟弟。

爸爸毫不客气地说:“他是大学生,捧着铁饭碗,我高中辍学养家,在私人工厂打工,这些都是铁一般的事实。咱现在到大街上去问一圈,如果大家都觉得我应该送他家具,那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送。”

爷爷奶奶当然不敢去问,只好阴沉着脸灰溜溜地走了。

叔叔后来果然没有请我们一家去喝喜酒,不仅如此,他还在亲戚朋友面前大肆泼爸爸的脏水,说爸爸六亲不认。

叔叔肆无忌惮的诋毁、爷爷奶奶毫无底线的偏心把爸爸的心彻底寒了,为了让自己的心里能好受点儿,他不得不把这些至亲之人视为普通亲戚。

不过作为儿子,应尽的责任他从不推卸。爷爷奶奶若是有个头疼脑热,他定会带着寻医问药,过年过生日也会包个红包。

我10岁那年,爸爸在外公的帮助下开始创业,度过最初的艰难后,家具厂开始盈利,我家的日子也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

而叔叔,依旧在国企拿着死工资,他眼红我家搬进了小洋楼,有了小轿车,也想到厂里来分一杯羹,便死皮赖脸地让爷爷奶奶上我家当说客,但遭到了爸爸坚定的拒绝。

这让叔叔更将爸爸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他编造了不少关于我们一家的坏话,在亲戚朋友间散播。

在爸爸开厂的第五个年头,爷爷确诊肺癌,医生建议采用手术加放化疗的方式治疗。

那时靶向化疗药物还未纳入医保,费用不菲,所以医生让我们家属一定要准备好钱。

一听到钱字,奶奶和叔叔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爸爸。

奶奶说她和爷爷把老本全拿给叔叔买房了,而叔叔说他为了买房已经拉了不少饥荒。

爸爸默默地看了两人几秒后,转身去给爷爷缴纳了费用,前后花了小20万。

爷爷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病情总算稳定下来了,待他出院回家休养后,爸爸才将全部精力投放到厂子的经营上。他想着扩大业务多挣钱,好保证爷爷的医药费。

然而在爷爷治病这件事儿上既没出钱,又没出力的叔叔也没闲着,他悄悄带着爷爷奶奶去房产交易中心,把爷爷奶奶的房子过户到他的名下。

叔叔原本以为这件事儿是神不知鬼不觉,偏偏在一次家庭聚会上,他的宝贝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弟杨博从叔叔婶婶那里偷听到后,为了炫耀、显摆,当众讲了出来。

叔叔以杨博胡说来辩解,可当爸爸要求房产证拿出来看看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爸爸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带着我和妈妈离开了。

回家后,我悄悄听见爸爸哽咽着对妈妈说,从今以后只有外公外婆是他的爹妈,而亲兄弟只有舅舅一个。

都说真正的伤害往往来自最亲的人,所以我知道爸爸若不是心碎到了极点,断不会讲出这样的话。

爷爷的后续治疗,爸爸狠下心肠不再过问。

大约过了一年,爷爷去世。

在爷爷的葬礼结束后,爸爸和叔叔就不太见面了,与路人无异。

这十多年来,爸爸一直经营着家具厂,生意做得不错,和妈妈也恩恩爱爱。

我则成为了医学院附属医院急诊科的一名医生,每天救死扶伤、忙忙碌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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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我回爸妈家吃晚饭,竟意外看见我那70多岁的奶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叔叔有多可怜。

原来叔叔患了直肠癌,已是中晚期,医生决定采用手术、放化疗、肿瘤细胞免疫疗法的治疗方案。而奶奶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爸爸给叔叔拿些医药费。

爸爸沉着脸说叔叔夫妻俩好歹在国企上了这么多年的班,收入也稳定,不至于连个手术费都拿不出。

奶奶对此的解释是,叔叔为他儿子杨博出国留学和买房办婚事儿,真的是把老底儿都掏空了,不然也不会向爸爸求助。

我是个暴脾气,忍不住冲着奶奶说:“杨博是叔叔的亲儿子,他可以把房子卖了给叔叔治病吧。我还记得叔叔自己有房,您和爷爷的房也在叔叔的名下,随便卖一套也够了吧。”

