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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不是天赋,而是选择

文:朱正琳 编:

《燃灯者》的作者赵越胜与我是老朋友,其中《辅成先生》一文,电子版的未完成稿、修改稿和定稿以及繁体字版的成书我都曾一一读过,且每次读都有新的感触。这回又从简体字版读,感受自然就更复杂一些,是后记里的一段话让我拿起了笔。

▌“让别人也看看”

燃灯者的慷慨与勇气

在《燃灯者》中,赵越胜说,未完成稿曾传给周辅成先生:“先生一气读完,只说了一句:写写也好,让别人也看看。”

我的感觉是:辅成先生真是君子坦荡荡啊!

我认为辅成先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这不是学生在为他树碑立传。他那轻轻淡淡的一句“让别人也看看”,顿时让我这个“别人”心中豁然:文章另有一位应予彰显的真正主角,袭用燃灯者的比喻,就是辅成先生心中那盏灯或那团光亮。

光亮从何而来?文中其实多有提示:用古希腊先哲的说法,是来自善的知识或善的理念;换成中国先哲的说法,则是来自善道或大道。对于这样一位主角,当然没有什么理由藏着掖着或私相授受。

回过头去看,当年那个“半文盲的小青工”赵越胜,在辅成先生眼里不也曾是“别人”?

而辅成先生却未尝有一丝踌躇,敞开胸怀与他进行苏格拉底式的平等对话,在那风雨如晦的日子里切磋学问、砥砺道德。

今人读来,常觉那种师生情谊感人至深,但却容易忽略至为重要的一个事实,即:那种“对话”在当年是一种“禁止的游戏”,极有可能给他俩而主要是给辅成先生带来灾祸。

那么,辅成先生何求?他无非是想让“别人”也见到自己所见到的那团光亮而已。因此,“让别人也看看”乃正大之言,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越胜其实是深知这一点的。看他慷慨悲歌,哪里像是只为“二三子”而作?

文前题词引托马斯•阿奎那的那段名言也是明证。其词曰:“美德都是庄严宏大的/庄严,就其实质而言与慷慨一致/就其形式而言与勇敢一致。”

的确,让越胜受惠最多的,与其说是辅成先生的智慧,不如说是辅成先生的美德。越胜当然明白,没有那种“让别人也看看”的慷慨与勇敢,就不会有“燃灯”一事。

言及此,我不得不顺便说一句,简体字版的有所删节,虽然是太情有可原了,但终究是伤害了文章所要表达的“庄严”。

▌读懂苏格拉底

突围无知善恶的环境

辅成先生对越胜教诲多多,但我以为最重要的教诲是“读哲学第一步就是读懂苏格拉底”。

他对苏格拉底的解说要点有三:

一是指出“张扬人的精神生活的神圣性始自苏格拉底”,而(在苏格拉底)“人的精神生活要以寻求‘善的知识’为目的”;

二是推崇苏格拉底的“精神接生术”,并言简意赅地将之概括为“就是要人不是先思考哲学,而是先哲学地思考”;

三是强调苏格拉底“信奉平等对话”,并据此批评柏拉图的“哲人王”是“未学得(苏格拉底学说)真髓”之论。

按我的领会,把这三个要点融会贯通,就能得出一个对于当年的我们尤为重要的结论,即:凭着向善之心和正当地运用理性,人是能够独立地求得“善的知识”的,并因而能够独立地作出善恶判断。

人有向善之心,古往今来的哲人们多有此议。近世哲学家康德就尤其强调这一点,而按亚里士多德的说法:“宇宙万物皆有向善之心”,人当然更无例外。

但仅有向善之心显然是不够的,你还必须有“善的知识”,否则你自己无法判断善与恶。

从日常经验看,我们好像是向来就具备某些“善的知识”的。这些知识大多来自传统,来自我们习以为常未加审视的种种既成之见,而这些既成之见说到底则总是来自某种“神意”或其他权威。

苏格拉底却对我们说:人之为人,就在于他有精神生活,而精神生活的目的就在于自己独立地寻求“善的知识”。按他的看法,人只要学会“哲学地思考”和“平等对话”,就确实能够独立地寻求“善的知识”。

“哲学地思考”一说也许会让人望而生畏,但在苏格拉底那里其实却很简单:知道自己无知,知道自己的各种定见都有可能是错误的,“哲学地思考”就已然开始。

换句话说,“哲学地思考”不是要先学了足够的哲学知识之后才能做的事,相反却是要把所有既成之见(无论来自何种权威)先都放下。

因此可以说,是个人就都能“哲学地思考”。只是因为我们头脑里总是充满各种“哲学上的偏见”(波普语),才妨碍了这种思考的进行。

附带一说,苏格拉底的确从来不写书,但他却也从来没有把哲学当成私人圈子里的游戏。孔夫子主张“有教无类”,而“街头哲学家”苏格拉底的“平等对话”门槛则更低。事实上那是他参与公众生活的一种方式,也因此他才被处以死刑。

