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芳亲口告诉我:小叔子明亮有了外遇,要抛下她们母女吃嫩草去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周例行的家庭聚会上,明亮不是还对妻女照顾有加,吴芳也在讨论他们二十周年结婚纪念日怎么过么?当时我还笑他们撒狗粮呢,怎么才几天工夫就风向变了,要闹离婚?

“吴芳,别拿离婚说笑!”我倒了杯水递给她,退到在电脑前坐下,准备继续对付头儿交给我的任务。

作为一名从业多年的资产评估师,每天得和各种数据打交道,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个小数点的差别,能让局势瞬息万变。

“嫂子,我没开玩笑!是明亮自己说的。”吴芳舔舔嘴唇,又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

我这才注意到,吴芳的脸灰扑扑的,妆容掩不住憔悴,一双手绞在一起,指节有些发白。

故事狗血而老套,和我母亲当年的经历差不多。明亮那个流产N次的三再次中招,医生说她的身体再流下去,很可能再要不了孩子。

没有哪个女人在长久的恋爱关系里,不要婚姻的名分。三又怕又急,以肚里的孩子寻个家为由,以死相逼明亮就范。明亮不得不摊牌,隐藏多年的奸。情这才露出水面。

好个现实版《潜伏》!如果不是在办公室,我一定要拍桌子骂娘了!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是影帝吗?明面上二十四孝好男人演得感动中国,暗地里一肚子坏子,真做得出!

我想不明白,明亮有公司要管,有父母妻女要顾及,哪有工夫和精力去泡女人?何况还得严防死守怕暴露?这和罗某人那时间管理师有得一拼啊!

别说吴芳生气,我一个旁观者都恨不得给他两巴掌:叫你道貌岸然装深情,呸!

吴芳喝了口水,明显在组织词句:“我来找你,就想请你、帮我们的资产做个评估。”

我对吴芳的遭遇感同身受,当年我爸就是这样抛弃我们母女、转移家产奔真爱去了,母亲那夜夜哭湿的枕头,早在我心底捂出了绿毛。

都说中年男人的三大幸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而女人四十豆腐渣,这个年纪遭遇背叛,说爱已老谈死太早,真要老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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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芳,你别当真,也许明亮念及多年夫妻情分,不肯离呢!”我艰难地开口:“就算是真的,你也先想办法挽回嘛,毕竟还有孩子。”

吴芳摇摇头:“他重起炉灶的主意已定,我也不想凑合。我们说好等女儿中考完就去领证,嫂子,你帮我们估估吧,我相信你。”

她抬起头,眼神中有一种倔强。

我理解她的想法,离婚是伤筋动骨的事,在某种程度上说,关系到后半生的生活质量。

都说情不够钱来凑,说到底,这还是个男权社会,对女人,尤其是离过婚的女人,还是有些苛刻。在这种情况下,想抓住点实际的东西也很正常。

我在电脑里输入吴芳和明亮的家产:两处房产两台车,吴芳名下一家花店,明亮名下一家公司,存款一百三十多万,都买了基金。

望着电脑里这一长串名单,我暗叹了口气,果然饱暖思淫乐,这样的家底已经属中产阶级,两人携手奋斗到这一步,却出了幺蛾子,真叫人可惜。

吴芳见我惋惜的样子,苦笑道:“婚姻就像羽绒服,脱不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取决于外界的温度。嫂子,辛苦你了!”

我以为她是意有所指,心领神会地说:“你放心,我们虽是妯娌,但一直亲如姐妹,我会尽力的。”

谁知吴芳摇摇头,扬了扬手机:“嫂子你误会了!我只要一个公平的结果,所有财产平分。你看,这是明亮交的水电燃气费,我也出一半给他。”

“为什么?你傻呀!”我吃惊地望着她冲口而出。心想她这是气糊涂了?还是想给明亮留个好印象等他回头?要不明明是对方有错在先,就是上法庭也会倾斜财产,为啥要跟钱过不去?

“别的都没关系,我只是,要女儿的抚养权!”吴芳声音中透着疲惫:“我不想闹得太难看,女儿正处于叛逆期,怕她有心理阴影。”

我无力垂下手臂,男人的事业是星辰大海,女人的事业就是孩子,这是天下女人的软肋。

吴芳明知可以争得更多的利益,她和我母亲一样,只是想护女儿周全。即便遭遇重创,他们也没忘记保护自己的孩子。

下班回到家,老公明辉忧心忡忡地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里横七竖八地丢满了烟蒂。

这明显是有心事啊!我放下包,一边换鞋一边问:“怎么抽上了?是不是单位有什么事?”