爸爸却阻止我继续说下去,他皱了皱眉对奶奶说,“这样吧,我给你拿六万去做手术,至于后面放化疗,医保应该能管不少,你们就自己想办法,所以请不要再来找我了。”

奶奶立马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连声说好。

奶奶走后,我很想说爸爸根本没必要拿钱,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我知道血脉相连的亲情在他心中还是割舍不断。

想到这里时,爸妈家到了,我气鼓鼓地进门,看见奶奶和叔叔正哀求着妈妈。

“我爸爸不是已经给你们拿了6万,你们为什么又来了?”我开门见山地问。

奶奶说:“小悦,你叔叔真的是有困难。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要是不帮,谁能帮呢?”

“奶奶,上次不是建议你们卖房子嘛!你们是有资产的人呢!”我不紧不慢地说。

“小悦,杨博的房子不能卖,如果一卖,他媳妇儿会跟他离婚的。你奶奶那房子又小又破,卖不上价。我自己那房倒是能卖,可房子不是土豆白菜,说卖就能卖,这不是着急救命嘛。”叔叔的声音十分虚弱。

我翻了个白眼说:“这可巧了,我医院一同事刚好想在附近买个房呢,我来当这个中间人,价钱肯定不会亏了你们。”

空气瞬间凝固了。

突然,叔叔挣扎着跪倒在妈妈面前,哭着说:“嫂子呀,我跟您说实话吧,我来找您借钱真的是救命啊,不过不是我的,是杨博的。这臭小子不争气,迷上了赌钱,还借了不少高利贷。债主这会儿就在我家呢,需要先还上十万。房子我们已经想法再卖了,能不能您先借我10万,待我房子卖掉后,我立马还您。”

不是癌症吗,怎么又是赌债?不是说房子不好卖吗,怎么现在又说已经在卖了。叔叔的话让我根本没法相信。

我只好哭穷,说爸爸厂里的情况有多艰难,这的确也是实情。

然而叔叔和奶奶根本不相信,摆出一副不拿到钱誓不罢休的模样。

这时,妈妈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角,想提醒我,爸爸快回来了。

我对叔叔和奶奶说:“再告诉你们一次,我家现在确实拿不出来钱,你们若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妈,你把东西收拾收拾,上我那边去住。咱家屋里屋外不是有监控,若是丢了啥东西,报警就好,谁在这屋里待过就找谁呗。”

妈妈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回到楼上去收拾好要紧东西后,就跟着我和陆凯要出门。

叔叔和奶奶傻眼了,连说我们不能这样见死不救,我们理都不理。

两人没辙,只好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此后,奶奶、叔叔没有再上门要过钱,我合计这事儿应该就到此为止了,谁曾想,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半年后的一个深夜,我在急诊科值夜班,突然护士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说,外面来了个疑似中毒的病人,已经昏迷。

我立即冲进抢救室,见病人后竟吓了一跳,因为躺着的是我那已经瘦得皮包骨的叔叔。

我一边给叔叔查体,一边向哭哭啼啼的婶婶询问情况。

婶婶说叔叔最近在乡下租了间民房休养身体,早上口渴,见厨房里有瓶饮料,就拧开猛喝了一大口,结果发现不对劲儿,就没再喝了。

婶婶还带来了那瓶饮料。

我赶紧对叔叔予以口服活性碳、洗胃等处理,还取了叔叔的胃液,连同饮料瓶里的液体一起让同事送去化验。

3小时后,叔叔的意识有了改善,然而没过多久又变差起来,不能对答,气促明显,表情痛苦,完善血液检查提示肝肾功能衰竭,代谢性酸中毒。

很快化验结果返回来了,在标本里检出百草枯成分。叔叔由此被确诊为“急性重度百草枯中毒”。

我立即予以血液灌流联合持续床边血液滤过清除毒物,以及抗休克、预防应激性溃疡、拮抗炎症介质等对症治疗。

遗憾的是,叔叔最终还是因抢救无效死亡了。

当我告诉婶婶他们叔叔去世的消息时,她发疯似地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说:“你这庸医,居然害死我老公,我要你偿命。”

