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网文《睡梦医生》,作者:琴月晓,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小叔回来了,回到这个平静的乡镇。

从小我就喜欢小叔,他的脑子与别不同,当时镇上街坊有什么疑难事件都由小叔帮忙解决。可惜在我读小学那年,小叔出了省城工作,凭着他过人的头脑干出了名堂,开了自己的公司。公司生意倒是顺利,只是小叔开始了忙碌的工作生活,也就是前段时间爷爷过世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又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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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奇地没有为小叔的归来而振奋,注意力倒是更多地放在那个和他一起回来的男人身上。看那男人身上的黄色道袍和装备,大概能猜到他的身份。我隐约觉得,小叔和那个男人的出现,是和近期家族遭遇的连串怪事有关。

前不久,爷爷去世。乡镇不像大城市里有公墓,家里人在山上找了块地,把爷爷的骨灰瓮安葬了。没想到入土以后,怪事便接二连三降临,首先大伯的住房莫名着了火,事故发生在深夜,要不是有镇民夜路经过,大声呼救,大伯一家怕要烧死在睡梦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家人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家里排行老二的爸爸突然失踪了。爸爸一向是个有担待的人,从未有过一声不吭出走的经历,失踪前也没有任何异常,而且不仅和他共事的同事们,连镇上的居民都表示失踪时间段里没有看到过他,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蒸发了。

接着三叔差点被高速驶过的车撞倒,幸好反应迅速闪开,只擦破了皮肤。小姑也被抢劫身上首饰和现金,还差点被捅刀子,碰巧遇上路人见义勇为,贼人才没有得手。小叔打电话回来联络时也透露,某天他路过工地的时候,差点被一根从天而降的钢管砸去见阎王。

晚上,一家人久违地聚在一起。小叔介绍了带回来的那个男人,说是基于家里的状况,找来指点的先生,还擅自带先生去看了爷爷的墓穴。结果和他推测的一样,墓穴位置凶险,与家族后代命运相克,先生建议迁坟。

家里兄妹几个像炸开了锅。在镇上,动迁先人的墓是大忌,被视为妨碍长辈灵魂安息的不孝行为,因此大家纷纷反对,谈判陷入了僵局。

小叔从来不迷信,小时候他曾经教我,要解决异常的事,首先要找到事件里不合理的地方。而这次小叔竟然相信风水一说,我不禁怀疑,小叔这个决定,背后有着什么目的。

2

由于天色渐暗,大家决定第二天再集合,进一步讨论。小叔常年在外,在家乡没有房产,于是和先生在旅馆租了两个房间。和小叔多年没见,晚上我独自来到旅馆想找他聊天叙旧,顺便看看他是否如我所想,怀揣着什么秘密。

敲响小叔的房门,开门的竟是先生。我仔细又看了看门板上的房号,的确是下午订房时小叔拿的号码。我以为先生只是来小叔房间商量迁坟的事宜,可是先生告诉我,订房时旅馆只剩两个房间,而原来自己分得的那间空调出现故障,为了让先生好好休息,小叔和他调换了住处。

我找到了先生本来的房间,小叔果然在里面喝酒。见我来了,小叔也很高兴,马上叫了房餐服务,两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聊这些年来各自的经历。

终于,趁着小叔喝得兴起,我抓住机会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小叔,您什么时候开始信风水了?以前您对那玩意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啊。”

小叔拍净身上的花生衣,打了个嗝,说: “二侄子,风水也是科学,和磁场、气流甚至地球自转和月球引力都有关系,只是老一辈当时不知道用这些科学术语表达,把事情说悬了。这次我们家族的事情不简单,你看从你爷爷到我,全家人几乎都遭了殃,必须在事情再次恶化以前及时阻止。”

