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小时前,我死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就是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间听到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幽幽道:「你已经死了。」

然后我就感觉喉间一痛,有什么东西抹过的感觉。

旋即我就倒在了地上。

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周围围了一圈人看热闹,警察已经拉起了隔离带,我毫不费力地挤进去一看,我倒在地上,流了满地的血,形象狰狞可怖,把我吓到了,这辈子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副样子。

警察和法医在窃窃私语,交流着自己对案发现场的分析判断,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来了几个人把我的尸体给蒙上了,然后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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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听着警察和法医的对话,想弄明白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是怎么死的,我自己也搞不清楚,脑袋好像被搅成了一团浆糊,记不清当天的任何事情了,我只记得自己像过去每个日夜那样,下班匆匆忙忙地往家赶,脑海里想着第二天的工作,未完成的项目,然后突然间不省人事了。

「自杀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应该是他杀。」忽然间,我听见一个模样干练的警察说道。

「这是一场凶杀案,凶手的危险性极高,冷静干练,动作利索,一击毙命,不排除再次犯案的可能性。」

我的心有些发冷,恐惧深入骨髓,到底是什么人杀的我,我什么时候和人结下了仇恨。我想了想,尸体抬走的时候,从我口袋里掉出的钱包还落在了血污里,这就排除了劫财的可能性,恩,我的衣物完整,凶手也不是好男色和恋尸癖的变态。

难道是公司里的小王,嫉妒我抢了他主管的位置?

难道是老婆以前的男朋友,报复我挖了他的墙角?

难道是上次在酒吧发生冲突的那一伙人的蓄意报复?

我仔细地回想着脑海中的记忆,抽丝剥茧般地回顾自己的记忆,想找出真正的凶手,但是我一一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些人虽然跟我有仇,但是他们都不是有勇气深夜将我割喉的凶手。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我飘飘荡荡地跟着面前这名警察回到了警察局,他给我一种很可靠和锐利的感觉,直觉告诉我,他能揭开真相。

子夜,警察局静悄悄的,大部分人已经下班回家入眠了,只有办公室的一角,还亮着灯,他正专注地坐在办公桌前,反复在看案发现场遗留下来的线索和取证的照片。

那些角度各异、残忍恐怖的血腥照片,被他的手有力地捏住,配合暗淡的灯光、空旷的环境、寂静的深夜,活脱脱像是一出恐怖故事。尤其是你发现照片里的主角就是你本人的时候,你会更加的惊惧,很不幸,主人公就是我。虽然成为鬼之后,我失去了生理感觉,理论上讲,我是没有恐惧、失望、开心等一系列感觉的,但是毕竟刚死,我还保留着一些生前的习性,所以我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这位警察没有,他的手很稳定,情绪很镇定,也不知道他这辈子看过多少次这样血腥的照片了,也许我这一次还不算什么。

甚至他还有闲暇喝一口咖啡。

突然间,电话铃声响了……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越来越像一场深夜恐怖片了,我恶作剧般地在他耳边吹了一口风,他一阵哆嗦,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口,门和四窗紧紧关闭着。

「真是邪了门了。」他小声嘀咕道,丝毫不以为意。

然后他接通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显得有些惊慌,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师父,又有人被割喉了。」

警察的眉头深深地皱起,仿佛要夹死一只螃蟹,他低沉而沉稳地问道:「在哪儿?」

我跟着他到了另一个案发现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像一只被放血的猪一般,瘫在脏乱的地上,脖子间一道红线如同美女的红唇微微张开,还不断有血流出来。

一个年轻而稚嫩的警察正不安地看着面前的一幕,估计是刚实习的学生,或者是刚上班的新人,还没什么经验,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恐。

老警察熟练地蹲在中年人的尸体面前,观察着伤口,然后肯定道:「和第一具尸体一样,是被锋利的刀片割喉的,手法上看,应该是同一个人干的。」

「不过有点奇怪,他的手法好像生疏了许多,第一个人割喉的时候瞬间切断了死者的大动脉,刀口平滑整齐,而第二个死者的伤口明显有起伏,应该是第一次没割断,又用刀片划了第二次。」

「奇怪,真是奇怪。」他喃喃自语道,我也像模像样地观察了一番,但是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感觉伤口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夜之间死了两个人,被同一种手法割喉,老警察和他的徒弟一夜未睡,在警察局熬了一夜,因为这个凶手,必然会再次犯案,必须尽早破案。

年轻警察有些不服气地问:「为什么凶手一定会再次犯案?」

老警察笑了笑,眼睛里是洞悉世情的光芒:「因为他尝到了甜头。」

「甜头?什么甜头,他又没有拿走这些死者的钱,也没有任何好处。」

老警察默不作声地点了一根烟,并未正面回答自己的徒弟,他只是模糊地感觉到罪犯的心理,知道他尝到了甜头,这是数年和罪犯博弈中养成的直觉,至于他尝到了什么甜头,老警察也说不上来。

第二天,警察去了我家,准备查一查我最近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点。

我的妻子抱着我三岁大的女儿正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默默流眼泪,女儿天真地问道:「爸爸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

妻子抹了抹眼泪说道:「爸爸去远方了,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女儿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妻子把她抱回了卧室,然后才跟老警察还有他的小徒弟交流,她不希望这件事情给女儿带来心理阴影,我在一旁看得心里隐隐作痛,我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地喊道:「老婆,我在这儿。」

但是她什么也听不到,我有些郁闷,还有些难受,这应该就是人鬼殊途了吧。

「请问你先生最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老警察问道。

「没有。」我老婆回答到,「我老公一直都很正常,很顾家,最近为了我和宝宝连烟和酒都戒了,每天都准时回家。」

「警察先生,请你一定要帮忙找出凶手,还我老公一个公道,我老公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说着,我老婆又哭了起来,那一刻,我真的好想抱住我的老婆,让她不要再哭了。

