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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校的高铁上,我以极低的概率偶遇了林乐臻。

我和他都戴着口罩,衣着气场无一相熟,可还是在目光碰撞的一瞬间就认出对方,他尴尬地推眼镜。

“你也在南京上学啊?”

“不,我在南京打工。”

我撒个谎就推着行李箱朝前走,像是一条河路过另一条河,波澜不惊地淌过。

他似乎回头看了,因为有熟悉又炙热的目光辣辣地印在我背上。

胡乱塞好行李后我靠在座椅,正好可以从一排椅子的缝隙窥到林乐臻的小半个身子,空调冷气直直从顶上拍下来,我调整了下口罩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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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和林乐臻认识九年,三年前断了联系。

九年前我初中,看了几部武侠电影,心血来潮学别人翻墙。

阴雨的傍晚,我蹑手蹑脚溜到教学楼后,刚费力地把手搭上去,就被墙那边准备翻过来的林乐臻一把摁住,我尖叫着摔下来,住了一周的医院。

林乐臻抱着水果花篮来看我,送了五篮我最讨厌的葡萄和苹果。

就此认识,带着消毒水味和水果香气的开始。

出院后我不计前嫌,第一件事就是拜师。因为我打听到这个比我高一级的男孩翻墙功力全校第一,脚轻轻一蹬就站上了墙沿。

我站在地上惊的目瞪口呆,像是看执剑走天涯的侠客一样向上看他,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就是电影里的人,我向往的人。

林乐臻长的不算太帅,但好在高,邋遢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倒是好看。

“上来啊,等会老师来了!傻笑什么?”

“哦,哦。”

我手忙脚乱得如同肚子朝上的乌龟,他叹口气弯下腰,一把拉我上去。

第二天,我端着杯奶茶早早等在墙下。

“师父,茶。”我把胳膊举的平直,满脸敬畏虔诚。

“你听说过别人用椰果奶茶拜师的吗?”

“不都是茶吗?”我坐在墙沿,嘬了一口奶茶满不在乎地含糊。

他笑着说了声行,就转过头看太阳落在层叠的山。

02

后来每个星期三傍晚下课,我都在那里等着,等林乐臻来拉我上墙,哪怕我学会翻墙了也还是等他拉我。

因为我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和他并肩坐在墙沿上,听他讲那些我没听过的事和从没见过的人。

从晚霞到星光,我们会说好多话。

极少数的,他在黑夜里只是坐着,没有表情也不说什么,会在我忍不住问他之前摸出把口琴来,吹《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我懵懵的心领神会,为了不和林乐臻彻底“送别”,我头悬梁的努力,数学很争气的没有拖后腿,迟他一年进了第一中学。

在一中第一次见他,是很正式的开学典礼。

他好像比以前学习更好了,拿着夹册站在主席台上发言,音色低了许多,普通话还是不标准。

“我的发言结束,高二六班,林乐臻。”

他合上发言稿,我站在底下鼓掌鼓得手疼。

我敢保证在场的所有人里,不会有比我更激动的。

往后想起高中生活,都缺不了这一幕。高瘦的男孩站在台上熠熠发光,我站在台下看太阳。

林乐臻下了台,我立马打报告说肚子疼,跑出队伍绕到主席台后。

“给你。”我拿出一盒榛子巧克力。

“干嘛?”他有些不解,但还是接过。

“开学礼物,以后你就是我学长了!”我转身背着手装大人,边走边说。

“以前不是吗?”林乐臻跑着跟上,扬起红色跑道上落了满地的樱花。

“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03

因为是老同学,林乐臻和我越走越近。

买饭、打水、抄作业。都是他今天帮我,我明天帮他。

我好奇他学习那么好为什么要抄别人的作业,他咬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不想写,英语靠阅读,又不是靠十遍十遍的抄单词。”

我似懂非懂,继续埋头苦抄我明年才会学到的单词和短语,为我高中的英语学习打下了很坚实的基础。

我逐渐了解,林乐臻不吃香菜、不喜欢吃肉,喜欢百事可乐,因为寓意好,喜欢阴雨天、浅蓝色和千纸鹤。

而我吃香菜、好喜欢吃肉,喜欢可口可乐,因为喜欢红色。我苦恼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适当改一改自己的喜好。

日子琐碎又快乐,模糊了时间的概念,我都不知道晃晃一年已过。

只记得直布罗陀海峡在西经五度,五四惊雷爆发在“一揪一揪拉绳子”的1919年。

还有林乐臻看的书上有个我没见过的函数叫拉格朗日函数,以及书后插图上的牛顿头发很多。

林乐臻理科尤其好,他会纠正我物理试卷上满篇的叉号,“啧啧啧”几声短暂的嘲笑后还是一字一句地讲给我。

我不服气,所以有次在教室翻一本书,见他来了就逞能考他:“惊起归鸿不成字”。

林乐臻搬把椅子到我旁边随口答“辞柯落叶最知秋”,说完还加一句:“读的倒快。”