我喘不过气来,拼命挣扎,还好同事把我们分开了。

婶婶一边哭一边痛骂,她儿子杨博也怒气冲冲地说:“我爸不能这样白死,肯定是出了医疗事故,我们要说法,要真相。”

我想向他们解释百草枯中毒的严重性,可他们根本不给我机会,杨博骂道:“你别以为我不学医就能诓我。我之前看过新闻报道,那个网红杀鱼弟也喝了百草枯,咋被救活了?还不是你医术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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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科主任赶来了,他不卑不亢地说:“你爸爸是癌症晚期病人,喝了百草枯过了一个白天才就医,而杀鱼弟没有基础性疾病,不仅喝得比你爸爸少,还就医及时。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所以治疗的结果也会不一样。你们若是质疑我们的治疗过程,完全可以申请医学鉴定,走司法流程。”

婶婶和杨博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然而不到俩小时又返回来,这次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而是来了一大帮人,一看就是医闹。

他们披麻戴孝,在医院门口拉着横幅,上面写着“庸医害死人”“还我丈夫”“还我爸爸”……

婶婶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杨博则拿着叙述事情的传单给过往的人群发放。

妈妈也打来了电话,说奶奶带着一帮人堵在了家里,爸爸气得连吃两片降压药。

我是又气又急,只想跑出去和他们掰扯清楚。

老公陆凯拉住了我,他是警察,凡事都讲究冷静分析。

过了一会儿后陆凯说:“小悦,我咋觉得这一切像是早已布好的局。你婶婶他们的横幅、传单都做得太快了吧,还有这些医闹,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找到?直觉告诉我,他们是预先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叔叔咽气。”

陆凯的话听起来颇有几分道理。

冷静下来的我也发现了蹊跷,婶婶说他们住在乡下,可从那个方向进城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市人民医院,为何要舍近求远来我这里?莫非是故意奔着我来的?

可惜这些只是我们的推测,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医院派专人和婶婶他们沟通,婶婶提出了条件,要医院赔偿30万,否则就长久坐在医院门口。奶奶也要求妈妈给婶婶他们拿30万,不然就要求医院开除我。

这更说明叔叔他们是故意来我医院找我看病的。

无论是医院,还是妈妈都没有妥协,大家选择报警走司法途径解决。

就在我担忧此事不知什么时候能收场时,转机出现了。

医院的一位同事捡到了一个手机,而且轻而易举就解锁了。

同事想从中找到机主的信息,然后归还,竟意外发现机主是杨博,而他的微信聊天里记录了叔叔喝百草枯的真相。

原来叔叔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自杀。

叔叔的情况早已恶化了,医生说他随时都有离世的可能。

杨博的赌债是事实,为了清还,叔叔不得不把一套房卖掉了。

叔叔放不下杨博,尽管油尽灯枯,但咬牙留着那一口气,因为他想弄到一笔钱,再买个小房子,这样杨博就算再不成器,至少不会吃不上饭。

癌细胞侵蚀身体的痛苦让叔叔产生了自杀的念头,反正活不了几天了,还不如早点儿解脱。

叔叔的确是故意选择来我上班的医院找我就医的,因为他还想讹爸爸一笔钱。

他们事先打听了我上班的时间,然后就一步一步按计划进行。

叔叔给杨博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儿子,这钱你可一定不能再拿去赌了,乖乖买个房子收租,我没办法死第二次。

真相大白后,婶婶他们灰溜溜地消失了。

我们一家人的心倒愈加沉重起来,因为我们真的无法相信骨肉至亲为了钱竟然会下如此狠手,也想不明白亲情为什么会如此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