老警察沉默着问出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看样子都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的眉头蹙起,显得大为为难。

终于他放弃了再询问下去,起身跟我老婆握了握手道:「请夫人节哀顺变,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和发现的话,请跟我们联系。」

然后他带着徒弟告辞离开,留下我老婆悲伤的一个人。

我在家里待了很久,默默地陪在老婆和女儿身边,但是她们都看不到我,在压抑的气氛下,我也有点难受和受不了,何况我还要继续寻找我死亡的原因,所以我离开了家,又追上了警察。

「师父,你觉得这件事情是什么人干的呢?」

「会不会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就是一个单纯的杀人狂,过路人,晚上杀了两个人。」

回警察局的路上,小警察向师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不会的,这个人肯定和死者有着某种联系。」老警察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这个凶手和我有联系,喂,你有没有搞错?

「为什么?我觉得很正常啊,死者的社交关系、家庭关系都很健康,不像是身边人下手的。」

老警察本来低头思考着一连串的线索,听到小警察的话,抬起头,眼睛里射出了智慧的光芒:「你觉得很正常吗?真相往往是浮在水面下面的。」

「最大的正常就是不正常,我知道一个男人如果好烟酒的话,是几乎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戒掉的,一定是有着某种深刻的原因,你会为了你女朋友而放弃自己的兴趣爱好吗?」

小警察挠了挠头:「现在要是让我放弃的话,我估计不能做到没有一丝怨言和不悔,但是假如我结婚了嘛,我就可能愿意放弃。」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

老警察开心地笑了笑:「你小子马上真结婚了就说不出这话来了。」

我在旁边张牙舞爪:「喂喂,我都死了,你还没抓到凶手呢,在这里悠闲地聊什么天啊。」

第二天深夜,两位警察还留在警察局里,睡眼惺忪,精神极为疲惫,老警察到底是年纪有些大了,体力有些跟不上,拿了一个毯子躺在用几个方凳拼起来的简易小床上,准备好好睡一会儿。

翻来覆去地,老警察虽然精神疲惫但还是睡不着,今夜又是一个捕猎的好时机,他现在直觉中感到凶手依然躲在小巷子里,等待猎物的到来,这让他有些焦虑,迄今为止,他还毫无线索,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我百无聊赖地在警察局观察着警察局里的构造,还有他们的配枪,黑黝黝的枪身给我极大的好奇心,作为人的时候,我没办法一见真正的枪械,作为鬼,我就可以随便看了,有点可惜的是,我拿不起来。

年轻的警察正在翻看卷宗,寻找和这一起案件相似的案列,用来做参考,他的眼神认真,眼睛里有一股执拗的劲头,这种神色只有在年轻人眼里才看得到。

「五梅山连环杀人案」,我看见卷宗上的名字,年轻警察把这份案例拿了出来,这两次案件相隔时间不远,而且都是短时间内多次作案,且凶手的手法都一样的熟练。

不过,这两次手法还是有不同之处,一看见他从牛皮文件袋里掏出的案发现场的照片,我感觉我前天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如果我还保留这项功能的话。

死者的头颅上被凿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脑浆和血浆流了一地,莫名其妙地我联想起以前看过的奇闻,有人喜欢吃猴脑,把猴子头固定住,然后让顾客敲开,倒入沸腾的滚油,然后就做成了美味。

幸好,死者没有被人像猴子一样给吃掉,我有些黑色幽默似的想到。

小警察一页页地翻开破案过程,神情不住地变换,显然还没老警察那么干练,对于这些平常人接触不到的黑暗面有着极大的恐惧心理。

五梅山是离我所在的城市不远的一座山,山上风景优美,林木葱葱,还保存着极为原始的生态环境。

常常有驴友和资深旅游爱好者背着行囊在这座山里探险、野炊、游玩,甚至考验自己的生存能力。

显然,他们的生存能力不到家,被人敲西瓜一样接连给脑袋开了瓢,我默默想到,这次的案子我也知道,闹得很大,就在我死前不久,现在那个地方,已经没有驴友再轻易敢过去了。

五梅山的案子被破了,凶手是一个老实憨厚的老山民,平时喜欢种点瓜果蔬菜什么的,唯一的爱好就是抽旱烟。

谁也不知道的是,他私下里喜欢一个人用铁锹敲南瓜,敲了十年,练就了一副敲南瓜的好手艺,一铁锹下去,绝不失手,南瓜想变成什么形状就会变成什么形状,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爱上了敲人的脑袋,熟练之极。

老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起身了,看到老山民喜欢敲南瓜的时候,他的脑袋里灵光一闪,终于忍不住出声了:「这次的凶手,肯定私下里揣摩练习过,在第一个死者的脖子间说不定预演了好多次,这也就说得通了,为什么第一次的割喉比第二次熟练。」

我的脊背发凉,想到有人在跟我说话、谈心的时候,其实冷冷地看着我的脖子,琢磨着怎么样切开比较方便,我就头皮一紧,看谁都对我不怀好意,以后我还怎么相信别人了。

「叮铃铃」,电话铃声响了,老警察和小警察对视了一眼,然后接通了电话,第三个死者出现了,同样的割喉手法。

两个人立马放下了手里的卷宗冲了出去。

案发现场,我的头皮一紧,感到一股凉气从我的脚趾一直深入大脑,面前的死者是个女人,一个美艳漂亮的女人,容貌清秀,画着淡妆。

她穿着百褶裙,白色尖头高跟鞋,头发盘起,露出纤细白皙如同天鹅一样美丽的脖颈,两只大眼睛闭上如同睡着。

这些不是让我震惊的原因,我震惊的原因是,面前这个女人我是认识的,一个公司的同事,公司新进的员工,平时活泼爱闹,不知道是公司里多少人意淫的对象。

我跟她也挺熟,私下脑袋里也偷偷幻想过她美妙的胴体,甚至我还和一个人谈论过她,我叼着烟,神采飞扬,肆无忌惮地对她评头论足,末了还加了一句,真想风流一把啊。

现在她却死了……和我一样被人所杀,我仔细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我似乎和一个人经常站在高处偷偷观察她,也不算偷偷观察啦,就是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光明正大地看,我们两个似乎是很好的朋友,我感觉到我那时的心情很放松,一丝戒备的心理都没有,心里想什么就能跟他说什么。