我吐吐舌头,心和诗句里的鸿雁一起胡乱扑腾,飞向远方。

04

很快林乐臻百日誓师,就很少来我教室了。

我唱着薛之谦的“我们的距离,到这刚刚好。不够我们拥抱,就挽回不了”,闭眼背着“abandon”和“十年生死两茫茫”,看淡黄色教学楼窗外的樱花树凋零又开放。

林乐臻高考了,没有失误,考上了南京大学。

分别前的留言册我修修改改,还是用涂改带压住原本酸涩的话,写上端正的“前程似锦,乘风破浪”。

那个暑假我跟着林乐臻的小分队去了青岛旅行。

我们一起在台东步行街吃小吃,一起去海昌鲸鲨海洋馆摸鲨鱼的角,一起在规划好的行程上打闹,开不好笑的玩笑却笑的人仰马翻。

海边的落日铺洒,天蓝海蓝,橙霞褪色。

林乐臻站在离我一米不到的地方,像一朵云,轻的没有重量。

他说海好温柔。

他说我和他的从前是蓝色,潮湿、自由、静默的蓝色。

他说想我以后过得好一些,不要勉强和亏待自己,开心最重要,不需要做很厉害的大人。

天很快黑了,林乐臻手撑在身后的沙滩上,闲聊着开口:“你家老薛有首歌我还挺喜欢的。”

“哪首啊?”我知道他一向不怎么听歌,所以有些好奇。

他没搭话,掏出手机递给我一根耳机线。

是《肆无忌惮》,作为资深谦友的我这歌听了上千遍,但还是耐着性子陪林乐臻安静听完。

耳机外的黑夜是海水轻轻晃动,我的心和远处的船一起飘摇,我不确定林乐臻喜欢这首歌的原因是不是和我一样。

05

林乐臻去南京上学后,我们的联系募地少了,没什么原因,就是距离骤然变远,眼界和圈子大不相同,关系就淡了。

我们都在彼此的世界里逐渐模糊,他提到的名字陌生又难记,发的朋友圈不知所云,有时我点开对话框想半天也难开口。

那感觉钝钝的,像被毛玻璃划破手臂,粗糙又疼痛。

以前我总跟在他身后,他总是会把我即将经历的先经历一遍,然后有资格有立场来帮助我、指责我、陪伴我。

我根本不需要想什么,跟着林乐臻走就好了,他追着梦,我追着他。

而现在,我也开始思考我的未来究竟在哪。

高考那年我运气好,比估分高了三十分。

我填的所有志愿都是南京,我在挽留,挽留林乐臻,挽留自己。

我说不清为什么固执成这样,也无法界定这段感情的边界,只是觉得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和前途等价。

我没考上南大,去了东南大学读法律。通知书寄来的前一周,林乐臻在朋友圈公开了女朋友。

点赞后他知道我在线,就像个哥哥一样来问我录取情况,我没告诉他,诌了个学校名就敷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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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我没有去想当时从墙那边伸过来的冰凉的手会不会在未来的某天再次突然握住我,也没有去想《肆无忌惮》的间奏里是不是真的藏着几句很小声的我爱你。

我在想,我们会不会就没了以后。

我发过去一个大笑的表情,也缓和不了冷到冰点的气氛,突然感受到清晰的疲累,原来一直都是我在想象,我在坚持。

在群里看到有人分析林乐臻的恋爱心路,我没忍住听了一耳朵,真浪漫,幼稚又长情。

原来《送别》不是唱给我的,是在舍不得别人。

抄作业也不是懒得抄,是因为要替别人写,自己的那份就不想做了。

翻墙出去是为了给她买零食,喜欢蓝色是因为她喜欢,喜欢阴雨天是因为她怕热。

被琥珀蓝海水淹没的《肆无忌惮》里也从来没有秘密,不过他随口提起,我的独角戏。

我一直看到的不过林乐臻世界的一隅,他真正的快乐与悲伤我或许从来不懂。缘分的齿轮是卡上了,可慢了一齿,就越转越坏。

他的世界五光十色,他逮捕了光又把光撒向四周,是为了让那个女孩看见自己,只是恰好照亮了我。

“你们知道吗?他追了她六年。”群里发出阵阵惊呼。

六年?我笑出声。

的确是六年。

07

我叉掉了林乐臻的对话框,在手机屏幕前流下成年的第一滴泪。

很不体面地,我不说原因就狼狈地退场,不再争取就跌撞着告别。

甚至没有勇气再多讲一句话,因为没有意义。

我怕我演不好大方,更说不真祝福。

情绪打在棉花里,我把有关林乐臻的所有故事都小心折好,折成一只只千纸鹤,放进铁盒子里锁在柜子深处,我要它和我的肖想一起腐烂,不许它再飞翔。

泪一滴一滴洇湿了枕头和一小块床单,我躺在上面,像那夜海上的船。

我清楚知道,地理书上的直布罗陀海峡会一直是西经五度,而我和林乐臻的回忆却再也不会蓝。

在高铁上醒来时,耳机里的《肆无忌惮》还在播放,我觉得有些吵,看了眼林乐臻的方向,心里的风停了。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就像以前喜欢薛之谦,现在不喜欢了一样,就像刚才还在北方,现在就在南京了一样,可能我们从来就没有过徘徊纠缠,可能那不是爱情。

因为痛苦很短暂,而遗憾更短。

我很快就适应了没有林乐臻的生活,一切平静又自然,陌生无措也接受,好与坏都不重来。

我对帮我取下行李箱的小哥说了声谢谢,出车厢门时不小心撞了林乐臻一下。

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我没有回头确认就继续向前走,南京的九月干燥炎热,那段湿漉漉的心事已经被埋葬。

- end -

文||ehcostraw月白

图||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