听到小叔的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禁想起下午大伯、三叔和小姑在家里的讨论。他们有的觉得小叔是为了回来表现一下对爷爷和家族的关心,好在分遗产的时候不至于因为多年在外的空白期而吃亏,有的则认为小叔居心不良,请来的先生可能会给爷爷找个只对小叔有利的墓穴,借势提升在家族的地位……

几个侄子女中,小叔对我最亲,而且由于小叔聪慧的头脑,我从小以他为榜样,当然不愿相信那些诋毁小叔的猜测。可是对于小叔没有和家里商量就私自决定了解决方案,还是不免有些怀疑。

小叔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接着说: “非常规事件,就得用非常规手段解决。”然后一脸难以捉摸的表情移步到床上睡了过去。

我领悟不出其中的意味,干脆也躺在小叔旁边,在酒精驱使下很快进入了梦乡。

时值夏日,没有空调,房间很快变得闷热。半夜我大汗淋漓在梦中热醒,朦胧间看见床边站着一个人影,等我看清那是小叔时已经太晚,他手中的匕首重重地朝我的头部落了下来!

或许是房里光线太暗,小叔刺偏了,匕首在我耳边划过。情急之下我摸到床头桌上的一盏台灯,狠狠砸在小叔头侧。

小叔叫了一声倒在一旁,我趁机从他身下钻出,跳下床准备逃跑,突然听见小叔在背后伴着呻吟说道: “二侄子,你对救命恩人下手也这么黑啊?”

我刚要跨出房门,这才停下脚步,按下门边的开关,房间顿时亮堂起来。小叔捂着额头一侧,鲜血从指间流下,滴落在被单上,而就在我刚才躺睡的枕头边上,一条骇人的毒蛇被小叔的匕首牢牢钉住了头部。

“七步倒”,家乡山林常见的毒蛇,被咬伤的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毙命,故此得名。我尴尬地从卫生间拿了条毛巾递给小叔,好在当时我的姿势不好蓄力,也没有准备,伤口不至于太深。

小叔见血已经止住,把毛巾抛开,用早已料到的眼神望着我: “二侄子,你怎么看?”

我了解小叔,他这么问肯定当中有问题,但我还停留在差点就命丧黄泉的恐惧中,脑子根本一片空白,没有半点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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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离开家乡有一段时间,但现在不比以前,即使在山上,碰到这种蛇的几率也不大,除非专业捕蛇人特意去找。”

我听出了小叔话里的意思,问道: “小叔,您想说有人把蛇放进来?是谁?”

小叔似要故意引导我思考: “这个时候不应该想是谁,应该想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清楚目的,幕后的人自然就明白了。”

“放毒蛇的目的,自然是要杀人!”

“先别忙着下结论,这蛇的毒液已经放尽了。”小叔用匕首撬开蛇嘴,检查毒腺后说。

“会不会是这蛇碰巧刚捕杀完猎物,用掉了毒液?”

小叔摇摇头: “腹部没有隆起,这蛇最近没有猎食,而且毒牙上残留了橡胶,你应该知道,带橡胶膜的瓶是典型的放毒装置。”

“放没毒的蛇……吓唬人?”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目的嘛,自然是想我们知难而退,不再迁坟。”

“仅仅为了这样,至于那么大费周章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小叔语气变得神秘起来, “说明迁坟会带来影响,让对方不惜千方百计去阻止,只是这手法稍微拙劣了一些。”

看着小叔嘴角的微笑,我总觉得他已经知道放蛇人的身份。可是他处理好死蛇,若无其事地直接上床睡去,根本不给我问的机会。接下来我一夜无眠,一是提防犯人再耍什么伎俩,二是想参透出一丝能指向犯人的线索。可惜我得到的,只有更加混乱的大脑,和一对紫黑的眼圈。

3

遭遇 “厄运”影响的不止我和小叔。

第二天讨论还没开始,三叔便闹肚子痛,痛得冷汗直冒,不得不送去医院。幸好最后诊断没有脏器问题,怀疑是食物中毒,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当时大家一起吃的早餐,却只有三叔出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大伯瞄了一眼小叔请回来的先生,若有所指说道:“一定是祖先迁怒我们要开坟移穴,借此惩罚我们。”