但是,他长什么样来着?我的脑袋隐隐作痛,我努力地想,他到底是谁,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他是谁,他就像幽灵般徘徊在我的生活之外,我似乎丢失了一部分记忆,至关重要的记忆,也许这部分记忆就是解开这个案件的关键。

老警察蹲下来照例观察了一波这个女性死者的特征,无疑她很美,美丽的受害者,总会让人联想到某些不好的事情。

他观察了一番女人的伤口,确定了这是同一个人所为,而且手法熟练度有所增加,然后他把目光转移到女人的其他部位,明明是个有些猥琐的动作,但是在他严肃的表情下,谁也不觉得难堪。

他用手感受了一下女人的胸口部位,那个部位的衣衫起了一些褶皱,极小,老警察判断它应该被人揉搓过,凶手很谨慎,揉完又抚平了那块衣服,随后他又挑起了女人的裙摆,观察了一番女人的下体。

「混蛋。」我咬牙切齿,要是在现实中遇到有人敢这么对我的女神耍流氓,我早就狠狠上去给了他一拳。

白色的……蕾丝边,看到一抹白色,我紧握的拳头,又松开了,心里隐隐地兴奋了起来,有一种寻幽探秘的感觉,这种香艳的场面,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心里竟然还有些渴望,希望老警察更进一步,让我一窥究竟……

不过,我失望了,老警察只是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女同事的三角内裤,以及她那双修长笔直的长腿,并未进行下一步。

因为他已经判断出,受害者并未受到侵犯,衣服大体完好,但是从内裤被褪下少许和表面的褶皱来看,受害者应该被作案者用手揉捏过,作案者应该很兴奋,用力有点大,而且作案者应该是在受害者死亡之前干的,从受害者的姿势来看,作案者在兴奋中突然间把受害者割了喉。

「真是个变态啊。」我由衷地感叹道。

过了一会儿,有法医过来将尸体运走了,带到特殊部门进行化验,这次的女性受害者身上可能会有所突破。

毕竟,这个凶手对受害者上下其手,没准就会残留下指纹,有了指纹,就好办了。

老警察神色凝重地看着尸体被带走,直觉告诉他,很难抓到凶手的破绽,因为凶手很谨慎,指纹这种明显的细节不太可能忽略。

如果凶手亲吻了死者的话,分析出他的唇形倒有一丝希望。

离开了案发现场,回到了警察局,两个人经过这次案子的打扰,精神亢奋,倒不觉得困了,只是长夜漫漫,不知道外面还会不会有人受害,这个夜晚很难熬。

我看了看钟,24 小时前恰好是我死亡的时间,上面的一切都是我死亡后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现在,我正在和两位警察,一老一小待在一起,寻找我死亡的真相。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先是窸窸窣窣细小的雨点落下的轻微声响,不一会儿变成了哗啦啦密集的大雨,雨水飞溅,透过路灯氤氲的灯光可以清晰地捕捉到如豆大的水滴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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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多雷雨,不一会儿遥远的天际传来轰隆隆的雷响。

偶尔闪电打过,屋内忽明忽暗,空旷的警察局,两位师徒干等着电话,调查陷入了僵局,无论是等待化验的结果,还是从我认识的人入手,还是静等下一个受害者的消息,都需要等待。

久违的电话声忽然在寂静的长夜中响起,老警察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把接起电话,他不知道电话那一头传来的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或者干脆就是不相干的消息。

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这个电话是他意想不到的:「喂,警察先生吗?」

「嗯,我是。」

老警察非常敏锐,一听就判断出,这是我妻子的声音。关于我的妻子,今天他早已经抛却了这条线索,看样子我的妻子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现在我的妻子却在深夜给他打来电话,我也感到有些意外。

老警察回答之后,电话里是一阵长长的寂静,妻子好半天没有说话,老警察并未催促,因为他知道,我的妻子必然在整理内心凌乱的思绪。

「今天你们走后,我检查了一下家里,发现了一个我老公反常的地方,可能对案子有帮助。」老婆犹豫着说道。

「我有反常的地方?老婆你今天白天不是还夸我的吗?」我内心哀嚎道,我也想听听,我到底这段时间有什么反常了。

老警察静待下文,妻子开口道:「前段时间,我老公跟我说,需要三十万买公司的股份,但是今天我去公司问的时候,公司说我老公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滋啦」一阵电流的声音,办公室里的灯灭了,通话中断,应该是雷雨天气信号不好的缘故。