他在一事业单位任职,目前有望升职,去副转正。看他一副心不在肝上的样子,我第一个念头是晋升的事有变化?一颗心都吊起来了。

“没有。”明辉摇摇头,捋了捋头发问:“明亮和吴芳要离婚,你知道吗?”

听他问这个,我松了口气,没好气地抱怨:“你该说说明亮,都说四十不惑,咋还老房子着火了呢?吴芳多好一个人呐,别不珍惜哩!”

“老话说崽大爹难做,弟大兄难为,这种事你叫我怎么说?”明辉无奈地苦笑:“你既然知道了,就先别跟爸妈说,免得老人担心!”

“对了,明亮公司的账吴芳没管过,你估下看值多少钱,往低里算,明白吗?”明辉走到我跟前叮嘱着。

我惊讶地望着他,在我心里,明辉就是方方正正秤砣一样的男人,为人做事都尽力公平公正,今天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明辉把手放在我肩上,笑道:“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还不是为明亮好?我们是亲兄弟呢!他也说了,吴芳和你处得不错,你估的价她一定会信!”

我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父亲带给我和母亲的伤害钝刀似的割在心头。我不明白,明明是明亮对不起人家,为什么明辉还要合起伙来算计?真当人家好欺负么?

他们兄弟上下嘴皮一碰,就要我去做这个恶人,我怎么对得住吴芳曾经对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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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记得,我生儿子时难产顺转剖,侧切加剖腹遭了两次罪,整个人虚得坐都坐不稳。

偏巧那时婆婆也病了,母亲在我结婚前就因劳累过度去世了。明辉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抱个孩子都因用力过猛弄得孩子哇哇大哭,自己也急得一头汗。

那时我们还没条件请月嫂,就在我们兵荒马乱之际,是吴芳放下生意跑来照顾。明辉欢天喜地下了岗,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人操持。

那段时间我着急上火便秘,上厕所成了我的噩梦,一使劲就拉动切口疼得直哭。

吴芳知道了,二话不说戴上指套要给我掏。我有点难为情,一个劲地避让着不肯配合。

她急了,埋怨道:“嫂子,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大人便秘也会引起宝宝便秘,到时候就麻烦了!我们先解决眼前问题,我再在饮食上做调整,你别太担心,过几天就没事了!”

听她这么说,我忸怩着蹲下来,在她的帮助下,终于身心舒畅了。我红了眼圈,哽咽着对她说:“我会一辈子记着你的好,以后我们就是嫡亲的姐妹!”

“哎呀!快别这样,月子里可不兴哭脸的!会伤眼睛的呢!”吴芳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我哭得更凶了,即便是我亲妈照顾,也不一定能这样不嫌脏不怕累啊!

以心换心,在吴芳生孩子时,我也尽力照顾。明辉明亮一个从政一个从商,也是相互扶持。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这些年我们两个小家齐头并进,在各自的领域里取得了成绩。

我们和和美美的大家庭,也成了公婆的骄傲和社区的楷模。

谁知乐极生悲,明亮突然整了这么一出,把看似完美的一切打了个粉碎。

瞎了都能看出来,吴芳花店的资产和明亮公司相比,根本没有可比性。这也是明辉暗示我的关键。

我决定先去明亮那儿看看,我还是侥幸地希望明亮不会这么无情,抛弃吴芳之后还要算计财产。

我去明亮办公室,因为是家人内部纠纷,又是他们夫妻要我做这裁判,因而省去了形式上的公文。

估计是吴芳这直肠子和他说过,要请我做资产评估的事,明亮爽快地把这几年的财务报表都捧了出来,有意提醒我:“嫂子,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这是真实的财务状况,一切拜托嫂子了!”

我看了他一眼,生意人的精明写在他脸上,眼眸中的谋划十分明显,和我记忆中父亲的脸重叠,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老家有句俗话说,穿衣见父,脱衣见夫,意思是夫妻是世间最亲密的关系。可真正算计儿女的父母少见,夫妻间勾心斗角的却多了去了!

我翻动着账本,按账面上估算,真要平分的话,明亮这个公司的其他财产还有剩余。也就是说,如果他要了公司,其他就跟他没啥关系了。

“嫂子,你也知道我不年轻了,如果不是逼得没辙,这个时候谁还会要个二宝?现在养个孩子多贵呀?况且我还有个女儿要养。万一这生的男孩,养大了还要房要车要彩礼的,更不得了!这公司看着热闹,也不知能旺多久?到时二宝还没长大,我就是个白胡子老头了!嫂子你看……”

明亮絮絮叨叨,把该想的不该想的都说了个遍。我越听越不耐烦,早知道这些,为什么管不住那二两肉?这个时候还想着克扣财产,人家吴芳犯什么法了?