“要是这样,应该向发起迁坟的人动怒,没有理由祸及子孙。”小叔说完,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布袋,把昨夜的毒蛇尸体倒在桌面上。众人见状猛地向后连退几步。

“昨晚二侄子在我房里差点被这条蛇袭击,好在我们先下手为强。刚才吃早餐时,老三边吃边喂三侄女,两人吃的是同一份,后来因为粥温度太高,老三自己先吃,当然问题不一定出在粥上面,但三侄女也有着食物中毒的风险。”

见大家瞪圆了眼睛,没有作声,小叔继续说: “我有一个想法,大哥没有子女,所以跳过,昨晚二侄子遭遇毒蛇,今早三侄女也有一定几率食物中毒,我觉得家族厄运,正往二侄子这一辈蔓延。”

见大家瞪圆了眼睛,没有作声,小叔继续说: “我有一个想法,大哥没有子女,所以跳过,昨晚二侄子遭遇毒蛇,今早三侄女也有一定几率食物中毒,我觉得家族厄运,正往二侄子这一辈蔓延。”

“我们还是赶紧把爸的坟迁了吧!”小姑第一个跳出来说,又在众人聚集的目光中退了回去。虽然只有一瞬间,我看到她的手覆盖在腹部上面。

“只能这样了。”大伯想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说。

只一天时间,小叔和先生在村里物色到一块 “风水宝地”。或许因为不懂其中的玄妙之处,我实在看不出来,那个位于山腰上的小土坡,究竟有何特别。

迁坟全程由村长李国林、几位村干部和我们全体家属监督陪伴。小叔专门雇来了一队村里负责丧事的人,转移爷爷的骨灰瓮。然而就在要将骨灰瓮重新葬入新坟时,工作人员一下手滑,不小心打翻了骨灰瓮,密封盖摔得粉碎,黑色的骨灰和骨块撒了一地。

在场人员的脸色顿时变了样,大家都知道,先人从古时就发现,中毒而死的人,骨灰会呈黑色。

“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大爷!”村长当场指责大伯等人。

“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干嘛要害死自家老子?你有证据吗?”大伯反驳道。

小叔紧皱着眉头,似乎为村长的突然对质感到不满。的确,单从骨灰颜色无法说明什么,焚化时的炉温等原因也会影响骨灰颜色,况且单从骨灰也已经无法检验出线索,即使爷爷真是中毒而死,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被害死的,贸然对质反而让犯人警觉。

只是,大伯确实有这么做的动机:爷爷死去,大伯就能摆脱常年照顾病痛老人的困境。

小叔见事已至此,长出一口气,终于还是站了出来:“爸怎么死的暂且不说,你为什么要阻止迁坟?”

“老四你也糊涂了?我这不是因为同意才跟着来的么?”

“你是阻止不成功,不得不来的。”

“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阻止迁坟了?今天你给我说清楚!”

“那条『七步倒』,是你找来的吧?别忙着否认,我之所以知道是你干的,是因为蛇放错了房间。二侄子可以作证,那条蛇被放光了毒液,说明那次只想吓人,可是放在我们房间没有意义,因为我们遇上危险,更能说明厄运延续,突显迁坟的紧迫性。我估计你本来是要吓唬先生,以『祖先显灵』为由阻止迁坟,可是你没想到,因为空调故障问题,我和先生换了房间。”

三叔和小姑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我想他们应该和我一样,明白了小叔这番话的意思。那天是三叔带领小叔和先生去订房间,后来小姑也来送了晚饭,因此不知道换房一事的,只有大伯。

“你们城里人想象力就是丰富,难道就不能是巧合,蛇自己跑进去的?”