我老婆的话还没说完,老警察也还有想问的事情,但是都得暂时搁在一边了,外面的雨帘把一切事情都拦截住了。

我头脑有些混乱:「我拿了家里的三十万?我做了什么,我头疼得要命。」

老警察显然也在想,他点燃了一支烟,烟头在黑暗里明灭不定,毫无疑问,三十万的去向,可能是关键,不过一切都只能等到明天再说了。

第三天,凶杀案的第三天,地上残留着一夜暴雨留下的水洼,天空如同洗过般明净,道路两旁的树木绿得发亮,平日里吵闹的蝉儿也停止了呐喊。

老警察和徒弟两个人再一次来到了我家,我跟在他们后面飘着,竟然有点不想进去,触景生情,我已经死了,注定了要离开,也许就是弄明白真相的那一天,所以我不想看。

「打扰了。」进屋之后,老警察沉声道。

妻子倒了两杯茶,忙道:「没事,我也想弄明白我老公真正死亡的原因。」

其实老警察未必没有怀疑过我的妻子,我偷偷跟着他,发现他研究了许久我妻子的资料,最后还是排除了我妻子的嫌疑,我也丝毫不会相信我妻子会杀我。

如果我的妻子扑上来说:「老公,你真好,你真相信我。」

我会补上一句:「你连刀都拿不稳,怎么可能连续割好几个人的喉咙。」

老警察四处仔细观看着我的家,上次来只是匆匆一览,昨夜接到电话之后,今天他的心里在意起来,于是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

「柳小姐,你昨晚说,你的老公从家里拿了三十万不知去向?」

我的老婆点了点头:「是的,我问过他的公司了,还有他的朋友、同学、父母和周围的人,都没人知道这笔钱去哪儿了。」

老婆的眼神中有点惊疑。我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连吃饭花销都会主动跟她说的老公,她自以为非常了解的老公,忽然间不声不响干了一件大事,自然让她感觉到我的身上笼罩了一层谜团。

操蛋的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老警察点了点头,忽然间站起身,走到了家里的卫生间,然后从洗漱台上拿起了一样东西,一盒刀片。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刀刃,然后扭头问道:「这种刀片应该很少有人用了吧,属于老式的手动刮胡刀刀片。」

妻子点了点头:「确实是手动刮胡刀的刀片,我老公他比较喜欢老式的刮胡刀,不喜欢用自动的。」

我看了一下,确实是我喜欢用的刀片,不过奇怪诶,我脑海里模拟了一下刀片划过喉咙的情况,和几个死者的伤口有点像。

「最近一段时间,有人来过你家吗?」老警察问道。

妻子摇了摇头,我这个人不喜欢交际,每天一下班就回家,确实没什么人会来我家。

老警察点了点头,把刀片放了回去,我注意到一盒刀片缺了一个。

离开我家,老警察带着徒弟又去了公司,公司里有几个同事跟我关系很好,最近两天公司连续死了两个人,人心惶惶,我注意观察有没有人偷偷动了我的刀片,有没有心虚的人,结果什么也看不出来。

老警察也在公司一无所获,带着小徒弟跑了一天,然后又回了警察局。

他在想什么,我很清楚,凶器就是我的剃须刀片,可能性很大,最近我的家里没有人来,剃须刀却少了一个,而且,作案者应该是位男性,那么就有两种可能性。

一是,我拿走了刀片,被其他人偷偷拿走,然后将我割了喉,抢走了我的三十万。

二是,我老婆拿走了刀片,交给了另一个人,然后另一个人将我割了喉,夫妻之间,如果老婆让我取出三十万也有可能,这样的话,三十万就会把这起凶杀案伪造成劫匪案件,毕竟到现在我拿走了三十万她不知道,一直都是我老婆的一面之辞,她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还不一定。

不过,第二种可能性,很小,因为如果是我老婆伙同其他人干的,根本没有必要,再连续杀好几个人。

黄昏,又是一个黄昏,暮色渐渐降临,夜晚说不定又有人要被害,老警察在警察局里着急地踱步。

案情其实进行到现在已经很明朗了,警方正在通过各种手段追查我取出的三十万的下落,还有我的刀片的下落,我最近接触过哪些人,也正在一步步排查。

三十万不是一个小数字,我是取出来带走的,那么目标应该很明显。果不其然,公司里传来消息,说有人前几天看见我手提着一个大旅行袋,当时有人还问我,旅行袋里装的是什么。

我开玩笑说,里面装的都是钱。这个画面我脑海里有印象,好像前几天我是提了一个旅行袋去公司的,但是旅行袋里面装的东西和旅行袋哪里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据同事讲,当时我中午吃饭的时候,提着旅行袋出去了,吃完饭回来,我的旅行袋已经不见了,大概这中间有半个小时。

我在公司里一向有点怪,中午吃午饭基本不和同事一起吃,都是自己出门吃,然后吃完上班之前会回来休息一会儿,所以当时也没人在意,只有偶尔我才会跟同事们一起出去吃饭。

老警察默不作声地带着徒弟又跑到了我的公司附近,上了一个高楼,迎着黄昏,想要观察一下我们公司附近的环境。

我跟着他飘上一个高楼的天台,迎着漫天的霞彩俯视着整条街道,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那边是什么地方?」顺着老警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我和小警察看见了一个洞,一个桥洞。

桥洞里还放着几张床,貌似还有人住。「那个应该是这一带的流浪汉住的地方。」小警察回答道。自然,每个城市都有这么一群特殊的群体,他们没有身份,没有归宿,没有希望,但是顽强地活在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里,这个群体就是流浪汉。

老警察对小警察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忽然一声闷响,天台门被打开了,我们两人一鬼回头望去,一个穿着蓝色牛仔裤,白色 T 恤的年轻小伙子上来了,正是这个城市里年轻人最常见的装束,他的眼神清澈,神态闲适,就像随意溜达,无意中上来的人。

「咦?」他一上楼,就看见了小警察和老警察两个人,好像没料到有人会在天台上,所以他有点吃惊。

「那个,打扰到你们了吗?」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我们正准备走。」老警察观察了一阵年轻人然后开口道。

「你常来这个天台吗?」老警察问道。「没有,我只是偶尔会上来吹吹风,喝瓶啤酒。」老警察注意到他的手里确实拿了瓶啤酒,于是他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我望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我跟他已经认识很久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老警察忽然间扭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伙子好像愣住了,呆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郑小文。」