辅成先生给越胜讲解苏格拉底的年代,我们这一代人正被种种谬见与谎言笼罩着。我们所受到的教育与苏格拉底的主张恰恰相反。

我们被告知:有“改造思想”,把某种既成之见变成自己的见解,才有可能知道善与恶。我们当中有许多人也曾努力去学习,后来却发现,不是我们掌握了理论,而是理论掌握了我们。

原因说穿了其实也不值一哂,因为“理论”早已经在拥有解释权的导师或祭司的“掌握”之中。你必须以他们的解释为准,而他们的解释却变幻莫测。

因此,事实上我们已被剥夺了知善恶和独立做出善恶判断的权利,剩给我们的只有两个字:听话。当然,现实生活的荒谬也在教育我们,让我们这一代人终于喊出一声:我不相信!

接下来是有向善之心的人都不得不独自在暗昧中摸索着寻求“善的知识”,因为我们实在不知道,自己不知善恶该怎么活着。

首先要做的当然是从理论的掌握之中挣脱出来,我在后来的回忆中称之为“理论突围”。那场突围可谓陷阱多多!能得辅成先生点拨而“第一步读懂苏格拉底”,是何等地幸运?我羡慕越胜。

我们的生活经验一再证实了苏格拉底是对的:

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有能力独立地寻求善的知识,有能力独立地作出善恶判断,有能力“哲学地思考”。这些能力的确不是哲学家们的专长,更不是祭司们的专利。

▌言而无文,其行不远

回忆文章有时候难免会只是在说个大概,因为细节记不清了,你又不能虚构。

越胜这篇文章却有点不一样,几乎全是细节构成的,每一笔都不是在说个大概。当然,有些事情让人刻骨铭心,忘不了,那年头这种事又尤其多一些。

但其实越胜是得益于勤记笔记的好习惯。每一次与周先生见面,哪怕是在饭店里吃饭,他都当场把他们的对话一笔一笔记下来。也许回去还会记日记。总之,这本书里很完整很准确地再现了多场有情景有层次的思想对话,来龙去脉起承转合全都一丝不苟,尤为珍贵。

那些对话在当时无疑都有振聋发聩的作用。即便在今天读来,也常让我有醍醐灌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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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讲伊拉斯莫《愚人颂》三大主旨(立身人道、宣扬宽容、批判专制)一节;讲康德三大批判无高下之分一节;讲嵇康的“七不堪”、“二不可”一节;讲“幸福是一种具有伦理意义的心理感觉”一节……其他还有解说朱熹、分析电影《望乡》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按我的看法,这些对话不仅使周先生这个人物——一位哲人,一位思想者的形象立住了,而且使这篇文章的另一位主角——那盏灯、那团光亮也得以凸显出来。

越胜作文,朋友圈里有一种说法,有点爱“转文”。一是旁征博引,小文章好像都恨不得想写得无一字无出处。二是用词求古雅。

比如,夜里读书,你说“挑灯夜读”已经够文气了吧?可越胜嫌俗,他要说“古卷青灯”。我们为此有过一点争论。

他引孔子的话为自己辩护说:“言而无文,其行不远。”

平心而论,越胜对“文”的追求和思慕之心,诚意十足,“转”起来热情饱满,没有卖弄之嫌。

又或许还因为他去国二十年,没有染上我们这里滋生蔓延的老气横秋和油腔滑调的习气,竟使得他的“转”甚至给我们带来几分清新?

所以,背地里我也常说:“因为他是越胜,我容忍了。”这篇《辅成先生》,的确当得起“文质彬彬”四个字。

《辅成先生》一文收录于作家赵越胜的作品《燃灯者》中,这本书不仅是特殊年代的特殊回忆录,也是一代哲学泰斗留给后人的思考启示,更是我们这个快速商业时代逐渐被抛却的独立、慎思、诚意之作。

为此,麟阁经略联合先知书店诚荐这本《燃灯者》,收藏、阅读本书的几大理由:

1.□□□:本书曾绝版多年。

2.经典:本书让人重识70年代的异常,怀念80年代的理想,被视为是两代知识分子交往的经典之作,周国平作序,陈嘉映、徐友渔、徐晓等联名推荐。

3.稀缺:网上本书甚至已溢价到100多元,先知书店全网最低价,仅售42元,新会员19元即可收藏。

4.思想厚重:作者为燃灯者立传,为思想找寻薪火相传者,也为这个价值与情操全面失守的世界留下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5.文字上乘:越胜先生的文字,典雅、涵泳。当代中国能把中文写这么好的不多见。本书甫一出版,就荣获第十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散文家奖。

6.口碑极佳:有书友说,“刚拿到本书只是惊叹价格便宜,但读完后,为之落泪。有幸见证了那个年代‘燃灯者’,将自己的光投射给众人,并点亮了一代又一代的人,这才是本书最大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