“当然,凭这点说明有人阻止迁坟有点武断,但因为毒蛇一事,我就留了个心眼,因此昨天早上,我趁大家不注意,把分给先生的那碗粥调换了,结果老三吃了我调换的粥,食物中毒入院,还差点害了三侄女,好在药性不强,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如果说两次事情都是巧合,是不是太假了些?”

“那……那也不能说必须是我干的,其他人也可以做到不是?”

“无论是『七步倒』,还是只引发腹痛症状的药物,都不是常见的必备品,只要找到从别处入手的途径,就能找到幕后下手的人。我想犯人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在村里找『货源』,因此昨天我到隔壁村碰了下运气,虽然药没找到,但我找到一个老农蛇贩,证实你前天买了一条『七步倒』用来泡酒,两村人口不多,平时往来频繁,不会认错。”

“我……我只是怕遭天谴,想保护祖坟而已!”大伯见已暴露,声音不小,但底气已明显不足。而且经过放蛇下药一事,大伯害死爷爷的嫌疑似乎更大了,只是时隔太久,注定无法实锤。

迁坟闹剧告一段落,晚上我再次去小叔房间,他一个人在里面喝着闷酒,我也因为没能找到父亲行踪感到无比沮丧,于是一起喝了起来。

“叔,家里之前的『厄运』都是你安排的吧?”我打了个嗝,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小叔剥开一颗花生扔嘴里: “不错,学到一些了,怎么猜到的?”

“村里人都早睡,少有人半夜还在外面醒着,而且大伯家刚着火就有路人发现,结果连个房间也没烧掉,未免太及时了。三叔和小姑也一样,基本都是损失少,人安全的情况。要我说,这不叫厄运,简直可以叫幸运。而小叔你差点挨钢管的事,只是你说,没人证实。所以我认为报火警的路人,险些撞人的司机,劫匪和见义勇为的英雄,都是小叔你请来的演员,就和那先生一样,为的就是促成迁坟,借这场戏查出爷爷的死因。”

小叔眯眼听完点点头: “还不赖,可惜最终还是没有找出凶手和老二,你有啥想法么?”

我苦笑一声: “唉——小叔你都没有头绪,我哪会有什么想法。”

“也不是没有头绪,只是没有办法确定。”

听小叔这么一说,我赶紧识趣地给他酒杯满上。

“老二失踪,首先得益的,自然是在之前村长选举中落败的李国林。当时村民因为敬重你爷爷,将大多数票投给了老二。而随着老二失踪,村长的头衔,现在落在了李国林身上,接下来,他有权决定处置村里的开发权和发展方向,这样的敛财机会对某些人来说,绝对值一条人命。”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微弱的可能。老二也许发现了你爷爷的死亡真相,被凶手灭口藏在了某处。虽然你爷爷主要是老大照顾,但为了摆脱赡养责任而杀人,动机太弱。另外,从老大没用毒蛇和烈性药物对付先生,说明他不是心狠手辣的人。若你爷爷真是死于非命,凶手或许另有其人。毕竟你爷爷一死,之前向他借钱不果的老三就能用分得的遗产去做生意,你小姑也不必再受阻拦,理所当然嫁给她爱上的富家子。”

推测虽合理,但现在再难找到证据,我们讨论一夜无果,只能带着醉意和遗憾睡去。那天晚上,我梦见父亲托梦,说他被害死,让我替他找回公道。

第二天醒来,小叔因为公司事务已经回城,留下信息和钱让我退房结账。我也当即做了个决定——离开这个村庄。虽然我的成绩不算拔尖,但好歹也考上了大学。加上母亲早逝,父亲失踪,我已经没有理由再待在这个伤心之地,尤其是身边的至亲,是杀人嫌犯。当然,我离开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