「你有身份证件吗?」「有有。」他忙从兜里掏出了身份证,老警察接过来看了,没有问题,于是他什么也没有问,直接带着小警察下楼了。

听到郑小文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忽然间毛孔一缩,下意识地感到一阵震惊,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跟着警察两人下了楼,然后去了那群流浪汉聚集的地方,流浪汉大都操着一口地方口音,神色警惕,衣着破烂。

老警察问:「最近有没有人见过一个大的旅行袋。」

没人回答,老警察点了根烟,然后让小警察去不远的肯德基买了几个全家桶。

「谁知道消息,就可以得到一桶。」老警察对着这群流浪汉说道。

终于,这群流浪汉骚动起来,有几个人神色有点异动,又不敢第一个出头,老警察笑了笑,把全家桶直接递给了他们。

有人躲在人群后面畏畏缩缩地说道:「我前几天见过一个大旅行袋,被人扔在附近的垃圾桶里,还是新的呢。」

「东西现在在哪儿?」

这个流浪汉迟疑了一下道:「就在我身边,你不会要拿走吧。」

「放心吧,东西就算我拿回去,肯定会给你钱的。」老警察的话有种让人信任的说服力,流浪汉跑到桥洞的里面,然后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旅行袋。

老警察接过来看了看问道:「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放心,不管是什么我都不要。」

流浪汉摇了摇头。

老警察忽然问道:「里面是不是有钱?」

流浪汉的眼里闪过一丝震惊,老警察觉得自己得到答案了,他只不过猜了一猜,可能里面的钱有漏掉没拿出来的一两张,没想到真猜中了。

我跟在老警察后面,不由得佩服他的老练和狡猾。

带着旅行包,老警察和徒弟两人回到了警察局,现在旅行包也已经找到了,证实了是凶手拿走的,剩下的就只有凶手的所在了。

晚上了,太阳完全地落了下去,黑暗重新笼罩大地,城市依然明亮,但是也有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连续两天有人遇害,第三天晚上呢?

老警察仔细回忆了一番最近几天奔波找到的线索,仿佛冥冥中有一根线可以把这些线索联系到一起,不过这根线至今还未浮出水面。

电话铃声不期而至,第三天晚上,又有人遇害了。

大约晚上十点,在距离我公司附近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一个大约五十岁上下的老人,被从身后割喉而死。

我跟着两位警察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围观了不少人,老人的脖子被开了一个大口子,两眼瞪大,嘴巴张开,显得极为吓人。

「这和前几次案子都是同一个人干的。」老警察观察了一下,肯定道。

照样是不为财,不为色,凶手好像只是单纯地喜欢杀人,干脆利落地杀人。

「该死!」年轻的小警察狠狠地用拳头砸了一下墙壁,显得极为愤怒。

连续几天这两位警察没回家了,今天照样没回家,找了床被子直接在办公室睡下了。

老警察想起了郑小文,这个男孩给他的感觉有点奇怪,倒不是有什么问题,他的应对都很得体,问题就在于,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看到警察难免会有一点畏惧和陌生感,但他好像就是一种满不在乎似的表情。

这让老警察有点疑惑,当然,这不是大问题。他随手在公安内部厅内网上搜了一下郑小文的名字,搜到了,和今天郑小文给他看的证件一样。这个小伙子没有说谎。

不过,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郑小文的身份证上的照片和他很像,很像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证件照太像了就有那么一丝违和感。

就好像,这证件才办不久……他随手把郑小文的照片给下载了下来,准备明天去那块附近问问。

我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看着郑小文这三个字,非常熟悉,非常熟悉……但是可惜,我缺失了一部分记忆,所以不知道他和我是什么关系。

第四天,老警察和徒弟两人又来到了我的公司附近,这几次案件其实都离我的公司不远,并且旅行包也在公司附近不远被找到了。

很显然,凶手的活动范围就是这一块,老警察和徒弟两人在清晨时分,又上了高楼天台,天台上有一罐被踩扁的啤酒瓶,很显然,这是昨天那位小伙子遗留下来的。

四处看了看,等了一会儿,这次老警察和徒弟没有看到郑小文的到来。

也是,昨天他也说了,偶尔会来天台吹风。

老警察带着徒弟走到了桥洞附近,把手机上的照片给这群流浪汉看了看,问他们有没有人认识郑小文。

所有的人都摇头。我也摇了摇头,郑小文的衣着气质,举止谈吐,显然都是面前这群流浪汉所比不上的。

老警察带着徒弟刚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有人嘟嚷道:「这个年轻人倒是和泥球有点像。」

声音很小,极为不自信,但是老警察忽然间灵光一闪,直接走到了那位流浪汉面前问道:「泥球是哪个?」

那个流浪汉蓬头垢面,显得有些惊慌道:「泥球前几天失踪了。」

「那你仔细看看这个人是不是?」

流浪汉显然有点受惊了,根本没有看,直接摇头了,其他围观的人也纷纷嚷道:「这怎么可能是泥球呢?泥球怎么可能长这个样子。」

老警察扫视了一圈忽然道:「我可以请你们当中一个人吃一天饭,不过一天都要听我的话,谁来?」

我听见了流浪汉们口水吞咽的声音,纷纷站了出来,老警察只挑了其中一个。

我和小警察都不明白,他这么干的意义。

老警察带着他吃了顿饭,然后进了理发店剪了头,做了个发型,又请他洗了个澡,最后又给他买了一身衣服。

我和小警察目瞪口呆,经过一系列操作,流浪汉大变样了,我隐隐有点明白了老警察的意思。

下午的时候,老警察把焕然一新的流浪汉带到了一群人中间,然后问道:「这是谁?你们谁认得出来吗?」

所有人全都摇头,或许郑小文就是流浪汉中的一员,不过改变了造型,所以他们认不出来。

这是一个大胆的猜测。

老警察带着小警察重新回到了办公室,他又点了一根烟,这几天他抽烟特别凶猛,每次思考的时候,他总是点着烟然后一言不发地发呆。

我飘在他身后,苦苦思索着郑小文和我的关系,我知道老警察必然也在思考。

他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郑小文是凶手,甚至连理论上也说不通,我的剃须刀片怎么会到郑小文的手上呢?我取走的三十万为什么要给一个流浪汉呢?而且郑小文不像是个流浪汉,他是流浪汉只不过是个推断。

