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嘉庆五年(公元1800年),湖南永州知州陈文旭奉命押解税银到省城长沙。陈知州让人雇了十多个能干的工人帮忙,人挑马驮花了七天时间才抵达长沙。到了藩台衙门后,陈知州让人把装银子的布包一一打开,好将银子给藩台大人检验入库。那一年风调雨顺,所交税银充足,总数有十八袋银子。藩台大人一一检验,手中掂量着银子确定无误后再行登记入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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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台大人核验到最后两袋银子时,发现硝皮袋子里装满了石头,一千两纹银不翼而飞了。藩台大人成宁见状大怒,忙叱问陈知州还差一千两纹银去了何处?这纹银价值连城,又是皇粮国税的税银,如何能轻易丢失?这一千两纹银足够陈知州罢官问责的了。陈知州捧着石头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说话,脸色阴沉得像要下暴雨的黑天。

陈知州浑身颤抖、冷汗直流,忙解释说一路上银子都由他亲自押解,每到一地都是住在驿站,从未在集镇上停留。两袋银子不翼而飞,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如今税银丢失,他难辞其咎,但他真的不知道银子去了何处。藩台大人喝止了他,气呼呼地往衙门外走,刚到衙门口时又转身对陈知州说道:“本官不管你有何理由,若三天之内破不了案,你就等着吧!”

藩台大人一甩手就离开了大堂,陈知州在后面磕头不止,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恳求藩台大人高抬贵手。

藩台走后,陈知州立刻将所有工人集中起来严审,这十多名雇佣来的工人被轮番杖责,有的人被打得奄奄一息,但他们始终不肯承认偷拿了税银。陈知州无法,只好让衙役强行对工人们搜身。一番搜查之下,只在工人刘二的衣服袋子里搜到了10两银子。

陈知州问刘二银子从何而来?刘二说银子是他出发前堂弟刘塘交给他的,前几日堂弟刘塘听说他要去省城,就找到他给了他10两银子,请他到省城帮忙买些珍珠回来。家里的老母亲生病多日,郎中说要大颗的珍珠磨碎泡药治病。堂弟是个孝子,家境又比较殷实,故而给了他10两银子,买珍珠剩下的钱再请他带点药材回来。

陈知州并不相信刘二的话,就算刘二所言不假,陈知州也不敢轻易放了他。毕竟这一千两银子丢失,总得有人来背锅才是。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冤大头,不能这样白白将他放走。陈知州将刘二反复拷问,每隔几天就提出来拷打一次。刘二经不起拷打,含泪承认了银子是他偷走的。陈知州让刘二签字画押,关入大牢等候上司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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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刘二在牢中棒疮病发无人救治,活活病死在了狱中。刘二的堂弟刘塘见他久久不回,便驱车赶往省城打探。刘塘花钱疏通了牢房狱卒,狱卒说前几日死了一个永州来的工人,尸体被抬到后面山坡上草草埋葬了。刘塘又花钱买了狱卒的消息,狱卒告诉了刘塘事情的来龙去脉。刘塘听说刘二被无辜冤死,他的10两银子也被没收入官,悲愤之下到巡抚衙门上诉,要求还刘二公道,惩治酷吏陈知州,并且还他10两银子。

刘家多次上诉,藩台大人成宁却以此案具结为由,多次干预案子审理。陈知州为脱失银之罪也百般抵赖,刘塘花去银子不少,却始终讨不到一个公正说法。巡抚大人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案子久久不能判决。最后,陈知州以刘家私藏税银为由,要求刘塘及刘二家属交出遗失的一千两银子。刘塘这下从原告变成了被告,刘塘矢口否认刘二偷走了税银,更没有将税银交给他私藏。

陈知州等人哪里肯信,他们见刘塘家境殷实,就想让刘塘出这一千两银子堵住窟窿。陈知州等人捏造证词,又让一个运税银的工人出面作伪证,说亲眼看见刘二偷走税银并在酒后失言说出把银子交给了刘塘。刘塘为奖赏刘二,给了他10两银子。

这一下,刘塘也成了罪人。陈知州等人又对刘塘一顿拷打,打得刘塘两腿骨折,双肋断了几根。刘塘被打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浇醒,醒过来后又继续拷打不止,刘塘家人见再打下去他小命不保,忙变卖了家中三十余亩良田和几间房子,凑齐了一千两纹银补上了税银,又花了二百两上下打点才保住了刘塘的性命。刘塘性命保住了,但他仍被判了三年徒刑,仍旧要在大牢里受煎熬。

祖之望

两个月后,福建浦城人祖之望调任湖南巡抚,祖之望是个非常清廉且有智慧的官员。他调任湖南巡抚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查阅衙门中积累的案子。祖之望很快就查到了刘二偷盗税银一案。祖之望看了卷宗,马上察觉此案离奇蹊跷,刘二、刘塘盗取税银着实疑点重重。

祖之望思索了片刻后,又拿起当初那两袋石头一再检视,又找来当初搬运硝皮袋子的工人。祖之望问工人们:“从永州到省会需要多长时日?”工人们回答要七天时间。祖之望又问工人们,沿途经过了多少家旅店?工人们一一说出了旅店数量。祖之望又问,这些旅店是否还记得?工人们说记得一清二楚。祖之望听罢,欣喜地说道:“这桩案子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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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祖之望换下官服,乔装成商人模样。他向巡抚衙门请了数天假,用一辆马车载着硝皮袋中的石头,又让两个工人赶着马车带路,朝着永州原路进发。湖南本地多石头山,祖之望出了城门口后,就徒步行走。沿途之中,祖之望见到与硝皮袋子中相似的石头,就会捡起来加以比较并放入车中。