我要找到父亲。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4

亲力亲为,是彭建义的信条,尤其是要做接下来这种事的时候。他减慢车速,拨开副驾驶座上的袋口,看了一眼里面的两条万宝路和一瓶轩尼诗 XO,这才放下心来。

上次和一个老板谈合作,彭建义听说这老板喜欢喝茶,特别吩咐负责项目的员工投其所好买点礼物,结果这员工没有调查清楚,买来些高价普洱,聊了一下午,才发现老板喜欢喝龙井。当然,最后合作没谈成不一定是这个原因,但从那以后的类似场合,彭建义总是亲自准备。

彭建义来到一个高级小区,提着礼品按地址找到 C 区 6 栋 1204,按响了门铃。隔了好久,对方才来开门: “原来是彭总,快请进。”

“庞经理,冒昧登门打扰,不成敬意。”彭建义将礼品袋呈上,期间扫了一眼大厅吧台木架上一堆的洋酒和桌上的万宝路烟,心里暗暗称赞事前的调查。

“哎呀!彭总您真是,来坐就行,怎么这么破费。”话虽这么说,庞礼明干脆地接过礼品袋,招呼彭建义随便坐,却又突然抢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动作虽快,但那件沙发上的水手学生服,还是没能逃过彭建义的眼睛。加上刚才进门时,里屋传来的房门关闭声,彭建义立即知道来得不是时候。

“彭总您来得正好,刚开了瓶酒,正愁没人陪我喝呢。”

“庞经理,我不喝酒,待会儿还要开车。”彭建义托住倾倒的瓶口, “我也不打扰您休息,说完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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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安全第一,现在酒驾查得严。”庞礼明爽快地换上烟,又从旁边拿了个靠枕垫在下腰,挡住屁股后方那件女式衣物。

彭建义赶紧掏出火机,分别把两根烟点着: “我就不绕弯子了,今天来就想请庞经理帮我拿下南乡村开发合同。”

庞礼明喷出长长一股烟雾: “难呐。这次南乡村长新官上任,为了公平起见,以免引起暗幕操作圈钱的质疑,将开发权暗标竞拍,价高者得。”

“所以我这不找您来了吗?这几天有意方应该都已经把投标交到您手上了吧?”

“您意思是让我私底下透露各方报价?这……不合规矩吧?”

彭建义见庞礼明眼光瞄了一下礼品袋,心领神会:“规矩不也是人定的吗?我有个死党开了家烟酒批发公司,专做进口批发,他也想投资这次项目,要不我们约个时间吃饭详聊?”

“吃饭就免了,最近都把身体吃坏了,天天吃龙肉也会腻的,你说是吧?”说这话时,庞礼明一直盯着自己叠满洋酒的木架墙。

彭建义大脑飞速转着,正愁不知该怎么接,正好看见庞礼明扭扭腰身换了个坐姿,突然想起刚才他屁股下那件情趣味十足的女装,灵光一闪,说道: “吃腻了得调理,正好我朋友开了家沐足店,里面技师都嫩得出水,说请我玩玩,要不咱们一起去放松放松?”彭建义边说边调出上次朋友宣传时发来的技师图片,在庞礼明眼前一张张划动。

“嗯……是不错,就是……有那个……更年轻一点的吗?”

彭建义心里骂了无数声 “死变态”,笑着说: “那肯定没有,总不能招未成年人是不是?”

“别误会!我只是想收养个孩子,您看我一天天家里冷清得……”

“那我倒是有个地方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这费用,恐怕得您自己解决。”

“必须的,这不是问题。”

见庞礼明回答得斩钉截铁,彭建义强压胸中的怒火说: “那……要不现在去?”