又一次快到晚上了,老警察虽然神色镇定,不过眼神里还透露出一丝焦灼,凶手杀人成瘾,如果不在晚上之前把他抓到,肯定又会有人受害。

老警察打开电脑,搜索了一番郑小文的信息,他对郑小文一无所知,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不可能是这个年轻人,但是他还是怀疑,这只是一种直觉,长时间办案历练出来的直觉,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他都会不舒服。

他想不出郑小文和我的关系,所以他决定先了解一下郑小文,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之前那个叫泥球的流浪汉,如果他的身份来历不正常的话,老警察决定就算没有证据,今天晚上也要看着他。

屏幕上缓缓地出现了关于郑小文的信息,信息出乎意料地少,只说了他父母早年双亡,然后初中就辍学了,而且他似乎不是本地人。

单单看这些信息,都没有问题,老警察查了一下他租住的房屋,然后决定和小警察再过去看一下。

郑小文租住的房屋是一栋老式平房,在一条曲折幽深的巷子里。老警察和小警察在院子门口敲了门,等了半晌,都没人开门,要么就是不在家,要么就是故意没听到。

我飘进去看了一下,院子里没人,老警察对小警察使了个眼色,准备翻墙进去看看,小警察有点犹豫,因为这种行为是不合规矩的。

老警察没管他,三步两步身手利索地翻进了院子里。院子里没人,透过门缝往里看,里面也没人。

老警察又翻了出来。

恰好隔壁有一个中年妇女看到了老警察,正准备喊,他赶忙说道:「隔壁那家的小伙子去哪儿了,我们是警察,需要找他问点事儿。」

中年妇女一看警察掏出了警官证,倒是没有再喊了,松了一口气,瞥了郑小文的院子一眼道:「谁知道,小伙子去哪儿了,前几天刚租的房子,就看见他回来过一次。」

「前几天刚租的?你怎么知道。」老警察感觉事情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因为那家院子就是我家的。」大妈回答道。

老警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

「那小伙子是不是犯啥事儿了?」大妈好奇地问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问题要问他,你不要说我来过了。」

大妈满脸的不相信,但是这事儿还不一定呢,老警察不敢瞎冤枉人。

我跟着老警察和小警察往外走,也觉得郑小文的嫌疑越来越大了,跟我奇妙的熟悉感,刚租几天的房子,刚办的身份证,疑似流浪汉泥球。

现在找不到郑小文的人,只好回警察局,还没到警察局门口,又接到了有人遇害的消息。第四天晚上,又死了一个人,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干脆利落,老警察站在尸体前叹了一口气,小警察默不作声。

我也说不出话了,警察已经加大了管控力度,这几天连环杀人案的事情也传开了,结果还是有人死了。

老警察对神秘消失的郑小文上了心。

第五天早晨,他又带着徒弟,登上了公司附近的天台,我愈发觉得这个地方熟悉。

我是不是无数次站在这里看过风景呢?

老警察和小警察站在这里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下了楼,显然不太可能等到郑小文。

老警察已经向警察局里反映了郑小文可能有嫌疑,但是自从那天在天台上见了一面之后,郑小文就神秘失踪了,他租住的院子一次都没回去过。

我的葬礼已经办过,妻子也来询问过这件案子的情况,让我有些安慰,人走茶凉,在任何时候都不为过,妻子能够在我死后依然关心我,让我很高兴。

老警察依然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小警察依然在翻看卷宗和案情分析,我百无聊赖地飘在警察局里,对于这里的每个人我都很熟悉了,以前在我眼里颇为神秘的警察局褪去了光环。

我知道小警察喜欢警察局的警花,那个比他大三岁的少妇,可惜人家结婚了。

我知道老警察家里有个女儿已经上高二了,出落得很水灵,可惜跟他关系不亲近。

我知道警察局局长喜欢偷偷在自己办公室里看 A 片。

发现这些秘密的时候,我乐不可支,觉得很有意思,没多久我就厌烦了,毕竟没人跟我交流,我只是一只孤零零的鬼。

老警察拼命地把这几件案子的拼图拼到一起,已知的线索有,这个人和我有某种联系,这个人拿走了我的三十万,这个人生活在我的公司附近,这个人喜好杀人,这个人用的凶器是一把锋利的剃须刀。

到傍晚的时候,警察局里传来消息,找到郑小文了。

因为连续杀人案性质太过于恶劣,所以组里对这件事非常重视,老警察一把郑小文的嫌疑给报上去,立马就有警察在公司附近搜索郑小文的踪迹。

最后,终于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小宾馆里找到了郑小文,在他傍晚准备出门吃晚饭的时候,警察进去的时候,发现一个双肩包,里面装满了红色的钞票,床上散落着一本人体图解,还在洗手间发现了一个剃须刀片,郑小文刚用它刮过胡子,经过对比,证明了这就是凶器。