见他说个没完,我把账本一合,忍不住为吴芳叫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合着人家对你用强怀上的?臭鸡蛋才招苍蝇呢!”

“瞧你这话说的!现在哪个男人不在外面玩?我这也不是没办法么?真要闹出个一尸两命,也不好看呐!”明亮为自己辩解,好像他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话不投机半句多,幼年的经历涌上来,我怕再和他争执会控制不住自己,放下账本走了。

才走到楼下,明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你去明亮那儿了?吴芳知道啵?要不你来我这儿吧,我们好好聊聊?”

我知道肯定是明亮怕我向吴芳告信,不放心,这才急吼吼要明辉向我施压。请我去做评估,对吴芳来说是一种信任,对明亮兄弟来说,更多的是一个有机可乘的契机。

一边是老公的兄弟,一边是姐妹般的妯娌,我像一片无意中卷入漩涡的落叶,左右为难。

我没去明辉单位,想先冷静下来想想怎么应对。可明辉不给我机会,他直接杀了过来,一见我劈头就问:“你到底怎么想的?总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吧?”

“那你先告诉我,哪边是里哪边是外?”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平时多理智的人呐,怎么自家人有点事你就乱了方寸?”

“关心则乱嘛!”明辉笑着凑过来:“说多说少,这事儿还不出在你手里?吴芳又不会再去核对,就算去,我们也有办法补救,你还担心什么?”

他说的补救大概就是做假账吧?我心里一凉,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的原则和底线呢?难道因为是你家人,你就这样双标?再说这是明亮的事,你操什么心?”

“这么说也不关你的事呀,你跟着较什么劲儿?”明辉有些气恼,叹了口气劝我:“你知道什么叫蝴蝶效应?如果明亮日子过得紧,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爸妈么?爸妈年纪大了,难免有个三病两痛的,到时候那担子还不都落在我们肩上?所以呀,帮明亮就是在帮我们自己,这叫你好我好大家好!”

明辉到底是当领导的,洗脑技术一流,一会儿工夫就把利弊分析得条条是道。说到底就一个目标:帮明亮把资产估低,让吴芳少分点钱。

“吴芳自己会做生意,女儿也马上读高中了,负担也轻,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明亮再婚负担重,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没钱怎么行?”明辉点着手指头细数着。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他穷他有理?他要养三养孩子,难道不是他该的么?凭什么要吴芳为他买单?

我想起母亲忧郁的眼神,和被生活压弯的腰,冷眼瞧着明辉,没出事之前,吴芳是他的亲人;明亮一出幺蛾子,在利益面前,他马上和兄弟站一个战壕,一致对外!哪还管什么仁义道德公平公正?

难道吴芳这么多年对我们的好,都喂了狗了?更何况她从来没想多占!凭什么要让男人好事占尽?

我咬着牙,一字一顿告诉明辉:“吴芳没你们想的那么坏,她只要她属于她那一半!我也有我的职业素养,这事儿我会客观对待,是怎样就怎样!”

“你!”明辉气恼地瞪了我一眼,说了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转身走了。

这叫什么态度?难道就因为我嫁给了他,就得跟他一个鼻孔出气?就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底线?从吴芳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母亲的影子。我真害怕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他们算计的对象!

吴芳来问情况时,我憋着一口气,跟她说了评估实情。她可能也没想到明亮那小公司还这么值钱,半天才说:“要不车子还一人一台吧,公司还归明亮,我回去再和他协商一下。”

唉!这年头,心善的人总归吃亏些。如吴芳,如我母亲。

我想了想说:“随你吧,万一有什么事,我不会偏私的。”

吴芳看着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好久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嗯,我知道了,谢谢嫂子!”

最终,明亮还是不肯把两处房产都给她。理由是三马上就要生了,他不能让她们娘俩没个家!

吴芳终于被激怒了,在女儿的鼓励下,一纸诉状告到法庭。我以资产评估师的身份出庭为她作证,争取了属于她的利益。

事情了结了,可明亮却和我成了仇人,连带公婆看我的眼神也透着疏离和陌生。我和明辉的感情也降到了冰点,他主动和我分房而睡,曾经温謦的家因此而成了冰窖。

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每当夜深人静,我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上,老牛反刍般把一些人一些事反复回想。

为了帮吴芳,也为了给母亲和自己出气,我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婚姻!我想不明白,我真的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