庞礼明瞄了一眼房间的方向,犹豫了一下: “行,那我先去换身衣服。”

曾几何时,西式套装出现在儿童福利院就如同天使的白袍一样,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那意味着某个孤儿即将被富贵人家收养,告别贫苦无依的生活。但不知何时开始,西服变成了恶魔在人间的专属皮囊,包裹着丑陋罪恶的灵魂。

一间福利院地下室里,一块大型玻璃把地下室隔成两半。彭建义和庞礼明坐在最前排,仿佛观看电影一般,看着玻璃另一边的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抖着脚,一个因为恶心,另一个因为兴奋。

直到回家洗完澡,彭建义还是摆脱不了不久前看到的画面。他曾经为了利益打破过许多规则和法律,但是到今晚为止,他才知道世上的恶永无止境。

他想起刚才孩子们童真的脸,想起了庞礼明沙发上的情趣女装,终于忍耐不住,一股脑把晚餐倾泻在书桌旁的废纸篓里。擦净嘴角的污物,他颤抖地拿起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远处传来的鸣笛声让他不禁感叹民警的效率,直到映在窗帘上的红光越来越亮,才意识到那是消防车的笛声。他第二天从新闻中得知,有人早他一步举报了福利院的黑幕,院长知道无法逃脱罪责,放火自焚。院里有关人员尽数落网,孩子也及时疏散未受波及,唯一可惜的是,地下 “收养”交易需要现金,庞礼明因为去取钱,没被后来赶到现场的警察拘捕。

彭建义关掉电视,甩甩头驱散掉那烦心的新闻,重新聚焦到手上的暗标名单上。

5

彭建义坐在一挺 “长炮”背后,每按一下快门心里都像被打击一下。镜头里,一个穿米黄色外套和短裙的女人正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交到老师手上,持续运动练就的丰满身材和天生大长腿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彭建义做了几次深呼吸,提醒自己现在不是着迷的时候。

驾车跟着女人的保时捷跑了一路,最后停在了一家公司的地下车库。趁着女人下车走进电梯的时间,彭建义又连续拍了几张。

接下来是漫长的 7 个小时,几乎在无聊的气氛中睡着之际,女人终于再次出现。车载时钟和手机都显示时间是下午 4 点,女人果然和前几天一样,这个时间准时下班,去幼儿园接孩子。

彭建义拍了拍脸,麻痹感让他清醒过来,他极力控制打开车门的声音,赶在女人走进车库摄像头范围前,用准备好的乙醚从后捂住了她的口鼻。疯狂的挣扎渐渐变成无力的扭动,彭建义感觉胸膛一沉,确定四周没人后,扛起昏迷的女人走进了电梯旁边的楼梯间。

虽然说女人只有 100 斤左右,但身背这等重量徒步走上 4 楼绝不容易,尤其是有可能出现低楼层的人不愿等电梯而选择楼道的情况下,彭建义不敢停留一秒,到达四楼的时候,双脚已经发软颤抖,差点连同肩上的女人一起摔在地上。

整层楼空荡荡,连外墙和落地窗也没有,只堆放着一些建筑材料。因为 “4”的谐音不受中国人待见,4 楼一直空置,听说大厦物业打算将整层楼改造成健身房,计划近期施工,这给彭建义提供了绝佳的机会。等绑架信息发出以后,警察和保安大概首先会关注车库监控录像,彻查可疑的车辆。没有人会想到,失踪的女人会在同一栋大厦的不同楼层。

彭建义找到一块巨幕板和堆放的塑料管之间的位置,避开来自相邻大厦的视线,趁女人还没醒来,用毛巾塞住她的嘴巴,把手脚反绑在身后,看着那姿势,彭建义想起了小电影里的女主角。

“我和庞礼明那种变态不一样!”他心里想道, “我必须要这么干,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彭建义铁了心,从女人包里搜出手机,放在女人手指下解锁,打开相机拍了两张照片,又从微信好友列表中找到女人的丈夫,发了过去。一切就绪后,他关了手机,用随身带来的挂锁把楼道门扣好,贴上 “施工现场,禁止进入”告示,不紧不慢地下到一楼,混入陆续下班的人群,从大堂正门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和地下车库时相比,简直不能更轻松。彭建义和一众大佬穿着的中年人们聚在一个小型拍卖场里,静静地等到时钟走到 8 点,一个年轻的主持人走到舞台中央,清了清嗓子,对在场老总们说: “欢迎各位到来,首先跟各位说声抱歉,由于庞经理突然有急事处理,今晚由我来代替他公报暗标结果,另外,其中一位投标者没有前来,也联系不上,因此默认他放弃这次投标资格。”