郑小文就是凶手,毫无疑问,郑小文当场就被逮捕了,他没有反抗,神色很平静和悠闲,就像老警察第一次在天台上看见他的时候那样。

虽然知道了本案的凶手,但是老警察还有一肚子疑问,我也还没找回我失去的记忆,于是我跟着警察师徒二人组,立马去见了郑小文。

十一

郑小文因为太过危险,被拷在椅子上。

「郑小文?」老警察问道。

「嗯,我是。」

「你认得我吗?」老警察问道。

郑小文忽然笑了:「我认得你,那天上天台的时候,我见过你。」

「这几起案子都是你干的?」老警察问道。

「恩,都是我干的。」郑小文的语气非常平静。

「那我应该叫你泥球还是应该叫你郑小文。」老警察问道。

「叫我郑小文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为什么杀人?」

「因为我喜欢杀人。」老警察没有动怒,小警察看他这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气得想要动手打他,老警察制止了他。

「你和楚踵是什么关系?」老警察郑重地问道,这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我一直当他是我大哥。」郑小文抬起头,慢斯条理地回答道,「我这个名字还是他给我取的。」

「你当他是大哥你还杀了他?」小警察气愤地问道。

「是他让我杀了他的。」

轰!我的脑袋一震,就在郑小文说我是他大哥,我还给他取了名字的一瞬间。

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我失去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老警察并未为这异乎寻常的情况感到吃惊。

「我和大哥两个人认识超过十年了。」郑小文笑道。

我渐渐回忆起了一切,十年前,我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有一天傍晚骑车回家,路过桥洞,一个十二三岁大小的小孩从黑漆漆的桥洞跳了出来,拿着一把小刀哆哆嗦嗦地说要抢劫我,要我把钱交出来。

我感到好笑,轻轻用力一推,发育不良的瘦小孩倒在了地上,不过我没为难他,反而觉得他有趣,带着他去吃了一顿饭,又给了他二十块钱,是我两天的零花钱。

从那以后,每次回家都必须经过桥洞的我,经常停下车去找他,跟他聊天。

偶尔我会给他钱,带他吃顿饭,他后来喊我大哥,那时候我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乐事,也有说不完的烦恼。

小文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后来我发现他喜欢看书,于是我经常给他带些书过去。我知道了他的情况,他出生在偏远地区的农村,初中的时候,父母双亡,于是他只能自己出来谋生路,在大城市里,他这种童工是没人肯要的,于是他卖掉了自己的身份证,二十块钱,成了住在桥洞下面的流浪汉中的一员。

身小体弱,就算做流浪汉也比不过别人,那天他实在是饿得没办法了,从垃圾箱里捡了一把小刀,准备对我实施抢劫。

他是识字的,又爱看书,所以他第一次叫我大哥的那天,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郑小文。郑是他的姓,小文取的是他长得比较瘦小,又喜欢看书的意思。

我们感情很好,他从不对我过分地索取,我也不会关注超出我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因为和我在一起比较多的原因,他可以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也有超出这些社会底层人物的见识和眼界。

他和大城市里长大的青年没什么两样。

高中毕业以后,我去了外地上大学,和小文不再经常见面和联系了,只有偶尔回家的时候,会见上一面,然后给他塞点钱,这点钱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以帮他解决问题,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反正他还是过了下来,这么多年。

大学毕业,我一开始在外地工作,但是发展得并不好。后来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也就是现在这座城市,并且认识了自己的妻子,柳媛。她是一个贤惠善良,性格温婉的好女人,长得又漂亮,我和她迅速地坠入了爱河,不到一年,我们就结了婚。

我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找了份工作,工作不错,婚姻又幸福,颇受人羡慕,因为距离小文所在的桥洞也不远的原因,每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我一般都会跟小文一起吃,走到我们公司附近的一座高楼的天台上,一边谈话,一边吃饭。

在其他人眼里,我是一个工作上进,顾家的好员工、好丈夫,为人也比较方正,唯一的爱好就是偶尔抽几根烟,喝点小酒。

但是其实我不是这样的人,我跟小文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说脏话,骂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看到第三个受害者,公司的女同事苏曼的时候,我觉得有点熟悉,似乎和人谈论过对她的欲望,这个人就是小文。

我和他一起在天台上,对着苏曼流口水。每天等待苏曼从公司里出来,目送她远去,小文跟我一样对苏曼抱有好感,但是他不说出来,我知道,他自卑。

自从三年前开始,我就一直琢磨着帮小文解决身份的问题,给他弄个身份证,找了不少关系,但是一直没成功,直到前不久,我才成功地找到关系帮他解决这件事情。

一个星期前,我带着小文买了身衣服,带他去警察局拍了身份照。

我还帮他租了一个小房子。

至于我,我感觉自己几年前就死了,死在了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我从原来的放荡不羁变成了后来的唯唯诺诺,勤恳老实。

只有在小文面前,我才能表现真正的自己。

在其他人面前,我不是不能变得更加浪荡一点,更加混蛋一点。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伤害其他人,如果从前我是独自一个人,那么后来我承担起了责任之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不再单纯地属于我的个人行为。

我稍微越界,就会伤害到我身边的人,所以我一直在压抑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完美形象。

小文对我有个评价:「懦弱又善良。」简直没什么评价比这个更加合我的心思了,小文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

我离开家的时候,把自己剃须刀盒里的刀片抽出了一片,晚上跟小文到他的出租屋里坐了一会儿,我请他找个合适的机会杀了我。

我开玩笑道:「小文你下手准一点,让我少受点痛苦。」

小文一开始非常惊恐,但是当我的表情变得认真严肃的时候,他意识到我不是开玩笑,

用了三天时间,我们调整好了心态,做好了准备。他用剃须刀片在我的脖子边比划了无数次,对照着我买来的人体图谱,精准地找到了我大动脉的位置。

我从那天开始戒烟戒酒,准备对自己的家人尽最后一份责任,我更加珍惜和享受和老婆的最后时光,和小文的约定是,我不问他最后下手的具体时间。

还有,我会给他三十万,作为报酬,杀了我之后,他可以用这三十万重新开始,无论想做什么,他都可以。毕竟他有了身份,也有了金钱。

我想,他会有个新的开始。

就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小文帮我完成了心愿。

我为什么不能自杀呢?小文的评价非常中肯,我懦弱又善良,自杀的人总会惹来非议,人们会纷纷用他们的大脑去恶意揣测这个人的经历,甚至伤害他们的家人,我不希望把自己的死亡和周围的亲朋好友扯上关系。