每到一处旅店,祖之望就会把这些石头停在旅店门口,并大张旗鼓招摇过市。他的这一举动让住店的客人觉得奇怪,也让随行的工人们觉得异常,他们都不知道祖之望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工人们问祖大人究竟何意?祖大人只是笑笑不说话。工人们见状,不敢再多问。

一天傍晚,祖之望和工人们投宿一家旅店。祖之望让众人把石头从车上搬下来放好后,让工人们各自去安歇,他则信步走出了旅店。此时明月当空,皎月如雪。祖之望俯察四周地上,忽然在旅店屋后的石壁下看到一块石头,祖之望看到这块石头,蹲下身去捡了起来,又抬头看了看石壁,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祖之望叫来店主,让他通知所有房客他今天要在店内审石头。店主见祖之望说话很有威严,于是他不敢多问,只好按照吩咐叫来所有房客。周围百姓听说有人要在客店中审石头,觉得此事稀奇古怪,纷纷前来围观。

百姓和房客们围拢起来后,祖之望端坐案桌之后,让工人们抬出沿途搜集来的石头,全部将石头摆在桌子上。祖之望让百姓和房客们前来观看石头,并问他们这些石头和硝皮袋子中的石头是不是同一种?众人看了之后都纷纷摇头,说这些石头完全不是同一种。

片刻之后,祖之望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块石头,放在了这堆石头中间。他又让百姓和房客们来看,祖之望问他们这块石头和硝皮袋子中的石头是否同一种。百姓和房门们仔细对比看了,都说这块石头就是硝皮袋子中的那一种。

祖之望把店主叫到桌子前,问他这两类石头是同一种,店主点头说是同一种。祖之望站起身来,拉着店主的手问他:“这块石头与硝皮袋中的石头既然是同一种,那为何这种石头会单单出现在你家屋后?”

店主听罢,吓得脸色苍白,冷汗顺着背沟子流了下来。店主支支吾吾说他也不知情,这可能是巧合吧。祖之望怒斥店主,这根本不是巧合,这分明就是他把屋后的石头换成了税银!

这种石头充满气孔且质地坚硬,沿途走来所捡的石头大多都是青石或者白石,这种石头如蜂窝状,且颜色漆黑无比。这种石头只有店主屋后的石壁上有,且石壁有被人凿过的痕迹,仔细检查凿还是新鲜的。店主不是凶手,还能有谁?

店主还不肯认罪,祖之望将店主和两个伙计抓回巡抚衙门审问。店主到了巡抚衙门,早吓得浑身瘫软如泥,还未动大刑就招认了一切。店主说出了案子的真相:

一个月前,永州知州陈文旭带着工人押运税银来到店里住店。虽然他们假装成过路商人模样,但还是没能瞒过店主的鼻子。他的鼻子非常灵,很快就嗅到了袋子里装着的是纹银。那天晚上,店主用蒙汗药迷晕了押运的工人,伙同两个店伙计盗走了两袋银子。

他们不敢把银子都盗走,不然第二天押运的人起床后容易被发现。店主把两袋银子盗走后,让店伙计连夜到屋后不远处的石壁上凿下来一大块石头,敲碎后装入硝皮袋子里,然后扎好口子放入最底下,把装着银子的袋子压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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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知州和工人们醒来后,例行检查了硝皮袋子。他们随便翻检了表面几袋银子,结果发现银子都在,便放心地驾着马车走了。谁曾想到,马车底下压着的是两袋石头,足足有一千两。当陈知州到藩台衙门交割银子时,最后两袋银子倒出来都是石头。

陈知州为了脱罪,不惜谎称沿途都住驿站,并诬陷刘二偷了银子,并将他逼死。后来刘塘为刘二伸冤,陈知州见刘塘家境富裕,索性将刘塘也屈打成招,逼他交出银子堵窟窿。

刘塘的家属为救他的命,不得不变卖了家中土地和房子来堵上这个窟窿,可见清代官场官吏之无能和凶恶。幸亏刘塘遇到了祖之望这个清官,否则刘塘的命运也必将一片黑暗,甚至有可能步堂兄刘二的后尘。祖之望大人审石擒凶,最终破获了这桩案子。

案子真相大白,官差搜查了店主的家,从夹壁之中找到了被盗走的一千两纹银。盗窃官银在当时属于重罪,祖之望按律将店主和两个伙计斩首,并将盗走的银子收缴入官。刘塘无罪释放,并退还其被逼上交的一千两银子。

永州知州陈文旭诬陷良民,屈打成招并逼死刘二,上奏朝廷后将其革职并流放三千里;藩台大人成宁核查不严,纵容陈知州严刑逼供,造成冤假错案。上奏朝廷后被降级罚俸,并以圣旨训诫。此案先后造成刘二、店主和两个伙计四条人命,可见人贪财容易害命,果真是不假。

祖之望审石擒凶,抓住盗银凶手。他是个智慧之官,也是清正之官。后来他官至刑部尚书,他一生办过无数案子,这桩案子却流传最广,至今当地还流传着他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