彭建义无心听下去,结局已定,暗标名单中投标金额最高的竞争者,现在应该正忙于和警察一起查找妻子的所在,不会有空前来,自己顺理成章会夺得这次开发权。明天一早,施工工人会强行打开挂锁,发现被绑在四楼的女人,自己也解决了预算不够,无法击败对手赢得暗标的问题。除了女人挨点饿,没有人会因此受伤。

当然,没人受伤只限这一次。要怪就怪那有钱都不会赚的死脑筋村长自己。

6

“没时间了!”

我又在听到这句话时醒来。自从离开村里上大学以来,我经常会梦见父亲,尽管每次内容偶尔会变换,但最后总会结束在父亲这同一句话。

从小村里管这种现象叫托梦,我们可以从梦中得到先辈的信息,但托梦者一般都已经不在人世。这也是我不愿接受的,我相信父亲还活在某个地方,让我尽快去救他——如果真有托梦这么一说。

“所谓托梦,很多情况下,是我们没有意识到自己获得的信息,潜意识借由梦境提醒我们。”不久后学校举行的一场心理讲座上,教授这么说道。

听说那教授是国内心理学权威,而且开了一家自己的心理咨询室,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讲座过后,教授现场抽取了 5 个免费咨询名额。我没法支付高昂的咨询费用,于是用一学期帮舍友打饭洗衣为条件,让他把名额转给了我。

“托梦出现的时间节点非常关键,你尽力回想一下那个节点前所有跟时间有关的细节,而且时间在梦里或许只是一个表象,它指代着某个特定的东西,比如时钟,手表,时间表之类的……”

教授的话让我想起了爷爷的骨灰瓮打碎的第二天,我去殡仪馆买新的骨灰瓮,当时接待我的,就是不小心打碎骨灰瓮的那个工作人员,印象中那时他手腕上就戴着一只手表。而迁坟当晚,小叔手腕空空,来时戴着的手表不见了。尽管我没有近距离观察过手表的细节和品牌,但现在想来,工作人员手上的那只表,大概率来自于小叔。

“手表,没有了,没有时间了……”我细细品味梦中父亲说的话,总觉得那只手表有调查的价值。

周末我回到家乡,第一时间去殡仪馆,一个面生的新人听说我要找姓周的,叹息一声,指了指西边的那座山头。我心一凉,西山专葬村里的死人。

周家门前一地冥纸仍未扫清,我敲门入内,只有周大嫂一人坐在厅里,望着灵堂的遗照发呆。我编了个谎,说不久前周大哥手误摔碎了爷爷的骨灰瓮,反而揭穿了爷爷死于非命,特来谢谢。周嫂笑了起来,笑得眼泪直掉,说我是唯一一个会感谢她丈夫的人,反而谢起我来。

上完香,周嫂已经在一旁沏好了茶,我趁势问起周哥的死,她低头顿了一会儿,说: “前几天周栋一晚上没回来,第二天大早被发现死在村头,看样子是被围殴打死的,那死鬼生性好赌,怕是欠债还不上,遭了毒手。”

我想了想: “有讨债的上过门吗?”

周嫂摇摇头。

我接着说: “那应该不是债务问题,再说那时我见他手上戴着个不错的表,拿去抵债也能当个利息,缓一段日子,不至于丢性命。”

对面许久没有声音,我抬起头,周嫂像是想起了什么,张大嘴定格了好一阵,才开口道: “我怎么这么糊涂!周栋可能是和别人合伙偷东西去了。”

“怎么说?”

“前阵子他告诉我,以后我们不用担心钱了,结果真的过一段时间就拿回来一笔钱,你说的那只表我也有印象,还有戒指什么的……”

“戒指?我能看看吗?还有那只手表!”