所以我不愿意自杀,当然这是善良的一面,懦弱的一面就是我恐惧死亡,不敢自杀。

这就是我失去的记忆,我都明白了,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我隐隐有些后悔,因为做鬼这段日子观察人世的生活,我觉得还挺有趣的,但是可惜我回不去了。

我还有点困惑,小文遵照我的指示杀了我之后,为什么又要犯下一系列的杀人案。我知道了自己的死亡原因,内心已经释然了,剩下支撑着我没有消散的就只有那一点好奇心了。

十二

小文给老警察讲述了他和我的经历,我们两人是如何相识的,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模样,大体过程和我心目中所想的差不多。

「大哥跟我一样,是个孤独的人。」末了小文说道。

「既然你大哥给了你钱,安排好了一切,为什么你还要继续杀人?」老警察不解地问道,虽然这样想有些不合适,但是小文杀了我之后,真的收手的话,警察还真的不一定能抓到他。

小文笑了笑:「因为大哥不了解我,连我自己都不了解我。」

「我和大哥在一切发生以前,都以为我能重新开始。」

「那天晚上,我割断了大哥的喉咙,完成了一件事情,你知道除了恐惧之外,我还感觉到了什么吗?兴奋,自从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真切切地活着。」

「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价值吧,那一刻我明白了杀人对我的意义,就像警察这份工作对你们人生的意义,杀人就是我实现自身价值的方式。」

「所以,当天晚上,我杀了大哥之后,又杀了另一个人,验证我的猜测,我的猜测很准。」

「我喜欢苏曼,也就是我杀的第三个人,我和大哥在他每天午休时间,在下班后,经常一起站在天台上看她,大概你不知道吧,大哥喜欢她,我也喜欢她。」

「杀了大哥之后,我也有了一笔钱,但是忽然间那一刻我明白了,我和她是不可能的,一个自幼流浪的流浪汉,和一个生长在正常家庭里的美丽女孩儿,我感到很绝望,事实上,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的幸福,我只能远远旁观,是没办法融入进去的,毕竟我不是一个普通人。」

「我做不到,做不到照大哥说的那样去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对这个社会而言,我注定了只能做一个幽灵,我没有社会关系,没有立身之本,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唯一确确实实让我感到自己活着的只有杀人的那一瞬间,大哥在的时候,我活着的瞬间就是和大哥待在一起的那一刻。」

「所以也可以说,是大哥的死亡造就了现在的我,我杀了苏曼,因为绝望,我没有碰她,因为我们之间没有爱,也因为我把杀人当成工作和艺术,不想留下破绽,因为欲望,我摸了她几下,她害怕我,这个躲在黑暗里窥视她的人,她吓得瑟瑟发抖,我兴奋的时候,她却哭了,我感到很恐惧,然后我杀了她。」

「之后,我定下了一个规矩,每天晚上杀一个人,就像你们每天工作八小时那样,本来准备,做完七天就离开这个地方的,这个地方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对外界很陌生,不过也很向往。」

老警察和小警察对视了一眼,有点后怕,如果再迟几天,还不知道小文会跑到哪里去继续疯狂的杀人之旅。

我没想到小文会变成这样,我有些难受,甚至自责,是不是我如果不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我把一切都说了,能不能拜托你们一个事儿?」小文被带走的时候,对两个警察说道。

老警察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说吧。」

「你们结案的时候,就说我和大哥不认识,我是一个杀人狂,大哥只是偶然成了我的猎物,我为了三十万块钱把他杀了。」

老警察皱了皱眉头,然后叹了口气:「好吧。」

我有些感动,毕竟如果真相被揭露出来的话,我的名声就毁了,我的妻子可能也会受到世人的抨击和非议。

最后这桩连环杀人案结案了,小文被判了死刑,老警察和徒弟隐瞒了一切,对外只说,小文是个流浪汉,具有反社会倾向。

十三

「警察先生,我老公真的是被人杀掉的吗?」案子了结之后,我的妻子打电话到警察局问道。

老警察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我的妻子发现了什么,但是最终他说道:「楚先生确实是被人杀害的。」

这句话一半对,一半错。

此时我已经回到了家里,弄明白真相之后,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很快我就会消失,至于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阴曹地府,我会去哪儿,我也不知道,最后一段时间我想陪陪自己的老婆和女儿。

挂掉电话之后,老婆瘫在沙发上,眼泪开始刷刷地往下流,嘴里还不住念叨:「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有什么后悔的伤心事,她去法庭参加了对小文的审判,她可能曾经看过小文,知道我和小文的关系。

回想起最后几天我的反常状态,她此时此刻也许捕捉到了我当时的心理状态,隐隐知道我那时的想法。

我在结婚后的转变有多大,她是知道的,她现在很清楚了,我其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她心目中我理想的样子,根本不是我自己。而是我一直在迁就她,她可能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对我更宽容和迁就一点。

我想安慰安慰她,这一切其实和你并没有关系,纯粹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忽然间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才跑去干出傻事。

但是我安慰不了她了,我的身体渐渐开始变得虚幻,不一会儿消失在空气中。

就像我从来没存在过,可能我真的从来都没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