周嫂或许被我激动的样子吓着,诧异地回房拿出一个盒子,在我面前打开。看着里面仅存的两件首饰,我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嫂子,请您务必想清楚,这戒指是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一开始就和手表一起拿回来了,后面都是现金。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我抑制住情绪: “没有,不过我建议您把这事告诉警察,兴许他们能找到线索。”

随便聊了几句后,我离开了周家。夜色渐暗,我没有回家,而是到村里一个熟悉的大叔家借了把铁铲,径直上了山。月亮和梦中一样明亮,我凭记忆找到爷爷的新坟,一边挖土,一边祈祷我的猜测正确,同时却又对那份猜测无比抗拒。

铁铲触到了存放爷爷骨灰瓮的木匣。我把匣子翘起,从中捧出骨灰瓮摆在泥坑边上。

周哥来路不明的钱是从爷爷迁坟之后开始持续出现的,这个巧合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暗地里接了一份差事,而那份差事,跟我父亲的那只戒指有关。

戒指上面的纹路凹槽里积满了白灰,如果那天周哥手滑并不是意外,那么他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把戒指混进洒出的骨灰堆里,这样在场的迷信者们都会认为,父亲和爷爷的死有关,他的失踪也就能用 “潜逃”, “报应”等理由蒙混过去。

可是黑色的骨灰是一次真的意外,事先为戒指沾上白灰反而显得不自然。周哥虽然被迫中止了计划,但贪婪并没有尽头,或许之后他以揭发计划为由,威胁委托者,于是有了一次次的 “封口费”,最后因为贪婪付出代价,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至于委托者,从那只现金紧缺,临时用作抵押的手表,不难猜到身份。这也是我希望推测错误的原因。

我一刻没有停下发软的四肢,继续朝下挖掘,脑海里盘旋着小叔当初的一句话: “犯人费这么大功夫,说明这件事有着值得大费周章的价值。”

如果只是想把父亲戒指混入爷爷骨灰里,挖出骨灰瓮的时候就能实现,可是小叔不惜请先生找 “风水宝地”重新迁入,说明这个地方,有值得他大费周章的地方。

看见从泥土里显现出来尸体残骸时,疲软的身躯终于到达极限,瘫坐在深坑里。尽管活动了一晚,身体却感觉冰寒彻骨。我找到了心心念念的父亲,却丢失了心里一直敬仰的偶像。

7

夜深,工地上只有几盏探照灯依然亮着,支撑着有人的假象,打消小混混或流浪汉前来犯罪或留宿的念头。一对疝气大灯由远至近,最终在半完工的大楼脚下熄灭。沉闷的车门声后,一个红色光点在车旁亮起,来回移动。

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比香烟更能缓解紧张。尽管彭建义大小事经历过不少,可是那条声称要揭发他秘密的匿名信息,还是让他无法淡定下来。约见的人还没到,但探照灯照亮的地面上,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彭建义挥手拨开烟雾走近,是件外套,远看就像有个人趴在地上。

简直就和那天一样。

那天彭建义请二哥来工地视察,本想向二哥展示自己建筑公司的实力和发展前景,顺便借用二哥村长的职位之便,拿下村里的开发权。没想到二哥竟然以旅游业会影响生态和淳朴民风为由拒绝。

两人从商谈变成争吵,最后变成推攘。彭建义回过神来的时候,二哥已经从楼顶跌落,重重摔在地面上。

彭建义捡起地上的外套,冷汗直冒。那件外套,明明和二哥的尸体一起掩埋,现在出现在现场,说明真的有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最近因为暗标投入过多的资金,已经无法支付 “封口费”,看来也只能……

正想着后路,彭建义听见头上传来 “乒乒”的清脆响声,抬起头,他看到最后的景象,便是几根从天而降的钢管向他砸来,就如他当初所说的 “厄运”一样。